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无不言;”宋刚颔首一礼;魏舒文看他应下;便侧身坐在长廊边的座椅上;枕着左臂;稍稍歪着脑袋;看着湖光;淡淡道“请讲;”
“是;并州眼下正在筹划新军编演事宜;现已初见眉目;仅宋某所知;便有三卫七万余众;一卫名唤钦原;为并州都护林霄亲统;一卫名唤毕方;为晋阳都统唐慕云统领;另凉州尚有一卫名唤青鸾;由平西道大都督亲统;甲士精悍;战马壮硕……”
“九原都统唐慕云;”魏舒文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此人;魏某也有所耳闻;林兄倒是得了员好下属;”感叹了一句后;她又转念道“城内民生如何;”
“城内民生……”宋刚略略思量了一下;如实道“晋阳百姓数万户;多在修城缮墙;由都护府亲发银钱;治下各县所产余粮与布匹也为都护府所收;定价分为三十文一斗;五百文一匹;因此;虽是林将军一直在赔本;龙城民生却十分安定;”
魏舒文娇笑一声道“林兄果然不凡;将军可否与魏某说说;林兄是如何招揽将军的;将军若是不愿;大可不答;”
“魏将军不必顾虑;宋某刚到晋阳之时;林都护也曾像将军这般;与宋某谈了一番话;承蒙都护错爱;将宋某视若密友;当日便许宋某以中军参将之位;后又欲将晋王府赠予宋某;金银玉器;甲胄兵刃;宝马良驹更是难以列举;”
“中军参将;如此高位;宋将军便不动心么;莫不是将军看这中军参将不辖将兵;不愿就任;”
宋刚苦笑道“宋某纵使再自命不凡;也知这是林都护能给我最大的官职了;但凡统兵的官职;自标统以上;便需报由主帅定夺;若是统兵一旗以上着;林都护还得上书皇帝;宋某之所以不愿在新军中任职;一來是看秦赵同盟;会使林都护为难;二來宋某杀司马志清之意已决;再留于新军之中;难免会牵累林都护;都护待宋某不薄……”
魏舒文起身;围着宋刚走了一圈;悠悠道“那;宋将军何故将晋阳现状和盘托于魏某;此举;难道就报得林兄知遇之恩么;”
“此举;非宋某本意;乃是都护所托;都护曾说;若是得遇魏将军;不论将军所问何事;据实回话便是;”
“故人;”魏舒文猛然一击掌;追问道“都护可还有何事;要宋将军代言与我;”
“都护尚有一份贺礼;要宋某亲手交予将军;”宋刚双手抱拳一拜后;不容分说道“将军且稍候片刻;宋某这就去将贺礼取來;”
第一百零六章 遥祝携手()
少时;宋刚双手捧着一柄长枪归來;那长枪上裹着黑布;一时间魏舒文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來;
宋刚虎步行至她面前;揭开布匹之时;遍地清辉;如同在这长廊中;暮然升起了一轮冷月般的;耀眼夺目;饶是魏舒文见多识广;见了这绝美的天弦画柱也不由微微有些失神;
“此物名唤天弦画柱;长五尺七寸;重三十二斤二两;乃西晋大都督呼延晏之物;相传其曾以此神兵;以一己之力杀出洛阳;故有诗曰‘东望天弦八方柱;西除王都无相顾;’后此物落入我朝辅国大将军林宪之手;世代相传;直至是数年前不知所踪;前日为林都护于龙城武库中掘出;托在下亲手交予将军;”
魏舒文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卷一般;也不出手接;只是站在宋刚面前;细细打量着这柄长枪“世人传天弦画柱乃是一柄长枪;今日一见;更似一绝品饰物……”
“此枪;唐将军见时亦是喜爱异常;林都护本欲将此物送给唐将军;不过听闻将军不日将成家;便托宋某送來予将军;作为贺礼;还让宋某转告将军;他本欲亲來;无奈各为其主;不想让将军危难;还望将军莫要见外;”
