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顿感恩戴德,将贺仪运进城主府后,便接连成群结队的跑了出去。
楚叶给别人放了假,自己却留在了城主府中。楚杉得知不能出去玩,缠着楚叶磨了小半个时辰,在得到楚叶肯定的答复后咯咯的笑着扑到司马瑾的怀里撒起了娇。
司马瑾和楚叶看她撒娇卖萌的样子,就知道当初将她带回来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楚叶突然想起了祁笙,那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也曾因为不能出宫游玩而缠着她,而她当年因为要为祁琏处理朝政宫务,很少与笙儿亲近,祁笙长大五岁,她陪他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也不到一年。
想到这,楚叶不自觉的留下了眼泪。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却那样惨死在虎口之中,这要她如何不心痛。
她昨日收到了浮生阁的回报。楚浔逃出皇觉寺后便一直藏匿在三皇子府中。楚叶蹙眉想了想,三皇子祁玥是楚浔的亲子,会将自己的母亲藏在自己府中也不足为奇。只是,就连浮生阁都能探查出的事情,以东尧皇家暗卫的能力与情报网络,怎么可能不曾发现!
除非!
暗卫之中有楚浔的人!
东尧的皇家暗卫她是知道的。那群人,不参朝政,不涉党争,实打实的臭石头。
当年她也曾经想过通过暗卫接近东尧的老皇帝,可了解之后便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收服他们为自己所用。既然这样,楚浔又是怎么将自己的人安插到那里面的。
楚叶拿起手边的茶杯,准备喝下,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完,就连茶壶中也没了茶水。
她叹了口气。
这几日她被司马瑾养的着实刁钻起来,只因司马瑾其人,实在太过风雅。
他研的墨,定是自己亲自选的松脂烧成的油,陈皮、皂角、明矾、白檀、酸榴皮、苏木、榛子皮更是一样也不能少,不知怎的,研出的墨汁居然还有淡淡的龙涎香;他烹的茶,必然是亲手采摘,陈皮、姜片、果仁分毫不差,出汤时的颜色一定要和茶盏相得益彰;他莳的花草,春兰秋菊,或淡极无香,或异彩斗艳,无论晴风雨雪都各有各的风姿。他削的果皮,定然片片均匀不带有一丝果肉,切成的小块更是刚好够她一口一块,充分满足她的饕餮之欲;楚叶此行还带了卷书籍,司马瑾有时间便将它们拿出晾晒,然后在每卷书的扉页上夹一枝风干的树叶当作书签。
楚叶无奈,方才司马瑾带着楚杉那丫头出了们,随行的侍从也因为她放了假走了个干净。
没办法,楚叶只好屈尊带着茶壶走出房门,试图找一处厨房讨些热水。
定淆城关的城主府极大,楚叶一行被安排住在西侧,她绕了大半圈也不曾看到有一处厨房。
楚叶四处张望了一眼,索性在这城主府里散起了步。
楚叶随意走着,感受着微风吹在脸上的轻柔,虽说大多数的花枝已经凋零,但是府中的假山石景依旧别有洞天。楚叶越是往深了走,却越是觉得似曾相识。
突然,楚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小声的哭泣,她蹙着眉,小心的往前多走了几步。只见一名满脸沧桑的老妪正跪在一块石山前,面前还放着一个盛着纸钱的火盆,小声的啜泣着。
楚叶又往前走了半步。“啪嗒”一声,楚叶的表情拧成一团,老妪也听到声音回过了头。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震惊的看着楚叶。
楚叶本以为被她发现后少不得一顿质问,脑海中的借口瞬间成群结队的涌现出来,却不曾想,听到那老妪颤抖的声音,磕磕绊绊的说着:“大小姐……大小姐是你吗!”
楚叶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双粗糙的双手捧起,她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老妪的脸,咽了口唾液。
只听老妪又自言自语到:“太好了,大小姐你回来了!太好了!”
楚叶小心的抬起双臂,反握住老妪的双手将它从自己的脸上移下来。那老妪却神情激动,紧紧握住楚叶。
“大小姐,你不记得老奴了吗!我是赵妈啊!”
“赵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是男的啊!”
赵妈露出困惑的神情,她回头瞥了一眼那石块,而后猛的转过头,语气异常肯定:“不,你就是大小姐!我没找到大小姐的尸骨,就是因为大小姐你逃了出去不是吗!”
楚叶越过赵妈瞥了眼那石块。
准确的是那并不是什么石块,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得出原来方体的痕迹。只怕是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腐蚀掉,才像个石块一样隐藏在这偌大的假山石景中。
“赵妈,我真的不是大小姐,我姓楚,杨城主姓杨不是吗!”
