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要不了多久,尚书省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部门,将会因为他的出现,再现昔年事无不总的辉煌。
两只羊,如何斗得过猛虎?
宰相还是有着自身的特权的,出入皇城无需排队,直接经过简单的查询,入得皇城。
原本政事堂在门下省,但因为之前中书令张说主政,将门下省的政事堂迁移到了中书省。
裴旻与源乾曜、李元纮一并抵达了中书省。
唐王朝的其他几位宰相已经在他们之前抵达了,参知政事的官员也大多到齐。
众人中裴旻也知认识武勋入相的杜暹,以及文武兼备的王晙。
裴旻第一次来这政事堂,自然少不了寒暄。
“王相、杜相,好久不见了。”
王晙与裴旻只是点头之交,平素也没有什么来往,只是适当的打着招呼。
杜暹却显得格外热情。
裴旻与杜暹其实也是点头之交,但是杜暹却是裴旻的小迷弟。
当年杜暹执掌西域,因母亲去世,丁忧回家,路经姑臧的时候,特地登门拜访,打算见一面而去。
让裴旻大有一种“平生不见裴静远,再称名士也枉然”的感慨。
杜暹凭借着西域军功,丁忧结束以后升任为兵部尚书,前些日子,提拔为宰相。
看着杜暹,裴旻就想起了李林甫最开始的判断。
李林甫从一开始就笃定的表示,宇文融是不可能晋升宰相的,继任宰相的必然是军方的一员,以平衡文相、武相势力的均衡性。
果然,就算宇文融赢面再大,上位的依然是杜暹。
“昔年与杜相姑臧一别,今日又在这政事堂相见,离不开一个缘字。”
杜暹也道:“昔年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变多谈,更不便饮酒,无法与裴相谈文论道,遗憾至今。”
“这有何难?”裴旻道:“裴府随时恭候杜相大驾,杜相若要做东,只需让人差遣一声,某随时待命。”
源乾曜又跟裴旻介绍其他人。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政事堂。
政事堂古朴庄严,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摆设,位子也不大,充斥着陈旧的味道。
正前方有三个案几,左右分别排列着三个案几。
别无特别的陈设。
毫无疑问,最前方的三个案几是给三省大佬特别定制的。
下方左右案几分别是其他宰相以及还不够资格为相,却给李隆基授权参知政事的官员。
裴旻与一众人等坐定。
侍从送上茶水,裴旻也迎来了人生首次的宰相生涯。
裴旻初来乍道,对于诸多事情,都不了解,极少发言,大多都在一旁细声静听。
都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裴旻今日方知这话还应该再加一句,宁可一日无君,不可一日无相。
君王如同心脏,确实是最关键最重要的存在,但是宰相团却是大脑。
一个王朝的所有政策、政令都是从政事堂里的这些官员商议拟定的,他们负责着整个庙堂的运转。
大到政策方略,小到官员调遣安排,皆是这小小的政事堂出来的。
突然户部尚书宇文融突然站了起来道:“某这里有一份东北传来书函,请源相、李相、裴相先请过目。”
他上前几步,将信函递给了源乾曜。
源乾曜看了信,微微瞟了裴旻一眼,将信给了李元纮。
李元纮见信内容也是一怔,不动声色的递给了裴旻。
裴旻大方的接过信函,见信中大意,心底恍然。
这是一封来至于东北大帅张守珪申请调拨军费的信函。
宇文融见裴旻看完信,带着几分激昂的说道:“这是东北张守珪节度使送来的信函,内容是向我朝申请调拨军费。如果我没有猜错,杜相那里也有一封类似的信函吧?”
杜暹的官职是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而也是宰相之一。
宇文融是户部尚书,但他是参知政事,有权力参加政事堂会议,却没有资格称为相。
杜暹点了点头道:“如宇文尚书所言,张守珪节度使确实来了信函,说东北战事频繁,需要我朝调拨一些衣甲兵器。”
宇文融继续道:“据我所知,不只是户部、兵部,闲厩使、群牧使都收到了类似的信,希望调拨一些军马。东北的兵事,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每年我朝都需要调运大量的钱粮、器械、马匹往东北,以作军需之用。这些钱财,累积起来,不可计数,边疆百姓,人心惶惶。”
“诸公,古语云:好战必亡,我开元朝至今不过十数载,大小战事却年年不断。对于天下,对百姓造成了严重的负担,是时候停一停了。将重心心神用于百姓身上,以天下百姓安泰为己任。某再次提议,消减军费,平息战事,避免牺牲,让我大唐勇士能够与家人团聚,让天下百姓,都能够享受太平。”
宇文融激昂的说着,他的行政观点一如既往如此。
李元纮不住点头,这也是他们一致的目标。
“此言差矣!”
