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卜岭暗自惋惜之时,正在沉思的津胡儿抬起了头,忙起了身与顺卜岭作了一礼,“舅父。”
摆了摆手,顺卜岭盘坐到他的对面,双目中精光闪过扫过那羊皮纸,“从你回来便跟我讨了这地图,可是有了什么计较?”
多日不曾刮的浓密胡须布满了津胡儿黝黑的脸,让人瞧不出脸上是何种神色,不过一对黑蚕浓眉紧蹙依旧显示出了他内心苦苦思索却一筹莫展的无奈。
良久,津胡儿摇了摇头,嗓音沙哑的道,“孩儿无能,想不出好的办法,为今之计,也只能如舅父所说,偏居一隅,再图我**一族兴盛。”
说完,津胡儿硕大的拳头砸在了身前木桌上,杯盏跳跃,里面的奶酒随之洒了出来,在桌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水渍。
津胡儿很不甘心。
而顺卜岭也很不甘心,可是草原形势大变,而他这一族因阳曲城做先锋损失惨重,一万多儿郎便留在了那冰冷的城墙外,
所以在木札特与巴旦木邀他加入时,顺卜岭皆是拒绝了,更为了躲避祸乱,是带着族人远走西山。
只因**一族再也禁不起战火了。
起身有些怜惜的拍了拍津胡儿的肩头,顺卜岭轻叹一声,“我膝下无子,日后这**一族还是要看你了。”
看着顺卜岭背影已有佝偻,津胡儿未出声,一双拳头却是握地格格作响,虎目瞪着地图上的王庭位置,许久,终是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如今的他赌不起,更不能用**全族的性命做赌注。
正当津胡儿胸中郁积苦闷之时,先前离去的顺卜岭又是走进了穹庐之中,步履匆匆,面带凝重之色。
见到这一幕,津胡儿忙一跃而起,“舅父,出了何事?”
压低着声音,顺卜岭凑身上前,“赫莲派人来了,说是要见你。”
闻言,津胡儿浓眉间露出了一丝的疑惑“孩儿回来不过短短一两日的功夫,她是如何知晓的?”
闻言,顺卜岭也面露思索之色,“这也正是我不解之处,此番她派人来,十有八九是祸不是福。”
津胡儿自然是明了顺卜岭口中所指,草原战乱不息,巴尔特一族已是处境窘迫,更不要说赫莲与西顿二人无所依靠,犹如浮萍飘零无依,难以立在在这乱世中。
如今赫莲来寻他津胡儿,不用说,是来求他照拂。
父汗努哈尔身陨,草原分崩离析,眼下木札特和巴旦木为汗位争夺激烈,表面上他津胡儿与赫莲等人皆是平安无事,可在这乱世之中,但凡有努哈尔血脉的人,命运又怎会坦顺?
舅父顺卜岭可以冒险收留他,但如若收留赫莲与西顿,万一木札特或者巴旦木以此问罪,巴尔特一族可是要有灭顶之灾。
再三考虑之后,津胡儿沉声道,“昔日在王庭之时,我与赫莲并不亲近,这些舅父也都知晓,所以今日也无需再相见。”
津胡儿的话音刚落,却听穹庐外传来一声轻笑,“哦?三王子连旧人都不愿意见了么?”
听得这声音,津胡儿虎躯一震,波澜不惊的眼中浮现出惊骇之色,双目死死的盯着穹庐的帘布。
来人说的可是地地道道中土之言。
顺卜岭自然是瞧见了津胡儿的反常之举,当即扭过头,目光狠戾的盯着门口,佝偻身形散出一股凶悍之气,“谁!”
帘布抬起,一道身形走了进来,衣着白衫,面带蟠龙金面具,他的身旁立着另一同样戴着面具之人,手中折扇轻摇,正来回打量着穹庐内物件。
穹庐之外,吵杂声沸沸扬扬。
“大胆,敢私闯我汗帐!”
顺卜岭脸上戾气密布,宽大的右手在腰间划过,弯刀铿锵一声拔出,刀光冷艳刺眼。
可是来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更犹如在庭院漫步一般步履缓慢的朝着穹庐内走来。
见此,顺卜岭怒气越发不可抑制,即便是努哈尔在世,他也不曾将赫莲放在眼中,更何况现在时态变迁,赫莲不过是孤苦之女,她的手中弯刀晃了晃,就要把腿往前冲去。
“舅父,且慢。”
津胡儿猛地起身抓住了顺卜岭的手臂,随后仰起头沉声道,“你敢来我这里,难道不怕丢了性命?”
