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子亭守捉的地形只适合防守,不适合进攻。
裴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弟,只是因为王忠嗣年纪太小,资历威望不足以独当一面。
这才让他担任子亭守捉,在这个很重要又不给世人重视的地方历练。
而今王忠嗣立了大功,又得到了李隆基的夸赞,裴旻也打算放虎归山了。
让王忠嗣真正的开始独当一面。
莫离驿是裴旻早年钉在青海湖的一根钉子,也是青海湖的门户。
进可攻青海湖,退可护卫河西九曲之地。
不论攻与守,都尤为重要。
王忠嗣委实是不二之选。
裴旻说道:“我记得当年常清说过,你当初在莫离驿很不安分?”
王忠嗣猛地摇着头反对道:“不,旻哥,弟可安分守己了。是吐蕃越境,弟才收拾他们的,就算没越境,弟也先将他们引过来杀,绝对不会贸然的越境犯事。就是做了,也不留痕迹的。”
裴旻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这股劲头,现在不比原来。原来唐蕃是盟友,你那么做是不对的。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罚你了。现在吐蕃背盟,是我们的敌人。你可以放手的干,大胆的去干。我给你自主出兵的权力……”
王忠嗣霍然而起,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叫道:“太好了,旻哥万岁,旻哥万岁……”
“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王忠嗣带着几分谨慎的看着裴旻。
裴旻重重的点在案几上,说道:“你要记住一点,别让我这案几上放着你打了败仗的消息。一但你吃了败仗,就说明你还没有到独当一面的水平,我将会收回你所有的权力。”
这胜败乃兵家常事,裴旻自然知道。
但要看什么样的败仗,若王忠嗣自主出击而导致失败。
那就是所谓装逼不成,反被操。
也就意味着王忠嗣对战机的把握还不够纯熟,收回他的权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忠嗣双拳重重的抱在一起道:“旻哥放心,弟确实好战,但从不冒险,不会以麾下弟兄的生命作为赌注。弟一但出击,必是发现了漏洞破绽,战必功成。”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正说间得到传讯召唤的孙周来了。
王忠嗣退了下去。
裴旻目送王忠嗣离去,心底默默的为吐蕃祈祷。
在这个正需要历练王忠嗣的时候,吐蕃抱错了大腿,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裴帅!”
孙周低声细语着,就跟做贼一样。
一般公事,裴旻都会在府衙与之商议。这叫道了内堂,通常是找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裴旻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替我传一则消息给内卫,就说忠王李嗣升在王忠嗣献俘的时候,特地给王海宾扫墓。”
孙周不多说,也不问缘由,直接下去了。
裴旻给李隆基的回信传到了御前案几。
李隆基一直为西域的变局烦忧,为此他特地将丁忧的杜暹请回了朝廷,向他咨询西域方面的情况,并且以试探性的口吻问他能否回镇安西。
杜暹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细说,同时也回绝了李隆基回安西的要求。
杜暹为人严谨认真,虽有书生意气,却也有自知之明。
之前出任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在文事上是游刃有余,但军事一方,确实也感觉到力不从心,也幸亏有夫蒙灵察在一旁相助。
而今夫蒙灵察贪功阵亡,安西受到多方面的威胁,杜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与之前一般,护安西太平了。
毕竟现在的敌人不是内部,而是外敌。
李隆基闻言甚感头疼,甚至动了将安西也交给裴旻负责的心思。
想着裴旻将西方军事处理的如此井井有条,让他高枕无忧,不如能者多劳,令之多镇一路。
只是裴旻方刚升任两镇节度使不过两三年,又多镇一路,也实在说不过去,只能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了。
“陛下,国公来信了!”
高力士深知李隆基心事,在第一时间将裴旻的信递给了李隆基知晓。
李隆基迫不及待的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看到开始一连串的马屁,李隆基烦闷的心情,登时愉悦起来。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说实话!
李隆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信任裴旻的判断,命他出击救援。
这份决策之功,绝不容忽视。
而今裴旻围绕这份决策功劳来赞美,李隆基自是心里舒坦,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知人善用,才有安西大胜。
不经意的点着头看着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高力士在一旁暗叹。
这也是他当初跟裴旻示好的原因。
高力士跟着李隆基多年见过太多太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蠢蛋。
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揣摩圣心,了解圣意,实际上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到顶不过偶尔猜中一两次。
唯独裴旻能够事事对上李隆基的心意。
在高力士眼中,裴旻几乎是除了自己意外,最了解李隆基的人。
而裴旻与他又有显著的不同。
他是真了解李隆基,知道李隆基想什么,要什么,就如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想之所想,急之所急。
裴旻却是干实事。
裴旻总能将事情干的切合李隆基的心思心意,从未出错。
也因如此,高力士深知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故而多方示好。
“说的太好了!”
