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心存他事,对于面前的棋局有些漫不经心。
棋过中盘,裴旻突然发现自己下不去手了,居然输了八目子。
一旁溜达一圈回来的贺知章见状,忍不住笑道:“小老弟这是大意了,以你的棋艺,不应该破不了局的。现在能够落子之处,以是不多,小友步步为营,这八目子可不好追。”
裴旻看着棋盘,缄默会儿,说道:“却是未必!”
他不在多想,认真应对。
此刻棋盘上李泌控制的黑子犹如一条漆黑的大龙盘踞着,意图围剿裴旻四散周边的棋子。
一子落粘,将自己的白字接连起来。
李泌那细细的还未长齐的眉宇挑了一挑,低头沉思。
贺知章也有些讶异,粘是围棋的术语,是连接的意思,应对剌的一种下法。
但裴旻这手粘非但不妙,反而将自己的棋路给堵住了。
贺知章忍不住心想:“这是认输投降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输人不输阵,直接投降,可不是自己这位兄弟的性子。
李泌慎重的落子。
裴旻也一步一步的下,他作死的棋路非但没有挽回败局,反而又搭进去了两目棋子。
棋局进行至后半盘,李泌继续控制着大龙围杀白子,眼瞧着要将白子分断两截。
裴旻却不闻不问,白子一落,居然放弃阵地,开辟另一个战场,强行分断,欲反杀白棋,直接打起了进攻。
这一步大出李泌意料之外,迟迟拿不定注意落子。
贺知章也忍不住敬意了声,大感意外。
李泌不管裴旻的故弄玄虚,直接分断了裴旻的白子。
裴旻败局以现。
裴旻依旧步步进攻,就算是一分为二也保持着凌厉的攻势,即便是自寻死路,依旧进攻不觉。
李泌额上的汗珠一点一点的冒出。
明明是自己占据了优势,可在那不要命的进攻下,他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困兽之军,反而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左下角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意外的气意外的长
蓦然间,裴旻的白子宛如神来之笔一般,落在了中央。恰到好处的一子,配合之前左下角的厮杀,直接盘活了已死的棋路,黑棋中央做活……
李泌几乎看傻眼了。
“这……”贺知章倒吸了口凉气。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过死棋做活的一招。
裴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一招在后世有一个学问,叫做僵尸流。
在金大侠的小说中珍珑棋局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僵尸流的弃子简化局面也有几分相通的风采。
只是后世的围棋规则与下法跟这个时代,有着很大的差别,下法也必须略作更改。
裴旻还是第一次用后世的绝招,果然就算下法不同,但只要意义正确都是能实现。
一招僵尸流,盘活了中盘,立刻扭转了局势,挽回了败局,让原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
李泌心态都有些崩了,自己费劲千辛万苦,一点一点的维持着胜利的局面,让裴旻用这一手奇招破解。
正当裴旻以为可以乘胜追击,越战越勇的时候,发现李泌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调整好了心态。
裴旻这一手僵尸流返回了败局,却没有锁定胜果。
胜负的天平依旧摇摆不定,棋局还有的下!
最终裴旻是技高一筹,凭借敏锐的胜负嗅觉,利用自己盘活的中盘,开始进攻李泌的左上角。
而李泌没有选择跟裴旻争夺左上角的胜负,而且大胆的对着已经活了的中盘进攻。
彼此都展开了攻势,打算以进攻赢取最终的胜利。
贺知章看着剑拔弩张的棋局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李泌的黑子成功吃掉裴旻中央白棋数子,可裴旻却顺势破掉黑棋左上角,逆转了局势,反赢了李泌十目棋子。
这局终的十目优势,是无论如何都追不回来的。
李泌投子认输,起身长长作揖道:“今日手谈,裴郡王这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让晚生印象深刻,学到了不少。”
裴旻说道:“小友今日也让某刮目相看。如此少年俊杰,实在难得。某最是见不得有才之士,小友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府上挂一个闲职,我府中的藏书,任你翻阅。还能跟着我了解学习行政权谋,假以时日,好为我大唐出力。”
李泌学习的黄老道学,更兼年幼,对于名利其实并无多大渴望,他现在的年岁正是单纯的吸取学识的年纪。
而他才智太多,诸多东西,一学就会,学无可学,故而对于裴旻府中的藏书楼却是他向往之处。
要知道这天下最大的图书馆一半藏书都是裴旻捐赠的。
裴府藏书在整个长安公认仅次于国家藏书……
一时之间,李泌大为心动。
贺知章也在一旁劝说。
李泌最终再次向裴旻一拜,说道:“盛情难却,晚生拜谢郡王器重……”
第七十二章 欣喜若狂的李亨()
裴旻大喜过望,嘴巴都合不拢了。
李泌却有些耐不住心底的疑问,问道:“今日郡王手谈思绪,晚生闻所未闻,可是郡王自创?”
