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前段时间,永昌太守曹鸾公开上书说:“所谓党人,或者是年老德高,或者是英俊贤才,都应该辅佐天子,在陛下左右参与朝廷的重大决策。然而如今他们却因为党锢的原因,无法做官,甚至备受欺凌。”
“那些犯了谋反大罪的人,尚且能得到陛下的赦免,党人又有何罪,独独不能受到宽恕呢?如今天下之所以灾祸连连,原因都由于此。陛下应该赐下恩典,宽赦党人,以顺应天意。”
……
曹鸾的这份奏疏,可是明目张胆的在帮士人一党说话,为“党人”翻案,希望天子能放开党禁,让那些受到禁锢的士人重新做官。
这样的言论自然极大刺激到宦官一党,同时也惹得天子震怒。
天子立即就下诏逮捕曹鸾,用囚车押到洛阳处死。
不仅如此,天子还下达诏令,要求各州、各郡的官府,重新调查党人的学生门徒、旧时的部属、父亲、儿子、兄弟等,凡是当官的,全都都被免职。
党锢的范围迅速在扩大,波及到更多的无辜者,无数人被下狱,更多的人被免去官职。
而具体执行和监督这些清理党人,包括之前派人去逮捕曹鸾的,正是由司隶校尉段颎在负责!
听完苏昭的讲述后,段增心中一片冰凉,党锢之祸由来已久,前两次党锢之祸时,段颎还在边疆为将,所以并没有牵扯进来。
就算后来他依附王甫、曹节,帮宦官一党做了不少事情,大大得罪了党人,但与士人一方的关系也并非不能缓和。
而这一次,若是段颎真的站在宦官一方,对士人毫不留情,那么他与士人一方就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第三十七章突如其来的别离()
“不行,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以慢慢来;但眼下这件事,我必须立即阻止父亲,不然他若是真的严格执行皇帝诏令,那他与士人就会结下解不开的大仇了!”
段增当即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明白过来苏昭为何会与段颎争吵。
像以前,虽然对段颎依附王甫、曹节有所不满,但苏昭看在两家关系的份上,他不会因为此事而与段颎闹得不愉快。
但这一次党锢案发后,他却难以继续沉默下去。
“增儿,你父亲昔日平定羌乱,有大功于国,后来虽然与王甫等人来往密切,但也难掩他的功劳;不过这一次,若是他还站在王甫那边,这必然让他的名声受损,将来史书上也将会记下他的恶名的。”苏昭叹息道。
其实段颎平定羌乱的功绩,或许在史书上并不浓重,在朝堂上那些士人眼里也不算什么,但对于凉州、关中的百姓来说,段颎所做的事却真的是天大的功德。
最近这一次的羌乱,从最初爆发到最后平定,前后持续了十年时间,这期间羌人势力最强时,凉州各地、三辅都受到波及,甚至连河东郡都遭到羌人入侵,以至于京师震动,朝野震惊。
那些被羌人祸害过的地区,汉人民众往往伤亡极大,百姓多受残害,当地的大家族更是深受其害,与羌人有着血海深仇。
在这种情形下,几乎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彻底平定了这次羌乱的段颎,在凉州、关中百姓心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也正是因此,苏昭才会对段颎依附王甫一事感到如此不满,甚至与其发生争吵,进而打算离开段家。
……
段增迟疑了一下,这才道:“舅舅,外甥也觉得父亲这一次不应该站在王甫那边,不过舅舅也知道,父亲的性格极为刚烈,他决定的事情他人很难改变,外甥纵然想要劝说父亲只怕也难有成效。舅舅为何不留下来耐心劝说,反而要在此时离开段家呢?”
苏昭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然,我这次离开段家,这是早就做出的决定,与你父亲无关。”
“这……”段增等人惊讶,若是与这次的争吵无关,那苏昭为何突然要离开呢?
“增儿,你和顾景在我门下读书,至今已有一年,时间虽然不长,但你二人都是聪明好学之人,每日的进步都很大,到目前为止,该教给你们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教授完毕,剩下的你们通过自学就能掌握。所以我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舅舅此言差矣,学海无涯,我等三人的学识尚且浅薄,还离不了舅舅的教导,还请舅舅再留下来一段时间!”段增诚恳下拜道。
顾景同样站出来跪拜道:“请老师再留下来教导学生一段时间吧!”
