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祥离开后，卫昭便到了县衙门口，让人报信，是他早已安排好的。韩元敦一行人出城，他也跟了上去。
这两天时间，韩老爷家的小霸王被绑架一事，早在县城中传了个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到县丞带着韩老爷匆忙赶往城外，大家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好奇心驱使下，都跟着出了城。
不大一会儿功夫，城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卫昭因为跟的早，就站在韩元敦不远处，所以冯子祥很容易就发现了他。
“老爷，你看，冯公子回来了。”韩府的管家出声道。
韩元敦视力不好，眨眼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来人，“你看清楚了吗？”
县丞冯景也道：“韩兄，前面来人的确是犬子。”
“是子祥吗？冯老弟，子祥这回可办了件大事，我一定要好好奖赏他。”
“韩兄客气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哼，老大跟老二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屁事不顶，亏你还那么看重他们。”
冯景擦了擦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
“韩兄教训的是，子祥这孩子我看走眼了。”
两人的话一字不落进了卫昭耳中，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快到县丞门口，韩冲从冯子祥怀中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冲向韩元敦。
“爹，爹！”
“冲儿！”
韩元敦一把将韩冲揽起，在他娇嫩的脸蛋上一通啃。
“冲儿，快让爹看看，你有没有事。”
听到这话，韩冲“哇”一声哭了出来。
“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你放心，爹一定将掳你的贼人碎尸万段，满门抄斩。冲儿，乖，别哭了。”
韩元敦哄韩冲这会儿功夫，冯子祥等人已经走了过来。
冯景上前道：“子祥，那贼人你可抓到了？”
“父亲，贼人已经被乱刀砍死。”几名差役将王进的尸首抬了过来。
“做的不错，你们是怎么救的韩公子？”
冯子祥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冯景盯着他，听的甚为仔细。
“你是说这贼人自己带着韩公子进了树林，才被你们抓到的？”
“是。”
“你大哥的骑兵与府兵搜了那么久都没有搜到，你是怎么找到的？”
冯子祥脸色变了变，恭敬道：“我听韩公子说，这贼人把他关了一夜，今天打算送到别处去，想必是大哥的人搜寻时，他们还不在那附近。”
冯景低着头，若有所思。
韩冲突然止住哭声，“爹，那个恶贼还有同伴，他打算把我送给他们老大，威胁爹您给钱呢。”
“什么人居然想威胁我韩家，当他有九条命吗？冯大人，此事你最好给我查清楚。”
冯景道：“韩兄，我自然会查清的。不过，韩公子说的话我略有疑惑。”
“怎么，你不相信我儿？”
“韩兄不要误会，我只是奇怪，听韩公子的意思，他要被送回山寨里。乐都县内哪有山贼这么不长眼，居然想威胁韩家。”
别说乐都县，整个丰都郡也没有山贼这么大胆，韩元敦也疑惑地看着韩冲。
“冲儿，你没听错吧？”
“爹，我听的很清楚。”
文之向带走韩冲前，卫昭曾让铁重钦在房间里模仿王进的声音“自言自语”，说的就是要将韩冲送回山寨，交给老大换钱去。
怕王进与韩冲说话穿帮，临了，又对着韩冲一番威胁，让他路上不要出声。
铁重钦与王进身材相似，那天绑人时是黑夜，随后又蒙上了他的眼睛，对于铁重钦，韩冲的印象肯定不深。
这么说，为的是让韩元敦这些人相信带着韩冲的王进就是绑匪，至于那山寨，存不存在根本就无所谓。
不过现在看韩家人起了怀疑，卫昭自责有些考虑不周。
丰都郡韩家哪是普通山贼能招惹的。
冯子祥眼珠一转，上前道：“父亲，这贼人既然有胆量劫走韩公子，很有可能不是我丰都郡内的人。”
“你说的也有可能，你们搜搜那人，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差役们将王进抬起，七手八脚的搜了起来。
王进的身上只有衣衫，几人上上下下搜完也没见着其他东西，索性，有人拿刀将他的衣服也挑了开来。
“大人，有发现。”一人高声道。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你们发现了什么？”
差役将王进的尸体拖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零零碎碎，已经不成样子。
刚才说话的人提着刀，挑开王进大腿内侧的衣服，在腹股沟的位置，一小坨红色的东西若隐若现。
