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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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浸丹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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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君侯忠直,遂保帝位。

    建武三年七月十四,关内侯锦荣举彪骁五千甲士,夜袭国贼居所,得毙贼首,遂进宫护驾。王师腹背受敌,寡不敌众,为掩帝逃生,君侯率众苦战,所部五千七百四十六人,尽数战死。君侯力竭,依枪而立,饮刃而终。届时三百万人同哭,敌部将兵皆为君侯气概所感,皆具缟素,以帝王之礼将君侯厚葬。

    ——《齐书》

    林锦荣走了,大齐关内侯,至死不败的绝代名将,与城共存的京畿将军,独自一人挑起整个王朝的男人,那个曾经带着禁卫军耀武扬威的国舅爷林锦荣。就在这个王朝再度崛起的当口,抛下了中兴大齐的夙愿,抛下了他的儿子,抛下了无数依赖着他的人,就这样走了。

    没有人可以找出词语来点缀他四十八年的人生,事实上,他的一生也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点缀,没有一个史官,可以给于他一个确切的评价。

    他们只能用那一卷又一卷的丹青,将他这四十八年的历程记载,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建武三年七月十七日的晚上,如同诗人们送吟诵的英雄一般,苦战力竭,昂起了他那高傲的头颅,饮刃而去,如同一个刚刚凯旋而归的将军,洗净了满身的风尘烟沙,死去了。

    他死的时候,宁安的每一个人,都哭了,他们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因为,有太多的理由让人去痛哭了……

    在他死的时候,敌对的将士们像是他的子嗣一般长跪不起……在他死的时候,十几个受过将军恩惠与辱骂的年老大臣们痛哭晕厥……在他死的时候,因伤退役的彪骁军士们拔剑自刎,随他而去……在他死的时候,三百万宁安百姓泪洒大地……

    有人说,他是自愿去死的。

    他有太多可以不死的机会,他可以向澜沧军投降,他赢得了他们的尊重,没有人会辱骂他,他可以活着,受万人称颂。

    他可以在林霄的掩护下提前离去,他可以活着,辅佐帝王,完成他一生的夙愿——中兴大齐。

    再往前一年,他可以带着帝王冲出重围,把宁安留给叛军,他可以活着。起军复国,写下齐书中最辉煌的一笔。

    但是,他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能活的路。

    他选择了虽死犹生,他选择了以死而胜。

    这个绝代名将,参与了王朝三十年来所有的艰苦战役,他一次也没有败过,直到他死去的时候,他以一死,铸就了自己的不败。他以一死,保住了宁安三百万人的安宁,保住了连绵三百年后行将就木的大齐,他以一死,摧垮了万千铁甲。

    他是大齐脊梁,他不能坐看江山沦丧;他是林家的子孙,他不能坐看宁安陷落;

    他是京畿将军,他不能坐看百姓流离;他是彪骁统领,他不能坐看彪骁军覆没;

    他是父亲,他不能坐看儿子身死……

    唯有一死,不负忠义,不负天下。

    他兑现了往日诺言,把自己传奇的一生,留在了宁安,留在了这个林家世代守护的城市,他现在,和林家六代人,二十五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躺在了一块,和彪骁军九万七千忠烈,躺在了一起。

    只是,他用一腔热血浇开的盛世之花,年年今日祭奠他而绽放的烟火,他,再也看不到了。

    在将军阁下倒下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这一世的繁华,殷虹的鲜血泊泊流淌,这份让人触目惊心的殷红,惊醒了那些曾被将军阁下辱骂而又受他恩惠的人,惊醒了协帝和林霄这两个一直依偎在他羽翼下的孩子,惊醒了普天下所有麻木不仁的人。

    即使是生死相搏,也从没有人想过要杀死这个千古第一完人,可他却死在了这里,错过了那个本该属于他的,风起云涌的时代。

    而在宁安城北五十里外,本该火速逃离这座王城的人们却是迷茫了,将军大人死了,大齐皇帝昏迷不醒,手握兵权的林霄此刻也是被石头砸晕,出主意的人多得是,可是能拿主意的人,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开口了。

    “我们应该赶回辽州,那里是我们的根据地,有秦大帅的三十万大军,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李信辰身为武卫营的副标统,他的话一出就得到了军士们的支持,毕竟辽州是他们的老窝,自己的老窝绝对是最安全的。

    刘丹却对此抱怀疑的态度“李副标统说的没错,秦大帅的忠诚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燕辽军的战力有目共睹,可是我们毕竟不是去避难,我们还得组织大军收复宁安,要知道,燕辽军可是已经断了一年粮饷了。”

    “这……”经过刘丹那么一点,李信辰方才明白了过来,大军想要集结,就必须有粮饷,眼下燕辽军连粮食都得自己筹备,

    他们武卫营是跟着林霄出关抢掠胡人,才不至于过得拮据,其他将兵呢?这普天下恐怕只有一个标统敢带着自己的部下冲到关外抢胡人的东西,照这么看,燕辽军连集结都集结不起来。