很显然杜暹坐不住了。
第六十一章 能够灭国的大将,我大唐多得是()
杜暹是个文人,还有着极重的书生意气。
但是唐朝的文人与别的朝代不一样。
唐朝的部分文人有着很强的从军思想,故而唐王朝的边塞诗以及弃文从武的文人是中国历史上最多的。
杜暹出身于濮阳杜氏,明经及第,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开元四年,他改任监察御史,并到碛西审核屯田事务。
这一去西域,杜暹就给西域的豪情感染,弃文从武,最终充任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
而今以军功入相,固然回到了文职,但他身上的血液还是热的,心底期盼着在自己的理政下,开创一个军功远胜太宗、高宗时期的唐王朝。
故而杜暹一听宇文融话中大有“放马南山”的意思,整个人就毛了,毫不迟疑的当面指摘。
“宇文尚书,我朝自太宗皇帝起,向来是文武并重。我大唐神威,盖于天下,岂有享受太平的道理?尚书既然懂得好战必亡,自然也明白什么是忘战必危。消减军费,平息战事,万一导致边疆疲敝,贼寇入侵,这个过错谁来背?”
杜暹再说宇文尚书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在长安无人不以为新晋宰相是宇文融的时候,杜暹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个截胡。
两人本就是政敌,又有这层仇怨,争辩起来,毫不留情面。
宇文融果真脸色微变,但他依旧保持着理智,说道:“可现在却是重武轻文,难道杜相不闻汉武帝罪己诏?汉朝因多年战乱导致社会经济凋敝,文景二帝轻徭薄赋,推崇黄老治术与民休息,令得天下百姓无内外之徭,天下大治。可汉武帝继位之后,连年征战,以至于出现海内虚空,人口减半的惨状。难道杜相想我大唐步此后尘?”
他说着,激昂的说道:“何为大德?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此方为大德!”
宇文融借鉴的是《尚书·武成》里的话,全句是“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说的是周武王伐纣的典故。
周武王讨伐纣王之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以至于五谷丰登,万民乐业。
杜暹面不改色的说道:“宇文尚书且不闻三监之乱?”
比引经论典,杜暹明经及第,是状元郎,才学较之宇文融更胜,随口就道:“周武王放马南山,结果如何?管叔、蔡叔、霍叔一并造反,纣王之子武庚,见机叛乱。幸周公贤德,组建兵马东征。周公取胜之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将弟弟康叔封到原来商王统治的中心,以朝歌为都,统有八师兵力,才有天下太平。足可见没有足够的力量,何来的天下太平!”
“说得好!”
裴旻抚掌而赞。
宇文融的话,让他听得很不舒服,故而也准备与他辩一辩。
但随即他发现杜暹引经论典的能力可比宇文融高明的多,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
周公旦是何许人物?
孔子这辈子最佩服的偶像,孔子一生政治所求,就是恢复周礼。
周礼既是周公制定的。
宇文融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好了,这就事论事,出了事情,大家和和气气的商议讨论,何必吵得面红耳赤的?”
和事佬源乾曜发挥了压存在的价值意义,说道:“针对宇文尚书说的事情,诸位有什么看法意见?”
裴旻直接道:“对于兵事一道,再座的诸位,相信无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话,就由我来说吧……”
李元纮本想说话,为宇文融打气,权当事先表态,但听裴旻这一说,瞬间闭嘴了。
没毛病!
当今世上有谁能比裴旻有资格在兵事上说话?
除非李靖从墓穴里爬出来。
“其实宇文尚书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东北的战局战事,确实对我朝的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能坐视不管。”
裴旻的第一句话,直接让政事堂的诸多大员傻眼了。
尤其是宇文融、杜暹……
前者怎么也想不到裴旻会支持自己,后者更是一脸的懵逼意外,自己偶像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了?
