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厚的感觉
“见过张将军，贾军师，不知两位到来许昌所为何事”，满宠将张绣的反应收入眼帘，却是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特来朝拜天子”，贾诩见张绣陷入发呆当中，不由得冷漠地说道
朝拜天子四个字直接浇醒了张绣，他对着满宠拱了拱手，说道，“听闻曹丞相礼贤下士，张绣特来效犬马之劳，还望莫弃”
如今的天子不过是个摆设，与其得到个光明磊落的名头而被软禁在许昌，还不如直接挑明，矫情如今已经不适合自己了
“丞相和天子闻两位到来势必会欢喜不已”，满宠神情缓和了些，仿佛是没有听到张绣的投降之语，满宠只是邀请张绣和贾诩进入许昌
作为昔日的叛军，还是孤身前来投奔的，张绣和贾诩受到了无数的白眼和冷眼，甚至还有了不少仇恨的眼神，白眼和冷眼来源于朝廷的一众新晋官员，而仇恨来源于一些曹家子弟和宛城一战
天子亲自接见张绣和贾诩，直接跳过了两人的昔日身份，还为他们摆下了宴席，在皇宫内
天子的厚待让一众文武也只能笑脸以对，不少人更是好奇着满宠的亲自相陪，作为名义上的豫州二号人物，实则是许昌的一把手，满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敬酒过，哪怕是天子，而今天，竟然亲自向着曹操的仇人敬酒，这里面还真有不少猫腻
张绣有点心不在焉的微笑以对，心里更是猜测着曹操的反应，进入了许昌，他有点步步惊心的感觉，因为这里不但陌生，而且他几乎没有遇到过一个善意的眼神
“曹丞相到”，随着一声大喊，一身坚甲的曹操在许褚的护卫下，大步走进了皇宫，直接闯进了宴会
曹操和许褚率领数百虎卫军的忽然到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大跳，连天子都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曹操并没有像昔日那般的恭敬行礼，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向了张绣
随着曹操的走来，所有的官员都非常自觉的让道，而且唯恐曹操迁怒于他，让道的速度让张绣的心直接提到了咽喉，他的手已经提了起来，有搭向剑柄的趋势，但却僵硬在了半空
许褚眯着眼站在了曹操身后，距离张绣只有两米，而曹操此时距离张绣只有一米，许褚那庞大的身躯散发了实质性的狂暴杀气，直接锁定了张绣，仿佛只要张绣一动就会直接被撕裂
在场的温度更是瞬间降下，一阵寒风飞速吹过，深秋的时节，却是带来了寒冬的冰风
张绣心中一阵窒息，他想转身去看贾诩，因为只有贾诩才能给他安全感，但他却骇然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他可以感觉到许褚那无尽的杀意，那是对他起了真正的杀心，并不是一般的震慑，而据闻，典韦和许褚是亲如骨肉的铁兄弟
而眼前那仿佛是三寸丁一般的曹操，那复杂的眼神更是让他瞬间一阵眩晕，曹操身材矮小，只有不到一米七，比起张绣这个西北大汉差得远，而且这差得远还不只是在骨骼上，曹操并没有张绣那般的将军之威，但此时的冷漠的曹操，此时神情复杂的曹操，却在一瞬间化作了万丈雄峰，显得高不可攀，让他一阵颤抖
拔剑，誓死一搏，但不见得能够留下什么，美名，性命，都不将有，因为这是老曹的老巢，不拔剑，更是连残存的安全感和信心都没有了，此时的他，真的很冷
此时的曹操，心中也一阵犹豫，一听到张绣和贾诩到了许昌，他的心一阵颤抖，张绣，一流战将，但却和他有着仇深似海的弑子之恨，此恨不共戴天，这是他人生败得最惨的一次，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失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连自己的儿子都庇护不了，他算什么狗屁中原霸主，贾诩，连中原七窍都齐齐认可的神级谋士，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计策精准狠辣无人能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仿佛感觉到了曹昂在对着他微笑，感谢他为他复仇，而贾诩的到来弥补了，他日渐扩张的雄心和领地，中原七窍所向披靡，但一旦他攻占了河北，他需要更多的神级谋士为他打理，整顿，出身西北的贾诩，正好是西北的最好人选
杀了张绣，在场没有人敢阻拦，一切都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这样可能会让贾诩寒心，自己苦心经营的贤名就会毁于一旦，但不杀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儿子，怎么对得起典韦，怎么对得起宛城一战的城下亡魂呢
镜头回放，带着许褚，张辽徐晃，郭嘉荀彧追击袁绍的曹操听到了张绣来投的消息，快速的召开了军事会议