韩元敦看了眼，怒道：“一块胎记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韩老爷，这不是胎记，这是纹上去的，看样子像是条小蛇。”
冯景道：“你看清楚了？”
“嗯，属下仔细看过了，不会有错。”
另一边，卫昭大感意外。这种场合，差役不可能撒谎。
如果不是韩冲这事，他是要审问王进为什么害他，现在王进已死，他为什么要毒死自己，似乎是无法揭开的秘密。
可这块纹身却给了卫昭新的线索，王进要害自己，绝没有想得那么简单，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想要知道王进的目的，首先得弄清他的身份，而这块纹身，或许就跟他的身份有关。
发现王进这块纹身，冯景紧锁眉头，“你们将尸体抬回去，好好查查他的来历。”
韩元敦出声道：“慢着，这人不用带回去，把他的尸体挂在城门口。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动我儿子，这就是下场！”
冯景叹了口气，“就依韩兄所言，将他的尸首挂在城头。”
“冯大人，让你的人给我好好查查，他还有没有同伙，他的马又是哪儿来的。”
挂人的是他，要查的也是他，冯景很是无奈，面对不讲理的韩元敦，他没有任何办法。
“是。”
韩冲平安归来，韩元敦带着韩家众人回了韩府。
冯景对冯子祥道：“子祥，这回你做的不错。刚才韩元敦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去查。”
“遵命。”
王进的尸体被挂上了城头，围观之人指指点点。
人群外围，一个驼背的老头勉强仰着头，吃力地看着王进的尸首，口中喃喃道：“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第二十五章 山贼的尴尬（）
冯子祥回了趟县衙，入夜时才找到卫昭。
此时再见冯子祥，他整个人似是红光满面，比往日精神不少。
卫昭道：“冯公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吗。”
“卫大头领，佩服。”
冯子祥话语间，早已没了往日的傲慢与倦怠，此次韩冲一事在他看来，最大的收益者就是自己。不仅他重新得到父亲的赏识，两个哥哥也被父亲批评了一顿。
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韩冲傍晚吃饭时间，亲自带着府中的下人送来一堆谢礼，金银珠宝，不在话下。韩冲认定救他的人就是冯子祥，对冯子祥格外亲近。
以韩冲跟韩家的关系，亲近了他，就等于亲近韩家。
韩元敦骂冯景跟骂仆人一般，他才是乐都县真正的主人。
除了这些好处，促使冯子祥态度改变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韩冲一事将他跟卫昭拉到了同一条船上。
两人合作演了一出戏，骗过了韩家与冯景。
此事一旦败露，即便不死，他们也在丰都郡待不下去。
两人絮絮叨叨，客套了一番过后，卫昭进入正题。
“冯公子，现在可以考虑跟我合作了吧。”
“那是自然，不知道大头领是打算怎么个合作法？”
卫昭道：“先前我已经说过了，要帮助你争夺县丞一位，得到韩家的支持，你的劣势已被抹平一大半，接下来，该是发展自己力量的时候了。”
冯子祥不断地点头，现在的卫昭，在他看来，就是个硕大的智囊，他说的肯定都对。
从冯子祥的举动与表情，卫昭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
“说到自己的势力，冯公子似乎不是两手空空吧？”
冯子祥严肃道：“大头领，以你我的关系，我也不瞒你。你还记得那天见到的人吗？”
卫昭不假思索道：“你说的是，那天给我们开门的人吧？”
对于那名面色苍白的男子，卫昭一直都很好奇，自从那天一面过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没错，看来你也有所察觉。我手中的力量，几乎可以算作是此人手中的力量。”
“怎么说？”
“他叫白英全，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在乐都县内，几乎无敌。此人本不是乐都县人，早年为了躲避仇家追杀，逃到乐都县，受伤不轻。机缘巧合下，我救了他一命，他便答应为我做事，直到他伤愈。”
难怪此人脸色比常人苍白，原来是受了内伤。
卫昭道：“这么说，是他帮你控制了乐都县的地下势力？”
“地下势力？这么说倒也没错，的确是他的功劳。整个乐都县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控制在我的手里。不过你也别觉得这是多大的力量，有我冯家的骑兵与府兵，这些势力也不敢做的太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那老吴是？”
