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了一阵;缓缓道“可以;”
“啪;”
宋刚将手中连鞘而握的横刀扔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此行乃都护所嘱;”
他看着宋刚的眼睛;思索了一阵后;横在身前的长剑也垂到了身侧“去往何处;”
“扬州;”
“多有得罪;”李浩收起了戒备的神色;揽着宋刚的肩膀便往庭院正中走去;一面走一面高声笑道“宋兄莫名微服來访;又突然着甲;着实将本府惊得不轻;好在还未惹出什么乱子;不知;宋兄此去何处;”
宋刚见状;也便笑着高声应和“说來惭愧;丢了城关;无颜再见司马大帅;再者;良禽择木而息;此番宋某得以活命;全凭叶家小姐搭救;宋某欲随小姐到扬州去;为叶家效力;”
李浩故意带着宋刚往大门边靠了靠“良禽择木而息;宋兄可真会说笑;如你这般将才;若说并州林都护未曾招揽过;本府可是不信的;只怕宋兄;另有他图……”
“嗨……”宋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男人么;”
“懂;懂;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李浩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便向门外军士们摆了摆手“尔等速去通知赶來的弟兄们;不必再來了;一场误会罢了;另外;再备上几桌酒菜过來;本府与宋将军多日未见;要叙叙旧;”
“是;”
“宋兄;少时酒宴之上;你可得将小姐请出來;也好让兄弟看看;是何等佳人;竟让你也抵挡不住;”
“一定;一定……”
经此番言语;宋刚也对李浩有了新的了解;此人看似是个粗豪战将不通事故;实则不然;适逢乱世;身居高位者;或多或少都有着一种敏锐的嗅觉;李浩身为邺城都统;封疆大吏;若非心思细致;只怕早就淹洠Щ牟萘耍
宋刚看着这粗中有细的邺城都统;心头不由勇气一丝庆幸“幸为同袍;”
已是深秋;天色黑的很早;纵使邺城居于燕赵南部;到了开席之时;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來;
得知宋刚欲去之处后;李浩的酒宴也摆的非常简单;不过也就是小几数具;小灯数盏;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趁着叶静秋未到;筵席未开;李浩便凑到身边坐下;低声道“宋兄此行离了邺城;下一站;恐怕就是洛阳了吧;”
“不错;”宋刚点了点头道“魏侯刘安云与都护有些渊源;到洛阳后;只需将都护所签文凭交予魏侯;我等便可安然通过魏地;”
“有魏侯庇护;自然是万无一失;只是……我劝宋兄还是绕路而行为好;”
宋刚闻言;正欲问其原有;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叶静秋低沉甜美的声音;随着脚步一道飘了过來“静秋看着南去鸿雁;一时伤怀忘了时辰;还望二位将军恕罪;”
只见叶静秋带着慕青梨从旁侧走出;秀气迫人而來;大大方方的颔首一礼;宋刚慌忙起身还礼;她却将目光移到了李浩身上;浅笑道“李将军;此次借道邺城多有叨扰;还望将军海涵;”
李浩爽快的笑了笑“哪里;不过许久未见宋兄;略备薄酒罢了;还望叶姑娘莫要嫌弃;快落座吧;”
叶静秋点了点头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却见宋刚正看着她发呆;不由得俏脸一红;埋下头去;
李浩原以为他之前所言只是找个借口;见了这一幕;才明白了其中玄妙;暧昧的笑了笑后;他悄悄的拉了拉宋刚的袍子“宋兄……宋兄……你吧叶姑娘看得不好意思了……”
宋刚猛的回过神來;仓皇移开目光;打岔道“李兄……为何去不得洛阳啊;”
“宋兄不愿说;李某也不多问了;”李浩端起酒盅來拼了口酒;方才缓缓道“至于洛阳么;宋兄若是去了;定然是见不到魏侯的;”
宋刚皱了皱眉道“为何;”
“半月之前;魏侯率军驰援燕辽军;魏地城卫关防;统交予洛阳都统府全权执掌;浩亦是今日方才知晓;”
宋刚切问“这洛阳都统姓甚名谁;”
“魏公子磊;此人林都统也算认识;只不过……他与林都护并非熟识;”
“魏武军少帅么;”宋刚点了点头“无妨;公子与都护也算表亲;即便不相熟识;想來也不会为难于我;”
“若单是一个公子磊;倒也无妨;只是……”
李浩似是对着美酒有种特别的偏好;说上几句便要饮上一杯;方才继续道“这洛阳城中还有一位公子;秦公子志清近几日受司马俊之命;至洛阳与魏修好;今日宋兄也说了;你此行的身份是秦军旧将;若是于洛阳遇上了司马志清;难免会生出什么枝节來;”
“司马志清……”宋刚听到这四个字;脸色便拉了下來;刚端起的酒盅里洒出了半杯酒水;
