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到一半反不吭声了,玉翘掀开帕子,瞧他眼神黯幽幽的,忍不住好奇问:“跑下面作甚!”
周振威凑她耳边嘀咕几句,玉翘顿时不说话了,眸子清冽冽如碧潭一池,咬着唇瓣羞愤愤的看他。
才哄她消了气,这厮又嘴贱,把人非惹恼不可。
周振威晓得情势不妙,忙“唉哟”一声去扒肩上的衣裳,把蛇咬伤的地露出来:“翘儿帮我看看,怎又痒又痛的?好不难过。”
玉翘晓得他是个能忍的,这会喊痒痛,怕是伤口出了异样。
心里紧张,瞬间把先前的恼愤抛一边,只凑近他肩膀细细打量,用手摸摸触触:“没化脓呢!是结了痂在长新肉,过几日就无碍了。”
周振威将她拥揽进怀里,下颚抵着光洁额头磨蹭,粗嗄着嗓音低道:“这几日实给娘子添麻烦,合该是我照顾你和娃才对。”
“晓得我对你好就成。”玉翘被他蹭的麻痒,咯咯轻笑着闪躲。
周振威松了口气,怀了身子的小妇人,这脾气来得快,其实也能去得很快,就看你怎么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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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巡抚显威(4)()
亥时,街头零落。
天际黑云翻墨,白雨跳珠,远远望见孤光一点莹,挑在豆腐干一方竹篷角檐,飘摇又凄迷。
几张桌椅空空,这样深晚,这样雨袭,连寂寞的人,也宁愿在家饿着肚睡觉,不愿出来半步的。
可坐在面摊前的妇人依旧安静坐着。
她正在切一块五香牛肉。
才卤煮出锅,肉连筋腾腾直冒热气。如此的新鲜软嫩,是极考验刀功的。
她一片一片薄薄切着,砧板洁净,不见星微碎屑。
突然又抬起头,看着篷沿嘀嘀嗒嗒的落水,轻轻叹口气。
怎能不叹气呢,这般冷清又潮湿的夜,天地空阔,独她渺渺一人。
恰在此时,落锦胡同内闪出三个男人,苍色短衣劲裤,脚踏矮靴,未撑伞,却戴着簇新的斗笠,低低压到眉间,朝桌前随意一坐。
一个年轻响亮的声音:“三碗面,多滴些椒油。”
锅里的汤水一直不间歇滚着,往里洒下二把面,用长竹筷来回拨拉几下,等面软熟即可。
她便继续专心的切牛肉。
“周大人,那牛肉味挺浓,勾馋虫。”依旧是那个年轻响亮的声音:“喂,切一盘熟牛肉过来。”
乌黑老钝的菜刀轻微一颤,落下一熘肉屑。
拿过半油膻腥的缺口旧盘子,摆满切好的牛肉,转身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近前来。
一阵卷地风刮过,吹起裙袂,一条腿少了半截,空荡荡的悬着。
三人中,有人蹙了眉宇,眼眸冷光转瞬即逝。
、她将盘搁在桌上,朝后退了几步,用腰上的围裙边擦手边看着他们,紧崩的脸皮挣出一抹笑容。
似乎在说话,刚卤熟的牛肉,味是最美的时候,还不赶紧尝尝。
一声“喵呜”低鸣,不知何时腿边现了只虎皮黑纹大猫,左蹭右挠,露出尖利的牙齿。
其中一人拈起一片,递至猫嘴边,一叼,就下了肚。
妇人依旧面无表情,看着猫儿痉挛抽搐,眼睫眨了眨,突然身手敏捷的朝雨中奔去。
她奔出一射之地,雨点浇在颊腮上,那整个脸即变得斑驳纵横,有什么东西如泥般化开,显出另一张面孔。
突然顿住回眸,身后暴雨如帘,哪有半条人影跟随,松口气,庆幸自已又逃出生天。
。。。。。。。。
一棵老树,一盏红笼,一个青年,正吃一壶酒。
他的眼珠被活生生的剜去,徒留两个黑森森的洞,在这样冷清寂静的雨夜里,看着实在恐悚可怖。
他似乎吃醉了酒,鼻尖红通通的,耳力也不行了,任由那条**的人影,一瘸一拐的入了角门。
数十步外樟树下,吴天压低声道:“大人,这瞎子武功实不可测,前次距十步之远,他已梅镖射出,若非躲得快,只怕要吃大亏。”
“此宅院无它路可进,唯有硬闯一途,你们各自小心。”周振威嘱咐,掌中已藏一支碧油油的荷叶镖。
看门人不客气,就莫怪他手下不留情。
这世上很多事,往往都出忽意料的莫名其妙,比如,你觉得看门人必会不客气,十步远时必会射出梅镖。
可他却客气的很,抬手还恭敬的作了一揖。
正是年华正茂的青年,那嗓音嘶哑却如耄耋老翁:“来者可是巡抚周大人?你定是与刘堂主约好来会面的可对?”
