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业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刘安云见此,一脸不忿“南宫总督所言,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吧!此战乃贵部武威将军所约,纵使耐人寻味,又于本帅何干?”
其实刘安云心中并不恼怒,他身居高位多年,城府颇深,只是他深知南宫业行事荒唐,诡计多端,任由他在这里胡言乱语,免不了要着了他的道,不若就此打住……
“哦?”南宫业转头审视着林霄“武威将军,魏帅所言可曾属实?”
林霄此刻大为狼狈,先前交手之时刘安云不愿伤他性命,便故意将兵刃偏开,尽管如此,他身上的盔甲也早已被九龙镗划得七零八落。
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却一直在失血,整个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加上他正在回味比斗中的收获,一时竟没有听到南宫业的询问,在他人看来,他正兀自低着头,默然不语,像是畏惧南宫业责难一般。
“武威将军!本部堂问你,魏帅所言可曾属实?此次斗将可是由你邀约?若本部堂所记不差,我可未曾与你便宜行事之权。”南宫业挑了挑眉毛又问了一遍,林霄才回过神来,连忙抱拳道“元帅所言句句属实,此次比斗,皆是下官提议……”
“提议?若非本部堂星夜兼程,你此刻已葬身于此,而拜你的轻率所赐,两军必定结下血仇,你却告诉我,唯一提议尔?”
南宫业看着林霄,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满“武威将军,我要你记住,门客与术士才提建议,你是统帅,统帅,只做决定。”
“下官谨记大帅教诲,此事,乃是下官之决议!”
“孺子可教。”南宫业欣然一笑“那敢问将军,何故要与魏侯约战?”
“下官乃太原刺史,今欲入龙城,然魏侯不允,下官无奈之下……方才……”林霄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出此下策……”
“那你何不一箭射死他算了?”南宫业一句话差点没把刘安云的鼻子给气歪了,林霄也是愣了半晌,才应声回到“末将不敢……”
“哦?”南宫业饶有兴致的托起自己的下巴“原来武威将军还有不敢之事?我倒以为林大将军年少气盛,此生无所畏惧,还劳林大将军说与老朽听听,为何不敢啊?”
“末将与刘元帅约战,只因自觉不公,唯一时愤然之举……”没了那种生死一瞬的紧迫感,林霄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便松了些,身上伤口渐渐恢复了知觉,疼痛和虚弱一道袭来,让他有些吃不消,只得缄口闭眼,咬牙硬挺。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他才继续道“大帅明鉴,末将乃陛下钦命并州刺史,坐镇龙城,如今到了自辖首府,却为人所阻……”
“原来如此。”南宫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来你也不会行这弑亲犯上之事……”
南宫业的脸色马上拉了下来,厉声呵斥“可有人却想做这弑亲禽兽,乱臣贼子!”
刘安云心里一紧“你!你这戎狄胡狗含血喷人!”
南宫业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自西周以来,南宫家便是中原望族,刘安云骂他戎狄胡狗,便是在讥笑在他娶了大食女子辱没家门,这种到了他这样的性情中人耳中,自然是分外扎耳,南宫业本就不是什么雅量之人,一开口,话就更难听了 “好一个含血喷人!本部堂说这乱臣贼子是谁了么?刘大帅心虚,忍不住自行招认了?对了,本部堂倒是忘了,这弑亲之举,刘大帅早就做过了,连手足兄弟且能痛下杀手,更何况是自己的外甥!”
“好好好!”刘安云与南宫业相识多年,深知他的脾性,虽是恼怒异常,但他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指着南宫业的鼻子怒到“今日便劳南宫总督说说,这乱臣贼子究竟是何人!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帅必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个构陷营私之罪!”
南宫业听了,狂笑不止,虎贲金枪一抖,直指刘安云前胸“老子说的就是你,哈哈哈!”
“本帅是乱臣贼子?那你南宫业,又是何物!”刘安云鄙视着南宫业“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举兵讨贼,本帅是头一个!赵知麟盘踞宁安,也是本帅发兵征讨,那时你手握重兵的南宫业又在何处?!你不觉羞愧也罢,而今,你却构陷与我?”
“照安云兄那么说,你倒是忠臣良将,部堂反成了奸佞小人?”刘安云摆明了是要和南宫业胡搅蛮缠了,当时燕赵边祸不断,南宫业无暇分身,纵使是这样,他也曾抽调精锐意图东进与燕辽军汇合秦王,只是时遇石开作乱,无奈之下方才作罢。
不过南宫业还挺沉得住气,没有多说此事,只是淡淡的指了指林霄“敢问贵官,若如贵官所言,你是我大齐忠良之臣,何故又将天子钦命并州刺史拦于自辖首府之外?”