李隆基心情愉悦,又看到裴旻对安西局面情况的分析。
相比杜暹仅限于安西内部的局面,裴旻这里不只是分析了安西内部,还将周边突骑施、拜占庭、阿拉伯、吐蕃四个国家都分析了进去。
让身在长安的李隆基,对于西域复杂的局势,有了一个确切的了解。
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
他实在忍不住道:“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在这方面,静远胜杜暹多矣!将安西交给他才是最佳选择。唉……”一声长叹:“要是老天多给朕几个静远,何必为这繁杂的军事烦忧?”
他继续看下去,看到了颜杲卿的三策,结合裴旻之前细说的局面,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想我大唐除了静远,还有这样的人才,颜、杲、卿,这名字好熟悉!”
李隆基支着脑袋苦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朕想起来了,开元五年,朕考核全国治吏,振举纲目,获得第一的就是一个叫颜杲卿的,记得他是魏州的录事参军,是不是同一个人?”
高力士说道:“应该是同一个人,陛下还记得当年裴国公为友守孝?那时成为一方美谈呢!”
李隆基一脸大悟道:“是有这么回事,朕说呢。一个如此出众的干吏,怎么会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原来又是丁忧守孝。他跟静远是知己,想必守孝结束就去河西投奔了,没有重新向吏部申请岗位。此人是个人才,对于他当年的功绩,朕至今还有印象。就他了,由他来处理安西文事,朕也放心。”
说着,立刻写了一封委任状,提拔颜杲卿为安西都护府长史。
李隆基继续看下去,看到了信中裴旻针对杜暹给出了看法,想到杜暹自己的说法,彼此以参照,再次发现裴旻看事情确实也看的透彻。
因为杜暹在位的良好表现,诸多大臣提议夺情起复让杜暹重返安西。
要是真依照他们的提议来办,那可就玩蛋了。
李隆基继续看下去。
最后裴旻提议让李隆基挑选一个身经百战的名将担任安西四镇节度使,而不是文臣。
李隆基认真考虑着人选,唐王朝现在军事实力上来了,朝里朝外的武将不少,但是符合身经百战,这个条件的却是不多。
毕竟迄今为止,东南西北四面,也只有裴旻的西面与张守珪的东面兵事频繁。
要选择身经百战的,只能从裴旻的陇右军、河西军,或者是张守珪的平卢军。
想来想去,却只有两个选择。
“封常清,张康!”
李隆基念出了这两个名字,在他记忆中,除了裴旻、张守珪,印象最深的就算这两人了。
封常清是裴旻麾下的第一大将,几乎经历了裴旻指挥的所有战事,而且每一次都给委以重任,表现非常出色。
至于张康,是张守珪的义子,也是一员非常善战彪悍的大将。
不论是功劳簿还是监军传来的消息都给了他极高的评价,甚至隐隐有超越张守珪的势头。
“高将军,你说,他们两个,谁跟合适?”
高力士顿了顿道:“老奴觉得应该是封常清,陛下不闻昔年薛大将军?”
他说的自然是薛仁贵。
薛仁贵一直负责东北战事,打的海东三国哭爹叫娘。
后来给调到了西军,因甚无根基,威望不足,郭待封不服管制,成为了大非川之战失败的导火索。
“那就封常清吧!”
李隆基当即定了下来。
高力士笑道:“就是不知国公愿不愿意放人,封常清可是他最得力的助臂。”
李隆基哼哼道:“朕向他要人,他敢不给?也罢,就且问问他,他要是不给,这个人选,就让他自己解决!”
说着又写了一封信给裴旻。
再等裴旻回信的时候,李隆基收到了一则来至于内卫的消息。
李隆基终究没有完全将青龙撤除,依旧留下了忠于自己的一部分。
这一次在人选上,他吸取了教训,选择了高力士作为首领,让高力士负责,改名内卫。
“忠王李嗣升为王海宾扫墓!”
