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也是跪地叩请:“荀子云‘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太子如此坦坦荡荡,臣竟是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还请陛下允太子之请,万不可诬陷了一个好人,也万不可放过一个恶人。”
程铮痛思过往亲情()
33
朝堂之上的的气氛凝重的就像是停滞了一般,此时仿佛连风也不敢拂进这个沉重凝滞的大殿。
因着程铮和徐浩的接连跪请,一时间竟是没有人再敢于站出来。
是啊,他们站出来又有什么用呢?现下里程铮和徐浩已经恳请了三司会审!难道他们还能说别审了直接废太子吗?
正因如此,这大殿之上的官员竟是有大半都骨突着眼珠,一副哽咽难言的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样近乎于闭塞一般的氛围中人是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的,但无论如何,就在程铮再也忍不住甚至于考虑着是不是要脱帽叩请的时候,皇帝终于动了一动。
他的动是迟缓的,只是缓慢而低声的道:“‘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荀子吗?”
程铮顿时便是一愣,他的思维还有些缓滞,有些反应不过来皇帝为什么要再一次的重复徐浩的话。
但是徐浩已经是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砖上:“是,陛下圣明!”
而皇帝已是一声轻笑:“陛下圣明?这么说我要是不将这件案子查清楚了就不圣明?”
徐浩一顿,然后再次重重的叩了三个头:“臣万死!臣断断不敢做此想!”
“罢了。”虽是说罢了,皇帝却也没有阻止徐浩的叩头,他等到那三声咚咚咚的撞击声过去之后才叹息道:“此事悠关太子,便是说一句悠关国体也不为过,虽那潘氏不过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但朕便赏了她这个体面吧——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何在?”
“臣在!”
登时便有四个人站了出来,俱是着绯衣的当朝大员。
皇帝便也不废话:“近日之事也不用朕再做解释,今日朕便将此事并朕的太子一并交与你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臣等遵旨!”
既是出了这等大事,这堂朝会便也没再议别的事了,皇帝草草的听过户部报过了国库的亏空,因数额不大也不甚在意,只叫交由内阁处理。
待得下了朝,程铮也无心再处理别的事了,只是到底身份在这里压着——便是后世的学生也没有无故旷课的道理吧?——因此即使心神不定却依旧跟着皇帝回了乾清宫。
好在本朝的公务并不完全依赖皇帝处理,一般的公事都先由各部先分类了,再整理成奏疏递交内阁。内阁便是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这五位皇帝心腹会将奏疏审阅了再各自提出方法意见,最后一并整理了转呈司礼监。司礼监一一看过后再上呈皇帝。
而皇帝所需要做的就只是裁决而已,这时甚至用不着皇帝动笔,因为自有司礼监批红。故此程铮的工作也很是轻松,只需要在皇帝问询的时候接过奏疏扫上几眼,然后嗯几声,答一句‘儿臣附议’便可以了。
如此熬着,好容易熬到了午时:皇帝要吃饭了,吃完饭就是皇帝抱老婆的时间了。太子也可以休息一下了,因此程铮马不停蹄的奔回清宁宫抱程曦了。
而程曦和徐氏俱是在奉宸宫前殿里等着的。
大概是因为有了昨天的经验,因此今日程曦与徐氏两人皆是早早起身,各自简单洗漱了便在次间窗下的炕床上坐了,徐氏一盏淡茶,程曦一盏玫瑰露,两两相望的盼着等着。
许是人紧张的时候就容易口干,程曦这一早上很是灌了不少玫瑰露下去,因此便多更了几次衣,此时正在净手呢,便听到外面一声通传:“请太子殿下安。”
程铮回来了?
程曦登时便激动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的一挥,顿甩得水珠四溅,而她也顾不得擦手,竟是就这么张着手从净房里直直的冲了出去。
“哎,郡主”方嬷嬷拿了绢子追在程曦身后,一路跑一路喊:“手,手!你还没擦手!”
程曦哪里理她?径直冲进正房,正看到徐氏带着宫人们给程铮见礼,于是她便也将手在腰侧比划了,草草的模拟出了一个万福的动作,然后双手一张就扑到了程铮身上:“爹爹,今日朝上可好?”
程铮对于程曦的‘投怀送抱’已是极为熟悉了,弯腰卡住程曦的腋下便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而程曦也熟练的将手伸到程铮的脖子上一勾:“爹爹快告诉曦儿吧!”
可程铮却是一缩脖子:“你手上怎么有水?”
