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子搔搔脑袋。别看公子平日里总是一副刀子嘴的样子,其实心肠还是不错的。就像方才吧,如果不是关心他,何至于一并把对面有马车的事情都交待清楚呢?公子啊,就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
小石子依照吩咐,跑到街对面,很快与拉车的车夫说好价钱,然后把卜老头搬上车,朝最近的医馆驶去。
再说少年公子,拣了条稍为僻静的小道路飞驶,很快就到了京城外围的“好运来”客栈。
这家客栈位于京城出口处,占地颇大,足足有七千多方,一幢阁楼连着一幢阁楼,南来北往的客商大多在这里歇息一晚,养精蓄锐,以便第二天好赶路,是以经常客满为患。
这些阁楼皆是四层,最下面的一层自然是通铺,再往上,分别是人字,地字,最上层,也就是第四层,不用说就是天字房了。越是往上越讲究,不仅这端水端茶送饭菜,而且这房里的床铺被褥,与一般的富豪之家无异。此外,还有一个空中花园,供居住天字房的贵客们出来赏花看风景。当然,价格也如芝麻开花,节节攀升的。
如今,这“好运来”客栈里,独独有一幢阁楼被清理出来。门口处,有银枪亮甲的侍卫把守,进出的皆是穿着下人服饰的丫环婆子,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换句话说,这幢阁楼被人重金包了下来。
若要猜测此人的身份,看后院的马车的华盖的装饰就可以了。
华盖上珠翠琳琅满目,可见这乘坐之人地位的尊贵。
少年公子自月形拱门进来,就有一名侍卫走上前来,低声道:“世子爷,你可总算回来了。王妃久寻你不着,正在屋里头生闷气呢。”
少年公子点点头:“我知道了。”挥手让侍卫退下。
少年公子略一思索,决定大摇大摆而入。他加重脚步,一边上楼,一边故意把楼板踏得“咚咚”直响,表示自己回来了。
里屋正中央的梨木四方大榻上,端坐着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这位妇人头梳凤髻,发髻当中是一只造型繁复的金飞天面花,左边簪了一只镂空穿枝梅花钗,右边则是一只丹凤朝阳的垂珠金步摇,装扮十分华丽,很是打眼。
这位妇人容貌出众,愈是华丽的装扮,越能烘托出她雍荣华贵的气质。
此时的她,独坐一隅,手中的茶杯执起,又放下,心绪不宁的在等着她此生最关切的那个人。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自楼梯处传了过来,她身边的一位婆子徐妈妈马上惊喜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夫人的脸上马上掠过欢喜的神色来,只一瞬间,喜色隐去,怒意充斥着整张美艳的脸。旁边的徐妈妈一看,暗道:“糟了,这下小少爷可要遭殃了。”
徐妈妈是自小看着小少爷长大的,当然见不得小少爷吃亏。她存心要出去提点一下小少爷,于是道:“夫人,奴婢出去看看,看是不是小少爷回来了。”
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夫人怎么会看不透徐妈妈的心思?当即喝道:“站住!”
她怒不可遏道:“看看,看看,都是你们这些人纵坏了他,现在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闷声不响的就溜了出去,整整一个下午不见踪影,害得我担心到现在!你们说说,我该不该好好罚他?”
一屋子的丫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出声,都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虽说小少爷平日里高冷得很,但对她们这些下人向来都是温文有礼的,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们,赏钱也给得多。正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她们不能说小少爷的不好,就只能沉默了。
徐妈妈一看情形不对,忙劝道:“夫人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小少爷不过十四五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龄,您又如何拘得住他?再说,小少爷从来就没有到过京城,这初次入京,显然是要逛一逛这繁华的京城大街的。夫人您尽管放心,以小少爷的机警聪明,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小石子跟着他么?”
夫人叹口气道:“徐妈妈你是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到过京城,我才担心哪!他一个小孩子,最喜热闹,哪里热闹朝哪钻,但是他又怎么知道这出门在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呢?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辈子还过得下去么?”
徐妈妈知道夫人一生仅此一子,爱若珍宝,像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倍加呵护。但是夫人所说的,其中有一句话她并不赞同。
怎么可以说小少爷是小孩子呢?小少爷虽说年纪不大,好歹已是十五岁了。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侯爷已经身披铠甲,追随在老侯爷的身后上阵杀敌了!
要她看哪,这小少爷就是被夫人给惯坏的!