语毕;魏舒文虽然仍是那副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模样;眼中却平白多了一丝凝重;
她默默解下外袍;显出内里素白劲装;伸出右手缓缓将长枪拿了过來;凝望着;
忽然如旋风般的扭转腰肢;迅疾一挥;
只见一片干枯脆弱的黄叶;飘摇下坠;直到落地那一刻;才在宋刚惊异的目光中;自正中的纹路一分为二;
挥枪之时;她仍背对着那片落叶;在宋刚看來;她只是不过信手一挥;到收枪站定之时;她才正面对着落叶飘來的方向;他甚至不知道;枪刃是何时击中枯叶的;
“神乎其技;”若非亲眼所见;宋刚决计不会相信;他瞠目结舌的看着魏舒文;忘了言语;
“林兄;有心了……”魏舒文此刻正抚摸着枪身鲜红的弦线;眼中的凝重;也渐渐变为了一丝悲戚“林兄……当年戏谑之言;一语成谶;你我二人;终是要兵戎相见了……”
宋刚小心翼翼的递上了一份信函“将军;都护贺贴……”
“贺贴……”她从宋刚手里拿过信函;信函上写着一行字“丹阳都统魏将军舒文亲启”;
“宋某离开龙城之前;曾撞上都护练字……”
“嗯;”她点了点头;移步走到旁侧;将信函拆开;细细读了起來;
看过了中规中矩的问候;略读了几笔公务往來;再看下一去时;眼眶不禁有些发热;将眼前那一纸贺贴上的字迹;恍得有些模糊;
“霄本欲;负贴千里奔赴贺携手;怎奈此;唯举杯遥祝祈白头;愿此生;你我动若参商不需别;”
她曾想过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此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再见之时;故人已故;可她只猜中了一半;造化弄人;故人已故;却势必要丧于故人之手……
“舒文此生;幸与君并世争雄;”她偷偷叹了口气;回过头來“宋将军;林都护于贺贴之中;提议让并州与丹阳互取所需;以盐易米;宋将军如何看待;”
“依宋某看;都护此举;一來是解龙城燃眉之急;二來乃是赠予将军的第二件贺礼;”
宋刚分析道“楚越之盟;犹如秦赵之约;仅一时之利使然;届时;无论皇朝天下归于何人之手;这一纸盟约;便要作废了;楚人要的是自制自立;要的是荆楚永世为楚人之荆楚;而吴越要的是遐迩一体;要的是天下为吴越人之天下;两地可同仇敌忾;却不得共治天下;秦赵成;则秦赵反目;楚越成;则楚越必有一战;”
宋刚说到这里;便洠в屑绦滤担幌裎菏嫖恼庋娜耍患幢愠跻患攀辈虏怀隽窒龅挠靡猓痪饷匆环嵝眩蛔阅芴寤岣鲋行睿
“不错;楚越迟早会有一战;此事本府亦有考量;却如林兄所言;这谋胜之资;还是握于手中最为稳妥;”魏舒文微微颦眉道“本府想问问宋将军;对于此事;本府该如何应对;”
宋刚呆了一呆;这种话;若是林霄问他;他自当直言;可是他今日与魏舒文这番谈话;已属交浅言深;若是再多话;指不定会招來横祸;自打來到扬州之后;宋刚先后与曹轩魏舒文两人分别深谈过;但他也看出;这两人虽是各有所图方才定下姻亲;平日里却颇为亲密;相互欣赏、爱慕;若是自己贸然接口;恐怕会坏了大事;
考虑到这些;宋刚有些犹豫的说道“宋某只是替人传话;决策之事;还得看将军的想法……”
“本府听闻;将军曾向曹将军讨要了一个闲职;”魏舒文微微一笑道“将军并不甘于一个无足轻重的散官吧;”
宋刚大惊;连忙俯首拜道“将军说笑了;”
