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个皇子之中,嫡出的三皇子先天不足,不足百日便夭折,二皇子一心向学,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六皇子生母的出身过于低微。大皇子和五皇子在朝堂上斗得金鼓连天,如火如荼。两个人对于皇位都是势在必得,可却忘了,他们的父皇,自己这个皇帝还活的好好儿的呢!
唉!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人都说儿女都是前世的债,他这上辈子,是欠了人家多少的债啊!
“陛下!”皇帝的思绪被张太医年迈的声音拉回,他给小杉诊完了脉,回禀道:“根据脉相和舌苔的分布,乐安县主除了有些体虚之外,并无大碍。”
张太医恭敬地回禀,皇后却不由得问道,“张太医,你可能肯定乐华县主一切安好?”
听着皇后的语气,若非张太医对自己的医术又极高的自信,也不由得回想了一边楚杉的脉相。
想了一会儿,他才肯定道:“回皇后娘娘,臣敢肯定,乐安县主一切安好。”
可皇后却依旧不依不饶,“你既然说县主一切安好,那她的手怎么那样的冰凉?”
“皇后,张太医医术高明,皇后无需担忧。”皇帝补上一句,他对于张太医的医术同样信任。
“陛下……”
“回娘娘,”张太医松了一口气,原来皇后问的是这个,“县主年纪尚小,之前又有些营养不足的症状,难免体虚畏寒。双手冰冷也是因为如此。”
一听张太医如此回禀,皇后更是心疼。
楚杉被司马瑾收养的之前,一定是受了不少的罪,不然这小小的年纪,又何至于亏成这样!
076舞弊()
楚杉和司马瑾带着皇帝和皇后的大量赏赐以及补品出宫了。
皇后临别依依,险些赋诗一首。可见楚杉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有隐隐超过司马瑾之势。
司马瑾却并不感到自己的地位被取代,会对自己有所威胁。相反,他反而觉得十分欣慰。哪怕日后他夺嫡失败,小杉至少还有皇帝和皇后的庇佑。不会因为他和楚叶而失去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
“爸爸。”回尚书府的马车上,楚杉突然开了口。
自打她被皇帝封为正二品县主之后,人前,她都称呼司马瑾为父王,只有在这种只有司马瑾,楚叶,和她三人在的时候,才会想原来一样,称司马瑾为爸爸。
楚杉坐在马车侧边的座位上,放下了撩起车帘的手。双眼直视着司马瑾,眼神之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司马瑾本来吊儿郎当的样子也瞬间敛目整肃,将楚杉当作一个大人一般,与自己放在了一个同样的位置上。
楚杉知道,司马瑾会将她接下来的话听进去,并且仔细思考。
“爸爸,”她说道,“我知道您为什么总带我入宫。您希望我能得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青睐,希望他们能够保护我。”楚杉顿了顿,眼眶微红。她眨了眨眼,想要将已经聚在眼底的泪水逼回去。她压低的声音,郑重的问道:“您和爹爹,是不是想要夺嫡!”
司马瑾抿了抿唇,坐直了身体。他的眼神之中带着赞赏和笑意,仿佛在夸奖小杉,不愧是他司马瑾的女儿!
楚杉却是咬住了唇瓣,双目紧紧盯着司马瑾。
后者点了点头。而后笑看着他。笑容之中充满了宠溺。
楚杉毕竟也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就算是聪明非常,甚至是早已经猜到自己的两位爹爹在筹划什么。如今乍一听人直白承认,也不免的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司马瑾倒并不觉得楚杉触及到了她不该接近的位置,反而倍感骄傲。他认回来的干女儿,总是有他和小叶子的聪明劲儿在。
他摸了摸楚杉一头乌黑的秀发,沉稳地开口道:“不是早就猜到了,怎么还这么一副惊讶的样子。”
楚杉害羞地低下了小脑袋,“自己猜到是一回事儿,但小杉从未想过,爸爸竟然真的会承认。”
“这有什么的。”司马瑾放下手,轻笑两声,“你是我的闺女,虽然我只希望你能荣华富贵的过一生,永远不要掺和到这些皇家的斗争之中。但你总归已经一条腿迈进了这场漩涡,是我想的太过单纯。”
楚杉咬了咬唇瓣,又抬起眼眸看着司马瑾。眼中的坚定让饶是见惯了风雨的司马瑾也不由得心下一惊。
“所以爸爸您总是带我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为了给小杉铺一条后路对不对?”楚杉再一次说到,还没等司马瑾答复,便又开口,“您虽然是皇后娘娘的养子,可皇后娘娘背后所倚仗的郑国公府。虽然国公府日渐没落,但威望尚在。就算有一天,您……您失败了,皇后娘娘出自真心喜爱,自然也会主动护住小杉一世平安。更不要说,如今还有陛下对小杉的照顾……您……您是这样想的吗?”
