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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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传-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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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意一定,李永仲便吩咐道:“明江,目下你没有职司,这几日先到小七那哨里去,等大阅结束,再跟曹副队(在陈明江履职之前,曹金亮暂时兼了乙哨的哨长)去哨里呆几天。一面是熟悉熟悉咱们队里的人,另外么,便是带一带小七,教教规矩,他于规矩上头还不大熟。”

    因大阅就在眼前,明军各营俱是忙碌起来,兵士们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见天舞刀弄枪,冲突摩擦也比之前更多。陈显达的显字营算是难得听令的兵,但就这样,亦有几个兵丁干犯军法,两个打了三十军棍,另一个被军法官判了个插箭游营,最后还是陈显达腼着老脸却求了情,最后军法官以大战在即,记在账上以观后效了事。

    带着一肚子火回营之后,陈显达尤是气不过,干脆将一干军官提到面前打算好好敲打一顿,发现竟然没见丁队把总——也就是他自家女婿。一时间真是恼怒非常,压着火问了一句:“李把总上哪里去了?怎地也无人报我!?”

    军官们噤若寒蝉,还有几个素来见不得人好的心里尤其舒爽,都以为李永仲威风这么些日子,现在该当挫挫他的锐气。中军官崔州平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一眼瞥见那几个未曾藏好的脸色,便晓得在打什么主意。见状皱皱眉头,上前一步平平淡淡地道:“千户,李把总今日一早便带着丁队出城,说是午后方回,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带着丁队?他带着几十号人出城干甚么?”陈显达正在气头上,闻言只觉竟无一项合意,是以火气更大,冷哼一声道:“他一个好好的官军把总,不好生训练士卒,镇日里头带着人往外跑!成何体统!明江!”他叫了一声方忆起义子已被他调到女婿身边,不得不改口另叫一个亲兵:“你去营门前守着,若是看见李永仲回来,叫他马上给我滚来中军!”

    陈显达的怒气显然无法传递给已经离城十几里地的李永仲。虽然明军营地里便有一个极大的校场,但李永仲还是愿意带着丁队往城外走。一则这算是明朝版拉练,二则,丁队的许多战术同明军似是而非,一旦旁人问起来要解答实在是太麻烦,而来自后世的李永仲本质上是一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

    还是护卫之时定下的条例被李永仲同曹金亮两人商量时候略作修改,成为了丁队的军法规矩。大体上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细节处还是做了调整。比如野外武装拉练从只带军械改为带全副装备。也就是说,除了每人的火铳,大枪,还有铺盖,盔帽,半袖罩甲,备用的鞋和军服,匕首,火折子,装水的葫芦,铜饭盒(里面有一双筷子),还有伤药绷带等等,这些被分门别类的装进一个粗麻背包当中——这是李永仲为数不多的“发明”之一。

    在嘉靖唐顺之的武编一书中就以“边军劳苦”为题说,称“各边军士役战,身荷铁甲、战裙、遮臂等具,共重四十五斤,铁盔、脑盖重七斤,顿项、护心铁、护肋重五斤,弓撒、箭袋重十斤,腰刀三斤半,蒺藜、骨朵重三斤,箭筒一斤,战勾连绵皮上下衣服共八斤,通计八十八斤半。”

    这个数据当然是极限数值,纵是嘉靖时许多兵士的负重也达不到这个数字,更别提现在。但通常来说,在全副武装之后,一个营兵的负重在五十到六十斤左右。而丁队的兵士的负重则与近现代士兵相似,除了武器之外,一个包裹就装走了全幅身家。当初在经过严格的计算之后,这个重量被限定为五十斤。

    当丁队的兵士们终于能够放下背上沉重的背包之后,他们在军官的命令中首先两两互助做起了肌肉的放松——这并非来自李永仲,而是古代已经总结出长时间运动之后一定要放松肌肉以防乳酸堆积的道理,在军中更算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不过与其他明军的随意相比,丁队将之制度化,并像其他许多虽然有用但不知道来历与原因的规矩一样写进了丁队的规章当中,成为人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按照前一晚曹金亮与刘小七和陈明江三人拟出的练兵计划,今天丁队应该进行的是小组刺杀训练与分组对抗刺杀。所以,当兵士们做完放松之后,什长们的口令便此起彼伏响起,分别带开训练。

    陈明江已经看过了丁队几次的训练,但他每一次都会被这种奇特的训练方式所吸引——兵士们首先在军官的要求下反复练习枪术的分解动作,然后确定每一个人都确实牢记了动作之后,才开始练习连续动作。虽然明军中也有类似的训练,但几乎没有谁的训练要求有李永仲严格:他要求兵士刺出的每一枪都必须大体在同一个位置。

    “这样不是呆板了?”陈明江曾经看过一个在检查时没有达到标准的倒霉鬼被罚回营之后练刺枪三百回,他不解地问李永仲:“这战阵之上,变化万千,难道每一回兵士都能刺得恰到好处?仲官儿练兵,也太苛了些。”

    李永仲曾经同曹金亮等三人说过,军营里头就算了,但出了军营,可以管他直接叫仲官儿,“那把总听着哪有仲官儿亲热?”