“在阳曲城的时候,我可以抓你一次,眼下也就能抓你第二次。”
此言一出,怒气中烧的顺卜岭心中当即如清泉流过,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恼怒也由震惊所取代。
被顺卜岭道明了身份,刘希莞尔一笑,将面具给取了下来,他之所以要用面具遮面,只是不愿让人知道他参与了草鱼上的事情,但对津胡儿,倒是无需遮掩。
对着穹庐外扬了扬手中的面具,刘希与津胡儿笑道,“此番不请自来是有要事相商,难不成左贤王想要众人皆知?”
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刘希,稍后,顺卜岭大步朝外走去,只听得一阵喝骂下,众人耳边顿时清净了。
而顺卜岭似乎故意为之,不再进穹庐内。
津胡儿圆目精光闪过,“你放我回来,是不是早有安排?”
“有些事情,好生的谋划,或许能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见刘希没有否认,津胡儿又是沉声道,“你是想让我让在草原再添乱事。”
“话可不能这么讲,亦或是送你一个机会,正如我今日所来的目的一般。”
闻言,津胡儿心中戒备大增,目光盯着刘希,犹如一头野狼遇见了狮象,俨然将他当做了可怕的敌人。
可另一方面,津胡儿也很想听听刘希的计谋,当初二十万大军兵败阳曲城下,他只是认为是刘希运气独天得厚,受到上天的庇佑,可在阳曲城做了半年的俘虏之后,见识到种种的不可能,让他对刘希产生了一种忌惮。
忌惮之下,又夹杂着难言的敬服,在津胡儿的眼中,刘希无疑是智多且近妖之辈,所以在怨恨之时,他也很想有刘希这样的人为他指点迷津,好一平心中的不甘,在这乱世之中有所图谋。
挣扎了许久,津胡儿克制住了心中的渴望,又一次死死的盯着刘希,“有什么条件?”
此言一出,刘希又是笑了,先前想了诸多的说辞,却没想到事情会这般的简单。
与半年前为了抢头功贸然攻城被俘的津胡儿相比,现在的他多了城府,有了城府那自然也就有了野心,而这正是刘希所想看到的情形。
“条件有三,一是待事成之日,你划一片土地与赫莲,让她和族人能够安稳度日;其二匈奴百年之内不得南下;其三助我寻道家复仇。”
说至第三点时刘希眼中闪过一丝的恨绝之色,一旁的马绣欲开口劝言,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乾坤扇。
换做他,也会对大武被张少录所杀之事耿耿于怀。
穹庐突然间变得寂静无声,唯有马绣手中折扇拂动的细细风声。
好一会,拳头紧捏的津胡儿再度仰首问道,“可有计划?”
果真是人最敌不过不甘与野心,哪怕只是藏在心底,也总有被点燃的时刻。
见津胡儿已经有了计较,刘希点了点头,仍是笑着应道,“这个自然,且听我道来。”
第一百七十章 潜龙在天()
穹庐,铜盏等独燃,时而有吱吱的声响划过,在四周的寂静中撩动出一丝丝的漪澜。
灯下,津胡儿与顺卜岭无言对坐,微凉的夏风从帘布从溜进,拨动着灯火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良久,顺卜岭深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常言道开弓就没有了回头箭,此事一旦开始,不论好坏,都只能咬牙往前走了。”
感受到顺卜岭投来目光中的凝重,津胡儿握紧的拳头又是多了几分力气,从小到大,他从未感觉过顺卜岭会有这样的目光,至少曾经在他身上没有出现过。
眼下这般问,很显然,顺卜岭相信他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且也会支持他所作出的决定。
津胡儿起身跪地,“舅父,刘希他说的不错,这是我们**一族最后的机会。”
“那番,又要有族人丢掉性命。”
又是叹了口气,顺卜岭额头上皱纹深陷,仿若谁用匕首在那里划过,留下了再也难以抹平的沟壑。
很显然,即便他心里已经有了抉择,可这抉择要说出口,还是有一番艰难的挣扎。
“舅父,没有征伐就不会有权力的更迭,也不会有**一族的崛起,汉人有句话确实很有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我**一族的兴盛总是需要有人流血,当然如若时局必要之时,孩儿也愿意以性命来换取这伟大的时局变迁。”
顺卜岭渐显稀疏的眉头拧紧,松开,又再度拧紧,最终起身负手蹒跚的往外走去,“我老了,亦无子嗣,**一族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中的,既然你也决心这般去做,那就去吧。”
帘布随风摆动,顺卜岭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津胡儿则是头颅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口中很是郑重的道,“多谢舅父。”
翌日,一道铁骑从西山而出,飞驰前往曾经的王庭,如今木札特的汗庭所在之处。
草原的另一端,数十人驻马而立,许久一道飞骑似飞鸟划过茫茫草原自远而近。
“公子,津胡儿去了木札特的汗庭。”
或许是想早点将等待已久的消息道出来,马还未停稳,呼延青石便迫不及待将探得的事情禀告了出。
马背上,刘希与马绣相视一笑,盘算了许久,这第一步总算是按照着设想跨了出去,虽说是为山一仞,但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轻笑之后,刘希扫了眼银面具边缘流出丝丝汗水的呼延青石,剑眉斜飞入云鬓,“怎么没见少弟与你一道回来?”
