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轻抬眼帘,见远处一个背剑的白衣少年,从上山而下,不去管他,将心神放在了面前的美酒上。
白衣少年似乎诗兴大发,一首不够又来了一首“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张旭再度抬头望了望,摇了摇头,继续充耳不闻。
脚步声接近,白衣少年竟然来得近处。
“这位先生,一人独饮,岂不辜负这上好的二十年剑南春?”白衣少年笑着跟张旭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烧着的酒壶瞄去,“晚生身无长物,唯有昨日从山匪手中抢来的一粒金豆子,值些钱财。晚生将这金豆子跟先生换几口酒喝,可好?”
张旭仰着头,看着面前笑的阳光灿烂俊朗中带着几分生嫩的少年郎,又瞧了瞧他手中的金豆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豆子闪着点点光芒。
“这一粒金豆子,可不止买几口酒!”
唐朝的货币是通宝,金并不是常用货币,但是只要听你身怀金子,在任何地方都能换取相对的通宝。
二十年剑南春固然价格不菲,明显比不上金豆子。
白衣少年无奈道:“可晚生只有金豆子,无酒。酒瘾犯的时候无酒,空有金豆子又有何用?能够在这荒野山林,喝上一口剑南春,那滋味岂是身揣金豆子能换来的?”
“坐下一起喝!某请你!”张旭抚掌大笑道:“想不到在这山林中,竟遇上酒友,苍天待我不薄……”
白衣少年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接席地坐下,双眼勾勾的瞧着还未烧好的剑南春。
张旭道:“先前两首诗是你临时做的?”
白衣少年回道:“第一首不是,是想以诗会友,就想讨个酒喝。先生毫无反应,无奈之下,临时作了一首应景的。先生还无反应,只能上前讨要了。”
张旭冲袋囊中取出一个酒杯道:“待客酒杯,早已备好。不是真正好酒之人,喝不上张旭的酒。这位小友愿意以重金求几口,足见是我辈中人。”他说着亲自给白衣少年满上一盅。
白衣少年听张旭自报姓名,动容道:“可是吴县张伯高先生?”
“然也!”
白衣少年起身慎重道:“晚生李白,见过伯高先生。”
张旭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道:“坐下饮酒!”
李白瞬间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给李白满上!
第四十八章 做你师傅,绰绰有余()
裴旻、贺知章在贺府喝得开心,张旭、李白在戴天山也喝的尽兴。
张旭开始以为李白只是一个寻常酒友,今日一别,彼此便是路人,几无相见的机会。
却不想一番交谈,不过十六七岁的李白,所展现的谈吐,让张旭大感震惊,好似当年的景象重现。
在记忆深处,张旭与裴旻当初相识,对方也是二十不到,但裴旻纵论时势的风采,至今让他记忆犹新。与裴旻相谈的实务不同,面前这少年在诗文才学上的天赋,委实令他这个给世人号称吴中四士的才子,震撼非常。
“听闻东岩子先生隐居戴天山,曾读过其所作《长短经》中的一篇,心中神往,特来戴天山拜师求访。找寻三日,不得踪迹,酒瘾复发,闻酒香而至。”说着,他一杯酒下肚。
东岩子姓赵名蕤,是唐朝道家末枝纵横术的传人,读百家书,博于韬略,长于经世,只是身在大融合、大统一、大团结的开元盛世,缺乏战国时期那种大分裂,大动乱、大辩论的政治环境,一身纵横术无用武之地,尽管唐玄宗多次征召,他都辞而不就,过着隐居的生活。
李白对之极为推崇,意图跟随他学习帝王学和纵横术,只是此次拜求无门。
张旭显然也听过东岩子之名,颔首道:“听闻东岩子集儒家、道家、法家、兵家、杂家和阴阳家思想之大成,真能以他为师,太白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李白带着几分自傲的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雄心气魄!如你这样的壮志俊杰,某此生竟遇得两位,奇哉,妙哉!”
李白年纪虽小,但清高傲岸的性子与生俱来,闻言不由一愣,“还有何人?”
