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启发()
“哦……”宋棋看到骆养性那一脸惊愕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挥着手里的折扇说道,“原来指挥使大人是为了此事而来的,看来他这桩生意做得虽然隐秘,但还是传到了京里去了。”
宋棋这一番表现很明显就是知道不少情况的样子,而且表现得十分明显,就等着骆养性还有杨韬等人开口去问了。
骆养性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意外收获,立刻询问道,“宋兄还知道些什么?就不要再遮遮掩掩,赶快跟老哥我讲讲吧!”
毫无疑问,宋棋在张家口待了这么多年,他的肚子里肯定藏着不少关于那个大商人王登库的情况,而且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骆养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甚至都来不及埋怨或者责备宋棋为什么不把他知道的情况上报了。
宋棋本来也就想把他知道的全都讲出来,于是骆养性的话音刚落,他便开口说道,“王登库久在张家口,对草原上的事情怕是比朝廷了解得都多,从今年二月开始,皇太极便发兵征伐蒙古察哈尔部,如今整个草原上到处都在打仗,如此巨大的商机摆在眼前,王登库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嗯,宋兄所言确实有理,既然草原上在打仗,那食盐、茶叶这些物资想来也是稀缺得紧,做这方面生意的王登库这次看来是能大赚一笔……”骆养性对“浑水摸鱼”的概念也是了解得很,当然很快就明白了宋棋的意思,于是便附和着说道——尽管他才是上官,但此时确实是“附和”着说的。
“指挥使大人所言不错。”宋棋继续说道,“只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换成你我是王登库,光是售卖食盐、茶叶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错失良机了?”
“宋千户所言确实不错,既然草原上在打仗,那肯定不仅仅是食盐、茶叶这些必需物资的价格上涨这么简单。”骆振兴听了宋棋的“启发”,顿时“恍然大悟”,在他的本家骆养性之前就接过了宋棋了话茬,这也让宋棋大感欣慰,看来自己的启发终于收到了效果。
不过骆振兴接下来说的却是让宋棋失望不已,“既然战事持续,那蒙古人能拿来交易的皮货、牛羊这些东西的价格肯定也在大幅下降,我要是王登库,肯定要趁此机会大肆地囤上一批,将来贩卖到南方去,定然能大赚一笔……”
“……”宋棋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大失所望来形容,本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结果到头来他说的却完全不着边际——蒙古人能拿得出手,用来交易的不就是他们手里的皮货、牛羊吗?既然茶叶、食盐这些货物涨价,那皮货、牛羊自然就要降价,说来说去这根本就是同一回事好不好!
“振兴兄弟的话,我不敢苟同。”就在这时,杨韬又开口加入了讨论当中,给宋棋的心里又带来了一丝的期望。
“既然草原上到处都在打仗,那蒙古部落肯定有不少死伤,他们的皮货、牛羊这些东西既然不值钱了,说不定可以拿食盐、茶叶这些货物跟他们换来马匹呢!”
“王登库是一个商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闷声发财,他要那么多马匹干什么?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告诉朝廷,他在招兵买马,随时就要造反了吗?”宋棋对杨韬和骆振兴的理解能力简直失望透顶,这两个人还是锦衣卫年轻人当中的佼佼者,结果脑筋却如此死板,也不知骆养性是怎么挑选的人手。
当然杨韬和骆振兴毕竟不是生意人,平日里连接触生意人的机会又很少,即便是接触了,无非也就是出门办差的时候跟一些茶馆、酒肆、客栈的掌柜的接触,谈的话题也往往都是打听逃犯的去向,再或者就是“锦衣卫查案,还想要茶/酒/房钱?”——于是,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去了解什么生意经营之类的东西,所以此刻才会显得有些“朽木不可雕也”的感觉,让宋棋大失所望。
估计此刻要是在大兴当了多年掌柜的王静远在这里的话,也许才能听懂宋棋的言外之意。
既然骆养性欣赏的两个年轻人都这样,那也就不能指望骆养性本人能有什么生意头脑了——当然本来锦衣卫当中就没有什么有生意头脑的人存在,毕竟干的都是琢磨怎么调查案子,侦查敌情的差事,对经营赚钱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有什么了解,或者说,也就只有宋棋这种在张家口这座为了做生意而存在的城里待久了的人才能在长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形成一些生意头脑,在锦衣卫当中也是一个另类。
宋棋终于放弃了启发,只好一个人直接公布了最后的正确答案,“既然草原上战事焦灼,跟茶叶、食盐这些一时半刻不吃也死不了人的东西相比,粮食、铁器这类的货物无疑更加抢手,尤其是铁器,这当中的利润跟茶叶相比,怕是十倍都不止,你们说王登库他们能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吗?”