裴旻记得死棋盘活是宋朝棋局才出现的一种思路战术,至于僵尸流这种弃子简化棋局的下法,那就是更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前例的。
裴旻带着几分违心的道:“古人多次云对战如弈棋,将下棋与战场联系起来。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弈棋之道,很多时候便如战场决胜。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战场适用,棋盘上也一定行。”
贺知章摇头惊叹道:“话虽如此,可真正运用起来谈何容易?”
李泌也未裴旻今日这新颖的僵尸流打法惊艳到了,渴望汲取知识的他,有一种直觉,在裴旻身旁,能够学到很多很多全新的东西。
裴旻也想到了来的正事,将怀中杜甫的诗作递给了贺知章,说道:“贺老哥也来品评品评,这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郎做得诗。”
贺知章满怀期待的伸手接过,裴旻极少与之分享佳作,但只要拿出来分享,必定是值得一看的佳作。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贺知章念了一遍,突然笑道:“此诗做得豪爽合情,应是我长安的纨绔少年所作吧。有些难得,纨绔少年中有如此文采的倒是不多。这诗意境来言,算不得上乘,但很合我的胃口。想来也是好酒之人,值得一会。”
裴旻也不得不赞叹,自己这位老哥哥目光如炬。
杜甫的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写实厚重。这类诗,要是没有什么特定的事情,很难体现意境。
以李白的天纵之才相比,杜甫算得上的一位大器晚成的诗人,《北征》、《三吏》、《三别》这样不朽的史诗,千古绝响,便在在独特的背景下诞生的。
现在历史环境大改,应该不会再有安史之乱这种波及全国的大动荡了。
杜甫还能不能成为一代诗圣?
裴旻相信一定会的,只不过《三吏》、《三别》这样忧愁哀思的诗句应该不会再有了,将会为更加豪情快乐,便如《望岳》这般豪迈的诗句。
介绍给贺知章,也想让杜甫尽快的融入这个圈子。
毕竟,后世各种搞恶的舞蹈,已经让这位诗圣足够潮了,没有必要混迹在纨绔子弟这个没前途的圈子里。
纨绔,真不适合杜甫。
裴旻遇到杜甫的喜悦都让李泌给取代了,再三叮嘱他早些来裴府报道,方才离开。
长安十王府!
忠王宅!
“当真,静忠,你说的当真!”
李亨声音都在颤抖,身子因为兴奋而不自觉的扭动着,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奇丑无比的太监。
站在李亨面前的太监叫做李静忠。
怎么形容他好?
