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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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浸丹青-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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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昔日的懵懂少年,却无法明了,这一句,究竟是何用意。他只记得,老父听了这一句后,便抹去了满脸的悲切,把腰挺直了些,自己却看着老父的神情,莫名的声泪俱下。

    身为史官,以实载册,死谏直言,莫不是本分?

    武将死战,文臣死谏,莫不是国之大幸!

    可为何……为何要至此般田地,明明只是秉公行事,明明只是仗义之言,为何一个宁负此生不负千秋的忠节直士,却要洒尽这一腔热血……贬谪千里,客死他乡……忠良……何辜……

    也说不出是未将多年明了些事礼,亦或是入士多年填了些糊涂,他逐渐明白了,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得已的时候。

    而后,虽是时时记起,却也无泪可流了,期间心酸苦痛,也不过就是一句,人世多愁。

    扶地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解开坛封灌了一口“也好。”

    坛微倾,纯酿洒“凤雏为伴,武侯为邻,安此一隅,一眼天下。糊涂些,也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披霞逆旅() 
“将军不多留几日么?”

    “本就仓促,便不多留了。”陈瀚看了看初上的日头,又望了望雾蒙蒙的山道,唇角浮起一丝微笑,今天会是个好天气,至少,雪不再下了。

    “既然如此,余某也不留将军。”余都统说着拿出了一个行囊“余某为将多年,虽无战功,然无家无室,倒也还有些积蓄,在此,便赠与将军沿途打点之用”

    “使不得使不得!”陈瀚连连谢绝,二人一来二去,纠缠无果。陈瀚只好接过袋子,取了一金“都统心意,此金便可。”

    “唉,一金不足”

    余都统本想劝说一番,陈瀚却不由分说的将行囊塞回他怀里“沿途食宿,一金足矣。沿途打点,自有大帅公银。再者,本府若是收得多了,岂不惹人闲话。”

    余都统见他说的在理,可赠人之物怎好收回,况且自己还有求于他,踌躇了半晌之后,见陈瀚坚决,方才作罢“将军既不守金银,余某不好勉强,但此物,请将军务必收下。”

    说着他取出一纸信笺,抵于陈瀚手中“余某镇守白马关多年,与江油关守将虽非同营袍泽,却也有些公文往来,称不上交情,也算相熟,有这一份信笺,也免去为人刁难之困。”

    “将军有心了。”陈瀚接过信函悉心收好,翻身上马,朝余都统持剑一礼“瀚,就此别过。”

    “一出白马关,便再无故人,将军珍重。余某在此,祝愿将军,武运隆昌!”

    重山道险,积雪阻断。

    战马尚且好说,积雪不过将将满过马蹄,虽是艰难,却也还不致寸步难行,但随军粮饷和那一车桃木,却是如何都挪不动了。

    无奈之下,陈瀚只得让军士们身负桃木,置桃木于马背,累是累了几分,不过好在昨夜修整,精力正旺。这群自镇南来的军卒又从未见过如此大雪,新奇之下,疲乏之感倒是淡了些。

    待到了江油关,已是日薄西山。

    他把背上的桃木解了下来,活动了活动筋骨,毫无疲乏之感,便起了连夜赶到涪城关之意。

    于是便便拜关,递碟,入关。

    一路无碍,如同余都统所言,守关秦将阅信之后,便未曾为难与他,可就在陈瀚表明欲即刻出关之时,那位秦将却有些为难“将军今日若想出关,恐有难处”

    “不知都统有何难处?瀚身负圣诏,期限仓促。可否通融一二?”

    那秦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是摇了摇头“罢了,贵官且随我上关北一看便知。”

    未上城头,先闻关外喧闹之声,只是隔着城楼,朦朦胧胧,难辨其意。

    “这些许流民,皆自陈仓避乱而来”那秦将话语中掩不住一丝不忍“本府本欲开城,然关内粮饷仅够军士果腹,再向南,便是蜀地了”

    “一路苟且至此已属不易怎料”陈瀚自幼流亡数千里,自持识得几分人间疾苦,可眼下环生惨象,仍旧让他挪不开步子。

    遍地尸骸,却又不同于他所熟悉的沙场。不见惨淡的刀光,亦不见淋漓的鲜血。

    有的,只是满眼老弱妇孺,筚路蓝缕,衣衫单薄,面无人色,双目无神,他们或是认命般的趴伏与雪中,残破的衣衫,掩不住青肿的肢体,或是满怀热切的,伏耳于关门之上,苦苦哀求着,或是瑟缩树下,仰望着漫天云霞,默然不语。

    胡绍堂在一旁黯然点头叹了一句“宁为盛世坊中犬不于乱世惘为人”

    这一句话倒是将陈瀚给惊醒了,他定了定神,朝着那秦将俯首一拜“瀚奉诏而行,为国而征,劳将军费心,助我出城!”