看着手上的这个消息,李隆基带着几分阴沉的说道:“嗣升嘛!他是真的敬重王海宾,还是心血来潮?”
高力士底耸着脑袋,平静的道:“是第一次,之前没有过!”
“呵呵!”李隆基森然笑了起来:“这逆子好手段,王忠嗣刚打了胜战,就给他父亲扫墓去了,朕这还没死呢!”
又是一句“朕还没死”!
第六十二章 悲催的二人组()
忠王府。
李嗣升在府中接见了自己的好友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是李嗣升文学导师,皇甫彬的侄儿。
相比对于皇甫彬这个只有文采,而没有真正治世水平的文人,李嗣升显然更加看重智勇兼备,文武俱全的皇甫惟明。
不但将之引为好友,还时常与之商讨家国大事,分析朝堂局面。
皇甫惟明亦是为数不多了解李嗣升心底野望的人。
皇甫惟明也有心成为李嗣升的助臂,助他成为皇储,从而获得从龙之功。
李嗣升道:“前些日子,我与王忠嗣有过详谈。发现此子稳重得体,文武俱佳,尤其是兵事上,更有非凡之能。我与之相处的不错,惟明若是有意,我可修书一封,介绍你去他麾下任职。以你之才,必得重用。裴旻此人向来以识人用人著称,你在王忠嗣麾下,不要几年,定能功成名就。”
皇甫惟明略显沉默,说道:“相比外放,在下更愿意留在长安相助殿下。陛下对太子是有诸多不满,然并未动废立之念。留在长安,更能为殿下效力。”
历史上皇甫惟明就与王忠嗣很不对盘。
他们一同出仕,但王忠嗣大智大勇,功绩远胜皇甫惟明。
而皇甫惟明硬实力比及不上,可心思诡异,不擅于尔虞我诈的王忠嗣却非皇甫惟明的对手。
皇甫惟明多次诬蔑王忠嗣。
王忠嗣前期也因此遇到了不少波折,立了大功,反而受贬,一直为皇甫惟明比了下去。
现在历史以改,在裴旻特别培养下,王忠嗣较之历史上的更加出众,弱冠之年已经打出了成名之战,而皇甫惟明还未出仕,只是薄有虚名。
两人已经不是一个纬度的人了。
但是皇甫惟明自负才高,心性高傲,耻于在年岁比他小的王忠嗣任职。
何况李嗣升对王忠嗣这般看重,让他心中有着小小不舒服。
皇甫惟明一心跟随李嗣升,为了就是从龙之功。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从龙之功更快的升迁方式。
明晃晃的例子就在面前,裴旻!
如今大唐王朝的第一边帅,两镇节度使凉国公,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从龙之功?
要知道当年苏定方五百破阵,北击东突厥,西灭西突厥,战功是何等彪炳,但以他的资历成就,年至六十,才给封为国公。
而裴旻不满二十,初出茅庐,就是凉国公。
此间差距,何须多言。
若跟着王忠嗣,就算后来派上用场,身上也少不了刻上王忠嗣的烙印。
皇甫惟明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接受的,再次说道:“而且在下觉得王忠嗣由裴国公一手培养带大,而且此人极为孝顺。裴国公当年不顾艰险,顶着得罪满朝宿将的压力,为其父王海宾正名。此恩此情,等同再造。现今裴国公虎踞陇右河西,雄心勃勃,已经难治。殿下若登大宝,首要之事,必是减除此祸。王忠嗣未必就如殿下心念一般,站在您这边。”
李嗣升也察觉到了皇甫惟明的心思,并不点破。
而且皇甫惟明也说中了他的心坎。
李嗣升向来瞧不起自己的太子二哥,也料定他这太子之位当不了多久。作为继太子之后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李嗣升几乎就将那宝座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自诩精于帝王之术,实在想不通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一个外臣,给他如此巨大的权力。
即便此时此刻李嗣升还不是皇储,已经开始忌惮裴旻的存在了。
李嗣升道:“即是如此,那孤王想办法提拔你为谏官,这点本事,孤王还是做得到的。”
皇甫惟明眼睛一亮,谏官地位并不高,但有一点好处,能够上书言事,能够有足够在李隆基面前表现的机会。
相比跟着王忠嗣混,不如留在京师。
皇甫惟明肃然道:“谢殿下体恤,皇甫惟明绝不忘殿下栽培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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