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黑压压的一片,比他第一次进奉天殿的时候看到的人要多得多,三大殿重修,是大事,不少可来可不来的人闲来无聊,跟着前来看热闹,阮安和营缮清吏司的一位郎中、一位员外郎和三位主事都齐齐的跪在大殿上,跪在他们前面的,则是尚书王卺和二位侍郎,泽宁看到大殿里的气氛不善,作为局外人,他打算隐身到一旁藏起来,却被朱祁镇给叫住了:“泽爱卿。”
泽宁已经发现,遭皇上待见,不一定是好事,朱祁镇多次在御书房赏他御膳,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嫉妒,只想平平安安活在大明的泽宁,眼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站到工部的众大臣屁股后面停下来,向朱祁镇跪下叩头:“臣工部郎中泽宁拜见皇上!”
“泽爱卿,请起!”朱祁镇的声音带着稚气,泽宁依言站起来,瞅了朱祁镇一眼,发现他的眼圈有些发黑,脸上带了一点困倦,应该被惊雷扰了梦。
“昨天夜里,朕正睡得香,一阵响雷惊醒了朕,扰得朕再没睡意,你怎么样,可否睡得好?”
当着满大殿的文武大臣,朱祁镇跟他聊起打雷和睡觉,真是孩子气,不过,朱祁镇如此关心他,泽宁挺感动的,深深的拜了一下,回答道:“臣也被雷惊醒了,雨大,风劲,想到宫庄的村民可能因此而受了灾,屋子里进了水,甚至有房舍倒塌,天一亮,就安排人去宫庄的各个村子查看灾情,救灾扶伤”
跟皇上拉家常,似乎有些不妥,泽宁停了一下,接着说:“皇上关心臣,臣不胜感激,霹雷尤如在耳,皇上没有没被吓着了?”
二个人一见面,就唠叨个没完,叙寒问暖的,眼见着朱祁镇又要开口,有大臣终于忍不住了,吏部尚书郭琎急忙插话,大声吼道:“皇上,督察院御使孙毓弹劾内官监太监阮安及工部尚书及以下官员渎职枉法,致使华盖殿惨遭风雨侵袭,三大殿乃大明龙脉所在,如今受损,工部一干人等皆不可轻恕,当以造反之罪论处,请皇上降旨。”
这简直就是一条毒舌啊,上次在议论麓川之战的时候,也是这一位跳出来唱反调,这一次更狠,直接把人往死里整,还一整就是一大片。
与上一次不同,武将们都默不作声,站在文官前列的杨士奇和杨溥也是一言不发,兵部尚书王骥站了出来,向朱祁镇深深一拜,朗声说道:“启禀皇上,大明龙脉根深柢固,乃万世基业,岂是一场小小的风雨就能撼得动的,郭大人言过其实,太大题小作了,不过,内官监太监阮安和工部相关官员渎职之罪不可免,工部尚书王卺当记大过一次,罚俸三个月,营缮清吏司郎中降品二级,相关员外郎及主事各降品级,各自罚俸,请皇上定夺。”
朱祁镇急忙抢过话来,说道:“王爱卿所言,甚合朕的心意,旱情持续一个多月,这一场暴雨虽然来得突然,可总算解了旱情,皇祖母身体微恙,希望借着这一场甘露,保佑皇祖母的身子好起来。”
泽宁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朱祁镇把太皇太后的病情拿到朝堂来说,虽然说的轻松,实际上一定病势严重,想来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她老人家了,一会得去探望一下才是。
正想着,就听见杨士奇的声音响起:“老臣赞同皇上所言,阮公公一向勤恳,先后负责京城的城池、九门、两宫、五府、六部衙门等建筑,从未出过差错,即使是修复奉天殿,也十分顺当,这一次,全是天意,老臣以为,阮公公当罚三个月的月俸,戴罪立功,工部相关官员,可以王大人所言处罚,请皇上恩准。“
杨士奇亲自开了口,大殿里的风向立刻大转,众多大臣纷纷上奏附和,包括一些武将也大声表示附议,吏部尚书郭琎等有心弹劾阮安和王卺等工部一干官员的人,只好闭嘴不言。
众人谢恩,阮安心情比较沉重,一生英名毁在华盖殿的一场暴风雨上,十分不甘心,感到心力疲惫,郭琎等人的话严重的伤了他的心,整个人一下子老迈起来,颤颤巍巍向朱祁镇叩头道:“皇上,老奴辜负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期望,万死之罪,老奴渐渐老迈,不堪大用,请皇上免去老奴的内官监太监之职,三大殿重修的重担,老奴一并辞去。工部郎中泽大人年轻才高,华盖殿重修进展迅速,全赖工部各位大人之功,也仗着泽大人的倾力协助,老奴举荐泽宁代老奴之职,督建华盖殿和谨身殿的重修,请皇上恩准。”
说着,阮安的身子晃了晃,显得有些老迈,一众大臣心有不忍,尤其是杨士奇和杨溥等老臣,内阁的几位大臣纷纷上前求情,杨士奇说道:“皇上,阮公公一生勤勤恳恳,功勋于后世,万不可准其退隐,内官监太监一职,舍他其谁?三大殿督建,又舍其何人?”
