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妈别转脸背过身去。
风爸也实在忍不住落泪。
顾明远半深奥半浅白地解说:“也难怪她,她一时间无法承受接踵而来的伤痛,大脑前扣带皮层受损,与此同时,人的身体机能还是全力护主的,记忆细胞情愿牺牲自己来保全小计心境。”
风妈说:“有些事,是忘了的好。”
风爸说:“小计,你几时回来?家里天天都有收拾,你即时搬回来都可以倒头大睡。”
风小计又哭了出来。
风妈接话:“对对对,你一定要配合顾医生,他在申请你早日出狱。”
风小计终于说:“我好想家。”
此后,顾明远一直着力于办理风小计提前释放的事情,隔三差五就来看风小计。(。)
第六十七章 出狱()
这段清醒后的狱中生活,其实风小计并非完全没有朋友。
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遇到那位名叫迁鸢的人过来搭桌。
一来二往,风小计反而和她有点熟络开来。
忽而有一天,迁鸢对风小计说:“我听说你曾经是记忆治疗师,我能看到前世记忆,我也因为这所谓的前世记忆入狱,我到现在很多东西都没有搞懂,希望你将来出狱了,有机会而又愿意的话,帮我一下。”
那是风小计人生最为灰暗的日子,她不知道原来自己把日子过得这么糟糕,竟然还能有人觉得她可以助人。
自助都不能,何以助人?
当时风小计只是说:“不知为何,关于记忆治疗相关的知识,我忘得一清二楚,也许无法帮你了。”
迁鸢黯然,说:“如果,万一,以后有机会,希望你能帮我解答疑问,我也无以为报,只是渴望知道真相。”
风小计连忙摇摇头说:“真相?真相都是残酷的吧,至少我的就是这样,我曾忘了自己为何入狱,费尽千辛万苦去找真相,有一天猝不及防找到了,内心被击溃得分崩离析,哎,真相。”
“你既然是过来人,一定就了解有什么力量驱使着我找寻真相。”
风小计只好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或许会记得帮你。”
一个多月后,风小计出狱。
那天,直觉睁不开眼睛。
阳光太刺眼太刺眼。
她才发现自己比所有人都白出许多。
好几年都不见太阳了。
啊,天大地大,外面的空气如此清新。
是她熟悉的世界,即使有所变化,但还是熟悉的世界。
是的,这个世界承载了不少丑陋、灰暗,但常常能阳光明媚。
看潜立夫,已经离开了这样一个世界。
他会去到哪个世界?他的那个世界是否虚无?
是她亲手把潜立夫送离这个世界的。
此生,都不能再见潜立夫了。
风小计百感交集。
她一回到家,换上新睡衣,就摊在床上。
露从白一如既往陪着身边,她睡在风小计身边,不敢先于风小计睡去。
风小计对自己的心说:何必因为一个两个三个人而对所有人失望?纵被别人捅了千万刀,依然要放心把刀交给身边人保护自己才是。
既然要活着,就好好活着。上天,你尽管刺来千疮百孔,我一样能百倒百起。累不累另当别论。
虽然已经说服自己看开些,但风小计只要不服用安眠药,都无法睡得安稳。
她第二天早早醒来,拍醒露从白,说:“走,带我去看潜立夫。”
她到露从白花店选了一扎刺眼的白玫瑰。
不知说露从白时长情专一好还是说她胸无大志好,这么多年了,花店生意如今风生水起,但却不见任何扩展。
这天,天空本来放晴。
风小计带着一大扎白玫瑰,来到潜立夫坟前,深深鞠躬。
人都去了,他生前做过什么,还计较作甚?
人真是奇怪,假如潜立夫仍健在,风小计也许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他逝去,好像能带着他曾经做过的错事入土,只剩下美好一面留给在世的人。
她看到自己手板流血,知道是刚才被玫瑰的刺所伤,风小计把手上鲜血沾染在白玫瑰上。
她呢喃:“立夫,这样叫不叫血债血偿?”
好端端的,本来放晴的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一滴滴红色蔓延开来,一朵朵白玫瑰瞬间变了红玫瑰。
风小计沉吟:“立夫,你哭了?”
