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最恨的就是这个但是了,沉下脸道:“但是什么?”
“但是县中土地大多为豪强地主所有,民不裹腹,仓无余粮,每到灾年或卖儿卖女,或举家逃荒,而遇到丰年则常有荆州兵过来就食,民众不胜其扰,比较起来,还是西鄂县更加适宜居住呢。”
秋明吃惊道:“当地县令不管的吗?”
“和县令自家便是当地豪强,而且各家连络有亲,于朝堂之上也广有人情,他怎么管?至于说荆州兵入境,他是想管而不敢管,每次发信斥责都被一句查无此事搪塞回来,一时沦为笑柄。久而久之,这位县太爷干脆不再理事,只在府中饮酒吟诗为乐,这么多年下来居然相安无事,黄巾也没有闹到这边来,也是奇了。”
这时队伍经过一个小村庄,村里炊烟袅袅麦香扑鼻,秋明也吩咐队伍停下来用些干粮。路边有许多饥民经过,被村民用木棒铁叉赶出不许入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秋明等人。
秋明看见饥民中有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吩咐魏延送些干粮过去,却被旁边的大人一哄抢尽。魏延大怒,揪住提拳要打,秋明见他手中那人瘦得皮包骨头,恐怕吃不消他一拳,连忙叫住。
陈震过去问了一会道:“这些都是邓州本处乡民,因七里河水泛滥,故逃荒至此。”
魏延道:“我也是本地人,从来只知湍河,却未听过七里河,你别是听错了吧。”
陈震笑道:“七里河即湍河之一段,当年东海龙王大太子被贬到湍河,却与南岸老财主勾结,将河道不断北移侵吞北岸土地。北岸有儒生名为古怪臣,舍生告御状直到玉帝案前,玉帝斩妖龙为古生抵命,并将湍河河道南移七里,从此这一段湍河也叫做七里河。”
秋明叹道:“孝起不愧为本地通。”
第76章 入邓州()
眼看就要到邓州县城,秋明吩咐将随军所带干粮全部送给这些饥民,饥民痛哭失声,多有跪地磕头的。那个小村庄里也有人探头探脑,不知道这队军士是什么来路。
秋明灵机一动,大声道:“我是朝廷新任命的邓州丞秋明,正前往县城上任,各位乡亲父老可有陈情上告?”小时候看什么戏说乾隆、铁齿铜牙纪晓岚之类,秋明总幻想自己也来个微服私访的戏码,最好遇到个什么强抢民女的恶霸,自己再把身份一露,各种打脸装逼,想想都爽到不行。
可是等了许久,秋明也没有等到传说中鸣冤告状的剧情,反而从村子里出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一个穿着夹袄的老头摇头晃脑地道:“小小县丞而已,不知天高地厚,若是闯出祸事来,悔之晚矣。”
秋明大怒,还没等他发作,魏延已经大声叫道:“老家伙,你说什么?”
老头被吓得倒退几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本来就是啊,邓州的县丞好象走马灯一样三年换了十来个,你以为你就能幸免么?”一个胖大妇人从他身边转出来,揪住老头耳朵道:“死老头子又在外面乱说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众人哄笑不已,秋明却问陈震道:“那老头说的是真的么?这个位置真的那么邪门?”
陈震道:“我在西鄂也曾有耳闻,不过个中原因却是五花八门难以尽述,听说有些是因为年末大比不合格被换,有些是得罪了县中大族被免,两个自尽的,一个被鬼吓死的。不过我想秋明你出身军旅,又是皇甫将军的门生,应该不用担心这些。”
秋明看了看郭嘉,郭嘉笑道:“县令纹风不动,县丞却更换频繁,有趣,有趣,我们先去见见这位县太爷再做道理。”
邓州辖地虽大,县城却如西鄂一般残破不堪,日头刚刚西斜,守门的兵卒便开始安排关闭城门。一个小兵道:“这么早就关门,要是来了商队怎么办?”他身边的老卒道:“非年非节,哪有什么商队会到这边来?我们从早候到晚,可有一人进城?还不如早早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小兵道:“你看,那边似乎来了一支骑队,我们要不要等他们过来再关门?”
