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武咂咂嘴不再想,翻身去了马背,扯着嗓子高喝:“走哩!”已率先冲至最前开道,后面骑马汉子也不示弱,各各疾蹄驰骋,一时镖旗招展,喧嚣尘上,尽显男儿粗犷豪迈气势。
玉翘掀了帘缝想寻周振威的身影,却见尘土飞扬,四散灰蒙,忙用帕子掩着唇缩了回来,复又把碧秀打量,轻笑:“顾镖头还未走远呢,你说这话,被他听去,倒辜负人家一片好意。”
碧秀脸一沉,难得不淡定:“小姐不知,早与他结下了梁子。”
昨晚儿,她去厨房想打点热水给小姐洗漱,哪想乡野村民皆是用冷水浇面。
无奈,只得挽袖勒臂,把铁锅擦洗干净,注了清水,又抱来条柴茅草,用小姐教的法子生火,好在学得有模有样,等水冒了烟气,她去寻店家妇人讨个盆装水。
就这么会功夫,等她拿着盆再回转,那辛苦烧得满锅热水,竟硬生生的不见了,就一滴也未剩。
饶是别的女子,忍气吞声再烧一锅便是,可碧秀此时却犯了倔劲,誓要抓出那个偷水贼不可。
蹭蹭蹭。。。。。。小绣鞋迈着碎步,兜头就进了镖师的屋,一大拨人正围聚着说话,桌上搁着壶烫好的温酒及十数盏小杯,几盘子熟牛肉切片,散着香味。
乍见进来个双颊气得红通通的小妇人,都跟看镖似的把她猛瞧,瞧着瞧着又觉新鲜。其中有人展眉嘻笑:“小娘子,你可是来找夫君的?他可不在这里逍遥,你看我们人多,要么挑个哥哥,来陪你逍遥。”
众人心照不暄的嗤嗤笑。
碧秀就更恨那偷水贼了,害她在此招人戏谑。
“我在厨房烧了一锅子热水,给我家夫人洗漱用的,被你们谁舀去用了?”
她忍着心肝乱,只稳住气息道:“一路辛苦,好容易生火烧得,要的话总打声招呼,这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事?你们是押镖的,怎做起贼盗的勾当。”
众人无语,鸦雀无声。
看着小妇人撑着胆子,唇颤牙抖的把话说完,眼眶红红的,满脸的委屈。
想着高门深宅中的丫鬟,可也是当半个小姐养的,现沦落在厨房里做粗使活,是够招人怜。
有个年纪较轻的,装模作样咳一声,见碧秀朝他望来,手便朝内里一间房,指指。
碧秀会意,咬着唇低头打他们身边过。
她身材高挑,抻直了腰走,那背影没柳枝儿软,也不及杨条儿硬,软硬之间,恰得分寸,便让那帮粗汉子,看得赏心悦目。
碧秀走了数十步,即看见一小间房,门半掩,有水稀里哗啦的响声,白色水烟缕缕蒸腾,将透着烛火的窗纸,蒙了层氤氲雾气。
原来偷水贼在这里!
碧秀立在门边踱步,听得里头那人洗得畅快,还兴志昂扬哼吟起小曲。
她就心里堵,骂他不要脸,一抬眼,瞅到门侧,还搁着半桶凉水,顿时计上心来。
水声渐止,窸窣穿衣,踏步渐近门边,吱扭拉开,满室余热潮呼呼的扑出,顾武愣了愣,几步之外,怎会有个小妇人,俏生生立在那里。
却容不得他多思虑,只觉眼前一黑,一桶井水哗哗的,朝他迎面狠泼来,直浇了个透心凉。
“大当家干贼盗的事,不要脸皮。”小妇人骂他无耻。
粗糙大掌一把捋去满面的水滴,这才把虎目圆睁,脱口就要骂娘。
想他顾武堂堂七尺汉子,广盛镖局大当家,身揣盖世绝学,竟莫名其妙被暗算,还是个骂他的小妇人。
可眼前哪还有人,只瞅到前廊拐弯处,红色裙袂一闪,没了踪影。
奶奶地,竟跑的比兔子还快。
。。。。。。。
玉翘弯着唇,笑得眸子水汪汪的。
肚里的娃感应到娘亲好心情,也附和的蠕了蠕,又顶了肚皮一脚,要爹爹来亲。
玉翘忙将手搭上肚,把那微硬处温柔抚摸,噙着嘴角问:“你就这样跑了?后来顾镖头没寻你麻烦?”