谁知赵妈竟然摆了摆手,兴奋的差点跳起来:“大小姐,你真的是我的大小姐。我是赵妈啊!我是夫人身边的赵妈啊,大小姐,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赵妈突然皱起了眉:“大小姐,三十年过去了,你竟然还和当年一样……我就知道老爷是冤枉的,楚家几百年的家风底蕴,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大小姐,你是回来帮老爷洗刷冤屈的对不对!”
楚家!
几百年!
楚叶突然想起来,楚箫儿曾说过,自己也曾是世家出身,备受尊敬,一朝家门不幸……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的疼痛,这次仿佛是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裂开来。
“啪嗒!”
楚叶手中的水壶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她下意识扶住身旁的石块,脑海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嗡嗡作响。赵妈的面容在眼前模糊,渐渐只剩下一张还在上下翻飞的嘴。
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扶着假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身后依旧能听到赵妈焦急喊着:“大小姐!”
楚叶只能漫无目的地跑着,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幻,她脑海之中是声音也越发的明显。
“你之所见,皆为虚空……”
“扑通”一声,楚叶被绊到在路上,她的双眼渐渐沉重起来。
在合上双眼的前一秒,她只记得自己看到的,是司马瑾焦急的双眼。
※※※
自打楚叶在定淆关城主府晕过去后,司马瑾对于楚叶的保护便又加重了好几层。
不仅赶路时将她拘在马车之中,就连休息时也不许楚叶踏出马车半步。
楚杉那丫头不知道被司马瑾灌了什么迷魂药,竟也乖乖的坐在马车里陪着楚叶。
楚叶也会将带来的诗书摊在腿上教楚杉识字。
不得不说,楚杉脑筋够用的很,虽说开蒙晚,到现在倒也已经能认清千八百字了。
“爹爹,什么叫‘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
楚杉指着书中的一行文字,求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楚叶。
“养之有素,及时而动;机不容发,失不再来。”楚叶头也不抬的回答到。
楚杉歪着头,眉头紧蹙,显然是没有理解楚叶说的是什么意思。
司马瑾看她不解的小模样,放下手中的正削着皮的苹果,将她手上的书拿了过来。
“小杉啊,你现在看《素书》是不是太早了些?”
楚杉偏过头想了想:“我之前找爹爹要书看,这是爹爹给我的。”
司马瑾翻了翻手中的书籍,里面的空白处写满了小字。司马瑾不由得多看了楚叶一眼。
他将书还给楚杉:“你知道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楚杉想了想,答得一知半解。
一边的楚叶听完她的解释,也将手里的书放下,从一边抽出了张纸,埋头不知道写着些什么。
司马瑾看着这一大一小,自觉的充当起了楚杉的老师。
“小杉,这句话之后还有半句,‘如其不遇,没身而已。’就是说,一旦时机到来而有所行动,就能建功立业,位极人臣。如果所遇非时,也不过是淡泊而终而已。”
司马瑾放下书,看了眼楚杉。见她眼里还是充满了困惑,便换了个更简单的解释方法:“就是时势造英雄。”
楚杉恍然大悟,欣喜的再次翻开书本,指着其中的一行小字问司马瑾:“那爹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平时有所准备,时机到来之时便能立即行动。如果不幸错失这次机会,变不会有第二次了。”
楚叶抬起头,将刚刚写好的纸张拿起来吹干,递给楚杉。
“你…爸刚才说的对,历史上的伟大人物的成功不仅在于自身的德才兼备,更重要的是懂得乘势而行,待时而动。龙无云则成虫,虎无风则类犬。适当的把握时机,适时掌握主动权,因势利导,就能变无利为有利,化被动为主动。”
楚叶说到“爸爸”这个词语的时候不禁有些停顿。这是她和司马瑾商量过后的结果。
楚杉叫司马瑾爸爸,叫她爹爹。
虽然她也不清楚“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用来称呼司马瑾的,那就叫什么都无所谓了。
楚叶白了司马瑾一眼,后者淡定的拿起削到一半的苹果继续削皮。
“就好比孟子曾说:‘虽有智慧,不如乘势。’”
司马瑾补了一句,顺手切下一块果肉,送到了楚叶嘴里。
楚叶“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而一边的楚杉,却死死盯着司马瑾手里的半个苹果。
“啪”的一声,楚叶将书卷成一卷,轻轻的拍在楚杉头上。楚杉捂着额头,委屈的看着楚叶。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楚杉着急的回复,而后话锋一转,对着司马瑾撒娇道:“爸爸,我也想吃苹果!”