老卒搭凉蓬望了望:“啊呀,我看到有兵器在反光,只怕是黄巾残匪,速速关了城门上城楼防守。”
秋明来到邓州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城上兵卒如临大敌,不知是什么道理。魏延大声道:“城上的人听着,我们是护送新任邓州丞上任的队伍,速速开城。”
城楼上的兵卒骚动了一会,一名老卒大声往下喊道:“今日县令和县尉大人都不在城中,我等不识真假,有什么事过几天再来吧。”
魏延怒道:“放屁,我们这是上任又不是投亲,如何还要过几天,速速开了城门,我们好去城中歇息。”
不管魏延怎么说,老卒就是不肯开城,生怕他们是黄巾余党过来赚城的,秦颉派来这一百护兵和黄巾打了这么久的仗,已是骄兵悍卒,现在看见一个小县城的守门卒竟敢不放自己进去,都是叫嚷着直接攻下城门算了。
郭嘉点头道:“若不立威,日后恐更加被人轻慢。”
魏延笑道:“广宗黄巾大阵,我们都杀过来了,难道会被这样的小县城难住?”他挺枪立马叫道:“再不开城门,我们就杀进来了啊。”
城上又是一阵慌乱,老卒张弓搭箭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就放箭了啊。”话音未落,老卒就感觉眼前一花手上一松,手中弓弦竟然被人一箭射断,指尖的羽箭无力地跌落下来。
老卒大惊,探头往城下看去,只见一名比自己还要老的老兵扬弓指住自己道:“妄动者死。”
在又一名兵卒被射中手腕后,再也没人敢乱动一下,领头的老卒只好眼睁睁地望着下面的百来名士兵搭成人梯往城上爬过来,口里不断默念:“这些不是黄巾,这些不是黄巾……”
当城门打开,城中民众多有被喧闹声吸引过来的,站在街头巷尾低声议论着。秋明本想大发一顿官威,看见围观者众多,马上改变主意,宽言安慰老卒道:“你能忠于职守,不放可疑人等进城,很好。不过,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关闭城门?”
老卒这时已知眼前并非洗城的黄巾贼寇,只怕还真如对方所说是新到的县丞,连忙跪在地上道:“禀老爷,最近邓州一带道路不靖,多有黄巾残匪流落到此,和县令和崔县尉都带人出去追剿了,城里只留下我们几个老弱残兵,所以需要早早关门,不敢有丝毫松懈。”
秋明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不过我既然来了这里,黄巾残匪必然不敢再来……”正说着,城楼上的一名护兵叫了起来:“黄巾来了,黄巾来了。”
秋明往城门外一看,果然有一小队头裹黄巾的汉子正往县城而来,居然还是和自己走的同一条路。他再一回头,看热闹的民众全部跑得无影无踪,那个老卒抖抖索索地道:“老爷,大人,黄巾来了,我们快把城门关上吧。”
秋明这个气啊,刚刚还得意地说黄巾不敢来,马上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呢。他大声叫道:“文长,出城杀敌,勿要放走一个。”
在守城兵卒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魏延兴奋地单枪匹马抢先出城,城楼上的护兵也争先恐后地列队跟出城去,好象来的不是穷凶极恶的黄巾贼而是成堆可口的软柿子。
秋明左右望了望,笑道:“汉升怎么不跟着出去过过手瘾呢?”
黄忠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区区几个黄巾贼,文长自己就能应付得了,完全用不到我。而且,我现在除了还能开几次弓箭以外,连刀都抡不起来,上阵对敌基本就是送死吧。”
第77章 闹鬼的县署()
秋明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真诚的眼神:“不要对自己灰心泄气,相信我,你一定会重新奋战沙场,名标青史的。”
黄忠苦笑:“我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自从吾儿亡故,我已经心灰若死,恨不得自己也随他而去,如今只是活一天算一天,不知道哪天就醉死在酒缸里了,还说什么名标青史?”
秋明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功力不够啊,那个刘磐是怎么把黄忠搞定的呢,有机会一定要请教一二了。
就在秋明纠结的时候,魏延已经把来犯的黄巾打了个落花流水,再加上护兵们一拥而上,居然把黄巾一网打尽,没有逃走一个。魏延兴冲冲地询问怎么处置这些黄巾,秋明不假思索地道:“黄巾贼祸国殃民,全部砍了吧。”
那些黄巾开始还硬项着叫嚣:“识相的快些放了爷爷,不然等我们大队人马过来,定然血洗邓州鸡犬不留。”等到魏延砍了两个脑袋,却又全都哭叫起来:“爷爷、祖宗、亲爹啊,我们不是黄巾,我们不是黄巾,我们是城外高洼镇彭家的家丁。”
老卒吓了一跳,跑过去问了几句,向秋明道:“秋县丞,这些真是彭家的人,他们奉了彭家家主的命令,假扮黄巾劫掠地方,并不是真的黄巾贼寇。”
秋明板着脸道:“什么真黄巾假黄巾,我不管,只有死掉的黄巾才是好黄巾。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杀干净了我们进城休息。”
刚又砍了几个,城外有人高叫道:“刀下留人”,接下来就看见从这伙假黄巾来的方向急速奔来几骑。来到近处,为首一人鲜衣怒马气急败坏地道:“谁敢杀我彭家的人”,他身边一个家奴模样的大汉扬起马鞭高高劈下,当路的护兵身上立刻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秋明大怒道:“斩了”,魏延没有拔枪,只以短刀欺上前去,才一合,家奴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尸身栽落马下。
老卒大惊:“杀,杀不得,他们是彭家的人,那位是彭家家主的大公子。”
彭家公子本是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却蓦然被淋了一身血雨,脸色大变道:“你,你敢杀我的人?”