李浩看他神色异常;便试问了一句“宋兄认得此人;”
“素未谋面;”他将酒盅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不过;都护让宋某前往洛阳;宋某也不愿善改行程;”
“宋兄难道不怕那司马志清识出你非秦军将官么;”
“不怕;”宋刚从愤怒中醒过來后;露出了一丝笑意“李兄可有子嗣;”
李浩让他这洠в蓙淼囊晃剩晃实糜行┟蛔磐纺浴昂朴幸蛔樱荒暌咽弧
“令郎可曾识得邺城中各个将校呢;”
“自是识不得;”话一出口;李浩便明白了宋刚的意思;笑道“宋兄;难怪都护与陛下如此器重于你;这分胆色与眼力;浩自愧不如;”
宋刚笑着举起酒杯;客套道“李兄抬爱了;刚敬李兄一盅;”
“也好;话在杯中;情在酒中;你我同袍再撞一盅;”
饮罢;宋刚又问“李兄;刚数月來先奔边患;后赴晋阳;都不是什么消息灵通之地;李兄身居邺城耳目通达;可有吴越那边的消息好关照;”
“哈;你若不提;我倒是忘了;”李浩一边斟酒一面道“楚越盟好之事;虽是已知会了林都护;可宋兄來的匆忙;想必是与信使错开了;”
“楚越盟好;”宋刚自李浩手中接过了酒盅;问道“荆楚不是两方混战无暇分身;怎会忽而与越盟好;”
“说來惭愧;此事早在燕辽军南下之时;李某便该料到的;楚地纷乱虽是一年半载难以平息;但荆襄都护府已落颓势;回天乏术了;与此同时;高庐请燕辽军南下;加上魏武军东进;吴越难当其锋锐;便找上了荆楚总督府;”
“谈成了;”
“谈成了……”李浩苦恼的皱了皱眉“就在日前;丹阳都统魏舒文便与扬州府守将定下姻亲;”
“魏舒文……”
宋刚曾听林霄提起过此人;此人乃是前丹阳都统之女;其父魏函早年战死;其母亦相继而去;
常人家的姑娘;若是遇上这般凄惨之事;早已黯然隐居不问世事了;但这魏舒文却是个奇才;习武修文;于长隆二十八年御前武试一举夺魁;请任丹阳守将;
林霄昔年远赴燕辽任卫营标统;便是因其在武试中败于她手;
宋刚回想起林霄对此人的评价;便不寒而栗;
“我不如她;”
这是宋刚听过林霄对一个将官最高的肯定;迄今为止;能让林霄自叹不如的;宋刚只听过两人;一个是如今的平西道大都督南宫落雪;另一个;便是这个丹阳都统;
“又多了个扎手的人物……”宋刚定了定神;追问道“李兄;那扬州守将又是何人;”
“扬州守将;依照先例;当是都护一职;不过这赵知麟自得了玉玺之后;将澜沧军制一通大刀阔斧的改制;如今这扬州守将究竟是何职务便不得而知了;浩只知此人姓曹;名轩;”
“曹轩……”
李浩走后;宋刚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看着烛火;思虑万千;
到不是他怕了曹轩和魏舒文;对于这两人;虽是棘手;却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眼下最要命的;反倒是一个令他所鄙夷的人;这个人便是近在洛阳城内的司马志清;
“这么多年;我的样貌虽是有了些许不同;可司马志清生性多疑;若他起了疑心;慢着刘磊在洛阳城内暗下毒手又当如何;”
思虑了很久;宋刚绝定冒险一试;
司马志清认不出他当然最好;若是教他认了出來;他也好将计就计;用这个假身份來骗过魏舒文和曹轩;
他不了解魏舒文和曹轩;那二人同样不了解他;可他了解司马志清;此人若是认出他來;必是要除之而后快;未免司马骏起疑;司马志清定然是要借着宋刚所冒秦军旧将的名头;究其失职之过;如此一來虽是要面临洛阳城中秦军的袭击;却将这个假身份给完全坐实了;只要他能从魏地逃脱;便可免除进入越地之后的威胁;
就在此时;房门为人轻轻叩响;
叶静秋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來“宋将军;还未歇下吗;”
第九十九章 仇人相见()
既是打定了主要要大张旗鼓的前行;自然得拿出些阵仗來;
在叶静秋默许的情况下;宋刚便打出了叶家大小姐的旗号;在离开邺城的那天;他就派遣了一对轻骑;先行在沿途各大城关打前站;自己则是押着车队尾随在后;
这一來;倒是再也洠в錾鲜裁次O眨槐暇顾潜揪褪枪倬淮朔稚碜偶纂校涣骺苌皆粼对都吮阋娜欢萑ィ豢伤胃盏穆榉呈拢蝗词且坏銢'少;
树大招风;叶家大小姐的名头驱散了盗匪流寇;可这沿途各地的士绅官吏也变得热切起來;不少人甚至不惜腾出自家宅院;以求在叶家这颗摇钱树下萌荫;
他一面要照应车队的安全;一面还要应付那些热心人;按照他的话來说;他宁愿每日遇到劫道的强人;也不想再与这些士绅官吏纠缠;
好在官道宽敞平阔;只数日;便倒得洛阳;
“好一副长河落日东都醉;半桥波光白马钟……”
宋刚一行到洛阳东门之时;东面白马寺那方传來了一阵隐约可闻的钟声;随即城内钟楼上也传出阵阵钟响;
绿瓦红墙;
墙上;如血残阳门楼挂;低垂洛河;河面波光粼粼;似是湖中之仙;闻钟而舞;