第五十一章 辩解()
少年公子一走进来,就看到徐妈妈拼命朝自己使眼色,他微微一笑,对夫人铁青的脸色视而不见,朗声道:“孩子拜见母亲。”
待他行完礼,正准备站起来,夫人一拍桌子:“谁让你站起来了?”
少年公子索性坐在了地上。
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对徐妈妈道:“你看看这孩子,我管不了他了不是?明明自己胡闹,偷偷跑出去,害我担心了大半天,回来了却连个错也不认,反而跟我呕起气来了!好好好,待回头我告诉侯爷去,看他父亲怎么治他!”
少年公子扁扁嘴,只得规规矩矩跪好。
徐妈妈看着这一对母子相斗,有些哭笑不得。
小少爷诡计多端,每次夫人与之争执,总是败下阵来,于是不得不抬出侯爷来,这才挽回一点面子。而侯爷乃行军打仗之人,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讲话不喜兜圈子,任小少爷舌灿莲花,在侯爷那里根本不管用。只要侯爷的威严摆出来了,小少爷就得吃亏。
徐妈妈劝道:“夫人,这小少爷不也回来了么?您就消消气,不要再骂小少爷了,若是把小少爷骂走了,他再不回来了,您不得心疼死啊?”
“他敢?!”夫人回过头来,怒视着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颇为无奈地望向徐妈妈:“徐妈妈,你老人家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行不行?本少爷还在跪着呢。”
徐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多嘴,该打!”
她看了一眼小少爷,见小少爷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与往昔那个胡搅蛮缠的府里小霸王判若两人,心便一下子疼了起来。
她是小少爷的奶妈,把小少爷视若己出。当小少爷胡闹得无法无天的时候,她恨不得侯爷罚他,等侯爷真罚他了,她又心疼得要死,拼了老命也要去救他。
不管怎么样,她是看不得小少爷受一丁点委屈的,就像现在,她看着小少爷,心又揪了起来。
忽然,她看到小少爷朝她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腰间悬挂着的玉佩。她怔了一下,想起来京前小少爷说过的事情,马上就明白过来。
“夫人,您这回可冤枉小少爷了。”徐妈妈心中有了主意,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我冤枉他?”夫人仍在气头上,怒意不降反升,“我怎么冤枉他了,难不成是我让他一声不吭跑出去的?”
徐妈妈笑着说道:“夫人,虽说不是您亲口让小少爷跑出去的,可这小少爷出去,可都是您哪!”
夫人怔了一下:“这话怎么说?”她问的是徐妈妈,眼睛却瞟向自己的儿子。
小少爷很乖巧的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来,恭恭敬敬的双手呈递给夫人,咬咬嘴唇,委屈道:“下个月就是母亲生辰,孩儿寻思着今年母亲的生辰在京城过,手头一定要有个像样的礼物送与母亲作贺礼。于是孩儿便到集市去,寻思着替母亲寻一件别致的玩意儿,这就忘了时辰……让母亲担心了。”
上了儿子无数次当的夫人,本不想相信儿子的话,但是这个装饰精美的锦盒摆在面前,里面有儿子对她这个做母亲的满满的敬意,她没忍住,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夫人愣了一下。
这的确是一件上好的岫岩玉佩,用湖水绿岫岩玉雕刻成流云百福图。这种玉质不多见,一般的金银玉器铺子不一定有得卖,正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如果她的儿子因贪玩而偷偷溜出去,却又不忘替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淘这么一件宝贝做礼物,足见他的孝心。
夫人的怒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少爷知道夫人的气消了,当然,他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下又道:“母亲这下总该相信孩儿了吧?孩儿记挂母亲生辰,哪会去胡闹!只是孩儿对京城不甚熟悉,这一进了集市,便分不清楚方向,绕了无数个圈子这才绕了出来,不巧又摔了一跤,现在膝盖还疼得紧呢。”
膝盖都摔伤了还要罚跪啊,徐妈妈心疼得要命,什么都不管了,一把把小少爷拉起来,硬是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来,还非得亲自给他上药。
“徐妈妈你就饶了我吧。”小少爷可怜巴巴道,“方才小石子已经给我上过药了,现在好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又朝徐妈妈眨了一下眼睛。
徐妈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她只能帮着面前这个顽皮的小少爷把谎圆下去。
“夫人您看小少爷都这个样子了……”徐妈妈看向夫人,下半句她没说,意思是:夫人您就放过小少爷吧。
果然,夫人的神情大为紧张,担忧的神色表露无遗,终于,她叹了口气:“这个孽障,前世一定是我欠了他的……罢了罢了,回房歇着去吧。”
“多谢母亲既往不究。”小少爷响亮地应道。
然后,他站起身来,行至夫人跟前,拉着夫人的手,撒娇道:“母亲,孩儿保证,以后一定乖乖的,不惹母亲生气。还有,母亲一定要记住,以后再不要生气了,要知道,这爱生气的人是很容易长皱纹的,您想想,爹爹屋里头的那些年轻貌美的莺莺燕燕……”
女人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像夫人这样的美人。果然,夫人紧张道:“我又长皱纹了么?”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徐妈妈取镜子过来。
小少爷忙道:“母亲,孩儿只是提醒母亲,并非说母亲真的长了皱纹。哦对了,孩子在逛集市的时候,顺便到段氏那里买了一盒段氏玉容膏,母亲您看好用不?”