程曦浑不在意,只收了手张开给程铮看:“才净了手呢,一听爹爹回来了,便也没顾得上擦手。”
恰在这时方嬷嬷追进来了,见了程铮只有跪拜的份:“殿下恕罪,奴婢没有看好郡主!”
程铮也不看她,只在程曦的鼻子上狠狠一刮:“这是把孤当做擦手布了?”
程曦嘻嘻的笑了:“爹爹便别吊曦儿的胃口了。”说着又巴着程铮扭了一扭:“朝上怎么说?皇爷爷又怎么说?”
程铮睨她一眼,又抬头去寻徐氏的脸,看到徐氏也是一脸担忧的将自己眼巴巴的望着,看着徐氏这样的眼神,程铮悬了一上午的心竟是有了些许回落的感觉。
如此他便一笑,抱着程曦在炕上坐了,又难得好声气的对徐氏说:“你也坐,站着做什么?这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释清楚的,难道你还能一直站着不成?”
徐氏自嫁给程铮以来,也就新婚的几日得过程铮这样温和的语言了,一时间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惊讶,定了定神才在炕上侧身坐了,又急急的让倚画奉茶。
而程铮却也顾不得这些杂事了。
真论起来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且身为太子日子向来也是过得顺风顺水的,几时经历过这些日子的波折?因此这几日心中的惊骇比之惊涛骇浪也差不离了,尤其是今日他竟然当庭跪请皇帝对自己三司会审——一想到这里程铮更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人倾诉。
可惜许皇后已逝,皇帝委实不是个能说心里话的父亲,因此程铮在心中权衡了半天也就能向徐氏和程曦倾吐一二了,况且她们一个是妻一个是女,再亲密亲近不过的人了。
如此思量着程铮也就把对徐氏的不喜稍去一二,待得倚画奉上茶又带着下人们站到门外去之后,他便将今日朝堂上的事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因是存着倾诉的心思,所以程铮没有一点隐瞒,具体到哪个大人上了什么样的奏章,哪个大人又奏请了什么样的话,他皆一一说了出来。
身为自小便被严厉教养的太子,程铮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再加上他此时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因此将竟是将各位大人的话语复述了个八九不离十。
故而程曦和徐氏也是听得脸色煞白,程曦更是忍不住道:“他们他们怎么能够这样说?”
“不过是见着落水狗便皆来踩一脚罢了。”程铮这时已经想明白了,便苦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蚕服,你有个好父亲啊。”
蚕服是程铮为徐氏取的字,出自‘王后蚕于北郊,以共纯服’(礼记)。只是自从洞房中取了这个字之后程铮便没有叫过几次,近些年他和徐氏越发生疏,便是见面了也不过你呀你的呼唤,有时候气急了,一声冷冰冰的徐氏也是有的,因此徐氏乍听得程铮亲昵的唤她的表字,竟是愣了一愣,浑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程铮却也不在意,此时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今日孤才知道,孤在这朝堂上竟是如此的孤立无援,便是任何人也可以在孤落魄的时候出来踩上一脚徐浩也只有徐大人站在孤的这边了,都说姻亲血亲,此时也唯有你们对孤不离不弃了。”
徐氏登时便是一声抽噎,只侧过脸将眼角的泪滴拭去,又哽咽道:“妾我自是殿下的人,殿下好我便好,殿下若是不好我也随着殿下罢了我父亲我父亲也自是跟着殿下共进退!”
程铮便是一声长叹,只觉得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待要细细辨认,却又分不清个酸甜苦辣出来。
这边两个大人皆是各有思量,那边程曦却坐在程铮的膝头细细的思考了:昨日徐氏就让人打理了承华宫的后殿,今日便让陈良娣火速的搬了,不但搬了家,还把陈良娣身边的人都扣下了,另从自己身边拨了人去照料,而原有的宫人们和粗使的下人一并封在昭俭宫中,由人看守了,只待刑部来提人。
如此这般还是程曦的建议,只是她虽来自后世,到底在这种事情上无甚经验,因此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此时又再次思量了一遍,想着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扒着程铮的胸口:“刑部什么时候来提人?”