裴旻从来没有担任激进派党首的意思,但是杜暹直接将他视为激进派老大了。
至于旧老大王晙,让他无视了。
“仗不是这么打的,兵也不是这么用的!”
裴旻今日说出了自己憋着许久的话了。
以前裴旻是大西方的军事统帅,所以不能也没有资格过问大东北的战局,置疑张守珪的用兵方略。
手深得太长,即便并无私心,即便是李隆基这个皇帝,也未必不会多想。
今日他以是国相,自然有权力过问。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是胡闹!”
“十数年,这累积下来的军费,聚少成多,足够我发动两场类似于之前的破蕃退阿拉伯之战了。花费那么多军费,却连一个小小的渤海国都没有搞定。说好听的,就是无能,不好听的,还是无能。”
要知道之前一仗裴旻打了近乎两年,大西北的兵力全部调用上了,二十余万的兵马。
东北的局面裴旻是不了解,但是耗费了那么多的财力物力,一天到晚的传达喜讯,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也就是好大喜功的李隆基能够容忍了……
“东北,没有耗下去的价值意义,以我之见,解决方案无非两点:要不送一封书信给渤海国,让他道歉请降,要不就给张守珪下一道命令,让他短期内灭了渤海国,彻底消弭东北战事。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让东北安定。”
一听又要打仗,李元纮忙道:“渤海国位于于粟末水流域,以粟末靺鞨为上,那里地形险恶,属于山林部落国,并不好打。裴相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裴旻不客气的道:“李相此言差矣。什么山林部落?什么叫强人所难?再难,难得过破逻真谷,再险,险得过昆仑山?”
“我大唐儿郎最是英勇无敌,侯君集率之,能啃冰喝血,冲出两千里鸟兽无踪的荒原。高仙芝率之,能够征服昆仑山,张守珪为什么就不能克服一个松花江?”
“他要是做不到,简单。三条腿的人不好找,能够灭国的大将,我大唐多得是。”
第六十二章 敢不敢?()
裴旻的话若洪钟大吕一般,震撼人心。
政事堂的诸位不管政见如何,心底对于唐王朝还是有着强烈归属感的。
想着唐王朝一路走来覆灭的异族国家,心底也颇为自豪。
而今东北的一个小国,与他们交战维持了十数年,也实在说不过去。
但真正让众人震撼的还是裴旻口中吐露的换帅之意。
张守珪毕竟是唐王朝的第二边帅,威震大东北,手上也握有近乎十万的军马,说换就换,这作风不可谓不决绝霸道。
裴旻才不管张守珪是不是仅次于他的第二边帅。
军事不同于行政,行政上活活稀泥,未必能够造成巨大的危害影响,但是军事异样,将会付出血的教训。
大东北的乱局必需好好治治。
其实裴旻已经给张守珪留了面子了,张守珪目前的行径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叫养寇自重。
真要将这四个字说出来,等于是撕下了东北军的遮羞布。
现今李隆基卧病在床,庙堂不稳,正是多事之秋。
裴旻也将这个话压着,没有所觉。
杜暹听明白了裴旻的用意,拍着大腿说道:“裴相所言极是,东北战事十数年无果,给我朝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确实不能坐视不管。”
裴旻望向源乾曜、李元纮,说道:“源相、李相以为如何?”
源乾曜迟疑了片刻,说道:“这换帅一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裴旻笑道:“那就选择劝降嘛!总之先将东北的局面稳定下来再说,换不换帅,动不动兵以后再行商议。”
裴旻其实压根就没有立刻收拾渤海国的意思,并非打不过。
而是诚如李元纮、宇文融说的那样,要为百姓民生负责。
不能图一时痛快,将百姓至于水深火热之中。
之前持续两年的大决战,唐王朝的经济大受影响。
原本能够恢复过来的,但经由杨婕妤、王鉷的胡闹,加上李隆基花鸟使的荒唐,唐王朝的经济大受影响。
张守珪坐镇东北十数年,根深蒂固,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张守珪撤了,也会引起未知的动荡。
裴旻今日之言,主要目的就是给张守珪一大棒,其次是不让东北的局面继续糜烂下去。
要是张守珪懂得进退,自然是万事大吉。
真要有占地为王,养寇自重的心态,裴旻真不介意换个边帅。
源乾曜没有拿定主意。
李元纮说道:“裴帅说的有理,东北战局拖了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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