他一边说着,一边变戏法般自袖袋里取出一个玉罐子,放到了夫人的手里。
看到玉容膏,夫人的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来。
这个段氏玉容膏,自古就是大戚女子的美容圣物,段氏秘方,永葆青春。但这个段氏家族极为高傲,也十分自负。每天只售三百瓶,宁缺勿滥。致使这段氏玉容膏供不应求,即便是散尽千金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
夫人拿着这个白玉罐子,连儿子也不顾了,径直坐到镜子前,一边大声喊春兰过来伺候。
徐妈妈暗中摆手小少爷退出去。
小少爷得意一笑,悄悄退了出去。他心想,原来对付母亲,这招更管用啊,下次他一定要多多使用。
第五十二章 消息()
少年公子出到外面,还未进到自己的屋子里,就看到小石子哭丧着脸走了过来。
他索性在楼梯拐角处候着。
小石子哪里会想到少年公子会在上面等着他?他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那个丫头长得水灵水灵的,像朵白莲花般可爱,怎么就这么凶巴巴的呢?还有她的主子,倒是个美人,可惜是个冰美人。唉……”
他一边叹气一边登上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就在这时,少年公子闪身而出,出手如电,用墨竹扇柄敲了他的头一下:“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把爷的好心情都叹没了!”
小石头吓了一大跳,吃痛的捂住脑袋,待看清是少年公子的时候,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来:“爷,你这是要吓死小的呀?”
少年公子收回扇柄,懒得理他,一边走一边道:“你有这么胆小么?”
小石子忙跟上,道:“爷,您是不知道,您让小的办的这个差事,可把小的整惨了。您是不知道,那个老头死沉死沉的,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上马车,等到了医馆,又要再费九二虎之力把他弄下马……”
少年公子看他一眼,不耐烦道:“说重点。”
小石子偷偷看了少年公子的脸色,心道:“爷心情不好呢。”
他不敢再胡言乱语,正正经经道:“爷,您不是让我把那老头给送到医馆去吗?我就找了一个看起来挺热闹的医馆,这人刚一抬进去,那个冰美人一看,脸色就变了,也不问个清楚,就说我妄顾人命,把人打成这个样子,非得把我扭送到衙门去,幸亏我跑得快呀,如若不然的话……”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凑近少年公子,低声道:“爷,你初次来京,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要是被侯爷知道,还不得罚你呀?所以不拖累爷,我得跑呀,然后就把钱袋子落那里了。”
少年公子冷哼一声,忽地问道:“什么冰美人?”
小石子顿时泄,了气。合着方才他说了那么多,比如自己为爷跑腿挨了打,替爷办事破了财,这些爷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呀。
“冰美人就是长得特别姑娘呗。”小石子不情不愿地答道,一想到那个冰美人犹如寒芒一般的眼神,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但特别不好接近,眼神冷得可以杀死人。”
一说到冰美人,小石子马上想到站在冰美人身边的那朵白莲花,又漂亮又可爱,他一见到她,就有一种冲上前去采撷的冲动……
这话似乎终于引起了少年公子的一点兴趣,他随口道“那好,改天我去会会她,给你报仇去。”
去会会她?
小石子看着少年公子,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追随爷多年,在他的印象里,他从不近女色,他曾一度认为爷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但是,经过他多年来的观察,爷又好像也不近男色。这不近女色又不近男色的,小石子只好认为,爷一定是堕入空门了。
今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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