阮安颤颤巍巍的奏道:“多谢皇上隆恩,多谢各位大臣的抬爱,老奴确实老迈,不堪大用,泽大人曾经提醒过老奴,京城持续干旱,一旦雨水降临,很可能是一场急雨狂风,老奴想着抢工期,并没有把泽大人的提醒放在心里,都是老臣的错,请皇上降罪。”
奉天殿上,文武官员站在二旁,他的面前跪着工部的一众官员,朱祁镇在御台上的龙椅上坐着,风姿飒爽的泽宁,显得鹤立鸡群,朱祁镇怎么看他,怎么顺眼,华盖殿的重修,泽宁从中起了多少作用,王振早早的就向朱祁镇做了汇报,这一场狂风暴雨突然降临,也被他言中了,真是一位神人,有此人相助,朱祁镇的自信心暴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65章 升职风波()
奉天殿里的大臣们一边倒的为阮安求情,工部跟着沾光,王卺的根基不深,刚到京城不过一年多时间,根本没有几个人了他,加上他的性格耿直,有不少人想看他倒霉,好早早的腾出位置来。
自泽宁进殿以来,王卺一直不吭声,工部出事,王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往下属身上推,又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只好认命,听天由命。
自己的上司有难,又借着阮安卸了力,泽宁趁机维护几句,卖个人情:“启禀皇上,自上次进宫以后,阮公公不顾身体劳累,亲自去清宁宫庄拜访,一心想着为朝廷节省人力和财力,想尽了办法,要将华盖殿修建的更加漂亮,为此,阮公公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与臣一直聊到子时,顾及臣有公务在身,方才罢休,阮公公对皇上,对朝廷一片忠心赤诚,令臣感佩和汗颜。
昨夜的暴雨不期而至,虽有臣的提醒,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既要保证工程进度,又要防住暴雨袭击,工程上的难度至少增加二倍以上,要是换了臣,昨夜的损失一定更大,所幸有阮公公调度有方,才将损失降到最低。在才学上,臣与阮公公相比,尤如繁星与皓月,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上,臣更是无法望其项背,恳请皇上降下恩旨,免去对阮公公的责罚。”
阮安是内廷的人,他是没机会登上朝堂的,因为牵扯到工部一干官员,才有机会跪在奉天殿上,没想到自个儿的名望这么好,绝大多数人为他求情,这个风头正劲的少年才俊,话说的真是漂亮,把他抬得如此之高,心里的沮丧渐渐消失,他老了,有心扶持年轻才俊,这一位,无论是才学,还是品德,都是上上之选,正是他寻找之人。
“皇上,老奴已经老迈,泽大人才学和品德皆是上乘,老奴愿意辅佐泽大人重修华盖殿,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阮安不停的夸赞泽宁,朱祁镇就感觉夸他自个儿似的,小脸兴奋的痛红,伸手一拍龙案,喝道:“好,阮公公所言甚合朕意,升泽宁为工部左侍郎,负责华盖殿和谨身殿的重修,立下大功之后,再加升赏,哈哈哈”
朱祁镇兴奋的有些手舞足蹈,正得意洋洋,发现大殿里已经跪倒一片,包括一众武将也都跪下来,朱祁镇以为这帮大臣为他的皇威所折服,更加兴奋的不得了,正要接着说,却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杨士奇更是大声的吼道:“皇上,万万不可!”