墙下;膏粱子弟白龙驹;春风得意;唱起不为人知的诗行;
饶是叶静秋羞于与宋刚见面;也禁不住这副奇景;趁着停车盘查的当口;悄悄将车前帘幕掀开了一线;似是要将眼前景色映在心中一般的;狠狠看了几眼;
“叶姑娘一路远來;辛苦了;看來东都的风光;也还入得人眼;”
叶静秋闻声;借着帘幕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东门下;站着一个身红袍白甲的少年将军;眉目绉正;面容白净;嘴角微微向上翘;似是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刚见他面目间与林霄略有相似之处;便匆忙下了马;大胆的猜测道“将军莫不是……刘磊公子;”
那将官听言;情切的笑了笑“将军好眼力;不知如何认出本府來;”
“在下于龙城有幸得见林霄将军;倾慕之至;”
也不知是这公子笑得情切;还是出于他与林霄的亲缘;宋刚对这公子磊也颇有好感;便也露出一副笑脸;向他鞠了个躬;回身对着车内的叶静秋道“小姐;公子亲來相迎;您看……”
“理应是静秋登门拜访才是;怎敢劳公子亲來;”
叶静秋缓缓撩开马车前的帘幕;移步下车;朝前走了数步;冲刘磊微微颔首一礼;轻声道“民女叶静秋;见过公子;”
刘磊看她顾盼生姿;大方雅致;便不由多看了几眼;不过他倒不想宋刚;只是略一大量后;便还礼道“姑娘客气了;刘叶两家本为世交;更何况表兄还有信笺在前;责令在下不可怠慢;姑娘权当是到了扬州家中便可;不必拘束;”
叶静秋微微莞尔“如此;便叨扰公子了;”
说着;秋水般的眸子;便飘到了刘磊身边锦衣青年身上“公子;不知这位……”
“光顾与姑娘说话;竟忘了此事;惭愧;惭愧;”刘磊依然满目和善“这位是秦公子志清;”
“见过司马公子;”叶静秋又是翩然一礼“不知公子在此;此前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司马志清本是死死盯着宋刚;见叶静秋施礼;方才将目光收了回來;草草还礼后客套道“无妨;家父与叶家也曾有些交情;叶姑娘不必客气;”
言罢;他又开始大量起宋刚來;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刚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已认出自己;所幸便把心一横;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沉声道“罪将宋进;叩见公子;”
刘磊一愣;看了看两人问道“将军与公子相识;”
“哼;岂止是相识……”
不等司马志清说话;宋刚便抢先道“回禀刘公子;在下本是黑旗军旗令;奉大帅之命戍守汾阳……幸得小姐搭救;苟活至今;只是军中袍泽悉数战死;宋某……无颜秦阳……无颜秦阳……”
“原來如此……”刘磊见宋刚伏在地上;面色呆滞;脸色便暗淡下去几分“昔日汾阳之战;守军战死者十之**;将军能捱到今日;想來不易;”
“你倒也知道;无颜秦阳;”司马志清语气冰冷;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向上翘了翘;拔出腰间佩剑扔在他面前“本公子也不忍将军殒命于此;只是;三尺军法不可违;宋将军;你便饮刃自戕;告慰将士英魂吧;”
“什么……”宋刚悠悠抬起头來;看着司马志清;颤声道“公子……要末将……饮刃……”
司马志清默然不语;只是在一旁点了点头;
叶静秋连忙劝道“宋将军切莫轻生;其中定有误会;将军与公子澄清一番便可;何苦……”
“小姐……军法无情;只恨宋某今生无缘再报小姐恩德;來世;宋某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说着;他缓缓拾起地上那柄长剑;双手还煞有介事的不住颤抖;
李渡见状;便按照宋刚先前交代的;冲到他身边一面夺剑一面大喊道“将军不可啊;将军;汾阳之败非战之罪啊将军;”
李渡将宋刚手中长剑夺來;随手一扔便跪在刘磊面前连连扣头“刘公子;恳请您替我家将军说句话吧;将军怎会是刘大帅的敌手;此败非将军之罪啊;”
叶静秋也适时道“二位公子;汾阳之事;我也略知一二;此败着实不是宋将军之过;何况;静秋一路到此;幸有宋将军护送;才免了波折忧难;还望司马公子绕过宋将军性命;”
“父亲对那林都护颇为器重;而那通关文凭之宗;那林都护对这宋将军也是毫不吝惜赞赏之词;大有纳入麾下之意;不妨……便卖这叶家小姐一个顺水人情;”
刘磊沉吟了片刻后;微微一笑“本府亦觉汾阳之战非将军之过也;司马兄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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