“嘶!”听了宋棋的话,骆养性等人也全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杨韬第一个忍不住说道,“往关外贩卖粮食、铁器,这可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尤其是铁器,那可是直接能拿来制造武器的,抓到了都是杀头的大罪,那王登库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了,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最后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吗?”
“哈哈,杨韬兄弟何故说出如此天真之语?”宋棋听了他的话之后笑道,不过可能是由于当着杨韬的面,宋棋倒是没有用“小兄弟”来称呼他,“我说的这些,在这张家口城里全都不是秘密,不说人尽皆知也是差不多了,即便是路上的贩夫走卒,恐怕都能说上一二。况且,要不是做了这些犯禁的生意,仅凭来回贩卖茶叶皮货,那王登库等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地做到现在腰缠万贯的身家呢?”
第二二四章 创新()
“你的意思是,王登库他们不但常年做着这样的生意,而且这些事情张家口的官员、守将也全都知道?”骆养性听了宋棋那“人尽皆知”的说法,立刻便问出了一个十分要害的问题。
“这个问题指挥使大人想来是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宋棋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骆养性的问题,但他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了,只要智力没有问题,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骆养性的智力水平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听了宋棋的话,他也不免感慨道,“没有想到形势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不是听了宋兄所言,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是我宋某哗众取宠,试想我大明朝开国二百余年,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要是没有这种事情,反而才是值得惊讶的吧?”宋棋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十分辛辣地道出了眼下大明的局势,随后他又冲着京城方向拱着手恭敬地说道,“恐怕除了咱们的万岁爷,满朝文武官员对于此事就没有不知情的,即便是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能听闻一二……”
“既然这样,宋千户为何不上报朝廷,也好让皇上知晓?”骆振兴听了宋棋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立即就问了一个稍显幼稚的问题——这倒也不能说骆振兴就是一个幼稚的人,实在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忍住问出这个问题的冲动,就好比一个人对你说“我早上看了一条新闻”,听了这句话的你很难不问一下“是什么新闻?”一样。
所以尽管骆振兴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但这个时候她的话就已经问出去了,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像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朝中那么多阁老尚书全都不说,宋某人微言轻,即便是说了,又能怎样呢?”宋棋见提出了这个问题的骆振兴自己都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一样,于是便没有对这个问题本身多加评判,只是一脸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摇着手里的折扇说道。
骆养性在官场当中沉浮多年,阉党得势时跟父亲一同被排挤,后来魏逆伏诛之后又身居高位,对于这里面的门道当然是相当的明白,“宋兄的难处我很理解,就算宋兄真的上报了,先不说能不能如愿让皇上知道,即便是天佑我大明,没有小人奸佞从中作梗,不对,怎么可能没有奸佞呢?应该说是小人奸佞的阻挠没有得逞,顺利地让皇上了解到了实情,可就算是这样,恐怕对宋兄也不是一件幸事啊。”
问题十分明显,就算是对政治基本上一窍不通的杨韬和骆振兴都能很轻易地想到,要是宋棋真的上报了,那他就将把整个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将领们全都给得罪了个遍——别的全都不说,就宋棋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把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报了上来,那岂不是显得朝中那么多大臣全都尸位素餐了一样?就这一点,就足够宋棋成为大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还不算那些参与了王登库他们的生意、收受了王登库他们的贿赂,给他们的生意提供了方便的官员们的猛烈报复。
“宋某不才,本来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但谁让我被派到了张家口这个地方,想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只是宋某也想多活几年,还请指挥使大人体谅宋某的难处。”宋棋最后把扇子合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骆养性说道,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一副熟人见面时候的轻松的感觉,反而看起来十分羞愧的样子。
“宋兄不必自责,其中的苦衷我也能理解一二,只是现在皇上既然已经交代下了差事,还要宋兄尽量帮我。”骆养性对宋棋的境遇也是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和宽慰,同时又鼓励道,“所幸当今皇上英明,刚一即为就铲除了魏逆一党,朝中风气焕然一新,想必宋兄也有所耳闻。既然皇上已经下旨彻查这个王登库的底细,宋兄就不必再有什么顾虑,还知道此人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尽管统统说来便是。”
“还有一事身世重要,即便指挥使大人不说刚刚的话,宋某也同样是要如实禀报的。”宋棋正色说道,脸上全是严肃的表情。
“哦?是何事如此重要,难道鞑子要犯关不成?”骆养性听了宋棋这话,也知道他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肯定是关乎大明安危的军国大事,不过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对啊,现在皇太极和蒙古察哈尔部正打得难解难分,他们两边应该都没有余力来犯我大明疆界吧?”