秋明缓缓走到那一排跪着的假黄巾面前,接过魏延手里的短刀,一刀砍下个首级提在手中,大声道:“彭家?没听说过?你比宛城杜家如何?大军过处鸡犬不留,杀你几个家丁算得了什么?你要再多说半个字,连你一起砍了。”
彭家公子看见秋明手中眉眼宛然血肉模糊,禁不住下马大吐特吐,却终究不敢再发一言。不一会,城们附近又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看着那些假冒的黄巾一个个被剁下头颅,鲜血染红了半条护城河,秋风瑟瑟,竟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安排守城兵卒掩埋尸体打扫城门,秋明理也没理抖如筛糠的彭家公子,直接领军入了城,城中民众纷纷走避躲闪,竟仿佛列出长队欢迎他一样。
陈震压低声音问带路的老卒:“这个彭家是什么来路,怎么敢如此嚣张?”
老卒叹道:“邓州三大害,彭龙王虎卢大姑,第一害就是这彭家的家主彭龙。他族中颇有人在朝为官,一个弟弟还做到了外郡都尉,所以彭家在地方上私并土地广蓄家奴,多有横行不法之事,却也无人敢管。”
邓州县城极小,不一会就来到县署,只见门房凋蔽屋舍破败不堪。老卒道:“和县令和崔县尉都在城中另有居所,不知秋县丞可要另寻住处?”
秋明笑道:“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道县丞是什么个住法。”
陈震道:“朝廷有例,郡县之丞须居于官署之内,代本处正官处理日常事务。”
秋明点头:“那我就照例住在这里吧,奉孝文长你们自去找地方安顿。”
老卒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道:“秋县丞有所不知,这县署有些古怪,前几任县丞大多都是不住在这里的。”
魏延笑道:“怎么个古怪法?说来听听。”
老卒道:“前任县令贪财,很是办过几桩冤案,从那以后就一直传说县署里半夜有喊冤的声音。如今的和县令也听到过几次,后来就渐渐不来县署里办公了,只在家中饮酒吟诗。前两年倒是有几个不信邪的县丞搬进去住过,基本都是一夜之间就死于非命,两个上吊自尽的,还有一个活活被吓死的。”
秋明生在新中国,长在新时代,混在新世纪,可说是被无产阶级思想武装起来的坚定的无神论者。不过,他虽然不信神,可是怕鬼啊,听这老卒说的这么恐怖,他的心里顿时打起鼓来:“要不,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到外面找房子吧。”
郭嘉正色道:“君子秉浩然之气而无惧鬼神,秋明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连本职官署都不敢进,徒然惹人笑话,况且若是朝廷追究下来,也是麻烦。”
秋明哭丧着脸道:“可是里面要是真的闹鬼的话,我即刻小命不保,还说什么将来。”
魏延笑着在秋明肩膀上拍了两下:“放心,我们就在这附近找房子住,你有什么事就大事叫我,我会保护你的。”
秋明还在胆战心惊,黄忠道:“你身为县丞,身边自应有随身照顾之人,我且陪你一起住进官署吧。若是真有鬼神出没,我也要托他为亡子带几句话。”
有老卒帮着说和,郭嘉他们果然在县署后堂外不远处租到一间大院子。等所有人全部安顿下来,已是华灯初上,秋明胡乱吃了些东西,斜躺在木榻上直直地望着堂上的木梁。
黄忠倒了洗脚水进来,看见秋明这副模样,笑道:“怎么?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了?”
秋明努着嘴道:“你说,那根又粗又长的木梁,是不是哪个死鬼上吊时用过的呢?”
黄忠道:“别胡思乱想了,早些睡吧,明天邓州县令就要回来了,这是本部正官,可不能一见面就让他留下什么坏印象。”
第78章 缅匿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明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却感觉到自己全身乏力,似乎是被人狠狠地压在榻上,不能挣动分毫。秋明心中警醒,想要振臂而起,却连一个小指头都动弹不得,他大惊之下,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眼。
还是一样的黑夜,隐隐间似乎有光线在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后堂的木梁,许多蛛网似的白绫从梁上直垂下来,飘拂到秋明脸上,让他又痒又是害怕。虽然隔着薄被,但是秋明还是能感到胸腹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动,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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