司马瑾瞥了她一眼,切下一块果肉,再次送到楚叶嘴里。
“这是你爹爹的苹果,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楚杉咬了咬嘴唇,“蹭”的一下窜到楚叶身边,毛茸茸的发卷恰好抵到楚叶的下颌处,蹭的楚叶不由得笑出声来。
“爹爹,爹爹!小杉也想吃苹果。”
楚叶将她的头摆正,又伸出一只手将刚才递给她的纸拿了过来:“你明天要是能把这一页纸上的东西都记下来,我就让你爸给你削一个大个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楚杉将纸一把抢过,缩到一边默默的背了起来。
楚叶下意识的看了司马瑾一眼,却见对方也满含温情的盯着她。一下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037郡主()
接连奔波了数日,众人终于进入了东尧的第二大城镇。
县丞看了楚叶手里的通行文书,好奇的看了楚叶一眼,却被司马瑾狠狠的瞪了回去。
楚叶不由得失笑,让县丞将他们安排进了城中的驿站。
县丞忙不迭的答应,领着队伍绕过了大半个城镇,途中天上飘起了细雨,整个南塘,蒙蒙如薄纱拢着翚飞琉璃。城中彤庭玉砌,璧槛华廊,五色炫映。
而驿馆内,廊腰缦回,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假山黛影身姿奇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绿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零落敲打,时断时续,清越如歌。
几个小礼官都觉得这驿馆确实雅致,算是间接体现了东尧的待客之道。就连司马瑾也不由得点评起来。
楚叶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边的县丞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这座驿馆啊,已经在我们南塘城中挺立百年之久了。外面气势恢宏,里面精细雅致,可算是我们南塘一绝!”
“单看门前的这对石狮,便能看得出来!”司马瑾话锋一转,摇了摇头,“不过,这牌匾是新换的吧,和门前的竹子上的斑驳相比,恐怕有些不搭。”
“那是当然,这地方五年前还是不是什么驿馆。”
楚叶似笑非笑的看着县丞,县丞被她盯的有些紧张,下意识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司马瑾看向楚叶,见她面虽带笑,但眼底一片冰冷。再一看县丞颤抖着擦着汗,不禁蹙起了眉头。
“小叶子,此话怎讲。”
楚叶盯着县丞,冷冷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这原是楚家的私宅吧。”
说完,也不看县丞作何反应,撩起衣摆,大步跨入了门槛。
司马瑾诡异的看了一眼双腿打颤的县丞,又望了望楚叶离去的背影。
楚叶自顾走了进去,穿过石路庭院,青葱缦廊,径直往房间里面走。
芸若充庭,槐树被宸,当年父亲栽下的香樟,今已亭亭如盖,长势甚好。
整个府里都很宁静,院子太大,居住在里面的人散在各处,她只是远远的望见几个下人的背影,竟一人都未照面迎上。
房间里,还是那样的摆设,所有物什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她走到墙边,壁上挂着哥哥的三尺长剑,便在鞘中依然寒气森森。檀木桌上搁着洗净的柔翰,玉镇尺下压着一张边角略微发黄的宣纸,上面的字迹鸾翔凤翥,书曰:“金舆玉座皆是空,谢尽千秋月色浓……”怕是方写了两行,便有人带来了刑部的官兵。
一声长长的的叹息。
耳边似有茫茫连营的吹角天地回响,关外的旗帜迎风猎猎,鼓声伴着交戢杀伐席卷了整个苍穹。金戈铁马,覆手苍黄。
然后一片枯黄而脉青的叶自头顶安宁落下,风从身旁穿过,楚叶慢悠悠地转身。
“小叶子”他顿了顿,重复道,“小叶子”
“但歌一曲聊疏狂,哪管风雨且清贫!”楚叶向前走,声音散在风中。
“我在叫你,”他略略沉声,“小叶子,我找了你很久。”
司马瑾大步上前,拦住楚叶的去路。
“小叶子,你这是怎么了。”
楚叶回到:“没怎么。”
树上的桂花香气幽幽沁入心脾,冲淡了血腥,嗅来觉爽。今年的桂花开得特别早,早听路人说东尧国内已经漫山遍野的怒放,银桂似雪,丹红盛火。
楚叶抬手自头顶折了一枝,正有几朵生在枝头。她在指尖把玩片刻,花瓣上便沾染了艳丽血痕,一时难辨本色。
“小叶子,”司马瑾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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