”本帅与武威将军未曾谋面,不知其真假。“
”恩?“南宫业故作惊异”若我所记不错,令妹安怡女公子,可是嫁于关内侯为妻的,婚宴之日,本部堂还特从云城赶至宁安道贺,令妹乃武威将军之生母,安云兄便是其娘舅,怎的……舅舅还能不识得外甥了?“
刘安云勃然大怒,这段往事,刘安云自有苦衷,其中缘由,南宫业本是知晓,却又当着林霄的说出来,摆明是要挑唆二人关系,他哪还忍得,正要发作,却见南宫业摆了摆手”此事不提也罢,本部堂已到,你我二人乃是刎颈之交,袍泽之谊,安云兄也可放心的将龙城交予我等了。“
“这!”刘安云哑口无言,看着南宫业嘴角的笑容,他脸上的神色暗淡了几分“还是着了道了。”
南宫业看似嬉笑怒骂,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实则并非胡搅蛮缠,而是在把他往这个问题上引。
起初,他认为南宫业来得再快,也还有个一两日时间,便找出了各种理由搪塞林霄,打算把这事平息下去之后,抓紧时间将龙城府库中的银钱贴上洛阳府库的封条,如今南宫业到了,他这些理由虽是行不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此番南宫兄接管龙城,你我方得一举,于公于私,刘某都当于城中设宴款待为南宫兄接风洗尘才是,奈何龙城累战已久,城中残破颓败,实在不便迎客……”
南宫业听了,便策马走到他身边,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唉唉,无妨无妨,安云兄太客气啦,我等来此公干而非玩乐,破些也无妨。“
”不然。“刘安云摇了摇头”有朋自远方来,若不能以礼相待,以宴相迎,刘某心中必愧而难当。“
”这样啊。“南宫业沉吟片刻”安云兄,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指了指林霄”晋阳如今已归我燕赵统辖,安云兄且看,并州刺史尚在此处,按理,安云兄才是客,我等为主之人,怎好让客人帮着修城缮物?还是我等先入城,将晋阳修缮一番,再备些酒菜款待安云兄,何如?“
”不妥不妥……“
刘安云还想再搪塞一番,南宫业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在等天龙山的一卫大军,对不对?“
饶是刘安云城府极深也不免为之色变”你怎知晓?“
”刘玄礼,此刻正在我军中做客……唉!安云兄,你这般看着我是何故啊?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此事绝非你所想那般,今日小女率部接管汾水渡口时,偶遇玄礼兄在林间迷路,便顺手将他捡了回来……唉,你怎生就是不信我……“
”南宫业,你!“刘安云指着南宫业,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林霄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的时候,他却哑然失笑”嘿!罢了罢了,就当是本帅这做舅舅的,给外甥送的见面礼吧,不过!“他话锋一转,按着南宫业的肩膀”酒菜你可得给我好好筹备,若是本帅吃的不满意,便赖在你这龙城不走了。“
”一定一定,南宫业何事小气过,那就有劳武威将军上龙城府库走上一趟,一来取些营帐粮饷来供魏武同袍们安营扎寨,二来么,让你麾下军士们置办些酒菜,给元帅送行。“
”末将遵命。“二人前一刻还剑拔弩张,后一刻却谈笑甚欢,完全将林霄给冷在了一旁,看插不上话,林霄也只好带着杨林离去了。
第八十章 不请自来()
“踢踏踢踏踢踏……”
蹄铁踩在青石砖上的脆响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疲惫与伤痛交织,虚弱的林霄眼前模糊一片,只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府库的高墙“杨林……还有多远……”
“快了,将军……您还在流血?”是杨林,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不碍事……”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新伤未与,旧疾复发,若不再做些什么,恐怕……
他抬起左手搭在袍子上,想要扯下一截衣物去包伤口,却被人扼住了手腕“将军不可!风餐露宿多日,衣甲早已污浊不堪,怎能用来包扎,将军听我一言,且撑到府库内再行包扎!”
喉头滚动了几下“也好……”
“踢踏踢踏踢踏……”
马蹄不停,但林霄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伤口完全麻木,眼前一片模糊,府库的高墙,在他眼里,只剩下一片土黄。无力策马,他松开了缰绳,任由战马跟着杨林的脚步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停了下来,耳畔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呼“何人?”