她不知身后,潜光一直看着。
潜光抽泣。
风小计察觉,看到潜光,羞愧无比,她鼓起勇气走过去,说:“潜伯伯,我对不起你。”
“各有前因莫怪人。”潜光反倒安慰起风小计。
风小计声音嘶哑:“伯母和全季可还好?”
“逝者已逝,活着的还需活着。”潜光说。
风小计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
又过了几天,顾明远找到风小计。
他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风小计说:“打算?打算什么?”
“你要不要回来无忧护理中心?”
“无忧护理中心,当初为何叫无忧这个名字?它里面明明装满世间一切忧愁。”
“你不打算回来?”
“师兄,我虽把往事都想起了,但是,怎都想不起关于记忆护理的专业知识。”风小计实话实说。
“过些日子也许会恢复。”
“算了,有时间,我情愿用来陪爸妈喝茶。”
顾明远叹息:“我们的工作狂不见了。”
风小计苦笑:“医者不能自医,平时帮尽别人忘这忘那,想不到,也受尽别人对自己的记忆动刀动枪。自己在记忆面前,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真讽刺!”
顾明远半惋惜半玩笑:“我眼睁睁看着一颗巨星陨落。”
风小计依旧苦笑。
这段时间,露从白天天都来陪自己睡。
一听到风小计做开口梦就惊醒,紧张察看情况。
风小计感动,为着这些,有一天,露从白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来,她都会念这些旧情。
她有天趁露从白睡着了,偷偷起来,上网查玳琪的消息。
一堆新闻弹出来,标题非常醒目,“玳琪插足密友婚姻,从前任沦为小三”、“血染玫瑰,玳王遭“风杀”(封杀玳琪曾出演的电影名)……
风小计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整夜都无眠,等到天色渐亮,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来,已11点。
露从白早已起来,她没去花店。
风小计赤脚走去阳台,偷偷拨打玳琪电话。
“喂?”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通。
“玳琪,是我。”风小计如鲠在喉。
“我知道。”玳琪声音沉吟。
“你还好吗?”风小计没想到有一天,她们会为着一个男人,变得如此生分。
玳琪不知如何回答,好像说好或不好,都不合适。
风小计接着说:“我已经出来了。”
玳琪由衷说:“那多好。我听说了。”
风小计不愿收线:“你还有演戏吗?”
玳琪轻松地说:“好不容易上岸,不想再下水。”
两人沉默了一会,风小计又再先开口:“玳琪,我想见你。”
“真好,你现在记得我了,第一次去看你的时候,以为你气我气到不肯说认识我。”
风小计也说:“真好,你有来看我。”
两人又再沉默。
轮到玳琪打破沉默:“那么,我们约在哪里见?”
风小计说:“这些年,怕许多地方都变了,还是你来定地点好。”
“中央公园附近的‘如初见’咖啡厅吧。明天下午三点。”玳琪说这话之前,显然是有过一点思考的。
风小计应允:“真是一个好店名,我会准时到。”(。)
第六十八章 久别()
等露从白睡午觉,风小计独自出门。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傍晚时分,竟走到江边来。
长堤不知何处飘来一首说不出名字的老歌:
忘记他
等于忘掉了一切
等于将方和向抛掉
遗失了自己
忘记他
等于忘尽了欢喜
等于将心灵也锁住
同苦痛一起
从来只有他
可以令我欣赏自己
更能让我用一切爱
将平凡事变得美丽
忘记他
怎么忘记得起~
每一句每一字都唱到风小计心里去。
她四处搜寻声音来源,直到歌曲将尽,都找不到声源。
将要放弃,却看到有个伟岸身形的人倚在江边护栏上,手指跟着歌曲节奏来敲打栏杆。
歌声已尽。
风小计不惜冒昧上前问:“这位先生,你可知刚才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那人转身,风小计只看到他毛发浓密,蓄须。
那人也打量着风小计,最后只说:“忘记他。”
风小计侧头:“啊?”
他解释:“歌名叫《忘记他》,约200年前,一位名为邓丽君的歌手唱的。”
风小计拜服:“那么久远的歌你也知道?”
“好东西无论过多久都有人欣赏,你看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就知。”
风小计不觉微笑起来,他说的真好。
那人双眼远眺江边,风小计看到他长长睫毛,今时今日,许多女孩戴的假睫毛也不及他的浓密好看。
她再次冒昧:“如何称呼这位先生?”
