不过。。。。
这“求索”二字,还真的不好加。
。。。。。。
————————————
事实上,也正如张载所料,要是猴七爷一张嘴就能把二程吹成了圣人,那也太小觑天下人了。
不但张载这个心学大家、苏子瞻这个蜀学领袖心有不服,各个学派的名学大儒、朝野上下名仕贤能,都憋着一股劲要看看这二程到底是什么成色。
坊间百姓也都不是傻子,料定这半月之后的宣德楼布道会是一场文教混战,只等看上一场好热闹。
而猴七爷这张嘴,不但没把二程捧上去,反倒召了恨。
作用只一个,让二程回京布道之事,人尽皆知罢了。
。。。。。。
半月后。
天还没亮,皇城前,宣德楼外就已经是人山人海,堵成了一坨。
虽然开学立说,传道授学的不少,可是在皇城前布道场,还隐有挑战天下学派的事儿,这可是第一回。
天光大亮,早早就来占位置的百姓、儒生果然没有失望。
所谓的二程没见着,可是除了二程,却是该来的都来了。
高台之下,什么当世名儒、大能贤仕,那得论堆来算。
甚至是一些久未出山的,都快成神仙那个级别的人物也是现了踪迹,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在台下站着。
“这是来听学的?”
“屁!”
“这是来砸场子的!”
。。。。。。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也就是早朝刚下的光景。
突然间,宣德门大开,大宋文武百多号重臣由侧门而出,行至台下。
不走了。。。
众人一看,得,这也是来凑热闹的。
再等片刻,又一伙人来了。
比上朝的文武百官阵势还大,足足有几百号人。
有眼尖的已然认出来头,惊叫出声:“嘉佑二年。。。。。观澜百子!!”
旁人又道:“何止百子!?历年观澜出身的仕子尽在其中!”
这阵仗,可就大了去了。
要知道,观澜立院三十年,嘉佑二年那一科就不说了,往科又走出多少能人?
像是首批出仕的范纯仕、伊文若、窦卞这些人,不是官至宰相,就是守牧一方;不是九部职首,就是三府要员。
上到五六十岁的老臣,下到二三十岁的新秀,个个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如今不论在朝在野,个个褪去官服,一身白衣,胸前刺绣“观澜”二字,以方阵列队,昂首挺胸,步伐如一。
让人不禁联想起一个名号——观澜匪帮!
众人之中,有年长者不由长叹:
“当年的匪帮。。。。。今日之栋梁!”
“范公与疯王。。。。”
“功德无量啊!”
众人皆是认可点头。
回想当年,范公辞官授业,是何等的气魄,何等英名!?
再看观澜,却是不由一呃。
只见几百号白衣秀士不在台下听教,而是。。。。。
上了高台。
“这。。。。。”
万民面面相觑,看着台上肃然而站的观澜众人。
“这。。。。。。这是来给二程站台的!?”
。。。。
——————————
“你们两个,拉我做甚!?”
观澜诸位在台上站着是站着,受疯子之托来给二程站台也不假。可是,却不是谁都是心甘情愿。
此时,张载左边一个曾巩,右边一个王韶,跟押犯人一般,两条手臂被二人紧紧箍,动弹不得。
“别闹!”曾巩可是比张载岁数还大,自然有“大哥”的威仪。
“挺大岁数的人了,怎还在舍不得浮名?”
“老实呆着,勿与我等添乱!”
“你!”张载大怒。
奶奶的,还是不是兄弟!?老子马上就要让侄子给踩了,你们还充当帮凶?
“子厚。。。。”却是苏辙隔着王韶低声呼唤。
张载一怔,苏辙这个语气可是不一般。
转头看去,只见苏子由目视前方,并没有与之对视。然面容之上,却尽是凄然。
“别闹了,依那疯子一次,只一次。。。。”
“可好?”
张载闻罢,拧着眉头,“子由。。。。你也?”
苏子由不答,借着人多遮掩,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那疯子的亲笔信,昨夜。。。刚到!”
“嗯?”
张载接过,展开一看,那疯子的笔迹登时让张载心头一酸。
十年了,这个无义的疯子出走十年,却从未给他们这班兄弟来到只字片语。
。。。。。。
观澜亲师兄弟敬启:
惶惶十年如白驹一跃,瞬息而逝。。。。
吾亲师兄弟安然如夕乎?
