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现在很郁闷,郁闷得想要杀人了。本来四门火攻,因为他的进攻位置最远,所以他的部队也是最先出发的,而且还给他配了个侍御史孔融做副手,也有跟着捞些功劳的意思。
魏延是个不大认路的,一直以来自有秋明带路,他只管跟着走就是了,现在拿到秋明提供的地图,魏延实在是有些心里没底。不过没关系,孔融孔文举乃是孔圣人的后裔,不说现在在士林中好大的名声,光是那个早些年孔融让梨的故事,又有几个人没听过呢?所以魏延毫不犹豫地把带路的任务交给了孔融。
可是让魏延没有想到的是,认识奇文怪字不一定认识地图标识,分得清回字几样写法也不一定分得清东南西北,这个孔小夫子天生自带路痴属性不说,偏偏还自惜羽毛不肯说给别人知道。于是魏延就悲催地跟着孔路痴穿林过岭,连漳河都来来回回渡了四五次,偏生他又自作聪明,还以为这是为了避开黄巾的耳目而选出的隐秘道路,也没有多问。
直到有老军提醒他远处有火光和喊杀之声,魏延才明白大事不妙,连忙找孔融质问。孔融这时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只好向魏延坦白自己不认识路也不会看地图,大概或者也许是走错路了。
魏延大怒,当场就要拔剑砍杀孔融,却被武安国死命抱住。孔融吓得脸都白了,要知道汉军军法对失期之罪伐得极重,飞将军李广数次大败都可以论钱赎罪,却因为一次迷路失期而畏罪自杀,孔融文史传家,自然是了解这一段典故的。
正当二人是为继续赶去黄巾大营争取将功赎罪还是立即逃之夭夭从此亡命天涯而争论不休时,有把风的兵丁来报,从火起的方向驰过来一大队黄巾骑兵,看样子似乎是溃逃出来的。孔魏两人马上停止了争论,就在山林之间布下一个简单的埋伏圈,还安排下大量的引火之物。
张梁一路逃出大阵,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似漏网之鱼,心中的仓皇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好在身边还有管亥,身后还有万余骑兵,就是去下曲阳投奔了二哥张宝,也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张梁摸了摸腰间的革囊,嘴边现出了一丝微笑,似乎又开始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突然,前面的山林凭空冒出一排火焰,而且瞬间就成了燎原之势,竟象是方才大阵里的火头似的,一名黑大汉挺枪立马锁在林子中央的驰道上,大笑道:“人公将军,你怎么才来,魏延在此等候多时了。”
张梁是被烧怕了的,更何况早知魏延之勇,急忙拨马道:“回头,我们换个方向走。”却不料背后杀声震起,一派火光烧着,一霎时四面八方尽皆是火。这些骑兵一看,还是同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当下也顾不得张梁,胆战心惊地冒烟突火各自逃命去了。
第55章 通敌书信()
张梁正要寻路落荒而逃,魏延却径直向他冲了过来,急令管亥上前抵住。管亥要拦住魏延,自己却又被武安国拦住,原来孔融心知自己的生死全要落在张梁身上,严令武安国舍生忘死纠缠住管亥,不得放他过去救援张梁。
管亥急切间胜不得武安国,急得哇哇大叫道:“孔融狗贼,日后我必取你性命。”孔融缩了缩脖子,心说要是拿不下张梁此功,在下的性命现在就得交代在这里,也不劳你惦记了。
张梁被魏延紧追了一阵,眼见无路逃脱,只得回身来战魏延。
此时的人公将军再也没有初遇时的威势和淡定,只见他披头散发、神色慌张、满面黑灰、浑身烟霜,再加上空荡荡的左边袖管,真是说不出的凄凉。
张梁自知魏延绝不会放过自己,也就没有开口求饶,却挥动仅存的右手开始吟诵起咒语来。片刻之后,他身边腾起重重黑雾,雾中隐现无数刀光剑影。
啪的一声,横空飞来一物,正糊在张梁嘴上,张梁撕下一看,只见布巾之上满是乌黑血渍,顿时心烦欲呕,那咒语也就念不下去了。
魏延哈哈大笑:“原来这妇女经血之物果然可以辟邪驱法,那些小崽子们倒是没有骗我。”
什么?听到竟是如此腌臜之物,张梁不由得连连干呕,眼角却瞥见魏延已经一枪搠了过来。他连忙扭腰躲过,却被魏延一枪挑开腰间的革囊,散出漫天书信纸张。
还没来得及惊呼,魏延又是一枪捅了过来,张梁躲避不及,被魏延当场挑于马下。
张梁既死,剩余的黄巾骑兵立刻如猢狲星散,管亥红着眼珠看了孔融和武安国一眼,虚晃一刀也逃入着火的山林中去了。
魏延大笑着下马割了张梁的首级,正提在手中左看右看,孔融拍马赶来过来:“恭喜魏将军立此不世奇功。”
魏延笑哈哈地道:“我斩了张梁,这下回去总没有杀头的罪过了吧?”