“百里初。”
“百里先生你好。”
百里初豪笑:“终于有人不称我白先生。”
“这个姓氏极少见,你是沿袭祖姓还是自己起用的姓氏?我们家的姓就是我爷爷那代开始启用的。”
“沿袭祖姓。”百里初却没有问她姓什么。
风小计刚欲说话,露从白找了过来,说:“幸好你开了导航,不然不知找你找到什么时候。”
风小计还没反应过来:“找我何事?”
露从白说不上话来。
风小计立马明白:“从白,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我走失?”
“毕竟这几年,g市变化不小,怕你一时间还没适应。”
风小计笑:“适应这点小事算什么?好了,你要不要陪我散散步?我想从这里走到观星台。”
露从白说:“好!”
风小计看到她尖细高跟鞋,说:“算了,好几公里路。我自己走就行,放心,我随时开导航,你先回去吧。”
露从白还是不放心:“要散步,中央公园那里鸟语花香。这洛河江边有什么好走的。”
风小计忍不住笑:“你还怕我投江不成?你实在不放心,要不要在我身上锁个救生圈?”
一旁的百里初哈哈笑。
风小计看露从白嘟嘴,只好说:“我就走走以前和潜立夫天天一起走的路而已,你先回去吧。”
露从白终于肯离开。
百里初说:“我正好要去那,一起?”
风小计点头。
两人一边走着,百里初说:“还没到夏天,洛河不肯美丽。”
风小计笑:“百里先生好情怀好情调。”
“一到夏日傍晚,夕阳西下,洛河绚烂,等到日与夜交替那一刻,洛河总会生出淡淡的五颜六色,美得很内敛,却非常好看。”
风小计猛然抬头。
潜立夫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却只是问:“百里先生常来洛河江边?”
“一到夏天黄昏,如无要事,都会来。你呢?”
“好几年都没来了。”
“听刚才你和你朋友的对话,仿佛你离开本市很久了。”
风小计对着眼前的初相识的人很坦诚:“我坐牢几年年,4月份刚出来。一出来就有一种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感觉。”
百里初听了,微微一笑,挑轻松话题来说:“那你一定对洛河感情深重,一出来就看它。”
此时江风吹来,吹不乱风小计一头齐耳短发,倒是追逐起她身上衣襟。
百里初总算明白为何一个女子留这样短发,原来是刚从狱中出来。
还没走到观星台,风小计察觉出有辆车一直尾随而来。
看清楚了,才知道是露从白那家伙。
竟不放心到这个地步,风小计只好示意百里初看过去,说:“百里兄,我不想朋友劳苦,先回去了。再见。”
说完,风小计直直走到露从白车子,晚风吹来,不知何处,又传来那首《忘记他》,风小计只顾听这歌,听不到身后百里初问:“如何再见?”
上车后,露从白不改八卦本色:“好大一个帅哥,东方人很少有这样毛发浓密的。看到他,我感受到最原始的男性魅力,粗狂野性。”
风小计说:“但他看起来像个文化人,满腹情怀。”
“哇?世上有这样的人?铁汉柔情,小计,心动没?”
风小计牵嘴笑:“我心每时每刻都在动,不然早死了。从白,你有精力,不需用来遛我,快回你的花店。”
露从白嘟嘴:“你终于都开始嫌弃我了。”
风小计说她:“你的花店这样大知名度,你都不趁机扩张。”
露从白坦言:“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能真正叫我开心的,不是金榜题名,不是名成利就,唯独男欢女爱罢了。”
她道出了多少女人心里话。
第二天,风小计提前来到“如初见”咖啡厅,找了一个角落的窗边位置坐下,静心等待玳琪到来。
终于,玳琪遮遮掩掩着来了。
一副大墨镜,戴着帽子,尽量压低帽檐,头几乎都没有抬起过。
退隐多年,她仍有被拍的干扰。
但,让风小计错愕的是,玳琪不再如从前般艳光四射,她绑个马尾,穿一身运动服,身量大了一个号不止。
一个明星,退隐之后,多还能照样美得让人睁不开眼,但玳琪前后变化太大。
她匆匆赶来,说:“出门有点匆忙,穿成这样你别见怪。”
风小计说:“你我之间,什么时候都不必说这样的话。”
她仍珍惜玳琪这个朋友。
不是没怪过玳琪的欺骗,但潜立夫已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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