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说在王静远家借住的宋应星兄弟,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尽管今日是一个喜悦的日子,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兴奋的神采——赵弃病等几个孩子更是如此,尽管冯氏准备了额一桌可口的饭菜,但作为一个等待会试结果的赶考士人,宋应星兄弟无疑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且这种心不在焉是不经意间的,他们本人当然也想抛开功名利禄地享受一下节日的氛围,感受一下赏月的心情,但结果却跟他们希望的有着不小的出入,因为他们越是不愿去想会试的结果,就越是忍不住地会产生“我要是考中了会如何?”、“要是没考中该怎么办?”、“我考中了而弟弟没考中又该如何?”、“哥哥考中了我没考中该说些什么?”之类的问题。
毕竟在大明这个时空,信息的不对称以及消息的滞后性比萧木所在的后世社会要更加严重得多,所以尽管萧木和林檎早就知道宋应星兄弟没有考中,甚至已经开始研究宋应星到底是不是《天工开物》的作者这样的问题的时候,而作为这件事情的主角,也就是宋应星本人,则是还在为自己的会试成绩而感到焦虑。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宋应星兄弟的焦虑无疑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等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过去的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六的一大清早,朝廷便会公布本次大明崇祯元年的会试成绩,到了那个时候,宋应星兄弟的焦虑就可以结束,取而代之的无疑将会是十分浓重的失望之情。
……
想要在中秋佳节这天给皇上带去些好消息的自然不止这次会试的主考官等人,可以说全国上下所有的官员,都在琢磨着给皇上奏报点好消息,或者是送去点奇珍异宝之类的东西,也好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从而有助于自己将来的加官进爵。
当然现在的大明处在一个形势极其严峻的时期,各地的大小灾情不断,对于朝廷大小官员们来说,不要说给皇上报去喜讯,能尽量不出事情,在中秋佳节这天不给皇上的心情添堵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什么“天降祥瑞”、“中兴之兆”这些东西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而且钦天监的官员们每天夜观星象看到的都是一些诸如“紫薇暗淡”、“灾星四起”的这些亡国之兆,当然没有办法硬是说成吉祥的寓意拿去蒙骗皇上——当然了,钦天监的官员们并不了解,他们现在的皇上对于占星、占卜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这样一个事实。
虽说这样,但也不代表所有的官员都没有办法给皇上报个喜讯之类的,就算是在这样一个形势严峻的时期,运气好的官员总还是存在的,比方说大明的福建巡抚熊文灿就是其中的一个。
就在八月十五这一天的晚上大概戌时,萧木和林檎两个人跟张皇后、田袁二妃等人品尝月饼,一同赏月的时候,王承恩面带喜色地匆匆走了过来,萧木可以明显地看到,王承恩的手上拿着一份奏章。
很快萧木便看到了王承恩送来的奏章内容,然后便感慨了一句,“没想到熊文灿办事的效率竟然会这么高。”
第四一六章 接触()
当然熊文灿送上的奏章的具体内容萧木不可能在张皇后、田袁二妃面前详细去讲,毕竟大明还有那么一条“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存在,福建招抚郑芝龙的事情无疑属于朝廷机密,肯定不方便让后宫的妇人们知道太多——当然了,对于林檎来讲,萧木始终没有她当成是“后宫妇人”,至于这四个字的重点是在“后宫”上,还是在“妇人”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拿到了这份奏章的萧木便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不继续赏月的理由,没有多大一会,他就跟张皇后等人告了个假,便离开了这“天伦之乐”的赏月现场,一个人回去处理“国家大事”去了。其实萧木本来对于赏月这种事情就并不是那么的上心,无非就是地球、太阳、月亮三个天体之间的位置关系导致的月亮圆缺的周期性变化,每个月的十五这一天月亮都会这么圆,所以赏月对于萧木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而且对他来说,这大明的月亮,看起来也没有比自己穿越之前后世的来得圆。
虽然跟萧木在赏月的问题上持有相同的看法,但林檎毕竟从表面上来看还是“后宫妇人”的一员,她自然没有理由像萧木一样以政务为由先行离开。所以虽然关心这份奏章上面的内容还有萧木的那句“熊文灿办事的效率高”,但也没有办法立刻就追上去问个究竟,而且非但不能立刻知道奏章的内容,她还必须要装作对这种政务毫不关心的态度才行,不然自然有违“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只能继续坐着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时不时地跟张皇后她们聊上几句。
终于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夜渐渐的深了之后,林檎终于等来了她的贴身宫女钏儿的话,“娘娘,夜深了,当心着凉,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钏儿的这句话对于林檎来讲简直比任何婉转的歌声还要动听,而且这个理由简直是十分充分,毕竟就算不为了她这个皇后着想,但为了她肚子里面的皇子着想,她也不能继续在这“凛冽的寒风”中继续停留了。