楚杉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猜测全部说出,最后怯生生地看着司马瑾。司马瑾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点了点头。
“踏踏踏”
车夫赶着马车在市场中穿行,楚杉得了司马瑾的答复,仿佛一下子卸了力。她瘫瘫地坐在原处。车厢霎时间只余寂静,和回荡着的“踏踏”声。
司马瑾也不着急。心中对于楚杉的定义也不再仅仅是一个他想要保住的孩子。
二人坐着马车,一路穿过熙攘的闹市区,一路听着小商贩的吆喝声和妇女卖菜时的还价声。楚杉充满了羡慕。
相比于王权富贵,她还是更想要过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也许要因为一两枚铜钱费尽口舌,也许一件衣服要缝缝补补,可总好过于在皇家倾轧折复,今日还是光鲜亮丽的皇子王孙,明日便要沦为阶下囚徒。
过了闹市,马车缓缓驶入了六尺巷,朝中不少官员的府邸都坐落于此。巷口立着两根粗重乌青的铜柱,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仿佛是镇守一方的神兽,向平民百姓们宣告着,此处不得擅闯。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尚书府的二门处。兮回先一步跳下车辕,而后又将楚杉抱了下来。紧接着是司马瑾,他踩着下人放在车边的脚蹬,稳稳地落在地上。
冷风乍起,将司马瑾身上披着的斗篷吹得肆意昂扬,猎猎作响。
楚叶听闻楚杉和司马瑾从宫里回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到门口迎接。不知是不是司马瑾的直白将楚杉吓到了,小丫头还是闷闷的,兴致不高。楚叶却不知道其中关窍,只当是自家小丫头在宫中受了委屈,刀子一样的眼神连连往司马瑾的身上扫去。
司马瑾可委屈坏了,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楚杉拉了拉楚叶的衣袖,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眨,似乎是在向楚叶证明,她在宫里并没有被人欺负。
见自家小姑娘这样懂事,楚叶更加心疼了。责怪的眼神一个劲儿往司马瑾的身上瞟,搞得司马瑾哭笑不得。
“小叶子,”司马瑾拉起楚杉的手,先行迈步而出,“外头冷,咱么先进屋去吧。”
“爹爹,”楚杉也拉着楚杉的袖子,像是大人带着孩子一般,拉着楚叶往内院走去。
楚叶懵懵的,却也看出司马瑾是有话想要与她讲。不过,为什么要带着楚杉这个小丫头一起去呢?
虽然是有着这样的疑惑,楚叶却还是迈着步子,跟着二人往前走。
因为楚叶体虚畏寒,虽然也快到了春天,书房里的炭火依旧烧的极旺。司马瑾一进屋子,便将身上翻毛的披风解了下来,随手丢到了一边。楚杉的身上也是披了一件红底绣白梅的翻毛披风,可她解了半天也没把扣子解开,最后只得求助于楚叶。楚叶笑着帮她解开了绳结,又将披风细细叠好,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司马瑾随意地坐在一个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他轻抿了一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里透露着漫不经心。他一边将一个南瓜样式的手炉递给楚杉,一边开口问道:“小叶子,你可看到了这一场考试的卷子?”
楚叶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在司马瑾身旁,抱着一个手炉取暖的楚杉,有些不解地看着司马瑾。
司马瑾笑了。笑声肆意,却透着一股骄傲。
“小叶子,咱们捡回来这个小丫头可机灵极了。”
楚叶看着笑得一派天真烂漫的楚杉,心中竟涌上一丝酸涩。她将楚杉带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陷进这场风雨之中的。她宁愿小杉是个傻子,每日生活的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即可。
“爹爹,”楚杉看出了楚叶的眼中的心疼,她弯着嘴角,将手上的暖炉放在一边,正经道:“无论发生什么,小杉都像与您和爸爸一起面对。”
“小杉,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你与兮回,竹子做的游戏。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你若是真的参与了进来,若是日后出了什么变故,无论是爹爹还是你爸爸,都护不住你。”楚杉还是个孩子,楚叶不希望她掺和道这场皇权更迭的斗争中,最后落得……落得像她的笙儿一般。“你可想好了?”