碧秀撇着唇嘟囔:“泼过水后,他脸都青了,要吃人的模样,看着忒可怕,谁晓得会不会打女人。就想着赶紧逃!”
默了默,又道:“倒没来寻我,就远远拿眼瞪过几次。”
没来由的,她颊腮一红,昨还有桩羞人的事呢!谁想得那人竟没束玉带,匆忙用手去捋脸,却把裤子掉了下来。
该看不该看的,皆都看了。她要把这事嚼烂在肚里,谁也不告诉。
玉翘便又欲笑,半晌才对她说:“据我想来,那锅热水想必是场误会,倒不是顾镖头故意为之。”
看碧秀低头不语,似有悔意,逐继续道:“顾镖头看上去虽是个糙汉,却实有副侠义心肠,为人刚正不阿且嫉恶如仇,对手下弟兄亦胆肝相照,怎会打女人?莫被他外表骗了。我倒觉得他比你姑爷好。”
(。)
第三百二十章 各自为念(2)()
“他哪有姑爷好!”碧秀哼了哼,满脸儿嫌弃:“胡子拉碴,说话三句带娘,一杆旱烟锅子不离手,瞧把这里熏出的味。。。。。。,还是个偷水贼!给姑爷提鞋都不要。”
玉翘柳眉微挑,难得见她,这般厌弃一个人。
可顾武又实在冤枉,没娘子的糙汉,你指望他怎样的山清水秀!更何况还是个跑镖的,一身风霜烟尘那还不是常事!
忍不得叹道:“他那是缺女人打理!你姑爷那会初遇到,才从沙场回来,不比顾镖头强多少,那身上的血腥气,离他近点,都觉着自个也沾染上。采芙最怕见他,盼他不要来,他又总能寻着借口往府里走。”
嘴里说着,眼神就有些飘忽。
前一世,在流春院,她和周侯爷并不打照面,瞟一眼背影或侧颜,觉得是只熬战猎杀后的孤狼,散发着阴冷狠戾,被他不经意看一眼,就心肝颤。
重新来过。再邂逅,还是怕,只想躲。
却不曾想他这般难缠,盯着她这块香肉,就死活不肯放手。
现香肉终被他吃下,还心甘情愿地陪他颠沛流离,真是前一世欠他的。
“小姐当初即不喜姑爷,后又怎肯嫁他呢?”碧秀有些想不通,在她这里,喜憎即如黑白般清明。
“我家小姐差点儿就是太子妃呢!”春紫插话进来,又一想幸亏跟了姑爷,不然。。。。。。。忙把心口拍拍,唱一声阿弥陀佛。
玉翘眼眸潋滟,故意咬着牙:“那人脸皮比宫里的城墙还厚,被他死缠烂打烦了,怕他再去祸祸别人,索性一闭眼嫁了。”
小姐惯爱嘴硬,明明是把姑爷爱得不得了!
两丫鬟扑哧笑出了声,伴着栀子弥散的浓郁香味儿,顺着帘缝轻飘出来,飘进了厢门边,两个耳聪目明,魁伟汉子的耳里。
周振威收回欲掀帘的大手,原是想问娘子累不累,是否要停车休憩,却听到这么一段公案,旁侧跟着的顾武亦如是。
两人的脸色皆不好看起来。
顾武扯着嗓子嚷:“胡子拉碴,说话带娘,旱烟锅子不离手,咋了?老子就爱这样,个小娘们!”