“是我……”林霄费力的挺了挺身子,城墙上传来一声惊呼,虽然不大清楚,但可以听出,是独孤怡的声音“是将军!”
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阒寂的夜,将脚步声衬得十分清晰,那是软皮鞋跟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响动,从甲胄猛烈的摇摆声中,不难听出焦急的心情。
“咚!吱呀!”
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眼前的土黄轻轻扭动了一阵,他知道,府库大门,开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顿住了,间隔了大约数息的时间后又再度响起,眼前,出现了一抹鲜红,来人正剧烈的喘息着。
“将军……”那人匀了口气“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快随末将入库。”
毫不掩饰的急切。
她语速很快,林霄几乎都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是谁的声音……”明明十分熟悉的嗓音,可就是无从分辨。
林霄用上所有模糊的意识,终于,还是记起了。
“唐……”也许是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刚吐出了一个字,虚弱与疲惫便随之而来,一声甲胄与地面碰撞的闷响,乏力的双腿难以支撑整个身躯,他竟然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坠马本该是无比痛苦的,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麻木了。
“将军?”红色的身影凑到了他的面前,托着他的后背,让他缓缓的坐了起来。
应该是唐慕云吧,灼热的鼻息喷在面颊上,她的身体随着呼吸身不住起伏着,林霄感觉到身上有一只手,正在四处轻轻按压,似乎,是在检查他的伤势。
“呃啊——唔……”手掌按压在左肋的伤口上,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
“肋骨断了么?”眼前的人喃喃自语着,随后,一只胳膊绕过了伤口,将他托了起来。
双脚浮空的感觉很微妙。眼前的一切,在不停的扭曲,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双目无法视物,迷蒙之中,触感,也在慢慢消失。
他只能感觉到颚下那算不得宽阔却分外有力的肩膀,和口中流过的滚烫与腥甜。也许,是自己肺腑之中涌出的鲜血,被自己给无意识的吞了回来吧。
他不敢闭眼,生怕双眼一合上,便再也睁不开了。
良久,一片混沌中,似是有人在说话“他看上去很痛苦……”
“的确,大人旧伤未愈,又不得静养。疲惫之下再遇恶战,才诱发旧疾,我将他接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旧伤已经完全崩开。不过现在已无大碍。”
“已无大碍么……”
听到这句话,林霄再也挺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霄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绝色容颜,让他惊得不轻。
雨棠正以手支颐,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窗外。
林霄努力的眨了眨眼,他怀疑自己是否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他对自己的妹妹无比熟悉,可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雨棠么?
且不说雨棠此刻尚在云城,单从这恬静的姿态,便与雨棠不同,自家妹妹是什么样,为兄者十分了解,每次见他,雨棠或是嘻嘻笑笑,或是阴阳怪气,像是一只不识愁怨的黄鹂。
而眼前的女子虽一身戎装铁甲,面容却是静如秋水,眉宇间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似是要滴出泪花儿来。
林霄勃然大怒“为兄不是让你待在……”
凭着一股火,他猛的坐起来,肋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只得捂住伤口,汗珠从额头滚落“呃……”
“嗯?”雨棠似乎是从沉思中惊醒,回过头来,目光闪烁了一阵“哥哥,醒了?哎哎!你干什么!不要命啦!”
“此等小伤……无碍……”不顾雨棠的阻拦,他捂着伤口直起身来“倒是快被你气死了!”
雨棠无缘无故遭他责骂,顿感委屈,竟然双目泛红,抽了抽鼻子,噘着嘴扭开头生起闷气来“小妹不眠不休的照看你,反倒是遭了一番埋怨,还不如任你死了算了!”
“你就使性子!你看为兄吃不吃你这套!”林霄也别过头去,赌气似得不再说话。
“我!”雨棠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抹了抹泪低下头去。
“喂……雨棠你,今天是怎么了?”林霄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其实见了雨棠,他心情也不错,便缓和了一下脸色,堆起笑脸想哄哄她“妹妹莫要再哭了,是为兄不对,为兄给你……”
一阵抽痛,话语突然顿住,笑容僵在了惨白的脸上,刚刚才擦去的汗珠,又一次爬满了额头。
本是想站起来给妹妹赔个不是,没想到,一站起来,又扯动了伤口。
“你以为摆个脸色,我就会原谅你了?”雨棠起初以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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