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耐烦起来,她最憎恨底下的孙女们斗来斗去的,这样传出去的话,她威宁侯府的颜面何存?
于是,老太太重重咳嗽一声:“好了,既是都七姐儿好,那就不必再争了!这点小事都要争来争去的,传出去也不怕让外人笑话!”
二房在老太太面前很得脸,聂思环在老太太的跟前也算是半个红人,何曾受过老太太这般训斥?当下眼圈微红,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聂思萋欲发得意了,像只取得胜利的小公鸡般居高临下地睨视了聂思环一眼,然后转过头来,上前一步,脸上笑嘻嘻道:“祖母莫气,孙女这回可真的是为七姐解忧来的。这不祖母您看,这两个丫头可好?”
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的两个新丫头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新丫头很是乖巧,马上跪下来,给老太太行礼。
聂思芸举目看去,见这两个新丫头年纪不大,长得圆圆润润的,模样并不算十分的出众,但五官端正,一脸福相。
聂思芸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位九妹妹,倒真的会揣测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是个随性的人,喜热闹,喜长得圆润的人,认为那是有福份的象征。而且,不喜那些长得太狐猸的,认为会败坏门庭。因此,管家的大夫人便揣测了老太太的心思,专给她屋里送来长相圆润,普通,安守本份的人。所以,尽管老太太一直偏袒二房,但对于大房还是客客气气,并没有过多的指责。
这位九小姐聂思萋可算是摸透了老太太的性子了,专门送些对得上老太太眼缘的人过来。可是,这到底是给她送丫头,还是给老太太送丫头?
只怕九小姐是醉翁之意酒吧?
第二十二章 塞丫环()
在一旁站着的春柳与采芹再次对望一眼,脸上是满满的诧异,但并没有一丝惊慌迹象。
春柳暗暗呼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幸好早做准备,如若不然的话,肯定会被九小姐打个措手不及。”
既然人家如此好心送丫环过来,自己总不好马上拒绝吧?聂思芸立起身,对老太太道:“祖母,既是九妹的一番好意,我且下去瞧瞧那两名小丫头,看合不合用。”
老太太含笑点点头,同时还顺便朝聂思萋颌首表示赞许:“九丫头,能为家姐着想,做得不错。”然后颇为感叹地又道了一句,“若是府里头的姐儿们个个如你这般,那祖母可就省心多了。”
九小姐何曾受过如此夸赞,当下笑靥如花:“多谢祖母夸赞。”
聂思芸下得榻来,直直走到那两名小丫环面前,摆摆手:“起来罢。”
那两名小丫环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仍然低垂着头,一副的乖巧懂礼数的模样儿,样子笃定得很,没有一丝的惊慌。
聂思芸心下一动,这两个丫头,年纪虽小,倒不像是第一次进大户人家的。
聂思环也走过来瞧,她心粗,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这两名丫环年纪太小,似乎不太好使唤,随口道:“九妹,你怎么千挑万拣的,弄了这么两个小丫头过来?她们年纪太小,考量自是不周全,怎么侍候七姐?”
九小姐聂思萋笑了笑道:“八姐,咱们府里哪个院子里的三等丫环有年纪大的?这清扫的活计给这些勤跑脚的做就成了。”
聂思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点倒真是她忘了。
威宁侯府有严明的规矩,三等丫环是不准入屋的,只在外头做清扫跑脚的活儿。正因了如此,这三等丫环的模样、灵动方面也就不那么强求,只要肯吃苦,听话就行了。
聂思芸心中暗想:“这位九小姐倒真的是好算计,怕一下子朝自己院子塞两个大丫环进来,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是非,于是就从最不起眼的三等丫环入手,待这两个三等丫环在自己屋里头站稳脚根之后,只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身边的二等丫环了。等把二等丫环整下去,这特意安排进来的三等丫环就自然而然的晋升为二等丫环,再到最后,升为自己身边的一等大丫环,自己的一切便全都被掌控了。总而言之,九小姐这一步棋真的走得妙极了。
不过,以她的性子,会让人平白无故的把自己的大丫环撵走,换些不知根底的人进来么?
聂思芸不动声色,只做些简单的询问:“你们二人多大了,分别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哪些人?”