张皇后等人自然也是表示今夜已经十分尽兴,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安歇,于是大明元年中秋节的这场赏月活动终于结束,林檎也总算得到了解脱,可以回到她自己的寝宫了。
林檎回去之后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便见到了前来找她的萧木——两人现在已经基本上达成了默契,那就是萧木知道了什么事情之后,一定会尽可能地在第一时间告诉林檎,这也是林檎回来之后没有急着去找萧木追问熊文灿的奏章到底写了什么的原因,因为她知道萧木肯定很快就会主动过来告诉自己。
“熊文灿的奏章写的什么?他的办事效率到底是怎么个高法?”见到了萧木的林檎自然立刻就问出了这个让她忍了好半天的,同时也知道即便是自己不问萧木也会告诉她的问题。
“他说招抚郑芝龙的事进展得十分顺利,郑芝龙对得到大明的官职很感兴趣。”萧木答道,“当然这只是他们双方的一个初步的试探,很多具体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谈判。但熊文灿想我保证,招抚郑芝龙的成功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记得从上次你给他发去急递让他开始着手招安的时候到现在一共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吧?”林檎皱了皱眉问道,“你发出去的消息怎么也要几天的时间才能让熊文灿看到,而你现在拿到的这份奏章,无疑也是熊文灿前几天就已经发出的,去掉这一来一回的时间,真正能让他跟郑芝龙接触的时间也就不过十来天,他就能这么快地取得成果?换成一般人的话,别说跟郑芝龙达成一致了,就算是找到郑芝龙家的大门都还不一定呢。”
“你的意思是说,熊文灿有不臣之心,早就跟郑芝龙勾结好了?”萧木听了林檎的话之后也是感到有些紧张,于是赶紧问道。
“那倒还不至于,我只是觉得熊文灿的办事效率实在是有些高得过头了。”林檎答道,“你现在得到的这份奏章无疑是他计算着日子,要在中秋节这一天送到京城来的,而且奏章里面对于招安的成功十分肯定,熊文灿对于招安郑芝龙这件事情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一样。”
“嗯……”萧木沉思了半天,然后才开口说道,“熊文灿赶在中秋节这天给我发这么一封奏章,肯定是想让我这个皇帝在过节的时候看到一个好消息,我龙颜大悦了,对他今后的官运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萧木继续分析道,“而且这个招安郑芝龙的办法,最开始的时候就是熊文灿提出来的,很有可能他在向朝廷提出这个办法,还没有收到朝廷回复之前,就跟郑芝龙有过一些接触。这样一来他就相当于是做了两手的准备,如果朝廷同意了他的招安方略,他就无疑可以加快招安的效率,对他自己,对郑芝龙还有对朝廷都是一件好事,若是朝廷否决了他的招安办法,他也只不过再跟郑芝龙说声‘遗憾’就可以了,反正招安不成,他跟郑芝龙也就不可能成为同僚,自然也就不用需要过于关心郑芝龙的感受了。”
“很可能就是这样,如果他不是提前就跟郑芝龙有过接触的话,不可能会这么快就会有回复给朝廷。”林檎也是点点头答道,“只是他这种私自去跟郑芝龙接触的做法,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又没有证据证明事实就是这样。”萧木答道,“而且,就算他真的提前跟郑芝龙有过接触,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至少提高了办事的效率。而且,我觉得熊文灿很可能早就料到了,朝廷根本无力征讨郑芝龙,他的招安方略肯定会得到朝廷的同意,这才提前去跟郑芝龙接触的。”
第四一七章 因素()
“所以,听你的意思,就算可以确定熊文灿是在得到朝廷回复,同意了他的招安方略之前就已经跟郑芝龙眉来眼去了,你也不打算追究?”林檎问道。
很明显,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按照严格意义上的标准来看待,背着朝廷私自跟郑芝龙这种大海盗接触无疑有着通敌的嫌疑,若是让人抓住了把柄,以此为由大肆攻击一番,熊文灿不要说福建巡抚的官位能不能保得住,就连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未必能安然无恙。
当然至少从目前来看,似乎没有这种喜欢无事生非,构陷他人的小人存在,究其原因,一来是崇祯皇帝即位以来,或者说是萧木穿越之前,对东厂锦衣卫这样的构陷大户进行了很严格的限制,没有给他们发挥“专长”的机会。这二来嘛,当然就是萧木这个皇帝本身的意见,很显然,只要对当今大明政坛稍有了解的人,都可以轻易的打听到,熊文灿的这个招安方略是得到了皇上的首肯的,将来要是事情进展顺利,熊文灿自然也会加官进爵,若是在这个时候找熊文灿的麻烦,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只是一个如果,毕竟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事实上萧木自然也不想按照那种严格意义上的标准来看待这个问题,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前半句话肯定不能让林檎满意,于是便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这是真的,我也不打算把他怎么样,毕竟从结果上来看,他的这种做法无疑提高了效率,而且刚刚你也认为他没有谋反的心思,既然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我奖励他还来不及,为什么一定要惩罚他呢?”