“裴旻!”张旭说道,
“可是助陛下稳定朝纲,外破吐蕃,内修募兵制,束水冲沙,打遍长安豪杰的关中第一剑文武状元裴旻?”李白有些动容,放眼整个大唐,除贤相姚崇外,名气最大的便是裴旻了。相比姚崇的老资格,裴旻的年岁与他的事迹,便如传奇一样。
弱冠之年力夺文武状元,立从龙大功,乘风而上,封国公入主御史台,推广检举制度使得长安风气大变,破吐蕃阴谋,擒吐蕃细作,固守金城,荡平军中蛀虫为英雄伸冤,自荐出朝坐镇洮州,内修文治,外扬武功,一桩桩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
即便远在的巴蜀的李白,也是闻名遐迩。
“世上也只有一个裴旻!”张旭带着几分自得的说着,裴旻是他的小老弟,裴旻成就越高,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与有荣焉。意外看了李白一眼,在他看来关中第一剑实属多余,但是偏偏李白慎重又慎重的将关中第一剑也加了进去,不由道:“太白也是喜剑之人?”
李白眉飞色舞道:“当然,某向往虬髯客、红拂女行走天下,抑强扶弱之气概,自幼喜剑……”他说着大口饮尽杯中之酒,长剑出鞘,当即当刻借着酒意挥洒舞动起来,刹那间,剑光闪烁,做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蛇,劲风在荒野中激昂震荡。
张旭并不精于剑术看不出来,但若是一个用剑的行家再此,定然会大吃一惊:李白的剑轻灵非凡,虽无固定的招法可言,却隐隐妙在其中,充满了灵性。
“伯高先生,你看如何?比之当初的裴国公如何?”
李白抽剑回鞘,见张旭已经给他满上一杯,忙坐下一口饮尽。
张旭笑道:“论及诗词才学,你胜他些许,但这剑术……便是做你师傅,都绰绰有余!”
李白本是心性高傲之辈,这不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服气。
“裴旻”二字,以记在心中。
**********
河西九曲北面坌达延军寨。
“这么说来,裴旻那小子确确实实回到了长安,不假?”
吐蕃人不善攻坚,这一点坌达延在金城之下已经吃足了苦头。
那一战坌达延吸取了沉痛的教训,已经决定若无必要,绝对不参与攻坚之事。只是广恩镇为裴旻夺取,就如在吐蕃背心插了芒刺,限制住了吐蕃的机动性,遏制住了吐蕃多面入寇的要处,不得不夺取回来。
坌达延心中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以奇谋夺取,一直暗中觊觎窥视着广恩镇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趁之机。
为了避免自己的目的给看破,坌达延甚至将自己的营地布置的靠近青海湖,离广恩镇远远地,一副对广恩镇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当然背地里少不了将自己手中能征善战的部队,分别安置于个个牧群。若有机会,他孤身南下瞬间点齐兵马,不要半日,便能兵临广恩镇下。
如意算盘打的极好,只是裴旻用尽千方百计夺取了广恩镇。怎么可能忽视广恩镇的防守,小小的军镇坐拥五千兵马,还有守城弩这样的利器。
朝堂出重金助广恩镇修建神策军军营,让广恩镇的防守提升了好几个等次,不再是那一夜铸就的简单防御堡垒。
尽管比不上金城那般雄伟,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坌达延固然焦急,却也理智的选择了按兵不动。
不想前些日子,坌达延竟然得到裴旻回京探母这一消息,瞬间坌达延心动了……
唐军之厉害,并不在于他们有多神勇,而是大将的水平超绝。
就如当初的入侵战,坌达延到现在为止都不认为自己输给了唐军输给了薛讷,而是输给了王海宾、裴旻两人!
王海宾以无上之勇,大破他们的游奕军并且用自己的生命将他们死死咬住,而裴旻困守孤城,破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他们两人的出色表现才帮助唐军锁定了战局。
广恩镇的失陷也是如此,裴旻以庞大的布局,将一切都算计在内,步步将玛尔巴诓死。
没有了裴旻,广恩镇的威胁至少减去一半。
机会!
但坌达延深知裴旻布局的厉害,不敢轻易出兵,即便得知裴旻离开洮州的消息,也防有诈,特别吩咐在长安的细作盯着裴旻的动向。确定他回京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至他手。
“确实不假!长安方面亲眼见他们入城的!”
坌达延拍案而起道:“传令下去,今夜奔袭广恩镇!”
第四十九章 老将入瓮()
坌达延时机把握的很好!
吐蕃的大军速度极快,四万兵卒在漆黑的夜晚中集结,只用了半日时间,轰然杀至广恩镇下。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坌达延连夜命人堵住洮河分流向广恩镇的支流,断了广恩镇的水源,挖掘河中的泥沙。
夏日的清晨来的特别的早,才不过卯时一刻,不过五点出头,已经大亮。
封常清、江岳早在昨晚便得到了消息,但他们只是加强了布防的安排,并没有查探情况,而是理智的抓紧剩余的每一刻休息的时间:广恩镇固然不及金城那般城防高厚,却也高达两丈,难以飞渡。
吐蕃连夜奔袭,必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不可能立刻投入战斗。
接下来的一战,至关重要,封常清、江岳都需要保证自己足够的精神应对任何一个变故。
封常清高站在城楼的塔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吐蕃营地,阵风吹过,带走了些许夏日的闷热。
江岳随后爬上了塔楼。
封常清道:“江兄,情况如何?”
