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慢走。”看着冯甘露离去，他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为人臣子，替天行道之事，终究是行不得。”
“将军。”唐慕云直了直腰“不可自乱方寸。”
“自乱方寸到不至于……”林霄将茶杯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着“我之前，倒是小瞧了我这表兄……”
另一侧，老太监回到偏厅“陛下，宋刚已经是焦虑不安了，唐慕云神色如常，林霄他……他打起盹来了。”
皇帝正专心作画，也不抬头，悠悠道“冯甘露，你可看得出，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老太监露出为难的表情“老奴哪有这本事，陛下您看……”
“不急。”皇帝换了支笔，缓缓着色“再给他们点时间，好好反省反省。”
“老奴明白了。”老太监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皇帝作画，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满意的收起笔“冯甘露，看看朕所画风光，比公子墨染如何？”
老太监走到近前看了看，画中别院，明月当空，无雪无晴，碧云漫天，风卷黄花红叶，栩栩如生。
“陛下妙笔，比公子墨染不遑多让啊。”
“呵。那是自然。”皇帝把袖口放下来缠上“但你就不觉少了些什么？”
“听陛下一说，到真是缺了些什么，这天地间空荡荡的。”
“当然是空荡荡的，朕，还没有画完。罢了，待公子墨染再来，朕定让他画一卷一模一样的比比。”
他一边说一边把金盔戴在头上“帮朕着甲！”
“是。”
着甲完毕，皇帝便大步走向长亭。
走到长亭外，他一改之前冷淡的面色，朗然大笑“哎呀呀，朕万务缠身走不开啊。”
亭中三人见皇帝来了，连忙俯身叩拜“臣等叩见陛下。”
“快快请起。”高长风走到三人近前“让三位将军久候，慢待了，慢待了。”
林霄爬起身来“陛下私下约见叙旧，乃是天大的恩典，臣等感激不尽。”
“唉，自家兄弟，不必拘礼。”皇帝拉着林霄坐到长亭边“二位将军也别站着，各自入座吧。冯甘露，给三位将军斟酒。”
“是。”老太监捧着一个小巧的酒壶，开始斟酒，唐慕云看了看那个酒壶，心中暗想“看这酒壶，陛下也不会留我等太久。”
“来。”高长风端起酒盅，朝三人比了比“这是朕，敬三位将军的庆功酒。”
“谢陛下。”
一杯酒下肚，高长风便把林霄和唐慕云凉在了一边“宋将军，前日你一路护在朕左右，这段日子你不在，朕吃饭都不香了，听南宫元帅说，此战你功勋卓著，可是确有其事？”
“哦。”宋刚笑答道“多谢陛下厚爱，此次微臣只是从旁协助三位将军。”
“虽是协助，但也是大功。”皇帝把酒盅悠悠放回桌上“朕与相国定下新法，有功者，一一论功行赏，有罪者，必问其罪责。宋将军此次功勋必有褒奖。只是朕还听闻，将军昔日落草为寇，可犯过罪行？”
“啊？”宋刚心中大惊，急忙跪在地上，埋头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林霄和唐慕云俱是一惊“他这是要拿宋刚开刀！”
“呵呵。”高长风饶有深意的笑着“宋将军，朕找你来，不是让你来伏罪的。有朕在，不但不治你的罪，还要加封你，从四品明威将军。”
“陛下不治臣之罪？”宋刚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皇帝摇了摇头“君无戏言。”
林霄暮然开口“还不快谢过陛下天恩。”
“臣，臣谢恩。”
“宋将军起来吧。有朕一句话，要么你就粉身碎骨，要么，你便富贵终身。”高长风转过头看着林唐二人“林将军，朕说的可对？”
林霄微微欠身“确如陛下所言，陛下旨意，便是天意。”
“只是朕，现今还不想说这句话。”皇帝独饮了一杯“唐将军。”
“轮到我了……”
唐慕云站起身来“臣在。”
“你为人忠直，韬略通达，功勋卓著。你是从四品下宜威将军吧？”
唐慕云低下头“陛下竟能记得臣下品序，臣惶恐。”
“何必惶恐。”高长风依旧是笑脸盈盈“朕加封你宣武将军，位列正四品上。”
唐慕云连忙跪地叩拜“臣，叩谢陛下天恩。”
“不必，将军先起来。”高长风虽是和唐慕云说话，眼睛却是盯着林霄，而林霄则是极力回避着皇帝的目光“朕问了宋将军一个问题，此刻，也要问唐将军一个。”
唐慕云站起身，却依旧埋着头“臣，知无不言。”
“朕，前日听得一妙论。”