“他当然不可能有谋反的心思,连郑芝龙都想着搭上大明这驾马车,熊文灿他自己都已经坐在马车上了,肯定不会跳上郑芝龙的贼船,然后在一起回到这马上上面。”林檎点点头答道,“只是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这种做法怎么说也算是坏了规矩,如果对其不闻不问的话,恐怕你这个皇帝的威慑力就要大大降低了。”
“毕竟现在本来就已经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就算没有这个事情,我这个皇上的威慑力也高不到哪里去。”萧木则是略显消极地答道,“而且各地灾荒不断,像是熊文灿这种主政一方的官员们的处境都很艰难,很值得体谅,如果我抓着这么一点小错不放甚至治他得罪对于局势也不会有什么正面的效果,反而会让其他的大臣人人自危,将来万一大明这一方真的失败了,那后来胜利者书写的史书上无疑就会说我‘性格多疑’、‘刚愎自用’、‘好猜忌’之类的,而这对于崇祯皇帝的名声无疑将是一个灾难性的打击,你懂的……”
“你坚决不允许让把身体借给你用的崇祯皇帝的名声受损,这是你的一贯原则。”林檎替萧木补充道,“既然你都已经这么想了,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其实谁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最恰当的做法,有时候你后悔当初没有这么做而是那么做了,但如果真的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改变了自己的做法,也许有可能会发现,最后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来得好。”
“是啊,这就像我们后世社会的财经股市新闻差不多。”萧木点点头,对林檎的看法表示同意。
但虽说是同意林檎的看法,但萧木的这个例子林檎反而觉得有些云里雾里,“跟财经股市新闻差不多?我听着好像有点熟悉,又有点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每一天世界上发生的大事件当中,总是有那么三五件对股市是利好消息,也总会又那么几件事对股市来说是坏消息,播报财经新闻的人,或者是专门靠分析股市吃饭的人,每天就会把这些消息收集起来,然后到了每天收盘的时候,根据最后股市大盘的涨跌来选择合适的分析说辞,如果是股市上涨,就把之前收集的利好消息拿出来,说是‘由于受到了某某利好消息的影响,今天股市上涨百分之多少’等等,而如果股市下跌了,就不提那些利好消息,或者说利好消息并没有能够抵消负面消息的影响……”
萧木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不管股市到底是跌是涨,最后他们总是能给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合理的分析,毕竟他们就是吃这一碗饭的。”
“好像还真是有点像……”林檎听完之后也是若有所思,点点头答道,“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我们就可以预见到对其成败产生影响的因素,如果成功了是因为什么,失败了又是因为什么。但最难的往往却是,怎么判断正面和负面的因素到底哪个对最后的结果的影响更加显著。”
“不错,这才是最难的,也是最容易被人误解的地方。”萧木答道,“就比方说有很多人以成败论英雄,某人失败了,就会对其冷嘲热讽,仿佛本来明摆着的事都做不好。但实际上却并不清楚,事情原本并不是他想象当中那样明摆着的。”
“好吧,总而言之,既然你已经不打算追究熊文灿提前私通郑芝龙的事情,那你对他的这封奏章,打算怎么回复?”林檎又展开了一个新的话题。
“当然应该是勉励夸奖一番,毕竟招安的事情还没有最终确定,还需要熊文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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