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景物之中,是一个青衣女子,朱花压鬓,眼含秋水,笼烟眉,含露目,像是仙子一般,清丽可人。
她似是在舞动,此刻方才停住舞步,回过头来,梨涡浅笑,丹唇轻启,脉脉低语。
女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是打碎了的琉璃水晶“唉?这不是我吗?”
男子兀自点了点头,双眼却不肯离开那一卷丝帛“这就是你,美若画中之仙……”
“如果是我,那当然美咯。”女子眉目与画中之人,别无二致,依旧一袭青衣,朱花压鬓。
她凑到他身边,瞪大了那双令人沉醉的含露目“这是陛下画的吗?好像……画卷活起来了一般。”
“朕哪能画出这般手笔。”皇帝指了指画卷的右下角“雨棠难道没看见这印吗?”
“公子墨染?”雨棠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没听说过。”
“公子墨染乃是不世出的高人,你这小妮子怎会知道。”皇帝似是怕雨棠抢走画卷,连忙卷起来收好。
雨棠撇了撇嘴“陛下私藏雨棠画卷,也不怕招人闲话。”
“这!这私藏从何说起?!”
“陛下说画中之人正是雨棠不是?”
“这……”
见高长风语塞,雨棠得意的笑了笑“雨棠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公子墨染,我看,分明就是陛下把雨棠画下来,又不好承认罢了!”
“瞎说。”高长风将画卷藏到衣甲里“公子墨染是相国的学生,乃前朝齐侯之后,说来也是朕之远亲。前日他游历至此,朕有幸一睹仙人风采。”
雨棠将信将疑“那也该是画陛下和先生,怎画起雨棠来了?”
“公子墨染真乃当世奇人,闻人描述,便可画的如此有神韵。”
高长风在纱幕下微微一笑“当时公子来访,朕与先生说起雨棠,公子便欲见见你这奇女子,谁知你陪叶姑娘出游了。公子又说,他可听述而绘,朕不信,便将雨棠那日自林间而过的情景说来,公子铺绢研磨,片刻便得此卷。”
“闻述可得画卷?”雨棠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悠悠道“陛下……这画卷是公子为雨棠所做,陛下这般私藏了,似是不妥吧……”
皇帝听雨棠声音柔下来几分,马上紧了紧衣襟,将画卷捂好“不成,这是朕临摹之用,若是给了你,朕临摹何物?他日朕再替你求上一卷便是。”
“哦……”雨棠撅了撅嘴,不过倒也不生气,皇帝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作画,这画像虽好,雨棠也挺有兴趣,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爱画之人,皇帝要拿来临摹,就让他拿去好了。
高长风看着她嗔怒的样子,不由一呆。不过他到底是皇帝,马上便回过神来“你来见朕,不会就是来争这画卷的吧?”
“当然不是。”雨棠指了指西边“大军开到十里外了。”
“怎不早说。”高长风轻轻在雨棠头顶敲了一下“先前就在十里外,现在岂不是该进城了。”
“是陛下非拉着我说公子墨染的……”
雨棠无辜的摸了摸脑袋,却发现高长风已经跑了出去,天子剑还落在了院子里,她连忙提着天子剑追出去“哎哎!陛下,天子剑,天子剑!”
云城近在眼前,南宫落雪却是有些为难“这讨要赏赐……似乎有些不妥吧……”
宋刚点了点头“下官也觉不妥,陛下会觉得主帅是贪财好利之人。”
“二位大人,这个赏赐必须讨。”唐慕云看了看云城西门“古时秦将万千,由以王翦与白起两人,呼声最高。白起不贪财,遭赐死。王翦也不贪财,但他深知,君王安心,将才有宁日,故而每每出征,都向秦王讨要……”
林霄此刻,却是痴痴望着城头上那抹紫色“我回来了。” 他目力过人,远远便看到高林轩痴痴望着这边,四下找寻,这一个月来,她憔悴了不少。
“林将军为何不说话?”