连喘了几口粗气,呼延青石又是赶忙的道,“先前在打探消息时,突然见到一队匈奴人马疾驰而过,见他们行动迅驰不似常人,我们恐其中藏着重要之事,所以让少弟已经去追踪他们的下落了,破虏则是赶回来与公子汇报此事。”
“哦?他们是朝着哪个方向了?”
“草原之北。”
听呼延青石这一说,马绣不禁低呼了一声,“怎么会是草原之北?”
草原之北,乃是荒芜人烟之所,倘若是西山之西是贫瘠之地,那草原之北那可就是寸草不生。
木札特的汗庭在草原东,巴达木的汗庭在南,即便是避开祸乱的顺卜岭也只是带着族人到了西山脚下,从未想过迁徙到草原之北。
抓过马缰,刘希沉声道,“看来这其中必定有着蹊跷,我们还是去一看究竟,也免得少弟深陷险境。”
说完话,刘希朝着身后望了眼,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盘膝坐在绿草之上的名缪收起了正在轻抚的焦尾琴,抱琴一跃,飞身坐在了正低头吃草的黑马背上。
见得这情形,刘希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手中的皮鞭猛地抽过声清脆之声,身形如脱弦之箭奔驰而出。
数十里之外北地,地面荒芜甚至连野草都鲜已瞧见,飞沙裂石间,一座山脉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恍若平地而起,孤耸而立,直插云霄。
嶙峋的怪石间,侯少弟正攀爬在巨石之下,阳光落在银色面具上,折射出耀眼光亮,合着滴滴汗珠滴落在百米之下的山脚。
“哗啦!”
听得脚下的踩落的碎石滚落声音,侯少弟当即心中大惊,暗呼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前方那些身手矫健正在攀登的匈奴人停下了身形。
“簌簌……”
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从山峰间跳跃了下来,气势凌厉,恍若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只冲着侯少弟而去。
丝毫不敢大意,侯少弟忙跃到别处,而先前所在之处碎石飞溅,如雨落地纷纷朝下坠去。
“想不到我宗门千辛万苦谋略多时,还是泄露了风声,不过从你身手来看,似乎并不是中土修行之士,倒也是奇怪。”
立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巨石上,正持剑横立的侯少弟心中大为吃惊,他从未想到对面的这个带着斗笠之人竟然会说一口较为纯正的中原话。
回首瞧了眼山下,并没有人马前来,侯少弟明白呼延青石还未赶来,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公子受到伤害。如今被地方识破,就算是不敌于人,他侯少弟也不愿丢了十三太保的士气。
死,侯少弟是从未怕过,更何况他现在是‘潜龙’。
潜龙只会在天。
想着,侯少弟一只带汗的手在脸颊上银色面具摸过,这上面的蟠龙印纹如今成了他精神的支柱。
远处,又是十数道身影从上扑下,成掎角之势将侯少弟围在了中央。
手中的剑斜指斗笠之人,寒光闪动刺人双目,侯少弟昂起头颅,很是高傲的道,“我乃‘潜龙’。”
“哼,潜龙?既然都潜伏蛰歇了,还出来蹦跶岂不是自寻死路?”
斗笠人话音落下之时身影也跟着动了,一跃而起,右腿带着猎猎风声踢向了侯少弟。
跟在刘希身边久了,侯少弟一眼便能认出对方是个修行者,如此一击哪里是他所能接住,当即也不敢多想,懒驴打滚的朝着一侧躲去。
“苟延残喘!”
斗笠人冷声道了一句,又是冲了上前,侯少弟则是瞧准了机会鲤鱼打挺跃起,剑锋直指斗笠人的面门。
见到这一幕,斗笠人一声轻笑,竟是用双指夹住了侯少弟的剑身,继而只听得悦耳的清脆之音响起。
长剑应声而断,跌落在山石之上,溅起尘土微微。
折断了侯少弟的长剑,斗笠人又是快速上前,一掌打在了侯少弟的胸口,稍后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腰间。
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侯少弟口吐鲜血的望着山下坠落。
“不自量力,但是既然被发现了,还是赶紧打探下火灵芝的情况,然后趁早将消息传给了空长老才是。”
斗笠人双手在胸前合十,扫了眼四周持刀未动的匈奴人,当即收了手势,冷声喝了一句,便要抬腿继续沿着山石而上。
“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佛宗的弟子,当真是意外。”
在斗笠人即将离去之时,一道声影跃了上来,怀中抱着刚才被他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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