朱祁镇这才发现,大殿里的气氛急转直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人群中寻找泽宁,发现刚才还鹤立鸡群的泽宁也跪在地上,脸色也是难堪之极,朱祁镇隐隐感觉,自个儿得意过头了,自己虽然挂着皇帝的名义,真正做主的,反倒是跪在地上的这一班众臣。
“皇上,万万不可!”这是泽宁的声音。
“皇上,万万不可!”这是众位大臣们的声音,也包括一众武将们,只有张辅等少数功勋贵戚仍然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动,跟没事人似的。
朱祁镇这才想起来,这一位,一向不喜欢升官,从侍读升为郎中,泽宁一直不从,最后还是搬出皇祖母,才升了他的官,即使这样,也只升了半阶,这一次,直接从郎中升到侍郎,五品到三品,跨度是二阶,确实是大了些,可已经开口了,总不能自食其食,再收回,朱祁镇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
看到朱祁镇脸色胀紫,神情尴尬之极,泽宁心有不忍,要是在这个时候点击应承下来,不仅落得贪图富贵的恶名,更会激起群臣们的奋力抵抗。
经过朱祁镇的父亲和祖父二代仁政,文臣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当面顶撞皇上的事情屡次发生,即使在朱元璋在世的时候,也有敢于顶撞的,更何况面对一个小娃娃皇帝。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泽宁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大臣们看到朱祁镇孤立无援,更加奋勇而战,大声抗议,吏部尚书郭琎吼道:“皇上,工部郎中泽宁泽大人,入朝不过一个月,乳牙还没长齐,担任工部郎中,全凭太皇太后的庞幸,至今未立寸功,岂能配得上侍郎之职,请皇上收回成命。”
吏部是六部之首,即使是内阁的大学士,也要看看他的脸色,除非像杨士奇、杨溥这样的内阁老臣,才能压得住他,户部、刑部、礼部等也纷纷上前表示反对,杨士奇的态度也代表了杨溥的态度,泽宁本着无所谓的态度,看着他们轮番表演。
内阁中,只有曹鼐没有发言,六部中,工部的王卺仍是待罪之身,自身难保,跪在大殿上,一声不吭,除此之外,只有兵部的王骥没有发言,至于各部的郎中们,基本上一致的站在杨士奇一边。
跪在地上的武将们,与杨士奇的态度是一样的,而且,就数他们的嗓门大,一个顶二三个文臣的声音,朱祁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脸开始扭曲,有些抽搐,目光游离,突然摘下龙冠,摔到了地上,胀紫着小脸叫道:“朕自五岁登基以来,大事小情,全由你们做主,今天只是升泽宁为侍郎,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朕,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了。”
王振一直守在朱祁镇的身边,看到他摘龙冠,情知不妙,立刻扑过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一把抱住朱祁镇嚎啕大哭起来:“皇上,保重啊,千万别伤着龙体!”
大殿里的大臣们被朱祁镇的举动吓坏了,无论他们是否看得起这个小皇帝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害怕的样子,跪在地上的人都叩头不已,站着的,也扑通跪下,连连叩头。
“皇上,皇上啊,万万不可啊!”
逼着皇上辞职,相当于逼宫,也就相当于造反,这是流芳百世的恶名,任谁也担当不起,尤其是杨士奇、杨溥等一众内阁老臣,太皇太后还活着呢,这位老太太要是知道,这么人欺负她的爱孙,那还了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66章 四品郎中()
朱祁镇的紫金皇寇在大殿的大理石地面上翻滚了几圈,有二颗玉石脱落下来,泽宁的目光一直盯在紫金冠上,在一众大臣们的哭叫声中,他连滚带爬的上前捡起紫金冠,并捡起脱落下来的二颗玉石,双手捧着,上前数步,跪在御阶前面,高高的举在手里,大声喊道:“皇上,只要皇上龙体安康,臣自请降为主事,协助阮公公重修二大殿,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祁镇一把推开王振,亲自走下御阶,扶起跪在地上的泽宁,然后才接过破损的紫金冠,重新登上御座,把紫金冠放在龙案上,大声说道:“众位爱卿,你们瞧瞧,泽爱卿从不贪图富贵,无论是侍读,还是郎中,都是太皇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肯接受下来的,他越是不肯做官,朕越是要升他的官。”
朱祁镇第一次如此大胆的跟大臣们拧着干,众大臣这才发现,还真拿他没办法,毕竟,天下是他朱家的,不少人萌生了怯意,大多数人仍然不甘心,不少大臣执着的反对道:“皇上,泽大人年幼,过几年再升他的职务也不迟啊!”
“泽大人还没娶媳妇呢,等他成亲了,再升官不迟!”“皇上啊,不如等泽大人生了儿子”
什么乱七八遭的,泽宁站在御阶前,有些哭笑不得,手里还捏着朱祁镇紫金冠上的二颗玉石呢,朱祁镇似乎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不动。
杨溥上前奏道:“皇上,自大明立朝以来,还没有一位大臣,在十九岁就升任三品大员的,泽大人毕竟年轻,经历朝政尚浅,提升过快,对泽大人并没有益处,待他日后再立下功劳,做出政绩,再升职不迟,请皇上三思。”
朱祁镇也感觉自己有些鲁莽了,可话已经出口,没法收回,在一旁的王振看到大殿里的形势缓和,便止住了干嚎,在王振的眼里,这些大臣们真是闲得蛋疼,不就升个侍郎嘛,何至于呢,尤其是听了杨溥的话,更加不以为意,忍不住插嘴道:“甘罗十二岁拜相,泽大人已经十九岁了,怎么就做不得侍郎?”
泽宁满嘴苦涩,这货,不学无术,还当面卖弄,甘罗是十二岁拜了相,可没二三年就被秦王给砍了头呢,不禁感到十分的晦气。
上一次在这个大殿里多嘴,被刘球当面羞辱,这货不长记性,杨士奇当声暴怒,吼道:“你这厮,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闭嘴!”
王振吓一跳,赶紧把嘴闭上,畏缩在一旁,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杨士奇,曹鼐上前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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