“哦,在想应对之策。”
唐慕云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开始与林霄商量见了皇帝如何措辞。
可看在高林轩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她苦苦寻觅,终是找到了他的身影,黑衣红袍早已被他换下,此刻他青衣玄甲,冠翎而归。可是,她苦苦等着他,他却看也不不看她一眼,与身边一位红衣女将,相谈甚欢。
“不会的。”高林轩定了定神“我还是太小气了,表哥只是与同僚谈笑罢了,身在军中,也不好多看我。嗯,一定是这样的……”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大军开到城门口,他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眼中疲惫遮不住潮水般的思念。
很快,随着战马的步伐,那双眼,便被城墙给遮住,但是已经足够了。
她安下心来,款款走下城楼,这正式场面,她在场,只会让他失态,带来不便,此番人也见了,确实无事。她回驿馆去等,也就行了。
大军凯旋,城中空旷无比。没有百姓夹道相迎,没有人前来祝捷,大批军士手持兵刃,分列两旁,面色严肃。
只是两侧民居,偶尔会有窗户打开一条缝,屋中的人不时朝归来的大军投来目光。
燕赵自古多悲壮之士,敬凯旋之军,今日这般,只有一种解释,大军回师所用街道,已被戒严。
“这。”宋刚四下张望了一番,小声道“下官还以为会有个场面,三位将军毕竟是凯旋回师的总督……”
南宫落雪则是不以为然,这种景象她早就预料到了“陛下,不过是想摆一摆龙威,杀杀骄兵悍将的锐气。”
“那也不用如临大敌……”
“众位将军凯旋而归,辛苦了!”
众人疑惑间,却见一金甲战将挡在了大军之前,唐慕云心中觉得有些不对,暗暗将左手搭上了剑鞘。
“陛下!”林霄连忙从马背上翻下来,跪地一拜“臣云城都统林霄,叩见陛下!”
“陛下?”南宫落雪几人有些错愕,动作却丝毫不满,一一下马跪拜“臣原阳都统南宫落雪。”
“臣九原都统唐慕云。”
“臣云城府参将宋刚。”
“叩见陛下。”
身后军士们见状,也一一下马跪拜,就见两万多人,自城中街道,一路跪拜,直至城外一里。
高长风大步走到南宫落雪面前“南宫将军请起。”
“谢陛下。”
旋即皇帝又看向了她身后的众将与军士“朕本是迎我大齐锐士凯旋,众将士请起!随朕,同赴校场!”
“谢陛下!”
高长风迈开步子,两万大军就跟在他身后,这时,两侧的军士们方才高声齐呼。
“大齐万年!”
“陛下万年!”
这,方才有了些大军凯旋的雄壮,百姓们不时从家中探出头来,看着大军过境,窃窃私语,呼声一直从西门,延绵到了城中校场。
校场高台,南宫业、刘丹分立左右,大军缓缓开入。待军士们排列好的时候,高长风也走到了高台正中。
南宫落雪三人提着衣摆,大步走上高台,半跪于皇帝风面前,沉声道“禀陛下,九原一战,斩敌十六万,擒敌魁首,莫罗!”
高长风默然不语,手持天子剑走上近前,将三人一一扶起,又从他们中穿过,走到他们身后。
三人连忙转过身,便见皇帝扫视着台下的军士们,金甲在阳光下闪烁夺目,宛若天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傲然道“九原一战,乃齐与戎狄之战,三百年来!从未有过之大胜!”
高长风顿了顿,左手握着剑置于胸前,右手搭在左手上,语气雄浑“众位,皆我大齐赳赳锐士,请受朕,俯首一拜!”
“大齐万年!”
“陛下万年!”
没有任何人组织,军士们仅仅靠着被皇帝激起的情绪,竟齐声高呼起来,这,便是皇帝的威仪。
皇帝直起身来,天子剑横举半空,三军缄口。
高长风又回过头来,看着三位主将,目光灼灼“万世之患,一战而灭,南宫将军,林唐二位将军,将军神武!”
将士感触,纷纷高呼“将军神武!”
南宫业托着一枚大印上来,高长风直视着南宫落雪,伸手便将大印接过来,双手递到南宫落雪面前“将军请受,新军,大元帅!”
南宫落雪埋着头,神色有些复杂,时至今日,也由不得她了,她欠身一拜,沉声道“臣,谢陛下!”
看她接下帅印,高长风朗然长笑“良将辈出,国之大幸!南宫总督。”
“臣在。”
“替朕好好款待众将士,朕,便不叨扰二位元帅团聚。”高长风兀自走下高台“朕,也有故人要见,林、唐、宋三位将军,随朕,驿馆一叙。”
“正事来了。”林霄心中暗暗一紧,直起腰跟上去,南宫业按住他的肩膀“小心应对。”
林霄点了点头,唐慕云低声道“大帅放心。”
二人便就此离去,南宫落雪看着他们走远,才收起帅印,走到南宫业面前“爹爹。”
“唉!”南宫业摆了摆手,用眼睛瞟了瞟下面的军士们。
南宫落雪会意,挑了挑眉毛,回过头去“众位弟兄,于此扎营,本帅,给弟兄们讨些酒菜银两来!”