江岳颔首道:“都安抚下来了!”广恩镇中的兵士,一觉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家给数倍于己的兵马团团围困,连水源都给截断,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这天一亮,江岳立刻忙碌起来,四处的安抚军心,安排将士们有序的前往广恩镇里的三口井水中打水:当初在规划广恩镇城防的时候,裴旻他们已经先一步考虑到了可能给断水源的问题,特地在镇里三处要地打了三口水井,足以供应全镇的水源。
“还将军镇上下挨个检查过一遍,诸般军用器械,所有能够想到的地方都查了,就广恩镇现在的情况,他们要来硬磕,保准磕他们一口牙。”江岳一脸戏谑的说着,大敌当前,他们两个广恩镇的最高负责人,谈笑风生,将城外的来敌视如无物,无形中也给城中的兵士打了一剂镇定剂。
封常清道:“裴帅说的不错,坌达延那老家伙贼眼睛一直盯着广恩镇,你还不知道吧,他们截断了水源之后,第一时间开始在河边取石掘土……”
“他们这是要垒土攻城?”江岳精通兵事,略一沉吟,以想明白坌达延的用意。
封常清颔首道:“某也是如此想的,没有深入的研究,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出利用泥土攻城?”
广恩镇不比当年金城,这里最大的特点是周边数十里没有一棵树木,想要制作攻城器械,必需到五十里外的西倾山伐树。
如此无形中给广恩镇的防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河西草原一眼望去皆是草地,经过牛羊马匹的踩踏,土地结实,就地掘土垒土攻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是河边的土地却不一样,除却那些淤泥,余下的都是松散的湿土,现在是夏季,只要在日头底下一晒,立刻可以使用。
面对广恩镇的情况,吐蕃大帅坌达延,显然下了一番苦功夫。
江岳闻言咧嘴一笑,道:“他们越是这么折腾,下场越是凄惨。”
封常清也阴阴的笑了起来。
吐蕃的动作极快,他们夜间截断了水源,当即挖掘泥沙,中午就开始堆砌土丘,进展神速。
“看来,坌达延对我们的广恩镇势在必得啊!”封常清表情有些吃重,裴旻对他信任备至,将广恩镇的重担全权托付,万一马前失蹄,可就不妙:“做好迎战准备,不能让他们土丘搭建的如此顺利。”
江岳没有应话,而是用手比划着间距,问道:“常清,你说他们的土丘离我们有多少距离?”
封常清眺望了片刻道:“差不多一箭之距外,我们弓箭射不到,但他们只要将土丘堆的比我们城楼高,居高临下却能射入城中,施展弓箭压制。老将就是老将,这距离让我们很是难受。”
“用炮石车!”江岳突然咧嘴笑道:“在训练炮石车操手的时候,我特地训练了他们的准心,发现了几个人才。不敢说百发百中,在这过一箭距离一点点的间距,十中其八。”
封常清擅于统兵治军,在城防心细上不及江岳,广恩镇的城防大半是江岳负责的,炮石弩车的操手,皆归他管制统帅。
“那还等什么,先给他们尝尝飞石的滋味……不,别急,先让他们忙活着,等土丘有个样子的时候再动手。”
江岳颔首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土丘渐渐高筑,江岳气运丹田,瞋目大喝道:“给我打!”二三十块巨石腾空而起,夹带着劲风狠狠砸向在土丘上作业的吐蕃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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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恩镇外,土丘已经堆高至一米左右,切尔和赤着身子,手中把玩着马鞭,对身旁的干的热火朝天的吐蕃兵,热情的叫喝道:“坌达延大将说了,只要土堆砌建完成,我们所有人,一人十头羊。若破得广恩镇,一人另行奖励两个牧奴。”
对于寻常的兵士,十头羊已经是莫大的奖励,至于两个牧奴更是上天的恩赐。
面对如此重赏,一个个的吐蕃兵,手脚尤其麻利。
切尔和见兵士手脚又度加快,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监工,事情若成,他的奖励可不是寻常兵卒可以相比的:他能够得到五十只羊,外加十个牧奴。前不久他正好火气上头,弄死了一个牧奴,人手短缺。十个牧奴足以让他不用在这大太阳下放牧,安逸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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