    听陈明江如此发问,李永仲笑笑,扭头朝正在带领兵士练枪的刘小七喊了一声:“小七!”

    刘小七立刻停下手上动作站好,向手下兵士发令道:“收枪!”看全哨官兵持枪立正之后才利落地一个转身跑到李永仲面前,打了一个军礼,躬身抱拳一礼,大声道:“属下到!”

    “你去,拿两根去了枪头的杆子过来!”他吩咐道,“大家伙儿也先歇一歇,陈哨长心内有个疑问,咱们练枪的要求为甚么是万枪出只一眼?今日我同陈哨长耍一耍,也叫大家看一看,咱们定下的要求究竟有没有道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新官上任(完)() 
临近七月,正值将午光景,哪怕是一贯凉爽的贵州,日头晒在背脊上也是烫得厉害。丁队先是跑了十来里的山路,又顶着炎日练了半天,不得命令不敢松懈,但确实已经累得不成。休息的命令一下来,虽说不敢高声叫嚷,但也得到了小小一声欢呼。兵士们顿时朝自己的背囊跑去,取下挂在上头的葫芦饱灌几口,这才缓了过来,解了焦渴疲累。

    而这时,刘小七已将两根去掉枪头,前端的黑布上头沾了白色泥粉放到李永仲和陈明江面前地上。休息的兵士们将两人围在中间,留出老大一个的空地。曹金亮这时才慢悠悠地走上来,抢了刘小七仲裁的差事。可怜刘小七面对这个一手一脚将他训出的昔日队正敢怒不敢言,只好抢了一个最前排的好位置作罢。

    比起用枪,陈明江更擅长三尺长的御林军刀。但丁队无人用刀,自然也没有其他队里练习用的木刀,不过陈明江自衬自己的枪术也是自少年起时就在战场当中磨练,比起商户出身的李永仲要强到不知道哪里,当下便点点头,脚尖轻轻往枪杆底下向上一挑,一根枪杆便被他挑得凌空飞起,叫陈明江伸手抓住。

    他这手露得漂亮,顿时博得兵士们伴随着噼里啪啦巴掌声的一个“好”字。李永仲微微一笑,倒是老老实实地弯腰把枪杆从地上捡起,在手上掂量掂量,最后才提着枪杆走到陈明江对面五步,一手抓着枪尾,一手抓在枪杆中部靠后,双脚一前一后微微站开一个人字,便朝李永仲点点头,笑道:“明江,来吧!”

    在一年之前,陈明江就见过李永仲用枪,但那次毕竟算是夜战,他看得并不分明;这次遇袭之时他率亲兵冲锋破围,得李永仲接应,战阵凶险之中也亲眼见他挑死两个苗人,但隔着老远距离,看得也不真切,论起来,这还是陈明江头一回见到李永仲练枪,也是头一回同李永仲对招。

    陈明江性子沉稳,也不多说,大喊一声道:“看枪!”只将枪头抖出一朵枪花,眼中一凝,脚下用力一踏,合身便朝李永仲扑了过去!他仿佛去势极快,只在须臾之间,那枪头就要刺在李永仲左胸之上!

    李永仲却毫不慌张,左脚掌猛地发力一蹬,身体便向后倒去,右脚顺势后退一步,刚好与突刺过来的枪头错开。然后他手中枪杆向右一荡,在陈明江来不及收开的枪头轻磕,自家手上的枪头刁钻地向着对手肩头刺去!

    塌肩沉腰,险之又险地避开李永仲的枪头,陈明江还来不及反应,他第二枪又到!这回取的却是左胸,年轻的前亲兵首领侧身一躲,脚下却失了根基,叫李永仲趁机欺身而进,一枪如灵蛇吐信点在胸腹之间,将陈明江刺倒在地,身上登时好大一个白印!

    周围屏息围观的兵士们中间顿时炸开震天的一句“漂亮”!然后犹如暴风疾雨般的掌声将这块空地笼罩。李永仲笑着将仍旧是一脸错愕的陈明江拉了起来,又朝周围顽笑一句道:“原以为我这手上功夫最近生得厉害,定要输个难看,陈哨长却手下留情,让我胜了一回!”

    陈明江下意识回了一句:“仲官儿胜得光明正大,哪里又是我留甚情了?”说完才凛凛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这么多人,扯着李永仲胳膊一迭声地恨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仲官儿这几招看似平常,却是怎么胜了我?”他生生忍下一句:我这是战场上打熬出来的枪术,如何教你赢了?!