这是郭嘉鲜有的不睡觉的会议，但却是喝着闷酒，发着呆看着手中的平原美酒，喝下去，又吐回壶中，桌上是一个个被他捏碎的玉杯
荀彧欲言又止，多次看向郭嘉，但却直接被郭嘉给直接无视了，郭嘉不说话，在场一阵冷寂，张辽和徐晃低着头沉默，许褚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火云长刀，仿佛是抱着绝世佳人一般
曹操也陷入了沉默，他看向了郭嘉，多次给了郭嘉期待的眼神，但却收不到一丝回应，只好看向荀彧
“主公，我们当以大局为重”，荀彧沉吟了下，说了个模拟两可的答案，也鲜少的不正面回应
曹操沉默了，他看向了闻言抬头的张辽和徐晃，两人对视了眼，徐晃欲言又止，但却被张辽以眼神阻止，只能再次低下头
“奉孝，这张绣是杀，还是留”，曹操见状沉默了下，还是将决策权交给了郭嘉，声音中也带了些颤抖，他真的很想灭了张绣，但冥冥中却仿佛是有了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他将这话说出口，他知道，一旦他表态了，一切都成定局
“此事别问我，如果我在官渡，他们绝对不会有命进入许昌”，郭嘉冷冷的扫了曹操一眼，转身离开了大营
郭嘉的蛮不讲理并没有引起所有人的不快，因为谁都知道，发起怒来的郭嘉，连曹操都只能退让三分，而一向只会玩世不恭的郭嘉鲜少发怒，而在场所有人也知道，为了整顿豫州，为了逍遥自在，鬼才从来都不会任何虚名
曹操闻言，心中的愤怒顿时冲天而起，他拍案而起，大声怒道，“仲康，随我去许昌为我儿报仇”
曹操的愤怒并不是指向郭嘉的，如同郭嘉刚才的冰冷不是指向曹操的一眼，他们都是仿佛在一瞬间看破了虚空，看到了另外的身影
张辽徐晃闻言顿时焦急了起来，急忙给了荀彧求救的眼神，比起和张绣贾诩有着切肤之痛的曹操和郭嘉，他们和典韦并没有很深的交情，战场上的死伤他们也知道是在所难免的，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改变
荀彧见状也只能将刚才郭嘉的酒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叹了声说道，“七窍在手，中原我有，逐鹿天下，当在此时”
巨响很快就引起了曹操和正在兴奋当中的许褚的注意，但但两人都只是停了下，就快速离开了
杀，还是留，曹操心中摇摆不定，他的心在看到张绣的彷徨和贾诩的依旧冷漠后，再次摇摆不定，他回到了刚过去的军事会议，挥袖而去的郭嘉和叹息的荀彧的身影不住的重复
杀，不杀他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好主公，更不能说是个好父亲
留，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要成就霸业，本来就是要能人所不能，这个人，很多时候，还是忍
场面一阵死寂，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会为了两个降将而得罪如今威震天下的曹丞相
曹操原本复杂的眼神渐渐消失，剩下的是缓缓化作的，嗜血
一阵鸟鸣飞过，仿佛是一代天骄一般飞下的郭嘉此时身上正是鲜少穿过的华丽儒士服装，此时的他跳下了玉雕，来到了曹操面前，冷漠的扫了张绣和贾诩一眼，给曹操递上了一柄短剑
完了，一切都完了，别说是雄图霸业了，别说是称霸一方了，连隐匿在武关的妻儿也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了，天下谁不知道，能够完全左右曹操的人，就是被誉为鬼才的郭奉孝
郭嘉要杀的人，曹操从来不会保，郭嘉要保的人，曹操从来不会杀，这真理般的存在，即使远在西凉，张绣也早有耳闻
曹操浑身一颤，看着郭嘉那充满杀意的眼神，颤抖着接过了短剑，但却在一瞬间心定了下来，因为郭嘉在递剑之后，转身就离开了，展现的还是罕见的空中跳跃
曹操缓缓的抽出了锋利的宝剑，右手不住的颤抖着，这抽剑的几秒，仿佛是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
第四十一章 （三十五）（）
没有人觉得，张绣还有活路了，但也同样的，没有人会觉得惋惜
贾诩有点疑惑的看着郭嘉离开的方向，虎目闪过了一丝厉芒，似乎对郭嘉产生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罕见的敌意，他从来不会敌视任何人，因为这乱世和他贾文和无关，没有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使得到李儒的赏识，即使得到董卓余孽集团的器重，贾诩却也没有很大的激情，或许他被挖掘的年纪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太小，他不是威震楚地数十年的荆州第一铁壁，他也不是姜太公，既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那么乱世也就和他无关，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家人，但这个郭嘉，似乎给了自己一个莫名的感觉，竟然在点燃了自己沉寂已久的激情，难道这真的是自己命中注定最好的战友