又觑眼朝周振威质问:“我敬你是条汉子,当你兄弟,怎把我说的话,一调头讲给娘们听?!”
讲什么不好,非把他没媳妇的事也讲!伤脸面!
周振威脸一沉,话也不好听:“什么娘们,那是我娘子,就未曾想过瞒她什么。”
“你。。。。。。。!管好你大小夫人的嘴!”顾武气结又无处发,扬手一鞭子甩在马腹上,那马吃痛,嘶一声,疾奔,如离弦之箭。
大小夫人!周振威眼一黯,尾随而去。
。。。。。。
车轮轱辘声吱哑吱哑,突得就顿住,铁柱在帘外禀话,顾镖头寻着休憩的地儿,吃过中饭再继续上路。
碧秀和春紫先跳下马车,玉翘立在厢门边犯了难。
这不同于先前周振威定制的那辆马车,特别在舆门处设了几层梯,踩着下就好。可这押镖的车着实简陋,又为多拉货物行走方便,车轮都比寻常的要高且宽,门便离地也远,她不是不能跳,只是肚里揣着两只娃呢!
碧秀忙道:“小姐去车厢里再坐会,我去寻姑爷来。”嘱咐春紫铁柱在门边守着,她便往人多的地方去。
顾武选的地方好,地平宽阔,四环山,一江烟水映晴岚。
碧秀四处东张西望,不曾想这些粗野莽汉,做事却爽快利索,已搭起一个大炉灶,有劈柴生火的,有来回提水的,还有舀米洗菜的,不时抬首看她两眼,又各忙各的去。
寻了一圈也未见姑爷和顾武的影子,心里着慌,便拦着迎面过来的镖师,问他可有见到周大人!
那人忙指着前处矮山,把手上拎着的野兔子给她瞧,和顾爷在那里打野味呢,你瞧瞧这兔子可肥,要烧给你家夫人吃的。
碧秀瞟一眼那可怜兔子,血污模糊,两眼珠子乌溜溜的,好似还有活气。吓得想道谢又咽了回去,扭头迈着细碎步子就逃。
再走了百步远,才见着在矮山处,野草闲辅满一斜坡,阳光暖照下来,有四五个男人仰躺之上,嘴里叼着草根,嘀咕说着话,身旁放着刚打的猎物。
顾武一溜眼便见,那小妇人又来,走的急,气喘吁吁的,颊腮飞着酡红,胸前两团儿一颤一颤。
咂了下嘴,朝侧旁周振威喊:“你的小夫人来寻你喽。”
周振威抬眼,见是碧秀过来,心一沉,却只是坐起,不露声色地问:“你怎来了?”
碧秀忙道:“回姑爷的话,那马车忒高,小姐下不来,让姑爷去呢!”
侧旁汉子吹了个响哨,挤眉弄眼的笑:“那车厢哪里高,一跨腿可不就下来!是想男人了!”
“爱娇!一刻都不让人省心!”周振威嘴里如是说,可面庞上却浮出抹笑意,一抹宠溺柔情尽显。
话音未落,已走出几大步远,想起什么,回头见碧秀再后,急喘吃力想跟上他,略思吟,朝顾武看去道:“碧秀交给你了,给我送回来。”
。。。。。。
碧秀怔了怔,看姑爷高大背影一瞬就没了,不由瞟向身后,顾武嘟囔了声,欲站起来,坐边的镖师哄笑,一脸嘲意奚落。
“我自个来的,晓得怎么回去,就不劳烦顾镖头护送。”碧秀朝那几人端庄的行了礼,不再多言,调头就走。
他不喜她,她也讨厌他。
正是谷雨时令,昨落了一夜雨,滋润的满眼碧色,野丛丛,扯着茎随风摇曳,各种颜色可好看。
摘一朵玫红多褶的,嗅下香味儿,却见前面参天古树下,躲藏着几朵白胖的圆菌子,心里惊喜,跑过去摘,又见不远树下,星点一簇。
她自幼便在深宫服侍王皇后,后是新阳公主,提着命数日子过活。
一晃,白马过隙二十余年,终于出了宫。
后陪小姐在后宅算计兜转,想着这辈子便这样了。
却未曾想,竟又走出那四方瓦檐,见着这从未见过的新天地,美丽的让人不敢置信。
顾武远远跟在她后面,突的蹙眉眯眼,那犟娘们要去哪里?
