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家这里说的人,自然是先前屡屡提出要求的程繁。
“他还是来了,你不防猜猜看,王爷想干什么?”
韩大家平静说道:“他做事一向无从了解,我又能猜出些什么?”
对方说的“他”是指正在屏风之后客人们面前的程繁,而韩大家说的“他”还是指齐王。
“要不然让我来猜猜?”
韩大家听得这句话,面色微变,旋即恢复之前的平静,面无表情说道:“你竟然也愿意猜这些事情?”
“王爷的事情,当然值得我猜一猜。只是我那边的情况已经危险,估计坚持不住太长时间。”
韩大家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这天下哪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若是我背叛他,这世间虽有我的容身之所,但是恐怕没有人再敢用我……更何况,他对我有恩。”
韩大家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说道:“所以你想联合?”
“事实上已经联合了。”
韩大家掀起茶杯上的盖子,一股白色的气流随之飘荡在两人之间,场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韩大家语气微变,说道:“有几成把握?”
“王爷让那个青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自然有他的想法。如果原来的计划没有纰漏,顺理成章地实行下去,把握有十成。”
“可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那边对王爷不曾知根知底,谁都不知道王爷到底藏了些什么手段。他做事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我不敢保证,估计只有五成把握。”
“现在那个青年出现在我面前,这是王爷特意而为之,来干扰我的视听,只怕他又会有什么行动……如果王爷做成了某件事情,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只怕我只有三成把握了。”
韩大家嚼了一下口中的茶叶,说道:“那你猜猜王爷想干什么?”
“王爷想……从我这里下手,听说这个青年前几天见了二皇子曲绸,这时候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离间计!”
韩大家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小子估计不会为王爷所用,只要我说服了他,王爷输定了。”
听了这句话,韩大家保持姣好的面容出现了一道裂痕,额头上起了几条浅浅的皱纹。
韩大家认真放下了茶杯,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担忧说道:“曲提输了……会死掉吧?”
韩大家之前一直称齐王为“他”,这的称呼如果让人们听见,倒也不会有太大的议论。
但是如今她直呼其名,称齐王为曲提,这罪名不小。
韩大家却丝毫不担心这件事情被传出去,或者被传出去了……她也不怕。
“是。”
韩大家一笑,笑容有些悲戚,说道:“军师,能不能卖我一个人情?”
第五十九章 年轻人因何发笑()
程繁在屏风后面弹了一天的琴,一直到日头西坠。
“那里怎么样?”
忘营拿着筷子,看着细细把琴放好的程繁。
程繁看着忘营手里的筷子——这个小丫鬟,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丫鬟了。
“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陪那些少爷公子,至少可以赚点私房钱。”
忘营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眼睛一瞪,对程繁的调侃打趣极不满意。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小脸一红,恨恨说道:“我不是说你如何,这青楼可不是好地方。”
程繁整理衣襟,说道:“我感觉很好,那些姑娘们很开放,就是琴弹多了,手指有些酸。”
忘营看了一眼程繁的手指,说道:“我听说丽花楼里的韩大家本领很大。”
程繁脑袋微偏,问道:“说说怎么大了?”