“老吴就是他对外的称呼，那些人都以为老吴是白英全的人，却不知道老吴实际上就是白英全。只不过每次见那帮人，他都会乔庄。白英全此人做事相当谨慎，在乐都县内，除了我之外，他谁也不相信。”
“这么说来，他是躲着我喽？”
“算是吧，不好意思，我也说服不了他。”
“没事，有本事的人脾气古怪也可以理解。”
了解了冯子祥手中的力量，卫昭道：“冯公子，你接下来将会与你的两位兄长正面交锋，这些力量不到万不得已，怕是用不上。”
“我明白。”
“所以，你得慢慢培植属于自己的力量。当然，你的最大靠山，还是韩家，或者说韩冲。”
“此事过后，我总算有底气与大哥二哥扳扳手腕，县丞一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得到的，需要从长计议。倒是你，大头领，你不会只是单纯的想帮我吧？”
卫昭笑笑，道：“自然不是。”
“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壮大万泽山寨。”
冯子祥皱眉，这目的并不意外，只是他不明白，以卫昭的才华，何必非要做的山贼呢？
“大头领，你没出过远门吧。”
“是啊，怎么了？”
像是个过来人一般，他语重心长道：“我猜，你还不清楚大禹朝山贼的处境吧。”
卫昭还真不清楚，他道：“冯公子，你猜对了。”
冯子祥喝了口茶，将自己所知关于山贼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几乎是大禹朝所有人的共识，山贼们的“盛世”是在十年前。
那时候还是顺平年间，山贼势力发展达到巅峰，各个郡县山贼横行，甚至威胁到了郡城。顺平二十三年，朝廷终于下了圣旨，令各地官府组织兵力平乱。
这一道圣旨一下，山贼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只不过，这一道圣旨最大的作用并非平息山贼之祸。
这道圣旨，掀开了各地门阀家族壮大的序幕。
各个郡县打着消灭山贼的旗号，大肆征兵，短短几年内，山贼地势头就被遏制了下去。相对的，那些大家族与门阀的势力得到了空前增长。
殊不知，山贼被消灭是假，更多地摇身一变，变成了张家、李家、王家的私兵。
地方势力有了军队，便有了与朝廷叫板的实力，是以这些年，朝廷的话语权一再削弱。
地方官员的任命权，早就落在了像韩家这样的地方大家族上。
大禹王朝的存在感，到了历史最低点。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大家族要做什么，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家敢站出来造反，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并不难懂。
山贼没有被彻底消灭，就是为了维护朝廷仅存的颜面。
各家壮大自己的私兵，用的依旧是消灭山贼的幌子。
所以，各个地区都留着或多或少的山贼，有的甚至是一些家族里出去的人假扮。
对于穷些的县，比如乐都县，山贼留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收月钱。
归根结底，山贼们存在只有一个意义，为地方门阀与家族势力壮大做嫁衣。
所以，山贼就像长在这些大家族后院的庄稼，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收割。
别说冯子祥，哪怕是个瞎子也看的出来，做山贼没有任何好处。
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第二十六章 卫昭的思考（）
卫昭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十天，加上前身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不够。
虽然料到的山贼不好做，却没有想到情势会如此之差。
冯子祥话说完，期待地看着卫昭，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冯公子，即便如此，这山贼我还得继续做下去。”
“为什么？”
“你别忘了，我父亲还被关在郡城大牢里，我要是不能按时上交月钱，我父亲就不会被放出来。”
冯子祥略一沉吟，道：“月钱的事简单，反正收你们山寨月钱的权利在我手中，到时候我把钱交上去就行了。令尊大人的事，你不必担心。”
“没那么容易，你现在不能表露出任何与我万泽山寨有关系的行为，以免被人怀疑。”
冯子祥语气一滞，“把这茬给忘了。这么说，山贼你是当定了？”
“嗯。”
山贼做与不做，至少目前没得选。
这些天来，卫昭就像个被人抽了一鞭子的陀螺，滴溜溜转的飞快。这抽在前身身上的一鞭子，到了现在力量接近枯竭。
外界给的力量有限，他需要新的驱动力。
就在刚才确定要当山贼，他的心底冒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哲学气息的问题。
我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