就是那种长得特别提神,很科幻,很抽象的人,獐头鼠目、东施嫫母、其丑无比任何形容丑的词语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此刻他弯着腰,说道:“千真万确,此事可不敢说谎,是黎敬仁,黎内侍亲口说的。高公公最近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的照顾着陛下。他自己的事情都交给了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三人,他们三位各自不和,相互仇视已久。只是有高内侍压着,高内侍这一放手,他们矛盾激化,已经相互不容了。林招隐、尹凤祥不住的向太子示好……”
听到这里,李亨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心眼小,只是因为这个,心底依然决定,只要自己即位,林招隐、尹凤祥这两条狗,首先收拾。
李静忠续道:“黎敬仁晚了一些,抱求无门,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到今日他有事向高力士禀报。意外听到了高力士与陛下的谈话,说有改立殿下之事。黎敬仁立刻向殿下表忠心来了,应该错不了的。”
“对对对!”李亨听到这里,也相信了,不住点头道:“父皇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与四弟的差距?四弟那个废物,如何跟我相比?选我,才是最明智的。”
他心情特别愉悦,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看什么事情都特别顺眼,即便是看着面前这奇丑不起,时常让自己倒胃口的太监,都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想着面前这个丑如恶鬼一样心腹的贡献,李亨给了空头支票,道:“日后我若登基为帝,你就是今日的高力士。”
李静忠眼中闪过几分贪婪,将自己的腰几乎都要弯到了膝盖,无比恭敬的说道:“能够为殿下效力,是静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奢望其他。”
李亨满意的颔首道:“我李亨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我的人……”
李静忠是除了皇甫惟明最早追随李亨的,当初李隆基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猪一样圈养,关在了十王府。
负责监督十王府的正是李静忠。
李静忠在看守期间,受到了李亨的拉拢,诸事报喜不报忧。
李隆基意图改立李亨,李静忠在当中出了不少的力。
故而相对于自己最早的亲信皇甫惟明,李亨更加亲近李静忠。
李亨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阔别已久的位子,会离自己如此的近,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
一时之间,他高兴的甚至有些出轨了。
空头支票给的还不够,更进一步的说道:“你静忠这个名字不好听,待我真的成为太子的时候,你就改名李护国,他日荣登大宝,你就叫李辅国,以彰显你的功劳。”
李静忠更是高兴,但眉宇间露着几分忧色说道:“静忠还是有几分担心,现在陛下的一切都是高力士在安排,他就像极了当初的赵高,什么也不然外人插手。而裴郡王,可比李斯要厉害的多。高力士与裴郡王关系非常的密切,他们相交十年,一但他们联合起来,殿下未必能够如愿。”
李亨脸上露出几分嫉恨,对于裴旻的厌恶忌惮自不用说,对于那个高力士,心底也充满了不爽,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讨好这位御前第一红人,低声下气的送礼,却没有得到正眼回应。
第七十三章 内动()
李静忠也看出了李亨对高力士的厌恶,说话更加没有顾忌了。
“高力士此贼倚仗陛下的信任,平素里无法无天,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现在更是凭着自己在宫内的权力,控制着陛下的一切生活起居。好像就他一个人关心陛下,连殿下向探望自己的父亲都不给。”
李静忠说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对于高力士,这个奇丑无比的太监,心中充满了怨恨。
李静忠早年虽比不上高力士得宠,却也凭借出色的脑袋,在宫内如鱼得水。
众所周知,这个时代的内侍太监是最富的。
高力士自不用言,其余孙六、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朱光辉、郭全、边令诚等人一个个都有着万贯家财。
京城中最豪华的宅第,京畿内最好的田产、果园、池苑,宦官就占其中一半。
李静忠相信自己原本就是其中一列,但便是因为高力士,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力士举荐他为十王宅的管事,负责管理十王宅一切事物。
这表面上是管理,其实就是监视,做皇帝的眼线,负责看着诸多皇子跟哪个大臣走得近,哪个皇子有谋反之心。
这种情况,人人皆知,只是无人敢说而已。
十王面对李静忠就如狗屎一样厌恶。
十王身份不一样,李静忠也不敢为难十王,这一干五六年,给人嫌弃了五六年,半点油水都捞不到。
李静忠自然将一切过错都推卸给了高力士,现在有给高力士上眼药的机会,一点也不含糊。
李亨得李静忠如此一提醒,心底也博然大怒,说道:“父皇生病,我这个儿子焉能无权侍奉左右?”他说的好听,心底却是在想“要是能让父皇,见到我的孝心,岂不就不在考虑,而是直接下诏了?”
“高力士!”
“裴旻!”
“此二人,实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除!”
李静忠亦道:“属下也由此感想,只是高力士权倾内宫,宫里之事,他的话比皇后还管用。而宫外,裴旻身为六部之首,内有辅宰之权,外还有河西、陇右、西域之兵护航,实在不好对付。”
李亨怔怔的看着李静忠,突然双手一拍,大喜笑道:“静忠无愧是本王的福星,你提醒我了!高力士算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阉竖而已。他有今日,全靠父皇的宠爱,一但父皇去了,他算什么,狗都不是。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权,实际上有着最大权力的人。”
“皇后!对,王皇后!”
他说道这里,激动的来回渡步:“父皇的那点屁事,天下人都知道。王皇后名为国母,却跟冷宫妃子一样,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关注。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包括本王。可是一旦陛下去了,新君继位之前。这个国家,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就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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