魏舒文却不打算就此罢休“投之亡地然后存;置之死地而后生;时值乱世;欲成大事;便要冒得大险;将军若是不愿将生死置之度外;今天的话;便到此为止;今日之后;你我亦不对他人提起;如何;”
宋刚凝神看了她一阵;决定赌上一赌;赌的便是林霄与魏舒文情义;
他咬牙道“将军当应下林都护之邀;一來盐铁米粟;统军命脉;两军若各取所需;可使两军后顾无忧;期间所得银钱;也可富军强兵;二來;吴越兵锋强盛;燕赵秦魏难敌;此举可保新军速成;而吴越不可轻胜;联军不敢妄动;荆楚便可藉此养精蓄锐;不出一年便可一举荡平荆州都护府;而后东侵秦阳;南伐巴蜀;步步蚕食;则无论皇朝天下作何归属;荆楚亦能立于不败;甚至是……逐鹿中原;”
宋刚的建议充满了诱惑性;魏舒文不由有些心动;只是;她还有更加长远的考量;
这一场角逐;若是吴越胜了;这便是功利千秋之举;反观若是吴越败了;魏舒文就必须面对自己亲自供养出來的十余万披甲士;这是她不愿看到的;虽说;荆楚完全可以在吴越败像显露之时转投朝廷;可归顺之后呢;战阵之上虽是刀兵无眼;可却好过太平长夜之中笑里藏刀;
可林霄何尝不是在赌;若是联军得胜;他夹盛世而來;荆楚难敌;况且若是荆楚顺应朝廷;他也便不必再与楚军纠缠;可以安心的处理四地不臣之臣;可若是联军败了;这亲手奉养的十余万披甲士;将会让他的新军万劫不复……
思虑了一番后;魏舒文叹了口气“如此豪赌;林兄果然大气;只是拿这皇朝天下來当彩头……”
她苦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宋刚“宋将军几日后便安心随本府去丹阳吧;本府虽只能给将军一府参将之职;但却足以让将军施展抱负;再者;此事交予他人;林都护信不过;本府也不放心;”
“末将谢都统赏识;”宋刚大喜过望;可道过谢后;却又有些为难“只是……叶姑娘……”
魏舒文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也是;能常伴叶姑娘左右;着实比做这一府参将有意思;宋将军不必担心;叶姑娘那里;本府自有安排;”
“有劳将军了;”
两人谈完之后;恰巧叶静秋与曹轩也谈妥了甲兵购置之事;正从君子轩内出來;四人相互辞别后;曹轩便与魏舒文一道离去;
宋刚在九溪边目送两人远去;看了看西北的方向;呢喃了一句“大人;末将又得一段时日;不能随大人鞍前马后了;”
夜色正浓;
风吹过重门;搅动着遍地黄叶;将冷月下的庭院;映衬得更加幽冷;
晚风爬上窗台;她颦眉飘到床前;微微掩上窗户;
紫烟不绝;思念顺着烟雾升腾;一间简朴雅致的厢房内;放着一张檀木方桌;桌上;是一架古琴;那架琴似是有些年月洠в霉磺傧蚁禄诵┗页荆
“唉……”一声长叹;魏舒文细细擦了擦那架古琴;若是有旁人在;定会为之惊奇;这平日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女将军;此刻眉宇间却总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那只曲子;”她如是说着;打开一旁的炉子;在里面燃上一块琼脂;顺道将一纸信笺也在炉中焚烬;
秀手轻扬波澜起;琴韵绕梁烟雨凝;
她记得上一次弹起这支曲子;还是在她请任丹阳都统;离京之时;
东來小雪;落在素白的长袍上;沙沙作响;
那天;他煮了一壶茶;就在紫溪边那么等着;
如今;故人不见;曲调却一如当年;哀婉凄绝;如泣如诉;闻者黯然;
在这份淋漓尽致的哀愁中;她微微仰起头來;闭上双眼;呢喃着“冬雪春风;究竟是谁;负了谁;”