    李永仲将陈明江拉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站定,站到他对面拿着枪杆一边比划一边同兵士们扬声道:“你们都须记着,战场之上,切忌大开大阖!你对面不是只有一个敌人!明江第一枪实在是来得漂亮!但是他握着枪身中段,咱们这是六尺的大枪,枪头连带枪套就有一尺,剩下枪杆便只有五尺!明江握住中间,便是说,他只能往前扑出一步,才能将损失的长度弥补上来!”

    示意陈明江把刚才的动作放慢做出来,李永仲亦是同样把方才的动作分解开,又仔细讲解:“咱们出枪之时,要看对方的肩头!只要兵器在手,任你动作再小,肩膀是必动的!动则有破绽,我只须觑准时机,顺势躲开,这一枪就算废了!但明江此时已进入了我的攻击范围!什么是你们的什长哨长平日不断强调的攻击范围?这就是!”

    他演示一遍如何将陈明江枪头磕开,然后又大声道:“用枪之时,气力在脚下生根,从腰眼发力,再经肩背,这才能直达枪尖!但明江这一枪招式已老,新力未生,此时若后脚及时跟上,我便拿它无法,得避开!”

    陈明江已经明白了李永仲的意思。他不用李永仲提醒,自己主动做出了接下来的反应,李永仲指指他的左肩笑道:“这一枪要刺的是明江的肩窝!这是膀子同躯体的连接之处,亦是腰眼发力传递至手臂的关键之处,靠近心脉大筋,一等一的凶险位置!若在战场之上,这一枪刺实,再一转一拔,”李永仲演示着手上的动作,“就能废了他的右手!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战阵之中废了右手,等于就是废了敌人大半条命!”

    “战阵之上,你比他快,你的力气比他大,你的军械比他强,你的勇气毅力比他足,就是你赢他输,你生他死!”空地上回荡着李永仲的吼声:“为什么咱们要练得百枪如一枪?就是因为,只有反复的练习才能让你的身体而不是你的脑子记住动作!你们须记得,永远是身体动作比脑子快!只有让你的身体记住每一个动作,哪怕是闭上眼睛,都能将枪尖刺进同一个地方,才能在战场上,分毫不差地一枪捅死敌人!”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明军营盘显字营的中军营里,气氛显然并不那么轻松。

    “大阅将近,一个个的不好生练习武艺,每天都在干些什么!?赌斗!角抵!更有甚者,喝酒耍钱!”陈显达的愤怒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而是积攒许久的。他将规规矩矩站好的军官们厉眼一瞪,压着火开口道:“从木稀山回来,老夫体恤兄弟们辛苦,稍稍放纵了些军纪,这才多久?有两个月没有?!一个个的!养伤养出一身肥肉!”

    他背着手气呼呼地来回踱了两圈,时不时扭头冲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的军官们怒吼:“老话讲,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真不差!这军中,你们便是兵士的父母!便是兵士的高堂!你们都没个正形,如何还能指望军纪将兵士约束?!到了战阵之上,你们又怎能驱使得了?!”

    他喘了两口粗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手下这群军官爱将,重重地叹了一声道:“若老夫料想不差,再过些时日,想来便要同奢安二贼寻机决战,那可不是能随便应付的蛮子!麾下大部都是土兵出身,悍勇无比!就凭你们现在的德性,你们自己说说,能在人家面前过了几招!?”

    疾风暴雨地将军官们怒骂一通,陈显达方觉心上郁闷稍解。他回身在马扎上坐下,又瞪了一眼不敢随便动作的军官:“怎么!?一个个的没长眼!?还得老夫请你们才坐!?”

    早有机灵的亲兵将马扎安置好,如今见陈显达终于息怒,一个个暗地里大呼逃出生天,忙不迭地在马扎上坐好。帐篷里气氛这才稍见松快。亲兵又为陈显达送上已经放凉的茶盅,千户官喝了几口,顿时觉得心下的焦怒都少了几分,板着脸朝座下军官们抬抬下巴,吩咐亲兵道:“给几个队官上盅茶来喝。”

    正说着,守在外头的亲兵忽然撩开帘子进来传报:“禀报千户,李队官回来了,丁队也跟着回来了,现下已进了营!”

    陈显达端茶的手一僵,重重地将茶杯顿到桌上,原本平息几分的怒气又腾地烧起来,猛地将桌子一拍,他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声:“将这个兔崽子给我押进来!”

    那亲兵吃了一吓,抬眼朝千户管看了一眼——马上就被劈头盖脸地骂道:“怎地!?你家将主说的话这是不管用了!?”

    亲兵赶紧退了出去。他这一声效果实在超群,至少李永仲是真被两个亲兵挟持在中间,反剪着双手押进来的。年轻的把总毫不慌张地将帐篷里头的人一望,还未说话,肩上就有大力压下,迫得他不得不软了膝盖,跪倒在地面之上——一铁钳一般的一双手正死死压在他的头上,耳边有个极低的声音传来:“仲官儿,对不住。营里头今日有人干犯军法,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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