忘营说道:“大皇子跟韩大家关系密切,还有一些官员与她互通往来……你知道的,韩大家那里藏着很多大官。”
程繁没有立即接话。
齐王势力广泛,掌握着襄国一半的兵权,麾下的贤才众多。因为皇帝曲扩的信任,他才没能像其他王爷一样驻守边境,而是待在都城安昌。
如果发动政变,他成功的机会会很大。
与镇军大将军李雄齐名的镇远大将军徐森深,同样拥有着襄国北境驻守在东荒五十万大军的兵权——因为十二年前陈国异动,曲扩下旨,派徐森深率领五十万大军,对陈国采取压制措施。
据说徐森深是二皇子的正妻徐氏的父亲,那理所当然是站在二皇子那边,也就是说,如果二皇子没有继位为皇帝,那只要他出了安昌城,一样可以称霸一方。
相比于二皇子曲绸和齐王曲提,大皇子曲缓的势力显得势单力孤。不过有一个人誓死忠心于他,那就是军师。
韩大家与安昌城的众多官员交好,又与丽花楼有些密切往来……还有一个原因,大皇子是皇室嫡长子,按理说他继位的机会是比二皇子要大上几分,并且现在掌握大权的丞相管罄对大皇子的关系极好。
大皇子虽然没有兵权,却可以凭借军师的辅佐,还有众多官员的,在都城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程繁根据现在的所见所闻,忽然发现,如果二皇子和大皇子联合,一方面有军队支撑,另一方面还有朝堂上的官员。
他们若是要合力对付齐王,齐王是很难扭转局面,化险为夷。齐王与两位皇子之间的争夺,胜负点就关乎程繁一人。
程繁起了冷汗。
御史大人张极站在齐王这边,把程繁给了齐王,然后齐王利用二皇子这个关口,再把程繁推进二皇子那边,引起两位皇子之间的矛盾,最后逐一击破。
如果两位皇子没有联合,那齐王的这个离间计很有可能成功。如果两位皇子联合了——事实上已经联合了,齐王就可以看出他们联合这一点,再采取应对的方法。
根据忘营说的那句话,大皇子与韩大家交好,那齐王就是把程繁推进大皇子的视线里……那么程繁就是三方争夺所用的棋子。
这个十分复杂的形势被程繁一点点分析出来,越是分析,额头上的冷汗越是直冒。
他慌了。
一个棋子只会任人摆布,如今之计,程繁唯有自救。
又是因为那个小女孩的原因,程繁现在不能逃,他只能一个时机。
在这个时机还未到来之前,程繁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平衡局面。
程繁很为难,该怎么平衡局面?
“你热了?把汗流进饭里面去了。”
细小的汗珠顺着程繁微黑的脸凝聚在一起,一大滴汗水脱离了下巴,掉进不停冒着热气的饭菜里,瞬间消失。
忘营的话打断了程繁的思绪。
程繁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觉得有些冷。
“我不热。”
忘营看向了程繁,说道:“你不热,那为什么还在流汗?”
程繁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一句好话,说道:“我刚刚在想怎么和丽花楼的那些姑娘们交往,有些紧张,所以留了汗。”
忘营有些疑惑,说道:“交往什么?”
“你说呢?”程繁邪异一笑,微黑的脸上满是滑稽。
“我能不能说一句话?”
“什么话?”
“嗯……对你的评价。”
“当然可以。”
“登……徒子。”
忘营看着程繁滑稽的脸,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吃饭。
程繁没有在意忘营的闲话,正色说道:“大皇子为什么能和韩大家交好?”
忘营碎了一口,说道:“你不要忘了,我只是个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
程繁笑了笑,说道:“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个丫鬟。”
忘营正在吃饭,听了程繁一句废话,不由得有些疑惑,为什么程繁会学自己说话。
她想明白了。
小丫鬟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你不要忘了,是你叫我和你一起吃饭的。”
……
齐王和老管家没有来。
程繁安宁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忘营准时叫醒了程繁,洗漱之后,看着忘营多带一套碗筷,程繁心情微微荡漾。
相比于昨天的压抑心情,今天的开端很不错。
和忘营一起吃了早饭,程繁出了齐王府。
他并没有直接前往玄武大街里的丽花楼,而是走进了天珍楼。
在询问了店伙计之后,程繁上了楼,看见了那个正坐在窗边,望着大街上的人们的身影。
程繁愣住了。
张青的侧脸程繁还是第一次见到,无论是在齐王的宴会上,还是上一次两人在天珍楼包厢里的秘密交谈,程繁都没有仔细打量这个面皮白净的公子。
张青右手拖着下巴,左手上的折扇轻摇,吹起微风。
微风吹拂在张青白皙的脸上,看的直让人以为是个大家闺秀,哪家府上的千金。
程繁不由得自嘲,在脑海里骂了自己很多次之后,才认识到了自己荒谬的错误。
张青明明是个男子,却让程繁生生看出了一股女子的味道。
程繁咬住了舌头,强行驱除脑海里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幸好楼上只有程繁和张青两人,没有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感觉到有人来,张青放下了拖着下巴的右手,把左手撑开的折扇收起,放在右手上。张青端坐在椅子上,收回了望向大街上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楼梯口,低着头的青年。
程繁走了过去。
“程繁公子坐。”
看到程繁到来,张青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平静地邀请程繁入座。
程繁坐下,心中有些想法。
“张青公子还能在襄国逗留多少时日?”