程铮一愣:“总在这两日吧,这次孤请求的是三司会审,总得先要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合作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程曦便皱了眉,脆声道:“那爹爹可能先向皇爷爷借些禁军来,曦儿总怕昭俭宫再生事呢。”
三司会审韦后露馅()
34
事实证明程曦说的没错。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虽然并称为“三法司”,历来也多有合作,但现下这案子涉及太子,便不是一般的烫手,因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等人光拿章程便拿了四五日——这还是程铮督促的结果。
这些日子昭俭宫宫门封闭,只有三餐时才将门翕开一条口子,将食物和残渣递进递出,而程铮也上奏了皇帝,因此昭俭宫高大的宫墙四周都有禁军巡逻,很是深严。
可即使这样,在第三日的傍晚禁军也捉到了一名试图传递消息的小太监。
这个小太监是乾东五所里做杂活的,按理说太监宫女没有主子吩咐是不能乱跑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就溜到清宁宫里了,还直接找到昭俭宫来了。
禁军将结果禀告给了程铮,而程铮也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吩咐将这个小太监直接丢进了昭俭宫中囚禁着:你不是要传递消息吗?那你便进去慢慢说吧,只是等到刑部的人来了,你也要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才好。
如此,便再也没有别的异常了。
这次的三司会审到底是皇帝下令太子监督的,因此即使再磨蹭,刑部到底在第六日来提人了,程铮和徐氏便将昭俭宫中的所有人——包括那名乾东五所的小太监一并交了出去。
古代可是没有什么‘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的:不说是吧?直接上戒律房走一遭,不怕你不开口。
这次被送进刑部的有潘承徽身边的宫女两名,陈良娣身边的宫女三名——本是四人的,只是有一名已经被赐死了,此外还有粗使的太监宫女二十人,乾东五所的不明太监一人。
这些人虽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但是刑部的手段却也是没有见识过的,当即便有一个太监开口了,道自己是给潘承徽传过几封信,只是自己想着那信不过是潘承徽的家人递进宫来的,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此次若不是刑部动用了大刑,他也是想不起来的。
审案的大人们当即便是一声冷笑:他们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又怎么会信这种小小谎言?
于是也不多话,各种刑具再上一遍。
如此又一遍过去,那个小太监顿时老实了,交代说给自己传信的是另一个太监,只是问及那太监是谁时又哑口了,只说间那人身上穿着鸦青的贴裹,头戴网巾脚蹬皂靴,实在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宫中打扮,因此着实不知是哪个宫哪个殿的。
那便再用刑吧。
又是一番折腾,这小太监顿时更老实了些,承认了自己从那那太监手上得了些银子,此时都被缝在自己的被子里。
于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左右都御史便商量了,当下便由刑部打头找到皇帝要求搜查昭俭宫。
皇帝许是没想到这事还真有进展,便是一愣,只是还没等到他说什么呢,站在一边的太子便已双手赞成,表示昭俭宫你们随便翻,便是把地砖拗了孤也是没二话的。
如此便由禁军将宫女太监的屋子翻过一轮,结果不但在这个小太监的被子里找到了十余个银锞子,还在另一个太监的枕头中发现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这下三法司的大人们是再也忍不住惊讶了,先看过了那银子,却发现是宫中最常见的锞子,有梅花的也有饼状的,特别点的是两个元宝形的,只是这种锞子在过年节之际皇宫中都是批量生产的,因此着实看不出个出处来。
再三审讯了也没有新的结果,便只能转头先审银票吧。
巧的是这银票也是在粗使太监的屋子里发现的,真论起来和那堆银锞子便只差了两个铺位,按床的位置将主人拎了来,也不用说别的,直将那银票在他眼前一展示,只问道:“你招是不招?”
这却是一个面团一般的人了,也或许是因为无可抵赖:那张银票的面额便是把他加上祖宗十八代全卖了也是凑不出来的。
当下便磕头认了这银票是自己从潘承徽手里‘抠’出来的。
这话不由使得审案的大人们也惊奇了一番,大家相互看看连忙问究竟是怎么抠的。
小太监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招了——或许是他身边那个血人一样的同伴对他也有相当的威慑力。
却原来这潘承徽原本与这小太监也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半个多月前潘承徽见他在昭俭宫后院里扫地,便招手将他叫了过去。
小太监当时也是懵懂的:他和潘承徽向来不熟,便是过年时给潘承徽磕头也是排在末尾的,此时潘承徽叫了他又屏退旁人,他着实想不出是为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潘承徽和他聊了没两句便问他能不能出宫。
这年头宫女是出不了皇宫的,便是见亲人也只有每月初二可以隔着大门的栅栏望一眼。而妃嫔们更是严格,只有三节两寿四时八节之时才能让有诰命的女性亲属进宫来看一眼,潘承徽在家是庶女,因此这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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