孔融拱手笑道:“将军大可将这次遭遇战说成是临阵起意,特意在此地设伏以擒敌酋,那样就可以有功无过了。”
魏延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坏事也能说出好事来。对了,刚才张梁身上掉出许多书信,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也好再赚一份功劳。”
孔融笑着从革囊里抽出一封信,才看了一眼,忽然全身抖如筛糠,牙关也得得地打起战来。他赶紧甩下这封信,好象甩下指尖燃烧的火焰,他疯狂地在革囊里翻找着,每看一封就是全身一阵哆嗦,脸上的绝望痛苦之色也愈加深切。
魏延再是胆大包天,也被孔融这样的表现吓住了,连忙追问。孔融眼中淌出哀痛如心死的神色:“魏将军,刚才我们虽有失期之罪,但罪不及家人,现在看了这些信,才真的是要族灭身死,再无解救之道。”
原来这些信件都是朝中官员结交张角的来往信函,其中不乏高官宿将,十常侍也多与张角私相勾结,张让赵忠更是明确表示可斩灵帝刘宏以迎天公。怪不得张梁逃命时也要随身携带着革囊,有了这些信,他就可以各种要挟信的主人,就是东山再起也不无可能。
孔家世代为官,深知官场是如何黑暗,孔融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那些钦差特使来广宗的目的。一想到信上的名字,孔融如堕冰窟,似乎连骨髓都冰得透了。
对于孔融提出的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的提议,魏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到底,他只有老母在堂,族不族灭的对他也影响不大。而且他要是就此跑了的话,可以想见秋明将会遭遇到什么下场,他可不想以后的余生都生活在悔恨和惊惧中。
既然魏延心意已决,孔融也不再多劝说,反而还把革囊里的书信分门别类收拾好交给他。在孔融看来,既然在这些信上没有皇甫嵩的名字,那么这位名将未始不能挟大胜之威,顺藤摸瓜一举荡平朝中奸佞。当然,这么危险的事情,皇甫嵩去做做就可以,他孔文举可是不奉陪的了。
当旗牌官入帐禀报魏延归来,皇甫嵩怒喝道:“速速把这厮押进来,不可让他跑了。”旗牌官愣了一下,又再禀道:“魏将军已斩了人公将军张梁,现提首级在营外候命。”皇甫嵩转而大喜:“确定是张梁?众将随我出营迎接文长。”
把首级验明正身后,皇甫嵩和秋明齐齐向魏延道贺,魏延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只默不作声地双手把革囊献给皇甫嵩。皇甫嵩笑着接过来,打趣道:“又搜罗到什么好东西了?真要贿赂我的话也得黑更半夜塞过来啊,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给我,我是收呢还是不收呢?哈哈。”
帐中诸将都哈哈笑起来,现在张梁授首,广宗战事可以说已经告一段落,各人的功劳也是板上钉钉,就连刚才一直黑着脸的典韦也露出了笑容。可是当皇甫嵩打开第一封信的时候,仿佛一股寒流猛的从帐门直卷进来,每个人的笑容都立即被冻结在脸上,连血液似乎也凝结成冰。
皇甫嵩的视线好象千年寒冰一样从一封信移到另一封信,又移到魏延脸上,魏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惊得立即俯伏下去,再不敢和皇甫嵩对望。
皇甫嵩沉默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些信是真的?”他又叹气道:“算了,想来你不敢弄假骗我,而且这些信上的内容,你也是编不出来的。”
“信?什么信?”小黄门左丰当先走进帐来,后面紧跟着淳于琼和荀攸。左丰压根没有看皇甫嵩手中的书信一眼,却望向伏在地上的魏延:“哦,魏将军已经回来了?这个姿势是伏地请罪么?皇甫中郎该不会私纵轻放吧?天子节钺在此,魏延失期纵敌延误战机,来人啊,把他拖出去砍了。”
第56章 翻脸()
典韦虎吼一声,整间营帐几乎为之一抖,怀抱金斧的淳于琼也是一抖。他是武将出身,对于这个黑厮的本事心里非常有数,而且听说这家伙本来就背负了杀官的罪名,若是发起横来只怕天子节钺也不放在眼里。淳于琼胆战心惊地道:“典韦,你要做什么?”
典韦愤然道:“魏延已取得张梁首级在此,他还有什么罪?”
左丰冷笑一声:“随便砍了个头就可以说是张梁首级么?杀良冒功那是要罪加一等的。”
秋明也怒了:“左公公以前见过张梁吗?怎么知道这不是张梁的首级?”