    “将军为国远行千里,本府感佩,然关门一开,灾民势必蜂拥而入,我军将士若阻之不慎,顷刻便生民变”

    “瀚与将军初见,不敢提知。”陈瀚立于城楼之上“瀚感将军仁义,当晓大义尔,战乱一日不平,黔首一日无宁,请将军助我。”

    “此事”眼见秦将还有些犹豫,胡绍棠突然递了一包金银过去“我家将军心急如焚,还望贵府想想办法”

    那秦将愣了一下,随即抬手将金银打落在地,他推了胡绍棠一把,指了指城下“尔将本府视作何等人耶?!”

    本是俯首而立的陈瀚忽然抬起头来,沉声说了一句“瀚为府官。”

    “瀚为府官,自知将军难处。军资军饷皆动之不得,便以此金,供贵府接济灾民之用。请将军务必收下,瀚少时修书一封,以助将军入蜀采粮。”

    那秦将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阵,随后又侧目望着城下,天下不安,苍生无宁,此间道理他又何尝不懂。他虽未去过巴廊,也知南中乃兵连祸结之陲。朝停诏回这等边地战将,其平乱之心,已昭若天日。

    那秦将沉默良久,方才回过头来“陈将军。这金银,乃是你通关打点之用吧。”

    陈瀚微微迟疑了一下“不错。”

    “你可曾想过,你将其尽数予我,沿途关隘城池若有刁难,寸步难行。”

    “还有良马数匹,宝剑一口。”陈瀚握着剑鞘,顿了顿后继续道“若仍有不足,我部尚余铁甲七十余幅”

    “陈将军,你我二人,必有一丧智者,若非你疯,便是我疯。”那秦将说着就弯下腰去,将散落在地的金银一一拾起,悉心包好“也罢,本府既已收将军钱财,便搭上这一府将士的身家,送将军一程!”

    “谢将军相助!”

    “且慢,本府虽是应下,然关门,只可开一刻,多一息都不成。”

    “一刻足矣。”

    在两位都统的安排下,七十余骑镇南军士们在城门下列好了队,在他们身前,还有一营持盾的秦军将士。

    关门一开,持盾秦卒便一压而上将聚在城门口的流民给逼了出去,陈瀚一行人便借着这个空档鱼贯而出。

    百姓们见秦军缩回了城内,平白多出了一群亮着兵刃的骑兵,一时间也不敢妄动,秦军便乘机将城门再度关上。

    起先,军卒们还不明白,都统为何让他们亮刃而行,这一出了城,便都明了了。

    “将军我当过兵”

    这是第一个,敢迎着刀刃走上来的人。

    他满脸的冻疮,双眼像是终年流泪一般的肿着,鼓起两个肮脏可笑的包来,雪花在他的头上融化,带着发丝里夹着的尘土,一缕一缕的侵到疮口上,引得他脸上一整抽搐。

    “我不是残废”他追着陈瀚的战马,似是要为自己证明一般的挺了挺腰“我是自沙场上逃出来的!”

    陈瀚听了,不由瞥了他一眼,他却更紧张的摇晃着双手“我能打仗!我不怕死”

    他说着突然停了一下,似是怕陈瀚不信一般,抱起拳,娴熟的行了个军礼“大人,属下并非惜命之人,然沙场纷乱,上官身死,袍泽离散,属下九死一生,苟活至此,望大人收留,属下愿为大人赴死!”

    陈瀚本是想尽早离开此地,怎料身后马蹄声骤止。

    回过头来,却见自胡绍堂以下,数十名军士都勒马不前,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此外,那个男子也眼巴巴的看着他,连同周边数百流明,也是安安静静的望着他。

    “大人。”一名军士看了看那个男子,壮着胆策马出列,行了一礼“绍堂以为,此人所言非虚况同为胄甲之士,大人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等若是流落如斯”

    “众位我等此行,非赴黄沙。且随身银两耗磬,路途迢迢,生死尤不可知,如何兼济他人。”说着,他摇了摇头“这位壮士,本府军中已无余粮,亦互不得你周全。壮士还是另寻出路告辞!”

    留下那个男子坐倒雪中,匆匆拔马而去。

    饶是如此,依旧有个女子不死心的跟在战马后面,一面抹泪,一面追出了老远

    “军爷军爷列位军爷若是若是有看得上的,小女子此生为奴为婢”

    声音渐渐有些模糊了,四下,也只剩下零零散散,伏于雪中的几个人影,总算是,能让战马停下来歇一会了。

    那个蓬头垢面的姑娘追了一路,也终是追不动了,趴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着。

    “如此追下去岂还有命。”陈瀚懊恼的揉了揉额头“罢了。”

    他在腰间摸索了一整,掏出个袋子,头也不回的砸到胡绍堂怀里“只此一袋。”

    “谢将军!”胡绍堂如蒙大赦般,笑盈盈的拔马往回赶了回去,不多时便又赶了回来。

    他回来时,身上的袍子,已经不见了。

    陈瀚没有提袍子的事,只是问了一句“送去了?”