高长风兀自给唐慕云的杯子斟满酒“汉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公子墨染对朕说，挟天子以令诸侯为假，实则，是天子挟曹操以令诸侯。朕不已为然，但此话，汉末有人信，今日有人信，千年之后，还有人信。唐将军可知，何人会信？”
唐慕云看了看桌上酒盅，有些不安“臣……臣乃粗鄙之人，着实不知。”
“朕早就料到唐将军不知，将军还是喝酒吧。”
他将酒盅推到唐慕云面前，双目死死盯着林霄“这句话，只有两种人信，这两种人，一种是坏蛋，一种是蠢蛋。刘备……就是个坏蛋，而蠢蛋，朕倒是认识一个，至于他是装蠢，还是真蠢……朕，还要看一看，听上一听。”
皇帝长身而起“林将军。”
林霄眼皮猛的跳动了一下，他埋下头站起身“臣在。”
“朕，加你为从三品武威将军，领太原刺史，任新军副帅，镇龙城晋阳，协西北道大都督南宫落雪编演新军。唐宋二位将军，就归于你麾下吧。”
“臣，谢陛下天恩。”
皇帝瞥了跪在地上的林霄一眼，并未让他起来，独自喝光了杯中酒水，一声长叹“这酒，喝到没味儿了。”
三人默然无语，皇帝随手将酒盅一扔，大步离去“散了吧。”
第六十章 甲缝（）
等皇帝走远，林霄才缓缓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天威难测……”
宋刚不明就里的看着林霄“将军……陛下不是已经赦免我们了？”
唐慕云也觉得后心发凉“宋将军，你可知道，陛下所说的蠢蛋是何人？”
“蠢蛋？陛下说坏蛋是刘备，可没有说蠢蛋是谁。”宋刚低头思量了一下，忽然把自己给吓住了“莫不是……”
“本将，便是那个蠢蛋。”林霄坐回了座位上“陛下说了，朕一句话，要么你就粉身碎骨，要么你就富贵终身。陛下，已在用死来警告我了。”
“可是……末将总觉得这是在警告我……”
“陛下表面是在追究宋将军落草之事，实则是敲山震虎，意在我与林将军。”
唐慕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更可怕的是，陛下说，这个蠢蛋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朕还要看一看，瞧一瞧。大人遇此事，皆因下官……”
“此事是本将所定，不必再提。”林霄环视了一下四周“陛下遣我等任职龙城，此事有些蹊跷。”
“不错。”唐慕云恢复了冷静“晋阳现今不在我军控制之下，刘安云与司马骏在太原郡杀得血肉模糊，陛下却突然调我等赴任，下官也琢磨不透。只是……大人，此地终不是说话之处。”
“本将于此驿馆尚有一院，只舍妹一人独居……”林霄思忖了片刻“那院中也无佣人，便到那再谈吧。”
“有劳大人引路。”
南宫业给林霄安排的宅院倒是离此不远，过了长亭走个百十步，便到了院门前。
院门没有上锁，只是从内里用门栓顶起来，门前台阶也很干净，很显然，院内此刻恰好有人在。
林霄登上台阶扣了扣门环，便站在门口等待。
“不知是何人来访？”
院门从内里被人打开，见了开门的人，林霄愣住了，开门的人也愣住了。
“你回来了……”
“你瘦了……”
两人低语了一句后，边这么隔着门栏，痴痴的看着对方。
唐慕云有些迷惑，这紫衣女子虽生得俏丽，但上官也不是什么见色丢魂之辈，怎生如此失态“大人，大人……”
林霄恍若未闻，倒是那开门的女子先回过神来，她莞尔一笑“原是表哥回来了。见过宋将军，见过……这位女将军，如何称呼。”
唐慕云微微颔首“唐慕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就见那女子微微屈身一礼“我是林将军的表妹，高林轩见过唐将军。”
“这姑娘姓高……又是大人的表亲……公主？”唐慕云想到这两点，便将高林轩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连忙埋头一礼“下官拜见殿下！”
林霄这时才回过神来“林轩，我……我今日邀二位同袍到院中小坐……”
“见表哥归来，一时情切，竟把将军拦于门外，着实失礼。”高林轩让到一旁“两位将军请进。”
“谢殿下。”
林霄带着两人进了院内，他从未到过此处，却感觉这庭院地上青石，竟一尘不染，像是常有人打理的模样“雨棠顽皮，不像是她所为……”
此事，却闻竹林内传出歃血之声“呼呼……”
“是兵刃破空之声……”
林霄面色一寒，扶着刀鞘跨前两步，不动声色的将高林轩护在身侧，却听得高林轩轻喊“雨棠，表哥回来了。”
旋即，林间兵刃破空声戛然而止。
“雨棠？”林霄正欲上前看个清楚，就见雨棠一声青色劲装，从竹林里钻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金衣女子。