其中一个唇边长了一颗美人痣的抢先答道:“回七小姐的话,奴婢叫做小红,家住京城乡下,家里有父母兄嫂,父母年纪大了,家里全靠兄长支撑着。不想上个月,兄长在给自家后院砌墙的时候,不慎摔下来,摔伤了腰,如今躺在家里动弹不得。嫂嫂一见兄长如此模样,下半辈子算是没了指望,索性扭头回了娘家,至今仍未回来。眼见家里日渐拮据,父母身子骨不好,仍要下田耕种,小侄子嗷嗷待哺,奴婢实在没了办法,才出来做丫环……”
说到这,这个唤做小红的小丫头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万般惹人同情与疼爱。
聂思芸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这个唤做小红的,真的有这么惨么?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聂思芸正站在另一个小丫头的旁边,何曾想到她竟然会大声哭泣,不由吓了一大跳。
不仅是她,屋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老太太。
聂思芸的眼里已有几分不悦。
聂思萋一看,势头好像有些不对啊?不管怎么说,聂思芸才是正主儿,这两个小丫头也是要塞到她院子里去的。如果一开始就开罪了她的话,这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
聂思萋心里有些着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扯住犹在哭泣的小丫头,示意她适而可止。然后轻斥道:“怎么这么没规矩?七小姐问你话呢,哭什么哭!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跟七小姐说,七小姐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聂思芸扬扬眉。
这位九小姐说话好生奇怪,这个丫头还不是她院子里的人呢,怎么一下子就要她负责上了?难不成这一次九小姐是决意要强塞给她了?
那名小丫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一下子就止住哭泣。抬起头来看着聂思芸,“扑通”就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七小姐,你菩萨心肠,就把奴婢收下吧,不然的话,奴婢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不待聂思芸有反应,紧接着就说了下去:“七小姐,奴婢唤做春谷,家住城东的布洛村,父母双亡,家里有一位年过六旬的瞎眼奶奶,我与奶奶祖孙二人相依为命,靠邻里的接济勉强度日。不曾想,就在这个月的月头,从来就没有往来的大嫂忽然找上门来,说是经过大哥的同意,给奴婢许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跛足的七旬老头。奴婢自然是不肯,奶奶也急得不行,三番几次上门找大嫂理论,大嫂收了人家的聘礼,死活也要把奴婢送给那人做妾。奶奶没了办法,只得让我到大户人家里去,好有个栖身之所……”
聂思芸一听这话,怎么这般怪怪的?难不成把威宁侯府当成避难所,跑到她这里来避难来了?
连老太太也听得不舒畅,眉头拧得紧紧的。
聂思萋恨不得给这个叫做春谷的小丫头一个耳括子。来之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么,要拣老太太中听的说,现在说这话算是什么意思?
这个叫做春谷的倒也是会看眼色的,一见这屋里头的气氛不对,马上转口道:“老太太,你们不用担心,奴婢已与黄伢婆签了契约,把得到的银子给了嫂嫂,退了那个糟老头子的聘礼,奴婢答应嫂嫂,每个月会给家里银子,嫂嫂也就不再为难奴婢了。奴婢在这里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七不姐,绝不会有半点闪失的。”
她最后那半句还算中听,老太太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叹口气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嫂嫂恁地这般狠心!也罢,你就在府里安心做事吧,做得好,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春谷一听大喜,忙对着老太太磕头,磕得“砰砰”响。
聂思环不乐意了。九小姐好口才,三言两语的就把老太太糊弄过去,然后就把这两个小丫头留下了?她可是与七姐聂思芸的关系最好的,这一天里头都要来回走动个三两次,天天撞见这两个大房塞进来的人儿,这算怎么回事?