    “送去了。”胡绍堂连连点头“下官还与那姑娘交代了一番,让他切记不可将食粮露于人前。”

    “还说什么了?”

    “下官下官与她说,不日江油关便有粮草接济,莫要再与人为奴为婢”

    陈瀚皱了皱眉眉头“便无他言?”

    胡绍堂张了张嘴“不是大人,这还能有何言?”

    “她便未说在何处等着绍堂归来?”

    “这?”胡绍堂哑口无言,一众军士本是沉着的脸,此刻亦是忍俊不禁,陈瀚还在一旁念着“走了走了,为绍堂说这一趟媒,本府可是要一路蹭着便饭赶路了,今日若是不到剑门关,明日尔等可是要抬着本府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腥风() 
到剑门官时,迎接陈瀚的只是一个标统。+頂+点+小+说,。。虽说镇南都统并非礼仪陈腐之辈,但他还得求本关都统放行,便多问了一句“此间未见贵府都统,不知贵官可否代为通传,引我等与都统一会?”

    这一问之下,那标统竟面露悲色“我府我府都统早先追随大帅出师太原,至今未归故而无从与将军相会,请将军体谅”

    陈瀚恍然,点了点头后抱拳行礼“无心之言,瀚歉矣,愿贵府将军,武运久长。”

    “将军有心了。”那校尉还了个礼“将军一路远来,颠簸劳顿,下官本该留将军于关内留宿款待一番,待通传陈仓府再送大人出关,然我府主官未归,下官不敢阻将军路途,亦不敢私留将军于关内望将军海涵。”

    陈瀚舒眉一笑“无妨,贵官予以方便,瀚感念在心,岂有以怨报德之理。”

    “将军雅量,容下官稍事安排片刻,便送将军通关。通关之时若有冒犯,还望将军雅量依旧,切莫见怪。”

    “如此,便有劳贵官了。”两人定下之后,便各自回头与士卒吩咐,陈瀚走到胡绍棠身边,低声道“绍棠,让弟兄们下马步行,通关之时小心行事,切莫让关内军卒靠得太近。”

    〃下官明白〃

    那标统见陈瀚等人牵马入关,便没去收缴他们的兵刃,倒不是自持勇武,自古名将,敢以长朔傍身者,无一不为后世冠以勇名。

    但任他何等勇武之人,若是身侧林立持牌操矛之士,也不过是池中之麟,渠中之蛟。

    随行军士们虽有些紧张,但陈瀚却毫不在意,关门已闭,身陷枪林甲墙之隙,回头之机早已断绝,不若所幸一路往前便是了。

    “将军。”或许是气氛有些尴尬,那标统便看了看陈瀚背上的雪刃长朔问道“将军所负马槊,该有四十余斤?”

    陈瀚侧目,有些诧异“贵官好眼力,此槊重四十七斤七。不过,本府未曾听闻秦军备朔之事。”

    那标统失笑道“下官入仕之初,曾于阳关戍守,故不至认作拒马步槊。”

    不过标统说的倒是不假,槊,向来是世家勇将的兵刃,这一杆长槊抛开三尺三的槊首不谈,单只这七尺槊杆,便是巧匠三度春秋尚只得四成之功,稍有差池便用之不得,此若不为利器,何者可受此誉?

    而马槊这等兵器,讲究轻、韧、实,以供战将策马冲荡,临阵挥戈,寻常不过二十斤,眼前此人使得一柄四十七斤长槊,可见其勇力。

    那标统想到这,便又打量了他的兵刃一番“刃及剑脊,果真利器,只叹不得见将军黄沙飞彩。”

    陈瀚不由面带赧色,笑了笑并未言语。

    那标统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将他们送到了关外,告了声罪,便还身城内,与军士们一道盘查往来流民。

    剑门关好比一道界碑,过了剑门关,难民依旧如潮而至,可这雪却是不再下了。

    陈瀚忧心忡忡的看着天边乌云,不由的犯起愁来“本就是披霞而行,若是下起雨来,山间流沙滚石”

    “噼啪!”

    旁侧的一支枯桠折断开来,陈瀚迈眼望去,竟是一具伏于路边的尸首又活了过来。

    那男子蓬蒿般的头发,颇为讲究的束了一个冠。胡须虽是沾染了不少污水雪屑,却打理得出奇的整齐。

    这本该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可如今,他如癫狂而不知寒冷一般的伏在冰雪之中,看着他身上的单衣,几个军士过路的军士不禁打了个哆嗦,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袍子。

    陈瀚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固执的用双手扒拉着松树。

    这里的松树,都有些年成了,他在那粗糙的树干上留下一抹抹亮眼的痕迹,直到十指肿胀发白,满是红白碎沫双手腾起阵阵白雾,却再也挤不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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