司马瑾坐在一边品着杯中的茶水,与楚叶不同,他更希望楚杉能够有自己的力量。就算日后出了事,她也不至于一直活在皇后的皇帝的庇护之下。毕竟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他们都会有仙逝的一日。到时候的小杉失去了庇护,在这偌大的西晋皇朝又该如何自处?
听了楚叶的话,楚杉还是低下头好好思考了一阵。不过几息的时间,便再一次扬起了小脸。那脸上写满了自信,透着坚毅。乌黑的瞳孔之中更是充斥着亮光。她坚定地回答道:“我想好了。”
司马瑾将桌面上的手炉递回给她,表示自己支持她的决定。楚杉笑吟吟地结果,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楚叶。
楚叶看着对面中和父女二人,只觉得自己是被人联合起来逼宫了。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老树下的一株小小嫩芽破土而出。随着寒风摆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上叶片上的泥土抖个干净。茎叶依旧细弱,却依旧屹立不倒。
“随便你们。”楚叶嘴硬地说道,又拿起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以杯盖掩饰着自己眼中的神情。
楚杉与司马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喜悦。
只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道急切的声音所打断。
“殿下,大人,”竹子推门而入,神情急切,尚喘着粗气,一顿一顿的禀报道:“有……有一举子,他跑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称今科礼闱有人徇私舞弊!”
池塘表面的冰层仿佛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而后越开越大,直直地抵到了边缘。
“京兆尹府的鼓最不讲道理,无论所报事情是真是假,一律要先打上二十板子。”楚叶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竹子想了一会,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奴才听人说,好像是一个姓褚的举子。”
姓褚?
在楚叶的印象里,今科的举子中只有一人姓褚。
褚云衿!
077协助调查()
褚云衿击鼓作甚?
楚叶充满了不解。按理说,褚云衿并非无才之人。按照他在一试中的表现,只要剩下的两场考试没有大问题,进入殿试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楚叶没有记错,一试的时候,褚云衿的成绩突出,虽然不是第一名,却也是在三甲之列。二试的卷子还没有判完,就连楚叶都不知道每个人的成绩如何,更不要说褚云衿一个小小的举子了。
褚云衿看起来并非冲动之人,如今贸然击鼓,难不成是受到了谁的威胁?
“大人,”竹子再次拱手,言语之中有些慌乱,“听咱们的人说,京兆尹已经派人往咱们府里来了。”
“慌什么?”司马瑾呵斥一声,“大半是请楚尚书过去协助调查罢了。你身为他贴身侍从,越是慌张,便越是让人觉得可疑。”
竹子连忙拱手告罪。司马瑾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爹爹,您对这位褚举人可又了解?”楚杉突然开口问道。
楚叶摇了摇头,“看过他的文章,并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只是,他的文章见解独到,且文中所点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有事实依据。看起来并非冲动之人。”
楚叶这话既是在与楚杉说,也是在与司马瑾说。就算已经决定让楚杉知道他们的筹谋,可她毕竟也还是个孩子,一个四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又能聪慧的到哪里去呢?
司马瑾却依旧慢悠悠地捧起茶盏,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既然这样,怕不是这位举子受人威胁?爹爹不如派人查一查他的家人现在何处。”
楚叶可没有想到楚杉竟然能想到这一点。她看向司马瑾,司马瑾却也含笑会望着她,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既然楚杉都这样说,楚叶从善如流,唤来兮回吩咐道:“去查查,褚云衿的父母亲人现在何处,再查一查他这人品如何,最近与今科考官可有交恶。”
楚杉有些愣愣的,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楚叶还要额外吩咐兮回那些事。兮回领了吩咐后恭敬退下。楚叶看着楚杉眼中的疑惑,轻声与她讲道:“一个人是有很多张脸的,我只是看过他的文章,并不详知他到底为人如何。若他并非受人威胁,只是本性如此,我作为今科主考,就必须要另作打算了。”
楚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将楚叶的话记下。
司马瑾投给楚叶一个眼神,似乎在替楚杉求夸奖求表扬一样。
楚叶“噗嗤”一笑,开口赞道:“不过小杉能想到这么多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楚杉盈盈一笑,又开心地吃起了茶点。楚叶与司马瑾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竹子的禀报的声音再一次在,门口响起,“大人,京兆尹府的赵捕头已经到了。说是有一桩案子想请您协助。”
“知道了,找个伶俐的丫头好生招待,再给上些上好的茶点,告诉他,待我更衣之后,便会随他一道去京兆尹府。”楚叶回了一声,又看着司马瑾说到,“如今,就要等兮回探查回的消息了。”
司马瑾点头会意,又押了一口茶水。
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