十年无聚,甚念!
聚首之时,若有饮宴之机,诸位代吾多饮三杯。
吾之心念,仅寄于此。。。。勿怪!
。。。。。。
今,二程返京,乃为达成吾心念数十年之宏愿。
改儒立志,皇宋永昌。无愧先帝,无愧子孙。
然,吾一人之力纵假二程生花之口,此宏愿无期,乃请诸位助我。
但有得罪,海涵矣!
此为奕之终愿,务必应之。此生无还,来世定报。
。。。。。
“这!!!”
张载捧信,双臂颤抖,怒视苏辙,“这,哪儿来的!?”
“怎么还。。。。终愿!?什么此生来世的!?”
什么是终愿?这疯子写遗书呢啊!
苏辙其实也不明白这封信的措辞为何如此决绝?
肃然摇头,“我也不清楚。”
这时苏轼也挪了过来,“不会是。。。。疯子和咱们玩阴的吧?”
谁不知道唐子浩根本就没有节操可言,为了达成目的,什么招他使不出来?
“不行!”
张载也觉得是唐疯子使坏的可能性大一点,但是心里还是没底。
要知道,唐子浩现在也快五十了,不会真的。。。。
“不行,今事一了,我要去涯州!”
“同去!”苏轼应声。
“十年了,倒要看看,他疯子是何因由,说走就走!”
“对,一起!”王韶也加入进来。
“我也想问问,好好的隐什么世,辞什么朝?修仙不成!?”
“。。。。。。”一旁的曾巩其实也想去。
只不过,一看这几个同窗都要南下,他就不好掺和了。
若是观澜百子都撂挑子南下。。。。。。8)
番外:愚人,还是圣人(二程篇:三)()
张载没有再闹,唐奕的亲笔信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
而且,他想闹也闹不起来,因为更大牌的台柱子还在后面呢。
苏轼等人正在商量怎么南下涯州的当口,宣德楼上,一声唱喝惊到了楼前所有的人。
大宋官家——赵曙亲临!
与此同时,此次授讲的两个主角,也是与官家脚前脚后,隆重登场。
。。。。。。
当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二程登上讲台的时候,不但台下的百姓、文武官员、学派名儒皆是一滞,台上的观澜诸生也是一怔。
要说张载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服气、不甘心、不情愿,当看到二程的那一刻,也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二程。。。。
变了,变化太大了!
如若不是记忆中,那两个经常被唐疯子修理,经常跳脱显摆的年轻身影依旧清晰,大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两个枯朽老人就是程颐、程颢。
佝偻的身形、枯朽的双手、深陷的眼窝,还有如雪般纯白的枯发!!
“这。。。。。。”王韶迎了上去,下意识扶住程颐。
“你们。。。。。。”
程颐抬眼,“子纯兄长吧?”
颤巍巍一礼,“多年未见,子纯兄长可还安好?”
“好,很好。。。。。。”
王韶双目湿润,他们还不到五十岁啊!可是看起来,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苍老。
张载此时也行上前来,扶着程颢。
“那疯子改儒之志固然重要,可你们。。。。。。”
“你们也不能这个拼法啊!?”
不用问,只看二人身形就知道,这是拿命在拼。
二程闻言,淡笑。
“说来惭愧,苦研二十载,今日才敢出涯州,愚钝至极啊。。。。。。”
看了看台下的人山人海,“待会儿,还要仰仗诸位同窗了!”
王韶重重点头,“放心,有我们!”
张载则是双目一瞪,“吾看谁敢造次!?”
。。。。。。
二程闻罢,面上神彩再现。
同窗之谊无需多言,与楼上官家见君臣之礼,再与观澜诸人一一颔首。
再无废话,开坛授讲。
。。。。。。
——————————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二程一张嘴,皇城震惊,天下叹服。
宣德楼前,鸦雀无声,只闻二人交叉授业,声达天下。
什么叫大儒?
什么叫贤士?
什么叫全知全解!?
这就叫全知全解!
释、儒、道、法、墨、工、农,从先秦诸子百家之言,到秦汉、六朝、隋唐,历朝历代对儒释道法的注、释、解、论,二人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整整两个时辰,滔滔不绝,信手捻来。
张载、王韶等人也终于明白,二人为何苍老如斯。
不说释道法墨诸子之学,单单一个儒学,千年累积,多少人做过注,多少人对其评头论足,抒发己见?
