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战斗的结果也是宋刚绝对无法想象的,瞬息告负。
甚至是在林霄拔刀的那一刻,宋刚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长刀出鞘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林霄擎着长刀,径直朝宋刚扑了过来,没有任何花巧,就像是扑向猎物的猛虎一般。风雪中,宋刚丝毫不敢懈怠的迎了上去,两把刀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宋刚只觉手臂一阵发热,他暮然发现,林霄的臂力竟丝毫不比他弱,就在他打算变招的时候,连绵不断的刀光便朝他倾泻而下。
先前硬碰硬的一击,让宋刚手臂有些发麻,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可林霄却丝毫不受影响,间不容发的踏前,一连三刀,一刀沉过一刀。
第三刀一出,林霄便默默的后退了一步,宋刚这时才发现,他手中的兵刃,已经彻底崩断了。
宋刚看着手中的断刃,呆愣当场,少顷,林霄突然发问道“你叫宋刚?”
沉浸在打击中的宋刚呆呆的点了点头,林霄又问“我看你武艺不差,谈吐不俗,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子嗣。”
“他这是在问自己何故落草么?”回过神的宋刚摇了摇头“统领大人,宋某已是将死之人,再问此事,又有何意义?”
第八十五章 初见之时()
林霄察觉到,宋刚答话之时,他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了一丝苦涩。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你我投缘,说说又何妨?”
“统领真想知道么?”宋刚看着林霄的眼睛,犹豫了一阵,艰难的点了点头“好吧,说予林兄,也到无妨。”
宋刚沉吟着,好似陷入到了回忆之中“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函谷关以西,长安城边一座叫蓝田的小城里,有一个孤儿终日游荡在城郊,靠给酒肆商铺打杂为生,他本以为,他的一生,就要这样碌碌无为度过,最终孤独的死在病榻之上……”
林霄当时,听得很认真,他一言不发的坐在篝火旁,静静的听着。
“直到一天,蓝田大营贴出了征募士兵的告示,原来是胡人越过了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安城里的元帅,需要征募大批的士兵,来应对眼下的战争,因为事态紧急,元帅开出了高额的军饷,正是这笔饷银吸引了他。除却维生的化小,每月三两纹银,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高额报酬。”
“反正已是孑然一身,不若富贵险中求。”说道这里宋刚微微的停顿了一下“他成功了。连年征战,纵使他不通武艺,可就凭着不惜性命的悍勇,他得到了元帅的赏识,一步一步的,他成为了元帅身边最亲近的将官。年长他几岁将军对他很好,教他识字,又传他武艺,将他视为亲手手足一般,甚至还将自己的妹妹——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许给他为妻。”
“也许是出于保护他的缘故吧,自此之后,元帅便很少带他出征,而是让他掌管蓝田大营,守卫长安,他也乐得如此……”
“他在家中的生活,一定很和睦,美满吧?”坐在篝火旁的林霄突然开口打断了宋刚的话,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长舒了一口气“的确,能常伴至亲左右,夫复何求。”
“林兄?”宋刚诧异的看着林霄,此刻眼前的林霄,与之前所见大为不同,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虑,让他不禁有些好奇“林兄似乎有心事。”
“呵,无事,不过听宋兄说起往事,心中感怀罢了。”林霄牵强的笑了笑,宋刚却并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问道“林兄可是在心忧何人?”
林霄倒是回答得十分爽快“家父处境危难,我很担心他。”
“不知令尊现在……”
“家父乃宁安守将。”
“宁安……”雪月之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宋刚知道,这个地名意味着什么。自出函谷关来,一路上听来的消息,尽是鲁国叛将率五十万大军,将宁安围做水泄不通,城破在即,而作为京畿守将,城破,即为身死。
家破人亡,近乎定局,宋刚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
少顷,林霄恢复了过来,他抬手擦了擦挂在眉睫间的雪花,凄然一笑“霄一时忘情,此事不说也罢,宋兄继续吧。”
“嗯……”宋刚面色沉凝,黯然道“林兄所言不差,自那以后,他守城安民,博得一身美名的同时,也活得和睦美满,育有一双子女,只是……好景不长……”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元帅也愈发的器重他。可惜,好景不长。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夜色正浓,月明星稀,家人都已入睡,庭院中,只剩下虫声啁啾。”
宋刚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了无可掩饰悲哀与惆怅“他正欲将府门关上。黑暗中却来了一个人,身形称重,步履蹒跚,一身残衣碎甲,刀伤剑痕。
一见他,那人便颓然跪倒在地,颤声道‘将……军,大帅……有难……’说完,便当场咽了气。
他知道,元帅在与洛阳的军队交战,战事非常艰苦,而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哪还坐得住……于是……”宋刚咬着牙捏了捏发酸的鼻头“他向儿子草草交代几句后,便带着几百名护卫……连夜出了城……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林霄有些迟疑的问道“将军他?战死了?”