瞧这看门人委实拎得清,连进门内的理由都已帮他拟好。
周振威不言语,只是颌首略点下头。
看门人空洞的眼眶似能看到般,喷出一嘴酒气道:“周大人双目明亮,你朝门里可看到什么?”
周振威依言瞅去,黑夜迷离,雨如豆筛,即便是双目明亮的人,也决计看不透的。
可他却看的清明,皆因十盏灯笼挂在十间屋门前,簇新新的,笼面红的如女子唇涂的胭脂,新鲜娇艳。
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一门一窗一红笼,窗内没有掌灯或点烛火,弥露出漫漫黑暗与死寂。
“大人可是看到十间点了灯笼的屋子?”看门人笑道:“刘堂主就在其中一间等着大人呢!”
他又吃了口酒,杂着醉意声含混的很:“至于其它屋子,曾进去的人就没出来的命。”
。。。。。。。
夏日阴晴不定,前还如瓢泼,忽一阵凉风过,月白星稀。
门外还是碧柳绿树夜蝉鸣,而这院落内,萧条阴森,似深秋般落叶满地。
周振威觑眼将这十间屋子打量,青墙碧瓦一色,看不出有何不同端倪。
他向胡忌另四人低声喝命:“我去第一间屋,你们几个在此勿要妄动,半刻后如不出,即带领围抄在外的兵士斩平此地。”
四人颌首领命,他便三两步窜至第一间屋门前。
轻推,竟没上锁,吱扭一声开了条半大不小的缝儿。
一股子冷幽幽甜丝丝的媚香味,如蛇芯子直扑面舔来。
周振威早有防备,摒息,口鼻间掩着金毛大虎的锦罩。
房内只有一张奢靡富贵的拔步床,门围子及凭栏细杆处,皆雕刻着男女欢合的十八般姿态,用金漆浇铸,栩栩如生的蛊惑人心。石榴红锦帐垂一半挂一半,鲜红的褥被间玉体横阵。
那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线条儿随着侧卧之姿,似山峦弯曲绵延。
胸前雪白峰儿缀着两朵绽开的红,竟是未着寸缕。
“周大人可是想小凤春我了?这般巴巴来续前缘?”她咬着涂了脂红的嘴唇,娇妩的轻笑。
小凤春的笑没男人可抵过,周振威亦是男人,且被玉翘素了好一阵日子,他不自觉握紧拳。
小凤春歪头打量着这个高壮彪悍的男人,口鼻捂实,眼眸里濯濯生辉。
和她好过的男人无数,那日落锦胡同内,她骑在他健实的腹胯间,晓得吃了鸳鸯醉的他,那处有多雄伟难消,隔着彼此裙袍都抵得她酸软涩痛。
涂了凤子的指甲,纤纤鲜红。甲尖喂满剧毒,只需轻划过皮肤,就会要了那人的命。
“周大人不来看看小凤春被你捏碎的足么?可讨厌,一点儿不怜香惜玉。”她嗤嗤地笑,用一方帕子似掩非掩的轻拢在胸前红处。
那帕子还是玉翘的那方,白芙蓉悄绽一朵。
他似着了魔怔般,朝小凤春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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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巡抚显威(5)()
小凤春的金莲隐在红帐后,若隐若现瞧不分明,可那纤长白嫩的腿儿却在绞缠蠕动,直搅人心蛊。
她满意的看着男人沉步渐行渐近,轻笑,唇如一弯新月,光辉却洒进眸里,明媚的黏缠男人燃烧的眼底深处。
“周郎!你是来取小凤春的命么?”温软的吟唤,带着绵长哀怨的叹息,想要他万般的怜爱疼宠。
男人已至身前,她光裸如初生的婴儿,颤微微的发抖,又像只匍匐在狼爪下,光华洁莹的小兔子般,只等着任它宰割。
他(她)离得很近,她的鼻尖几乎触上他起伏的胸膛,他亦能看清她鼻尖上,渐洇出细小的汗珠。
男人还是不吭声,喘息深深浅浅。
她似下了决心,喃喃道:“小凤春愿死在周郎的怀里!随你怎么弄都成!”攥着帕子的指尖突然松了。
帕子轻飘飘的飞落,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这时的目光必定格在起伏的雪峰红处,那般的晶莹娇美,确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小凤春把背嵴挺得像绷紧的弓,伸出软滑若蛇般的酥臂,迅如闪电去揽男人的颈,已动了情,甲底的鲜红似要滴下血来。
男人这时应还在贪看她胸前的美景,她如是想,笑得更媚,指尖离颈背的肤极近,近得能感到汗毛紧紧的贲张。
有人说到嘴的鸭子会飞!小凤春以前不信,现在却信了。
她的脸突然惨白灰败,双目因疼痛而惊骇的圆睁,嘴里含混的呜咽,被捏碎裹足生不如死的痛,复又袭卷全身,让她本能的收回酥臂,想要紧缩成团。
小凤春终于明白为何会这么痛!