不要命了么,那片林子进去了,可难走出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各自为念(3)()
作者的话:第三百二十章后小段进行了改动,重写了,要看的可以回去看。谢谢!
“我自个来的,晓得怎么回去,就不劳烦顾镖头护送。”碧秀朝那几人端庄的行了礼,不再多言,调头就走。
他不喜她,她也讨厌他。
正是谷雨时令,昨落了一夜雨,滋润的满眼碧色,野扯着茎随风摇曳,各处颜色可好看。摘一朵玫红多褶的,却见参天古树下,躲藏着几朵白胖的圆菌子,心里惊喜,跑过去摘,又见不远树下,星点一簇。
她自幼便在深宫服侍王皇后,再是新阳公主,后宫嫔妃明争暗斗,易殃及池鱼,想来真是提着命数日子过活。
一晃,白马过隙二十余年,她幸运,终得出宫,逃离那个鬼地方。
后陪小姐在后宅算计兜转,想着这辈子便这样了。
却未曾想,又走出那四方瓦檐,见着新天地,实感叹流光摆荡里,命运饶是无常。
蓦得就想起还在宫里受苦的颐容,不知她在皇后跟前可得宠,武帝喜残弄女子,她可护好了自已?!
顾武远远跟在她后面,突的蹙眉眯眼,那爱装的娘们要去哪里?
那片林子进去了,可难走出来!
碧秀突得站住,从神思恍惚中惊醒,已入林子深处,转身要回,瞧着又一堆菌子。色泽粉粉的,如蘸过水浅淡下来的一抹胭脂红,零星缀着天青色圆点,伞盖肥厚墩实,沾着雨露和破土而出时的点点湿泥。
觉得新奇,便去采摘,想带回去给小姐看。
手还未碰触到,只觉一道寒光挟暗风凌厉射来,贴着她的面庞堪堪而过,“扑”的一声沉响,伴着她耳边几缕青丝削下。
碧秀这才察觉,一条斑斓大蛇近在咫尺,正立起吐着芯子,却被一把柳叶弯刀,活生生切成了两段,首尾开始痛苦的蠕动,兀自打着卷缠绕不休。
顾武掏掏耳朵,早知不甩刀斩蛇了,这小妇人扯着嗓子尖叫声,就可以把那大蛇吓死。
上前把刀拔起,扯过宽大树叶擦拭上头的污秽,再朝碧秀瞅了两眼。
小娘们吓坏了!跌坐在地上边后退边瑟瑟抖着,颊腮惨白若纸,眼底惊惶,薄唇不复和他犟嘴时的鲜嫩莹润。
心底莫名松软,正要开口抚慰,却不承想,那斩断的蛇尾怎就弓着弹起,又重重掉在覆着月白绸裙的细长腿上。
顾武忙上前将蛇尾踢飞,却见小娘们眼一翻,头一歪,不声不响的就晕过去了。
。。。。。。。
周振威才至车厢边,就见铁柱迎过来,识趣的压低声道:“四爷这是去哪了?迟迟不来,四奶奶生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背后传来女子温哝软语,铁柱转身,被四奶奶抓了现形,挠着头嘿嘿的笑。
四月和煦的阳光被树叶挡得闪闪烁烁,映得玉翘的石榴红裙忽明忽暗,小西瓜肚儿娇挺挺的,正对着周振威的视线,想让他把她疼宠,又带着丝薄怨,冤家,怎这般晚才来!
周振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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