曹操的剑猛然挥动，张绣最后还是决定不反抗，闭上了双眼，他知道，曹操不会迁怒于挂掉的自己的家人，如果自己昂然赴死，说不定还能得到陈宫的待遇，天下谁不知道曹操虽然挂了陈宫，但还是对他的家人很不错呢
一阵惊呼和倒吸声惊醒了张绣，窒息的感觉更是瞬间消失，他睁开眼，顿时目瞪口呆，曹操的短剑，直接刺进了他自己的大腿当中，穿过了坚甲，直接透体而出，所有的惊呼声和倒吸声，都来源于在场的官员，许褚更是瞬间扶住了踉踉跄跄，脸色快速苍白的曹操
曹操，竟然没杀他，还自残了，这是什么概念，张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点不知所措
“既然同朝为官，张将军和孟德的恩怨从今天起当在天子面前，一笑泯恩仇”，曹操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笑着说道
张绣浑身一颤，他止不住心中的颤抖，瞬间全身乏力的他直接双膝跪倒在地，猛地往下拜去，激动地大喊道，“谢丞相不杀之恩，当为丞相效死力，刀山火海绝无二心”
曹操竟然将对他的恨意化作了一阵剧痛，这容人之量果然不愧是中原霸主，贾诩果然没说错，曹操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张将军言重了，快请起”，曹操挣扎着上前扶起张绣，微笑着说着，随即对着献帝遥遥一拱手，说道，“孟德有伤在身，想先行告退，还请陛下恩准”
被吓了大跳的献帝自然是微笑着挥手批准
如风而来，如风而去的曹操让所有人都大开了眼界，那传闻的礼贤下士的儒雅之风瞬间让在场的温度再度上升，不少人都有了想要向曹操毛遂自荐的冲动
连自己的仇人都能原谅，都能容纳，这曹丞相果然是一代贤主
接下来的宴会，所有人的笑容变得真实了，和张绣的交谈更多了，因为曹操的公开表态，如今他张绣已经是曹氏集团的一员大将了，但除了贾诩却没人发现，此时满宠却是悄然消失了
竖日，张绣前往丞相府拜见曹操，却被告知曹操连夜赶回战场了，他只能退回
“军师，虽然丞相已经原谅了我，但他麾下的大将要接纳我想必需要一段时间，你看我们这段时间要如何做出一番事业”，张绣有点急切的对着贾诩说道
“将军可知道文公归来”，贾诩斜躺在太师椅上，并没有看张绣，而是淡淡的说道
“军师说的是晋文公重耳的经历”，张绣愣了下，随即问道
晋文公重耳在经历王位争夺战时候因为在外躲开了杀戮，在秦楚两国的相助之下回归晋国，励精图治，大败四方诸侯，成为春秋继齐桓公后的第二霸主，他的经历是一段众所周知的传奇，张绣自然是知道的
“将军勇不及张辽徐晃，智无法和中原七窍比肩，亲更不如夏侯兄弟，中原已然一统，即使北伐也不见得能有大作为，何不前往长安镇守，为他日征讨西凉为前驱”，贾诩一点都没有为张绣留面子，直接一针见血的说道
张绣想反驳，却没有反驳，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曹操麾下良将千员，智者无数，他还真不占优势，如果在这里争功，估计还会自讨苦吃，反倒是曹操若能北定河北，那下一步不是南下荆扬就是西进雍凉，若是自己能够做好准备，将来至少可以衣锦还乡，起码不会被秋后算账和与其他曹操麾下将领闹矛盾，这倒是个好门路
“还请军师助我一臂之力”，张绣想了想后，还是恭敬的对着贾诩拱手说道
“雍州是将军的归宿，诩攸山也是贾某的归宿，你我之间的缘分已尽，还请将军保重”，贾诩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
“这，军师，我”，闻言，张绣顿时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想要挽留，想要如何如何都化为了虚无，他实在没有留下贾诩的理由
贾诩淡淡的挥了挥手，并没有再理会张绣
竖日，张绣再来找贾诩，却被告知，贾诩在满宠的亲自护送下，前往了诩攸山，张绣的心，一阵死寂
许昌，丞相府，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翻阅着枯黄的医学典籍，每一页的翻动都带着无限的期待，但却换来一次次的停顿，手的停顿，呼吸的停顿，每翻完一本，美眸都会强忍住泪水下滑，良久才勉强挤出笑脸打气着说道，“卿卿，你可是流浪魔萧和月下修罗的女儿，不是柔弱的小女子”
几个时辰的失落让倩影颤抖着抚摸手中的玉箫，无言的落泪，孤独的坐在墙上，朝北看着，脸上尽是酸楚
卞夫人领着侍女带着一些糕点到来，正想呼唤墙上的瘦弱身影，但却犹豫不已，良久才叹了口气，让侍女放下糕点，独自坐在院子，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倩影
一向端庄华贵的卞夫人此时满脸怜惜的看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