这些注释解论,加在一起,何指千数万数?
若想通知通晓,简直就是瀚海瓢水,穷尽一生亦不可为。
但是,二程做到了。
二人用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遍寻书海,只为找到唐子浩的那“求索”二字。
用呕心沥血来形容,亦不为过。
单单这所学之深,古今无出其右。
两个时辰,宣德楼前,如痴如醉。当真是让天下人明白了,什么是学问。
。。。。。。
两个时辰,本来看热闹的年轻举子听得是如痴如醉。待二人停下,只闻宣德楼前一声大诺,举子贡生齐齐下拜:
“受。。。教。”
那些准备来砸场子的老儒、学士、各派大家,无不错愕难平,这。。。。。。
这是要立地成圣的节奏啊?
没见这场中举子、天下的读书人,执的可都是弟子礼。
这还了得?
让二程两个时辰就把天下学派归于一处,一统宏儒?一但落实,他们这些所谓的名士大儒,那还不都吃土了事?
“敢问二位!”
有人绷不住了,再不开火,特么以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见人群之中,一老者排众而来,声嘶力竭地一声大喝,竞把后面的儒生都盖了过去。
众人一滞,齐齐望去,待其开呛。
二程亦是如此,似乎早就料到有此风波,静面相对,看这老儒要说什么。
。。。。。。
老者整了整衣冠,面有潮红,鼻唇微颤,显然也是紧张得不行。
沉气良久,终道:“儒道成于先秦,兴于大汉,一统炎黄文教于魏晋南北六朝。”
“隋,创科举之制,其势甚昌。”
“唐虽沿用,然只初现雏态,不足一道。唯传我皇宋,方成大气!”
“立宋百年,复先秦之百家争世,文昌学明也。”
老儒上来先把儒之传承唠叨了一遍,又把大宋文教之兴夸了个通透,都拿先秦百家做比了,也是没谁。
不过,这一通嚷嚷也不算废话,起码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已经集中过来。
大伙对这白须老儒也算有了印象,起码肚子里有货,不是草包。
之后。。。。。。
之后老眼一抬,开始把矛头直指二程。
“夫二程虽有才名,亦当得起名儒大学之尊。然,又何以执一家之言,论百家之长短?”
环指台上,和高楼上的赵曙。
“何以独君上、观澜百子、文武贤臣之大势,沉百家之心血乎!?”
言下之意,你们两个是大儒,我们好像也不差吧?凭什么你仗着有皇帝和观澜撑腰,就妄想一统儒道?谁服你啊?
而老儒这一番话,也确实起了作用。
且不说那些刚刚成为二程脑残粉儿的青年学子们做何感想,场人、不懂好坏的百姓,现在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
这老头说得对,凭什么你们就想一统儒教?
。。。。。。
程颐、程颢刚刚授了两个时辰的学,面上早就现出疲惫。
此时对视一眼,无波无澜,倒是谁也不想开口搭言,只是礼貌地看着那老者,意为:有什么话,接着说完。
老儒也的确还没说完,或者说,这只是开了个头,杀招还在后面呢。
“是闻。。。。”
“二十年前,癫王唐子浩将究学整儒之务交于二位,只提一求。”
说到这里,老拉略有停顿,望向全场。
就见,不光百姓被其吸引,那些二程的脑残粉此时也有意动,不由暗松口气。
“求索!”
老儒放声大喊,“癫王只提一点,让台上这二位求索千年儒道,在万民中点燃‘求索’的种子!”
“求索!!”
老儒又道一声”求索“。
“此为我皇宋过去三十年,龙腾天下之根本!”
“此为我皇宋,经久不衰之不二法门!”
一指宣德楼前,那块断掉的太祖誓碑。
“此为。。。。唐公离朝,留给后世,最后一件珍宝!”
“然!!!”
老者双目圆瞪,猛指二程。
“适才听二位先生布道究学,虽才气深长、气派恢宏,将千年儒道、历代圣贤之说通知通解,不愧名儒之风。”
“然,求索何在?”
二程究学半日,却没提一句求索之言,甚至连求索之意都没半分,这就是唐公所托?
唬弄人啊?
“哼!”老儒冷哼一声。
“敢问二位!!”
“既然连唐公之‘求索’二字都未达到,又有何颜面皇城布道?”
“欺世。。。。盗、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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