“程繁公子觉得我的权谋之术怎么样?”
张青的反问让程繁一僵,沉默了一会,程繁行礼,说道:“公子知人善任,对言语的掌握炉火纯青,想必家中对此比较侧重。不过对于权谋之术,公子还差些火候。”
程繁犹豫了一会,决定说出实话。
作为一个走在正人君子道路上的人,程繁不想说假话。还有一个更的原因就是,依照张青对他自己的了解,他肯定知道自己差些什么。
张青没有回答程繁的问题,而是反问这句话,就是看看程繁是不是阿谀奉承之辈,另外就是考校程繁的实力。
虽然他对程繁的实力很放心。
“我不知道还能在襄国待多久。”
第六十章 年轻人因何发笑()
张青的回答在程繁的意料之中,程繁没有意外张青会提前离开襄国。
“那我们的计划……”
张青正色,说道:“那是你的计划,你只要能出了齐王府,你就能跳脱升天。”
“给那位隐士的信,我送出去了,你不用担心没有容身之所。”
“二位请用茶。”店伙计上楼,给程繁和张青送了茶水。
程繁诧异说道:“你还真给他了?”
张青给程繁倒了一杯茶,说道:“给了……我现在需要一个先生。”
程繁觉得张青这句话有深意,问道:“你觉得我可以?”
张青摆手,再给自己倒茶,说道:“你现在还不行,等你真的逃出来了,才可以。”
程繁沉默了。
过了一段时间,程繁偏着头,问道:“你觉得我会做你的先生吗?还有,你看中了我哪一点?”
茶水里冒出的雾气蒸腾飘荡,稍微遮住了两人的视线,但是程繁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清对方白净的脸。
“你一定会答应,这不是觉得。”张青端起茶杯,放至唇边,这句话说完,他想喝一口茶。
茶杯遮住了张青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因为一些原因,程繁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做张青的先生,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死死咬住。
“那你看中了我哪一点?”
程繁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张青最后没有喝茶,他放下了搁在唇边的茶杯,说道:“你的权谋之术可能不比齐王和军师,但是他们总归是少数,你比绝大多数人强。”
程繁微微挑眉,张青说自己不如军师和齐王,程繁有可能会认栽,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起了这句话,程繁也就随之想起了一个高大的老人。
齐王和军师,比得过我那位老师吗?
“还有呢?”
程繁又想到那日在齐王府上张青的表现,他觉得张青没有说完。
张青犹豫了一会,说道:“你是夫子的徒弟……你还会作诗。在作诗这一点,你胜过很多人,甚至和那位隐士并驾齐驱。”
程繁没有喝茶,从张青所说的话来看,那位隐士也是一个作诗好手。
程繁忽然对那位隐士好奇起来,也开始对张青生出了不满,心中起了一点微酸的情绪。
“要不要我再作一首诗?”程繁转头看向大街上走动的人们,微笑说道。
张青白净的脸终于清晰起来,右手握着的折扇轻轻晃动,他眼前一亮,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
程繁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我现在还不行,等我真的逃出来了,才可以。”
程繁脸上的微笑变了幅度,隐隐约约带着一阵邪异的气息。
张青想到了他之前说的一句话,现在程繁刻意的模仿和调侃,这让张青有些无言以对。
张青说不出话来。
茶杯里的雾气依然往外冒着,张青觉得彼此的视线变得模糊和朦胧。
他的眼皮微微翻动,对程繁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视线模糊,但是在程繁的眼里,这个白眼无比清晰,就像是那日宴会上,看见案台上摆放的那把琴。
张青没有在这个地方太过纠结,过了一会,幽幽说道:“你想怎么办?”
程繁说道:“我想知道,你说的那个隐士。”
“他?”张青没有想到程繁直接调转话题,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人身上。
“他是个很可恶的人。”
“怎么可恶?”程繁有些好奇。
张青愤愤说道:“你见过那种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甚至能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人吗?”
程繁想到了齐王和军师,还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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