    “这……先生教训的是,但是如今我们又能去哪呢?”李信辰没了主意“还请先生教我……”

    “我倒是觉得投奔刘长云将军不错。”冯甘露是内廷总管,这朝堂上听的事情多了,对天下局势也有了些了解。

    “刘长云将军治军有方,魏韩地区水草肥沃,气候宜人,最主要的是他也有十万精兵,钱粮充裕,按甘河地区的人口,要征调出十来万大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刘丹点了点头“公公说的也有些道理,刘长云的魏武军与澜沧军素有嫌隙,自是不可能与邹贼同流合污,这一年来不是他屡屡和领江交战,恐怕整个宁安就成了邹贼的后花园了。”

    “不过……”刘丹摸了摸胡子“此人看似忠诚,但我们对他根本就不了解,万一他要是外忠内奸,只怕是我朝又得多出一个邹桂武来。”

    “我们可以巴廊,巴廊总督柴勋柴大人素来忠义,他常年镇守南疆,兵强马壮,用兵如神,虽说巴廊山路难行,却是年年风调雨顺,十分富庶…”

    “不行不行!”刘丹马上便否定了宋刚的提议。

    “宋佐提的想法是求稳,而巴廊的确是一个很稳的选择,但是巴廊山高路远,一路水域皆为楚域,都是诸侯割据,能不能穿过乱区还是一个问题,万一要是被人认出来…”

    宋刚还是不死心,一地不成又举一地“秦阳之地是前朝古都,虽说算不上兵精粮足,但司马骏总督世受皇恩,对大齐是忠心耿耿,他的忠诚绝对没有问题。”

    “不成!”刘丹一口回绝“司马骏此人忠诚有余,却实在无才,他连长城都守不住了,胡人年年入侵,那种祸乱不断之地,能立足就是万幸了,到了那里还谈什么光复社稷。”

    刘丹顿了顿“我个人的想法是到齐南去,齐南虽说地小物稀,但总督高庐是陛下的亲叔叔,此人有不世之材,胸怀大志,为人刚正不阿,与林将军的交情不浅……”

    “高庐被荆楚二地贼军所围,齐南弹丸之地,只有自保之力,我们何不去赵东云州?南宫业与我义父可是世交。”一个珠落玉盘般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刘丹的话。

    他回头看了看陈雨棠“小姐!去云州不是给南宫总督添麻烦吗!现在燕辽大军无法东进,全靠出云军抵抗着奕鲜、酋婀跟燕中叛将石开三方势力,南宫业再厉害也是捉襟见肘了…”

    陈雨棠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先生,看来你是忘了我家哥哥最厉害的是什么本事…”

    刘丹楞了一下“少将军?他用兵自成一派,能开三石强弓,自然是战阵弓马最强,但是就这数百铁骑也解决不了南宫总督的麻烦啊!”

    “哥哥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用兵有多强,也不是他自己的弓马骑射,而是这数百铁骑的弓马骑射。”

    她指了指身边的玄甲铁骑“出云军悍勇,也不过十万人,赵地三十万大军还有不少的卫营,府兵,役兵。这些部队缺乏训练,若是这些人都骑得烈马开得强弓,且不用说两石之弓,哪怕只是一石二也足矣,先生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燕赵之地是大齐的北粮仓,民风剽悍,若是我们不只着眼于当前的军力……”刘丹思量了一会“小姐天资聪颖,深谋远虑,刘某佩服,我们即刻前往云州。”

第八章 逃() 
危机来的往往出人意料的快,密道虽是被众人用石块封死,可他们封得住密道,却封不住这宁安方圆千里大平原上的游骑探马。

    看着往这边逼来的游骑,宋刚默默的估算了一下“看火把只有四十来骑……控弓!一个都不要放走!”

    “把弓收起来,只听马蹄,便有一佐。”

    “少将军!”

    “大人!”林霄此刻已经端坐在了马背上,哪里还有半点被砸晕的样子。

    想来也是,陈雨棠一个小姑娘能把他砸倒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没想到林标统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令人乍舌。

    林霄心里很清楚,平旷地区的斥候是最可怕的,他们分批拉网而进,而可以担任斥候的人非精兵不可,而一旦让一个人脱走,就将面对无尽的追杀。

    林霄知道,在这种光线下,想要将游骑尽数射杀,根本就不可能。他从容的拔出了长刀“擎刀,杀出去。”

    “长刀……”林霄把那个“刀”字拖的很长,于此同时他讲手中横刀斜指夜空,刀锋像流星一般暮然划下“出鞘!”