她的十指都在不停地滴血,简直要血流成河。
这个残酷无情的男人,把她十个指头齐齐斩断,那般美丽鲜艳的纤指,多少男人放进口里流恋的啄咬,现却在地上滴熘熘的滚。
裹足碎了可用瓷鞋遮掩,手指没了,以色杀人的她便是个废人。
“神鬼煞”是从不养废人的。
“你那点媚术想迷惑我!”周振威鄙夷的冷哼,转身即走,竟是不曾看过她一眼。
。。。。。。。。
第二间屋,轻推,吱扭一声,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第三间屋无人、第四间无人。。。。。。。。直至第七间。
门吱扭轻响,同时“孳”的一声,烛火瞬间点燃,屋里显得明亮起来。
屋里不止一个人,一个妇人,一个婴孩,一个侍女。
进屋里也不止一个人,周振威带上了胡忌和季平。
妇人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发髻微散开,一缕发被婴孩攥在手里摇晃。
她坐在桌前,桌上摆一碗菜粥,她拿着调羹再喂婴孩,一勺一勺。
侍女坐桌另一边,低着头,手里再绣帕子,那银针碧莹莹的,比周振威握在掌心的荷叶镖还毒。
坐着的人再等站着的人开口,站着的人亦再等坐着的人出声。
气氛渐渐冷滞,那婴孩咕噜怪叫一声,烛火瑟瑟的摇晃,“噼啪”爆了朵。
“请问哪位是刘堂主?”周振威率先开了口,他没有太多耐性在此对峙。
翘儿孕肚大了,对他愈发依赖的很,情绪也多变,回去晚了,眼眶又要红红的。
“这位爷好会玩笑,刘堂主怎会是女儿身?”侍女抬起头接话,巴掌大的脸,神情如旧的胆小怕怯。
“小翠!”季平脱口而出。
“也是那面摊卖面的妇人。”周振威一错不错盯她手中银针,语气沉沉:“可惜了上好的牛肉,未毒死我们。”
“毒不死,总能扎死你们。”小翠勐抬眼,眼里含深深的怨毒,衣袖一甩,数十根银针,连同帕子上那根,如仙女散般直朝周振威三人绵绵密密射去,阴幽幽一片绿光,如荧荧鬼火般,触着一星半点,必死无疑。
周振威三人并不马虎,迅疾摘下斗笠挡在身前,那银针可怪,尽数齐刷刷吸了过去,根根竖扎在笠顶。
小翠呆怔的立起,她的面庞好生奇怪,竟绿如柳色,唇边溢出一股股黑血来,低头看,胸前插枚碧油油的荷叶镖。
“翠三娘,状似幼女,却已年纪二十,擅毒针齐发。”周振威声如撒旦催命:“曾是桃门弟子,品性不端被逐出师门,二十日后,桃门上下数十弟子猝,惨遭屠门。罪魁祸首的你,却原来躲在这里。”
小翠突得再支撑不住,她少了条腿,所以跌得很重,“砰”的沉闷惊雷一声,像是直直跌进地狱里。
。。。。。。。
“你们闯进人家屋子,杀人家侍女。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碗里的粥已见底,妇人慢慢说话,放下调羹,紧紧抱着婴孩,又嘴里“哦哦”的柔哄。
平淡无奇的面庞,因着疼爱孩子而显得安静又温暖。
“大人,正值酷暑三伏,怎将孩子还用被包裹?”胡忌凑近周振威耳边嘀咕。
房里密不透风,狭窄闷热的很,他仅着单衫,现已浑身汗流雨下。
“那位爷是怪我么?”妇人抬起眼望过来,满面愁苦,似要流出泪来:“我这可怜的孩子一直病着,谁也不愿治他,连他的爹爹也嫌弃他!”
周振威突然就想起玉翘,想起那鼓挺的肚里两个娃来,活泼泼如鱼儿般闹腾,直让娘子低唿受不住。
非要他抚一抚,亲一亲,才得满足般乖乖。
哪有爹娘不爱自个娃的!
“大人小心!”也就瞬间的事,他被胡忌使劲一推,这才恍过神来,那妇人不晓得何时已站起,直直将手里的婴孩朝他们狠狠砸来。
方才还颇疼宠孩子的母亲,现却像扔一包垃圾般,嫌弃至极。
季平急急伸手欲接,他怎能容忍一个这般可怜的孩子,活活掉在地上摔死。
周振威又听到一声咕噜怪叫。
赵素素姑母是个热心的中年妇人,她哺育了二个儿子,三个女儿,又一手带大二个孙子,三个孙女。
她喋喋不休的说婴孩的哭或叫有好几种,要么乐了,要么饿了,要么疴了,要么病了。
周振威陪着玉翘听,玉翘转头娇声叮嘱:“周郎要记下来,莫要忘了。”
他果真一一记下,深刻在脑子里。
所以这婴孩的声,毛骨悚然的古怪。
抬眼便见婴孩被高高抛起,正急降下坠,季平已伸出胳臂,誓要稳稳接进肘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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