“那倒不是。”宋棋否定的回答也印证了骆养性的推断,然后继续说道,“此事还是跟那王登库有关。”
“嗯,看来这王登库果然还有在做其他不法之事,宋兄快讲!”
“不错,这次的事也同样要从这次皇太极兴兵征伐察哈尔部说起,从今天二月以来,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完全抵挡不住皇太极所率的建奴军队,估计很快就要彻底败退了,据宋某所知,王登库他们这些人,见建奴军队势大,便开始琢磨起来跟皇太极做起生意来了!”
原来在张家口跟蒙古人互市的大明商人在售卖一些茶叶、丝绸之类的货物的同时,再夹带一些粮食、铁器之类的军事物资,这样的情况早已有之,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是约定俗成,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当地的守将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也能给他们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何况这种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也没有人想要破坏长久以来形成的这种平衡——但眼下以王登库为首的商人们紧跟着时代的步伐,对原来的生意模式进行了创新,这场游戏也退出了新的玩法。
“好哇,这下终于知道他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了!”骆养性听了宋棋的话,顿时就明白了杜老六没来得及交代的事情真相。
第二二五章 证据()
“难道此事在张家口也是人尽皆知吗?”骆养性在震惊于愤怒之余,也想到了这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那倒还没有,关于此事他们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暂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宋棋答道,这个回答也算是稍微给了骆养性一个心理安慰,毕竟现在后金建奴跟草原上的蒙古人还不一样,毕竟大明蒙古人还有互市的存在,允许向他们售卖一些非军事物资,但辽东的后金建奴跟大明朝廷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敌对关系了。
自从万历后期的萨尔浒大战之后,大明朝廷官军对后金军队便败多胜少,让后金军队在天启年间又占据了辽东的大部分领土,甚至还屠杀了辽东百万汉人,俨然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对他们来说,不要说是粮食铁器,就是食盐茶叶这些非军事用品也一律不得出售的——这也是朝廷用来限制后金的一个重要方略,向他们售卖任何物资都显然是彻头彻尾的资敌行为,更不用说是粮食铁器这样重要的军事物资了。
总而言之,如果说大明朝廷和蒙古人之间算是敌对关系的话,那大明朝廷跟辽东的后金建奴之间就是十倍的敌对关系,卖物资给蒙古人和后金女真人的严重程度自然是不可拿来相提并论的。
所以,既然现在这件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人尽皆知的程度,那就说明事情还尚有可为,至少王登库等人对于此事还是心存畏惧,还没有嚣张到不怕被人知道的程度,若是尽早呈报给皇上,由皇上下旨派员彻查,想来便能够彻底为国除害了。
骆养性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根本就用不着皇上“下旨派员彻查”,因为自己本来就是被皇上派到这里来调查的,要是不把王登库等人跟后金建奴的交易情况调查个明明白白,就这么含糊其辞简单地回去汇报一下,恐怕皇上还是会重新把自己派过来,要自己继续详查——毕竟皇上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当然不可以轻易地离开皇宫亲自前来调查,上次只不过是去了一次大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皇后娘娘都遭到了歹人的劫持,要皇上亲自前来张家口这个边陲之地,想来比去大兴更要危险百倍,骆养性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冷。
当然现在眼前就站着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骆养性当然要把宋棋知道的东西全都榨干才肯罢休,于是又开口问道,“此事如此机密,不知宋兄是从何而知?”
“指挥使大人难道忘了咱们锦衣卫的老本行了吗?王登库他们虽然行事谨慎,但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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