便是苏则也迟疑道:“要不,父亲再留一段时间?”
苏昭“呵呵”一笑,走上前来将段增和顾景一一扶起来道:“不必如此,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将来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他见段增二人还想再劝,所以解释道:“前段时间我收到武功来信,说玄德先生年老多病,恐不久于人世。你二人总想着我能多留下来一段时间,但我也有自己的老师。你们总不能让我置老师于不顾吧?”
“这……”
话说到这份上了,段增二人自然不好再劝说。
毕竟按照苏昭的说法,那玄德先生应该还算得上他们的“师祖”,如今师祖病重,他们不去尽尽孝道,还想阻止苏昭去尽孝道,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段增等人连忙询问了一番“玄德先生”的病情,苏昭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后,接着道:“我离开之后,你们的学业万万不能松懈,最好每过一段时间就写信向我汇报一下,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段增等人连忙答道。
对于苏昭,段增还是非常感激的,通过这一年多的学习,他不仅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对这个时代有了足够的了解,更重要的是,苏昭还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说正是因为苏昭的严厉,才让他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步。
若是放在一年前,他若与那些真正学识渊博的士人交谈,或许短时间内能让对方觉得他有见识,但若是时间久了他就会露馅。
而现在他就没这方面的担忧了,现在的他就算真去当个“文抄公”,也足以忽悠世人,让世人看不出问题来。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去做的,毕竟乱世将临,偶尔借此出个风头刷刷名气还行,若是以此当成主业那就是傻了。
……
“舅舅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昭笑道:“下午就走吧!早点回去,也能早点见到玄德先生!”
“下午就走?这也太急了吧?就算舅舅急着见到玄德先生,也不在这一两天时间,不如舅舅再住上一两天?”段增连忙道。
顾景也劝说:“老师再留一两天吧!”
“这……”苏昭略微迟疑,随即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与人约好了今日走,就不要再耽搁了时间了!失信于人可不是我做人的准则。”
“那么我父亲呢?外甥听说您今天和父亲……至少也要和他道个别吧?”段增迟疑道。
“放心吧,你父亲是个爽快人,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心存不快的。”苏昭笑着答道。
他接着看向苏则:“你是继续留在段家呢,还是随我回武功?”
苏则看了看他的父亲,又看了看一旁的段增和顾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让他单独留下吧,那就意味着要和父亲分开,心中自然有些不舍。
让他回武功吧,他又觉得这一年时间与段增、顾景还有其他少年相处得非常愉快,早就有了深厚交情,所以同样有些舍不得。
段增和顾景都微笑着看着他,等待他最后的选择。
迟疑了许久后,苏则叹息道:“父亲,我还是和你一起回武功吧,从过年之后,已经有半年多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孩儿有些想念!”
苏昭微笑道:“如此也好,下午就与我一同回武功吧!”
苏则点了点头,又略带歉意的对段增和顾景道:“表弟,顾师弟,抱歉了。”
段增和顾景都道:“说哪里话,以后的日子长着,总还有相见一日。”
“嗯,总还有相见一日的!”苏则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再相见时,却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第三十八章准备()
中午,段颎不在府中,苏夫人做主举行宴席招待苏昭。
她也知道了苏昭即将回武功的消息,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也没法劝阻,只能在宴席上与他道别。
而段增这天也破例喝了点酒,这个时代的酒度数非常的低,喝起来就像喝水一样,不过味道有些怪异,段增有些不习惯。
好在苏昭等人也都知道他年纪小,担心喝多了酒会伤到身体,所以只让他少量喝了一点,尽到礼节就可以。
宴席结束后,苏昭没有耽搁时间,简单的和段增等叮嘱了几句,接着又和苏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苏则告辞离去。
等将苏昭父子送走后,回到府上,段增的心中总有些空荡荡的。
穿越来的这一年多时间,他与苏昭相处的时间极长,除了最初几天和过年那段时间外,其他时候几乎每天都会与苏昭父子相伴,如今陡然分别,一时间还有些不能适应。
苏夫人笑着劝慰道:“增儿,离别乃是人之常事,你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没事了。再说了,你当初不是还抱怨说你舅舅太严厉了吗?如今你舅舅回武功,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当初苏昭刚刚开始教导他时,几乎每天他都会品尝到“板子炒肉”,哪怕他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苏昭也会毫不客气。
所以那段时间段增暗地里没少和苏夫人抱怨,如今回想起来,段增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打点起精神来,询问道:“对了,母亲,听说舅舅今天早上和父亲在书房里发生争吵,这件事不知母亲是怎么看的?”