“嗯……他刚出蓝田三十里,便遭到了截杀。在他战死的同时,一群黑衣人闯进了将军府……原来,战事吃紧,元帅怕遭遇不测,便差遣少帅归来传令。在传令的途中,少帅拆开了元帅的密令,竟发现,元帅要将军权交给他来统辖……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场阴谋……
可是,就是这个少帅,却有一个仁慈善良的兄弟——他同在军中的弟弟偷听到了他的命令,连夜骑马赶到了蓝田大营,冒着被守军乱箭射死的风险,找到了将军的副将,借了一佐兵马赶了回去……为了救出自己的亲人,他甚至被箭矢射瘸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只能靠着拐杖生活。”
说道这里,宋刚眼里噙满了泪花“可纵使是这样,他依旧保护着自己的弟妹们,凡是给他们的食物,他都要先亲自尝一遍,为此,他不止一次的中毒濒死,本如冠玉般的容貌,也在这种折磨中,变得丑陋扭曲,可是……无论两个孩子去到哪里,他都会陪在他们的身边……而那个男孩在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不愿再拖累至亲,就此离开了故乡,四地飘零,最终……在雁门关内一个小镇上,落草为寇。”
讲完了故事,宋刚痛苦闭上了双眼“林兄……死于此地……宋某心有不甘啊!”
林霄看着他,面色铁青。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微微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我帐中还有些余粮,你拿去吧。”
“这?”宋刚面色一青,呆立当场,可林霄却兀自到一旁,翻上了战马,健硕的抹黑良驹昂首长嘶一声,没入了黑夜之中。
“拔寨,归营!”
传令军士的嘶喊声犹如当头棒喝一般将宋刚惊醒,他连忙寻着林霄的背影找了过去,四下寻觅间,终于在营帐间看到了他的背影。
“林兄!林兄!”
林霄暮然调转马头,朔风中,马嘶不绝,甲光明暗,他端坐马背一动不动,只有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何事。”
“为何不杀我?”
“可笑,世间,竟还有人会问出此般愚蠢的问题来。”林霄盯着宋刚的眼睛,缓缓道“只觉你可怜罢了,我不杀你,也从未见过你,但你记住,你若再做响马,本官定取你项上人头!”
“可你放了我,如何向上官交代!”
“本官之事,不劳宋英雄操心。”林霄拽了拽马缰,正欲传令离去,宋刚却不依不饶的凑上来拉住了他的缰绳“你图什么?!”
林霄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莫非,本官还非得有所图不成。”
“凡人做事,必有所图,宋某落草为寇,图个生计,只求不死,林兄守土开疆,图个功名,光耀门楣。拿了宋某,加官进饷,何苦为一时意气放了宋某,回去领一通军棍?林兄还是将我拿了去吧。”
林霄苦笑了一下“呵,你这响马还真是个妙人。找个正经出路吧,林某告辞!”说完便不再理他,拔马便走。
宋刚见状,连忙追在他身后“林兄!林兄莫走啊!”
可林霄便像是听不到一般,径直朝着官道上策马而去,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他麾下的军士们早已在官道上列好了行军队列。
宋刚眼见追不上林霄,便站在原地,屈膝跪了下来“统领大人留步!”
“作甚?本官可无金银予你。”林霄不胜其烦,却还是停了下来,他眉睫之间的线条虽是柔和,可在那一对虎目的映衬下,着实面容威仪,微微颦眉侧目,便足以令人心生畏惧,在哪灼灼之目的注视下,宋刚不住有些期艾。
“我……如蒙大人不弃,宋某欲随大人从军!”
“从军,呵,一无钱粮二无自在,稍有差池便得丢了性命,你倒是想从军了。”
似是自嘲一般,林霄独自低语了两句后,举起马鞭朝宋刚虚点了两下,悠悠道“从军可以,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出了这百尺城关,我便再护不得你。”
“大人放心,待到战阵之上,便换我来护你!”
宋刚讲完了故事,默默的啄了一口酒“直到前次随大人赶赴宁安,宋某方知,将军乃是帝胄之亲。”
“帝胄之亲?”靳海辉愣了片刻,随即哑然失笑道“我说宋兄怎有如此雅兴,竟于此同靳某聊起往事来了。殊不知,宋兄此举,是在为将军游说于我啊?”