“兄长回来啦？”雨棠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林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松了口气“还好，还是整个的。”
林霄完全不理会她，而是盯着她的靴子“甲胄兵刃呢？”
雨棠眨了眨眼“兄长所言，雨棠听不懂……”
“那你给为兄说说，为何穿这虎头金靴？”
“额……”雨棠转身就朝宋刚做了个揖，笑嘻嘻的寒暄起来“宋大哥，凯旋而归，雨棠还未前来祝贺哩。”
宋刚此刻也不知想什么，埋着头不说话。
雨棠见宋刚不理自己，便又把主意打到了唐慕云头上“这位便是唐慕云将军吧，将军好生俊俏……”
唐慕云也愣了一下“女公子谬赞，唐某惶恐……”
“不惶恐……不惶恐……”雨棠偷偷瞟了林霄一眼，却见他淡淡的看着自己，旋即又回过身去，指着那个金衣女子“兄长，这是雨棠的朋友，静秋。”
叶静秋微微一礼“静秋见过三位将军。”
林霄朝叶静秋点了点头“舍妹顽劣，给姑娘添了烦扰，还请见谅。”
说完他便看向高林轩“尚有一事，想劳烦林轩。”
高林轩微微一笑“表哥但说无妨。”
“我与雨棠多日未见，想私下谈谈，林轩可否替我待客。”
雨棠听了，马上看向高林轩，不住的摇头。
高林轩忍住笑意，点了点头“二位将军，叶姑娘，请随我入屋内小坐。”
“如此这般，便叨扰点下了。”唐慕云平日里冷淡，可对不太熟悉之人，还是颇为有礼，尽了礼数，便跟了进去。
林霄本想训斥雨棠一番再问她事情，却发现宋刚站在原地低头沉思“宋刚，宋刚！”
林霄叫了他两声他也毫无反应，雨棠跑到宋刚面前，晃了晃手，将他惊得不轻“作甚？”
“你作甚？”雨棠双手叉腰“没见我兄妹有话要说，还在此处碍眼。”
“哦……”宋刚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也没和上官道别，便匆匆跟进了屋内。
“奇怪。”雨棠鼓了鼓腮“宋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怎么了？”林霄瞪着雨棠，吓得她连连后退“甲胄兵刃是何人给你的？”
“我……我找南宫老伯要的！”
“南宫……”林霄本欲破口大骂，听到是南宫业，又只得无奈的歇了火气“过来。”
“我不！”雨棠抱着手站在十步外“我过去你非打我不可！”
“我！为兄何时打过你！”林霄气得不轻“你过来，为兄不打你，有事找你商量。”
“真的？”
“绝无虚言。”
“哦。”雨棠听林霄不打她，颠颠儿的跑过来“怎的？兄长想我了？”
“没个正形！为兄问你，陛下遣我到太原赴任，所为何事？”
“这个事儿啊。”雨棠咧嘴一笑“小妹知道，不过兄长若想知道呢……”
雨棠说着便伸出了左手，将白嫩的手掌摊开。
“姑娘家竟行此如此无赖之举。”林霄别过头去“想要何物？”
“小妹最近迷上练武了，想让叶御监给打把宝刀，只是……”雨棠转悠到林霄面前，低下头扯着衣角“可叶御监说……要兄长首肯……”
“行，为兄答应了。”林霄不胜其烦，答应的也十分爽快“快告诉为兄，太原郡究竟发生了何事，否则……你便等着给为兄收尸好了。”
雨棠此时突然严肃起来“此事就算兄长不问，雨棠也要向兄长说明，照目前看，陛下只是刁难兄长一番。”
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前日秦王魏帅来访，想把陛下请到他们那去。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不会信他们的鬼话，看他们摆出一副忠臣模样，便开口讨要了太原郡。”
“只是……”雨棠顿了顿“两人答应的十分爽快，但背地里一定心有不甘，兄长出任太原，恐怕困难重重。况且，让你出任太原，也有调离云城陪都之意。”
“原来如此，他始终还是信不过我了……”林霄苦笑了一下“可陛下为何如此放心，又将唐宋二人交予我？”
“因为有南宫落雪坐镇胡林，她是南宫业的女儿，官职又压兄长一头，一来陛下信得过，二来可以杀杀你的傲气。再者说，依小妹看，陛下只是磨磨兄长的性子，好供他驱使。自然也就不必将这二人置于他地。”
“照雨棠这么说……”林霄摸了摸下巴“陛下还是信得过我的？”
“这个，雨棠就说不准了。若陛下还似以前那般信任兄长，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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