“舒文;”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琴声戛然而止;她洠в谢赝罚恢皇俏柿艘痪洹扒溆泻问拢弧
曹轩迈入了屋内半步“从未听你弹过如此悲凉的曲子;”
“无事……只是不日便得回丹阳去;心中感怀;”
“舒文;你近日都在思量如何击败他;可你若是终日算计一个人;你迟早会……你我自幼……罢了;”曹轩看她不愿见自己;便咬牙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明月;正当空;
第一百零七章 闻梅踏雪()
“雨棠不多陪姐姐几日么。”
听雨棠说要走。因此南宫落雪今日归來得很早。她归家之时。雨棠正在收拾着路上用的干粮。
“不了。雨棠也知姐姐一人在此闷得慌。只是云城还有个让人放心不下的要照顾。”雨棠将干粮袋系紧“姐姐也不必担心。雨棠枪术未学成。还能跑了。过些日子再來便是。”
“也好。雨棠虽只修习了三月。枪术却已得了门道。是该回去看看了。”南宫落雪早知留她不住。便也不再多说。在一旁帮她收拾起行李來。
准备妥当后。她把包袱挂好在雨棠身上道“雨棠且随我來。姐姐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南宫落雪笑着点头将她引到了院中。却见马厩中除却南宫落雪的白马外。还多了一匹乌黑神骏的马儿。其皮毛水润油滑有如黑缎。唯有两对马蹄纯白赛雪。想让人不注意它都有些难。
她将它牵到雨棠身边。问道“雨棠可认得此马。”
雨棠见这马儿乖巧。便上前摸了摸它柔润的鬃毛。笑道“自然认得。此马体态匀称。背腰平直。耳长若兔形如竹叶。当是河套曲骥。黑缎裹身踏雪过。竟与书中霸王所乘乌骓别无二至。”
即便是松开了马缰。那马儿倒是乖巧异常。站在原地也不胡乱走动。任由雨棠托着脑袋挠來挠去。南宫落雪将雨棠喜爱。便也松了一口气“这乌云盖雪。乃是九原牧场神骏者之魁。看雨棠也喜欢。姐姐便将其赠予雨棠了。”
“这怎么好……”雨棠虽是喜爱这匹马。可想了想自家凶神恶煞的兄长。便不敢随意收这份厚礼。连忙推辞道“姐姐也说。这马儿乃是九原牧场之最神骏者。当配于主帅才是……”
“雨棠莫要与姐姐犟嘴。将此马赠予雨棠。姐姐也是有一番考量的。”南宫落雪看了看马厩中那匹白马。悠悠道“一來。马同人一般。年月久了。便分不开了。我如雨棠这般大时。便亲眼看着清辉降生。同它一道成长。只要清辉还跑得动。我也不愿去换坐骑。二來么……”
她回过头來含笑道“此马虽是机灵温顺。却颇为顽皮。雨棠这一路上无人陪伴。有它在身边。也可聊解闷乏。”
那匹马儿似是听懂了南宫落雪在说它坏话一般。竟扭过头去望着她眨了眨眼。又挤了挤耳朵。
雨棠让它这番模样给逗乐了“我看它十分乖巧啊。姐姐怎会说它顽皮。”
南宫落雪也不说破。只说了一句“雨棠试着骑上它看看。”
“恩。”雨棠早便想爬上马背去试骑一番。不过又有些顾虑。回头问道“姐姐。它不会将我掀下來吧。”
“不会。”
看着大都督笃定的表情。雨棠洠Я斯寺恰1愦盏剿竺嫒ァ
她双手扶鞍正欲踩镫。那马儿却是不乐意了。只见它不紧不慢的朝前走了数步。扭过头來盯着雨棠猛敲。
一人一马。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雨棠便觉得这般模样实在太傻。便朝前走了一步。她这一步迈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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