台下军士们闻言,欢呼雀跃。父女有说有笑,两并肩走下高台去。
“雪儿也懂轻重了,长大了。”
“那是,女儿现今也是元帅了。”
“夸你两句,你倒飞到天上去了。”
“……”
第五十九章 天威难测()
林霄三人远远跟在高长风身后。毕竟君臣有别,他们也不好跟的太近。
进得驿馆来,却见院内也是甲士林立,刀光如墙。宋刚面露狐疑之色“二位将军,会不会生变……”
“宋刚。”林霄低喝了一声“到了此处,便少说闲话。”
“三位止步。”冯甘露从旁侧里走出来,拦住三人“陛下有旨,旁侧长亭候架。”
林霄与唐慕云对视了一下,便朝冯甘露一礼“谢恩。”
到了偏厅,冯甘露给三人上了一壶茶,放了两盘点心“三位将军稍候,陛下尚有要务,待事物处理完了,再与三位一叙。”
唐慕云端起茶杯把玩了一阵“唐某,先谢过公公茶点。”
“唐将军客气了。”冯甘露笑呵呵的鞠了个躬“那……林将军,老奴告退。”
“公公慢走。”林霄扶了扶腰间长刀“本将,便不送了。”
宋刚目送着冯甘露走远,不安的站了起来“将军,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啊?”林霄看了看四周光景,冷冷道“枫红桂黄,鸟语莺鸣,如此雅致,有何不对。”他学着唐慕云的样子,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一面把玩一面品茶。
“可……可是……”宋刚还是放不下心,却见林霄和唐慕云都不动声色的品着茶,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下来。
旁侧偏厅里,皇帝却是百无聊赖的看着几卷书。冯甘露施施然行进偏厅“陛下,老奴已经按照吩咐,叫他们候着了。”
“哦。”高长风将书卷一扔“他们,可有什么反应?”
“回陛下,唐慕云与林霄毫无反应,自顾品茶,宋刚则是有些惶惶不安。”
“这二人倒是沉得住气。”高长风着手拆解身上金甲,吩咐道“给朕,取水彩笔纸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沉得住气。”
日头迁移,也不知过了多久,杯中的茶水,也慢慢的变淡了。
皇帝迟迟不至,林霄和唐慕云一言不发。
宋刚实在按耐不住,急躁的站起身,来回踱步了一会,凑到林霄身边“将军,陛下是故意冷落我等吧?”
林霄神色有些复杂“是。”
“那我们怎么办?”
“等。”
“就这么等?万一皇上天黑都不出来怎么办?”宋刚拉了拉甲胄,见林霄不理他,便又转向了唐慕云“唐将军,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没什么主意。”唐慕云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等到天黑还不来,便等到天亮。”
“这……”宋刚看着两位上官,无奈的坐下来“两位将军,这皇上,他为何要冷落我等呢?”
“宋将军不必害怕。”唐慕云依旧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旁人听见“陛下冷落的是我们,不是你。你不过是个陪傍罢了。”
“我真是搞不懂,陛下也不像那种小气之人……”宋刚抱怨着又站了起来,林霄目视前方,斜了他一眼“坐下。”
宋刚不明他的用意,回头看了看,却见他依旧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快坐下。面露焦躁,陛下会以为我等真有问题。你给我坐下。”
“这叫什么个事儿。”宋刚嘟囔了一句,老大不情愿的坐下来。
这时,冯甘露又沏了一壶茶来到长亭“老奴,来给三位将军换壶茶,请三位将军再候片刻,陛下还有几桩要紧的政务,马上就完。”
“冯公公。”宋刚站起来朝老太监抱了抱拳“冯公公,林将军和唐将军已等两个时辰……”
“不止吧。”老太监给林霄和唐慕云续上水,语重心长道“看这日头,马上便有三个时辰了。”
宋刚急切道“请公公示下,还需等多久。”
“这个……”老太监将茶壶端端放好,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末将心急如焚……”宋刚眉头紧锁“公公可否告知,究竟出了何事?”
“宋将军。”冯甘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三位才等了三个时辰,便心急如焚了?陛下等三位的折子,足足等了五天六夜,老奴也没见陛下着急呀。”
唐慕云在一旁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教诲。”
“唐将军言重了,老奴奉旨办差,不必言谢。”说着他又看向了林霄“林将军,若无他事,老奴便先行告退。”
“嗯?”林霄抬起头,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像是才见到冯甘露一般,赔上一个笑脸“哦,冯公公来了,本将方才困乏,让公公看笑话了。”
“林将军日夜劳累,其中倦意竟连清茶也无从排遣。将军若是困乏,便小憩一阵,别累垮了身子。若无他事,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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