    “怎么回事?!”滚滚铁蹄来得毫无预兆,漆黑的夜幕中如鬼魅般掠出六百余玄甲精骑,百余人的斥候队不可避免发生了骚乱,火把掉在了地上,映着凌乱的马蹄。

    “这是造孽啊……”刘丹此时见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林霄口中刚刚蹦出那个“鞘”字,六百多铁骑融于黑夜,只见猩红战袍摇曳似火,声势却宛若雷霆。

    接触的瞬间,刀刃寒芒闪过,刀尖血光绽放,二十多颗人头抛向空中,摔落在地上之后打了几个滚。无头尸体便从马背上无声无息的滑了下来。

    “撤!快撤!回去报……”斥候佐领的话永远的烂在了肚子里,一支上了墨的羽箭凭空封住了他的喉咙,这一箭,成了斥候们溃败的开端。

    林霄本来顶在队列的尖端,左冲右突之下却是冲到了斥候们的背后,他调转马头,从鞍包里取出箭矢不断激射出去,三石强弓,挨着就死,擦着就伤,瞬息间数人中箭,人仰马翻。

    随着距离的接近,林霄背起弓拔刀而出,他是个将官,他崇尚没有悬念的战斗,但是他更喜欢身先士卒,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强的攻击撕碎眼前的敌人。

    何况燕辽军的骑兵早已经在围着斥候们绞杀,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谋略和计策,他需要的,只是一种能把丧父之痛抛却的发泄方式。

    而让人忘却伤痛最好的方法,就是搏命,就是那种生死一线,血顺手中剑的搏杀。

    他一言不发的挥舞着手中长刀,横刀在他的手里仿佛一匹饿狼,但凡是敢接近他的人,都毫无疑问,尝到了狼吻的滋味。

    最后一个斥候倒在了地上,刘丹才从震撼中惊醒“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啊!”

    “嗒嗒……”血手顺着长刀的刃口溜下来,滴在松软的土壤上,林霄浑身浴血,他没有擦去长刀上的血迹,也没有去抹那满脸的血污。

    他没有动,燕辽铁骑们也没有动,他们和他一样,勒住了马,静静的看着前方,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哗啦哗啦……”

    良久,刘丹听到前方紫溪浅滩上的出水声,那声音一开始还为不可闻,片刻后却成片响起。

    “久闻燕辽铁骑,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数千火炬尽起,万千甲士军阵阡陌,塔盾成枪,长枪如林,披坚执锐者陈列在前,强弓硬弩伺机而后。

    一名相貌平平的将官骑着五花马立于阵边“前有万余披甲士,后有数千追兵,曹轩今日倒要看看,诸君如何从我澜沧军重围中安然脱身!”

    “领江浣剑!天河饮马!”澜沧军士们用手中兵刃敲击着地面,牵动着众人的心跳,随着他们加快敲击的频率,众人只觉得一颗心要从胸中跳出来。

    “全军听令。”林霄语气平淡,那薄凉的嗓音却给了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他又一次缓缓的举起长刀“燕辽铁骑……”

    “天下无敌!”燕辽军士的呐喊中,林霄一拉马缰,像是用蛮力把马拉回了头一般“撤!”

    仿佛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燕辽军的骑兵们默契的回转方向,将协帝、刘丹等一众人护在正中,长啸而去。

    曹轩看他们来去如风,丝毫不乱,却是苦笑一声“先携滚滚雷霆而来,后裹瑟瑟西风而去,呵,这位林少将军,还真是把我们澜沧军给看扁了。”

    他身边的校尉有些犹豫“曹将军,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曹轩没好气道“两条腿追四条腿,追得上吗?”

    “我军还有一千轻骑……”

    “你也知道那是轻骑?如何与铁骑对抗?那雄骏的绝影驹又岂是领江矮脚马追得上的!罢了。”

    曹轩倒也不贪功“他们后撤也只能是向西一段,之后折转从上游度溪,那里还有王将军,我们慢慢的跟过去便是了。”

    这曹轩也倒是个颇有才华的将官,林霄一个校尉着实也是嫩了些,居然让他算得死死的,可是,此刻林霄的确是拿主意的人,可出主意的人并不是他。

    刚到紫溪中段,刘丹便雷住了马“少将军,中游度溪。”

    刘丹的话让林霄愣了一下“中游可没有桥,我军铁甲如何泅渡?”

    “不需要桥,现在不是雨季,中游宽阔水浅,水流平缓,完全可以骑马渡河。”刘丹饱读诗书,满腹韬略,却不是那种只会抱着书本的人,他常游历四方,见多识广。

    而从中游渡河这个方法,是他见镖局运镖所用过的,现在确实是派上了大用场。

    “就依先生所言,全军从中游渡河。”

    溪水较下游深了许多,不过也就将将漫过马腹,将骑兵们马靴上的血迹泡得淡了些。

    夏日湿热,这紫溪中的清泉倒是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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