左丰继续冷笑:“秋则诚是要替魏延出头么?只可惜你自己也是死罪难逃。方才我们进黄巾中军验看了张角的尸首,张角分明是得急病而死,你却说成是死于你手,此乃欺君之罪。”
秋明大怒,看了看左丰身后的荀攸,荀攸却抬眼直望帐顶,缓缓地把头从左边摇到右边,又从右边摇到左边,看样子是叫秋明隐忍为上。
可是秋明实在忍不住了,他大声道:“张角的头都掉下来了,这是哪门子的急病?你们见过这样子的急病?”
左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咱在宫中,曾听太医说起怪病奇症,那江东之人常有生吃鱼蟹者,颈项上布满蚂蝗之类虫属,稍一用力便颈断头折,焉知这张角不是得的这种怪病?况且等我回复天子,你猜陛下是信你还是信我?”
秋明心中一把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失去理智,指着左丰大骂道:“阉狗……”左丰眼中一寒,就要招呼淳于琼动用节钺。
“住口”,皇甫嵩暴喝一声,离座向左丰行礼道:“小儿辈不知礼数,冒犯了天使,公公莫怪。”
左丰的神色立见缓和,笑道:“既是中郎大人说情,这点小小冒犯咱就不追究了。不过这魏延失期之罪、秋明欺君之罪,中郎大人有什么说法呢?”
皇甫嵩深深看了左丰一眼:“不知左公公有什么好提议?”
左丰低笑一声:“皇甫中郎是个明白人,那咱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咱这次出京,正是为了中郎大人手里这个革囊,只要中郎把革囊给咱,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皇甫嵩哑然一笑:“原来左公公是为了此俗物烦恼,这有何难?公公只管拿去就是。”
左丰大喜,接过他递过的革囊左翻右找,忽然变了颜色:“皇甫中郎,还有几封信怎么不见了?”
皇甫嵩的脸沉了下来:“怎么,左公公连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都是知道的么?”
左丰又惊又怒:“皇甫嵩,你少拿话来套咱,咱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些信干系重大,你最好把信痛快些交给我,不然张公公面上怕是要不好看。”
皇甫嵩森然道:“方才我倒是看到几封信,却是有些看不懂的地方,正要请陛下和张公公一同参详。”
左丰大怒叫道:“皇甫嵩,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咱就治不了你吗?淳于将军,请天子节钺。”
淳于琼耀武扬威地抱着金斧往前一站,中军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皇甫嵩的决定。皇甫嵩忽然大笑起来:“当年太宗孝文皇帝趋细柳而不得入,难道我治军连周亚夫都不如吗?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来人啊,给我将几位天使恭请出军营。”
众将都是欢声雷动,节钺这东西,当你拿回事你就是皇权,不当你拿回事,也就不过是根破斧头而已。典韦急不可耐地快步上前,一手揪住淳于琼,一手拎起左丰,好象提麻袋一般提出帐门,又象扔麻袋一般扔在地上,左丰虽然屡屡向淳于琼眼神示意,淳于琼却丝毫不敢动弹,好象只抱窝的鹌鹑。
荀攸眼前一花,发现张辽已经晃到了他面前,含笑抱拳道:“荀侍郎是自己出去还是……”荀攸连忙道:“我自己能走,自己能走。”说完,他撩起袍袖三步并作一步跑出中军帐,倒象个被发现踪迹的飞贼,引得帐里又是一阵哄笑。
看见三名钦差特使灰溜溜地收拾行装逃出了军营,邹靖等几名援军将领也立刻打道回府,有的还能先到中军打一声招呼,有的却直接拔营而走,似乎生怕再多待一刻就会沾上皇甫嵩的晦气。
随着一座又一座空营的出现,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皇甫嵩把众将全部赶出中军去平息留言提振士气,自己却一动不动地虎踞于帅座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夜幕降临,跳动的烛火把皇甫嵩长长的影子投到帐幕上,看上去竟有几分虚无飘渺。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师尊,信都县令阎忠解粮到了,他说有事要求见,师尊见是不见?”
皇甫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阎忠?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敢来见我?也算是个有胆识的,让他进来吧。”
阎忠好生整理了一番衣冠才唱名而入,秋明紧紧跟在他身后。在明亮的黑暗中,皇甫嵩的身影显得高贵而孤独,他的声音空洞得好象露水滴在石钟乳上溅起的回音一样:“阎县君这么晚了还亲自押粮过来,有心了,听说你有事要见我?可是又有人盘扣军粮?”
阎忠又正了正官帽:“不敢,下官此来非为军粮之事,实为皇甫公尔。明公可知如今形势已危?”
皇甫嵩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阎忠,阎忠再次摸了摸帽子:“钦差左丰一离开广宗,立刻假节钺通知周边郡县,备说明公轻慢天使,辱节欺君,有不臣之意,要调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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