苏夫人顿时被转移注意力,她闻言有些黯然叹气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父亲的性格极为刚烈,他决定了的事情其他人难以改变。这次你舅舅回武功或许也是件好事,至少两人不至于再次争吵。”
段增听了摇头道:“母亲,其实舅舅和父亲争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一次父亲若是还站在王甫、曹节一方,继续对士人毫不留情的话,这才会出大事。”
如果说以前苏夫人还会把段增当成个小孩子的话,那么现在苏夫人对段增的话就要重视得多,尤其是在对大势的判断上,段增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便是段颎也经常夸赞他。
所以见段增此时神情严肃,她也变得紧张起来:“增儿的意思,是希望为娘去劝说你父亲不要帮王甫、曹节为恶吗?但你也知道,我平素很少关注外面的事情,就算我去劝说你父亲,只怕也难以起到作用啊!”
“母亲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母亲平时不太过问这些事,所以母亲去劝说父亲才最合适!”
其实段增也是没办法,他现在在段颎心中的地位虽然急剧上升,但问题是他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就算到如今也才七岁。
更何况在一个父亲眼中,总是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孩子年龄还小,所以对其说出来的话也会打个折扣。
而苏夫人虽然平时不过问外面的事情,但她毕竟是段颎的夫人,就算是吹吹“枕头风”,效果也会比段增的话好得多。
所以段增才想到来个“曲线救国”,让苏夫人出面去劝说。
当然,他自己也会亲自上阵。
这一次党锢之祸对段颎来说绝对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若是段颎掺合到此事中来,并按照王甫等人的要求严查党人,势必会彻底得罪士人,进而连最后的转圜机会都会失去。
等到将来王甫倒台时,士人不趁机清算段颎才怪。
所以这一次段增下定了决心,要采取一切手段来劝阻段颎,就算要使出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
“母亲,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寻常,万万不能让父亲掺合到此事中来,所以等父亲回来后,母亲你一定要劝说父亲。”
苏夫人郑重点了点头道:“好,为娘明白了!”
搞定了苏夫人后,段增心中想到,光靠自己和苏夫人两个,要说服段颎只怕还有难度,就算再加上一个段坤也是一样,所以有必要再找个“外援”,而这个“外援”最适合的人选,当然就是贾诩了。
“以贾诩的才智,想来也能意识到父亲若掺合到这件事里将会引发的严重后果,若是他能帮忙劝说,起到的效果肯定比我和母亲劝说的效果要强得多!”
可惜现在贾诩也在公门坐班,要见到他必须等到下班之后;而等到贾诩下班后,那时段颎也已经回家了,所以无法提前得知他的具体态度。
……
同一时间,司隶校尉段颎此时正与王甫、曹节二人在一起。
这一次曹鸾上书想要为党人翻案,虽说其奏疏中的言辞让王甫等人大为恼火,但随即他们便意识到,这一次的事对他们来说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党锢的诏令乃是汉桓帝以及当今天子始终坚持的政策,曹鸾的上书可以说是在公然挑衅天子的权威,必然引起天子的震怒。
王甫等人趁机进谗言,将原本只是曹鸾一个人做的事情,夸大成所有士人对天子的挑衅,同时又蛊惑天子发起大案。
所以这一次党锢之祸最终才会牵连到这么大的范围,以至于那些党人的旧部、父子、兄弟、师徒等都要受到禁锢,这可比以前的党锢诏令要严格得多。
“段大人,这一次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
“王大人言重了,这一次陛下下达诏令,某身为司隶校尉,执行诏令乃是理所应当!”段颎坐在王甫对面沉声说着。
“那些党人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翻案,也不想想当初咱们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们压下去,怎么能允许他们翻案呢?这一次正好将他们全部收拾掉。”王甫满脸笑意说着。
“咳咳,不要高兴得太早了。那些党人没那么好对付,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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