宋刚摇头道“是,也不全是。靳兄,宋某还有一事想问,靳兄出关之时,可曾听过霜儿的消息?”
“宋兄放心,令妹有二公子护着,想来无事。”靳海辉细细思量了一番,道“有一事,靳某思量许久,想来不该瞒宋兄,二公子为保靑霜姑娘周全,将她娶回家中,礼遇有加。”
“霜儿有二公子护着,我这做兄长的,也该安心了。如此,甚好,甚好……”
宋刚一连说了五遍“甚好。”靳海辉却兀自摇了摇头“令妹出嫁,你这做兄长的,就算没有什么赠礼,也该写信恭贺几句才是。”
“靳兄所言极是,那就劳烦靳兄……”话到一半,热切的神色便僵在了脸上“罢了……还是权当我已不在世上好了。”
“也好。”靳海辉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宋兄,我已决意,将户籍交予将军。”
“那好。”宋刚扶着两膝站起身来“靳兄便于此稍坐,宋某去寻将军。”
靳海辉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刚“宋兄就不问我,为何回心转意么?”
“宋某看人,一向很准,何须再问?”
靳海辉听了,却是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问上一问,又有何妨?”
“那好吧。”看着故弄玄虚的老友,宋刚哭笑不得“靳兄何故回心转意啊?”
靳海辉咧嘴一笑,得意道“吃人嘴短,靳某方才受了将军一席酒菜,自然是得拿出些东西,回报将军。”
宋刚闻言一愣,旋即也就释然了,笑骂道“你这泼皮!本将走了,你且在这候着好了。”
第八十六章 烈火真金()
推开牢门,一缕金光泄地,晃得宋刚不由有些眼晕。
却听有人一字字缓缓道“叙完旧了?”
宋刚一惊,循声望去,却见林霄若有所思的站在台阶旁侧,不知在想些什么,宋刚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此刻日正当空,金光洒在那一身玄甲上,印着他那苍松般的身影,竟反射不出一丝光亮来。披散的鲜红鬃饰,和那苍白如蜡的面色,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更是诡异非常。
“卑职……”宋刚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此刻却只觉吐字艰难,好在他调息了一番之后,恢复了过来“卑职……卑职还以为大人已经离去了。”
“本还有些要务,不过,若得晋阳令相助,也可少些周折。”林霄看了看宋刚身后,又把目光投向他“如何,晋阳令可愿助我?”
“靳兄愿助将军,只是。”宋刚苦笑了一下“卑职这故友心高气傲,恐怕还需将军再走一趟。”
林霄点了点头,踏上台阶“无妨,既然来了,岂有空手而归之理,本将且随你再走一趟便是。对了。”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来,本已一脚踏入监牢大门,又退了回来,拍了拍宋刚的肩头,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刚兄,家中之人,可曾问候过?”
宋刚微微一愣,旋即颔首道“劳烦大人记挂,卑职已问过,舍妹一切都好。”
“如此甚好。”林霄微微一笑,一边走一边对宋刚说道“刚兄离家数年,也该回去看看了,待到龙城安定之时,就回去看看吧,若是觉得路上寂寞,霄随刚兄同去也好……”
宋刚见林霄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心中诧异无比“将军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平日虽是严厉,可却也不见这般骇人的模样,难不成……是我先前被日头晃了神,看错了?”
殊不知,此刻见到二人归来的靳海辉更是惊异。
“一来一去半个时辰,他竟然……一直等在门外么?”惊异之余,晋阳令连忙走出牢门迎了过去,微微一拜道“竟让将军于门外久候,靳某惶恐直至。”
“何须惶恐。”林霄浅笑道“先生何人,名士,高节之士。如今先生欲助林某,也不过让林某小等片刻,若真论起来,比之史上英雄五跪三顾,亲生犯陷,林某不过等了去去半个时辰,何须挂怀?”
晋阳令听他竟将自己比作范睢、卧龙、管仲三位先贤那般人物,虽知他只是客套一番,却也着实有些脸红“将……将军抬爱了,靳某一介腐儒,怎敢与列为先贤比肩,倒是将军不计先前冲撞之过,如此雅量,靳某钦佩直至。户籍刻本,正在晋王祠三绝之难老泉中,在将军将其取回之前,靳某斗胆僭越……有一事,想请教将军。”
“哦?”林霄对着靳海辉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不必拘礼,有何疑意,但问无妨。”
“那靳某便直说了,若有冲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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