她是个急性子,马上就要开口阻止,却见聂思芸一个眼色使过来,颇有些警告她“不要惹得老太太不快”的意味在内,她真的不敢惹老太太生气,只得闭上嘴,闷闷不乐的立于一旁。
老太太招手让聂思芸过去。
聂思芸走过去,自然而然偎依进老太太的怀里。
第二十三章 教导()
老太太轻轻拍着聂思芸的背,眼里是满满的慈爱。在看到自己最疼爱的乖孙女的头上缠了一圈的白纱布,隐约仍有粉红的血迹痕迹,不由一阵心疼。待看到面前立着的两个“伶俐”的小丫头,心这才开了一些。
“芸儿的身世也是怪可怜的,自打一出生就没了娘,有爹等于没爹,虽说明聂帅帅府那边的人,却寄养在了威宁侯府这一边,真是可怜哪。”老太太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头轻轻叹息着。
幸好这孩子自小好养活,没病没灾的,健健康康的活到了十二岁,像个开心果般,陪伴她这个老太婆十多年。再过个两三年,这七丫头也及笄了,到了出嫁的年龄,可不能再陪伴她这个老太婆罗。
一想到这,老太太心里面便涌起丝丝不舍。至少还有个三两年不是?老太太决定让聂思芸活得开开心心的,就拿这屋里头的丫环来说,绝不能让它空缺了。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老太太挥挥手,算是对此事选三等丫环一事做了最终的定论,“九丫头你领过来的这两个小丫环看上去还挺顺眼的,懂分寸,识大体,就留在拾翠馆好了。”
顿了一下,老太太又给了九小姐聂思萋一番赞许:“九丫头,这个事情你做得很好。大房那边要是都跟你一般,懂事,顾全大局,姐妹和睦的话,也不致于弄出那么些个幺蛾子的事情出来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大家心中微微一凛。
老太太话里有话,指的自然是去年夏天发生在威宁侯府的事情。
去年盛夏的龙舟节,乘船游湖的时候,威宁侯府的大小姐聂思华相中一位五品知府家的谢二公子。二人携手游船,还私底下互赠信物,说不日前来提亲。不曾想这个事情不知怎么的,竟被二房的二小姐聂思琪知晓。
二房的这位二小姐,并非正室二夫人所出,而是二老爷的一个通房丫头喜鹊所出。按理说,这通房丫头是不能先于正室夫人生下孩子的,这传出去也不好听。但是这个喜鹊,鬼得很,她略懂一些医术,自己给自己诊脉,诊出自己怀了孩子。她知道即便日后升了姨娘,没有孩子的话,在威宁侯府里还是一样没有地位。于是她就将自己有了身子的事情偷偷瞒了下来。
那个时候正是秋天,天气凉得早,喜鹊假借自己身子弱,早早穿上了冬衣。在别人的眼中,她只不过比平日稍丰腴些,根本没人知道她怀了孩子。
不久之后,二夫人进门。第二年初春的时候,二夫人被诊出喜脉,而这个时候,喜鹊的身子已经瞒不住了。老太太怒极,命人熬了藏红花,要打掉喜鹊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二夫人求了情,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积德,不要让府里有血光之灾。老太太这才同意留喜鹊一条性命。
喜鹊生下二小姐之后,老太太片刻也没有耽搁,命人把正在坐月子的她送去了云浮寺,并让寺里的住持看住她,不准她离开寺庙一步,而二小姐则寄养在二夫人的名下。
后来,大房二房矛盾渐深。二小姐聂思琪充当二房的马前卒,与大房的大小姐聂思华斗得个你死我活。聂思华的嘴刻薄,常拿聂思琪的身世说事,说聂思琪其母喜鹊不知廉耻,是个擅长爬床的狐狸精,还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恨得聂思琪牙痒痒,四下寻找聂思华的把柄。
终于,被她抓到聂思华与谢二公子私相收授的事情。
于是,出自己心中的一口恶气,聂思琪在这个事情上大做文章,不仅把聂思华与谢二公子的事情大肆宣传,还将聂思华写给谢二公子的情书偷来,命人放大之后悬挂于飘香斋的正中央,与京城那些才子的诗赋摆在一起,一时之间,京城哗然。
聂思华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扯了白绫上吊自杀,幸好被身边的丫环及时发现,救了下来。但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不中用了。
而谢家,也深以此事为耻。他家是名门望族,宫里还有一位谢妃娘娘呢。听说谢老爷也是极为恼怒,把谢二公子大大训斥一顿,说他枉为名门子弟,不顾礼仪廉耻,最后还动了家法。至此,大小姐与谢二公子的亲事算是黄了。
为此,二小姐聂思琪得意了好一阵子。但是,她却忘了,上头还有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最注重府第声誉,二小姐这么一闹,简直把威宁侯府的脸面全丢光了。老太太心下气恼,却不动声色,私底下为二小姐安排了一门亲事,待到成亲之日,命四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押着毫不知情的二小姐去了湖北,给一位丧妻的将军做继室。
二小姐至此便没了消息,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众人这才知道老太太的厉害手段,各房纷纷回去告诫自己的人,切莫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免得落得像二小姐一般下场。
后来,大房二房即便如何的明争暗斗,也不敢闹到台面上来。
在老太太看来,九小姐聂思萋虽说是大房的人,但是却能顾及姐妹之情,亲自为聂思芸挑选丫环,较之之前二小姐的表现有大大的不同。老太太认为是自己上次处置二小姐事件的凌厉手段起了威慑效果,很是高兴。
聂思芸抬起头来,看向聂思萋,真诚道:“九妹,谢谢你。”
聂思萋笑意盈盈:“七姐的烦心事,自然由我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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