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好几次溜出去偷学套马吗?不想学学怎么用皮鞭?”欧珠手一扬,鞭头准确无误的缠上了马腿。“在铁勒境地,不会皮鞭可对付不了野狼。”
汉奴没有单独面对野狼的机会。无论去哪里,汉奴都会跟在铁勒人身后,就在外面路上了野狼,也自有铁勒人会应付。更何况,在各家各户都扎了营的区域,极少能见到单独的狼。除非在逃亡的路上……
欧珠难道也不介意我逃跑?不然,她为什么愿意教我逃离铁勒必备的技能?
对着马腿上的皮鞭眨了眨眼睛,刘婷想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作为汉奴,她的留下并不会给欧珠带来任何好处。因为一成年,扎西便会将自己收入帐中。与其让扎西又多了一个帮他生儿子的奴隶,不如怂恿对方逃跑。至于逃出去是死在路上,还是被抓回来,欧珠才不在乎。只要不是从她手里放走,就不至于给她惹麻烦。
刘婷一点也不傻。没水没粮,连套马都不会的自己,走出扎西家便死。哪怕是土生土长,套马技艺不错的铁勒人要独自去往他处,也会带足了物资才肯上路。粮食和路上用的毡帐就不必说了,光骑的马都得备上两只。饶是如此,装备齐全的铁勒人路过别户的营区,也会进去稍作休整。
塞外的恶劣可不光是恶劣在气候。随河迁移的外夷之境,一旦误入了方圆几百里了无人烟之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会使鞭子和套马能多少起到一些帮助,可没有铁勒人开出的放行书,谁敢找路上遇到的铁勒人问路?谁又敢到路过的营区去休整?就算汉人装铁勒人装得像,敢上去问路,可要进他们的营区休整或是要东西,人家总要看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总之,没有足够的物资,没个能证明自己不是逃亡身份的东西,冒然出逃就是死路一条。欧珠怂恿汉奴出逃,即不用给物东西也不理会别人的死活,当然张嘴就来。可刘婷早已不是初到铁勒的人,更不是把逃跑这种事看得过于简单的人。别说欧珠只是表露出怂恿之意,便是给刘婷一匹马,她也不会上当。
将充满向往的眼神自鞭子上收回,刘婷连连摇头:“家主要接人回来,我一个汉奴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你们汉人不是特别有手段吗?”欧珠不满抽回鞭子,打在了刘婷身上。
要用汉人的办法解决问题,就不说“狡诈”而用“手段”了?可不管你做什么,扎西家的汉人都盼着他把外家接回来。
刘婷坚定的摇了摇头:“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跟家主叫板呀。”
“那我就把你打到敢想。”
无计可施的欧珠黄牙一咬,不断将皮鞭落在刘婷的身上。不过,鞭打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一匹枣红马急奔而来,欧珠停下了动作。
人还未至,一声声“大姐”的铁勒语便远远传来。这声音不光刘婷让听得愣住了,就连欧珠也满脸诧异。
骑在枣红马上的人正是娜梅尔。可在刘婷的认知中,娜梅尔从来没有用“大姐”这个铁勒尊称唤过欧珠。见到欧珠要么刻意回避,要么直呼名讳的娜梅尔会产生如此转变,欧珠不知道是为什么,刘婷却知道。
扎西的这两个妻子果然还是娜梅尔更加聪明,也更懂得依着时局做正确的事。怪不得欧珠远在回鹘的娘家明明帮衬了扎西不少,身为首妻的她却总被娜梅尔压过一头。便是现在,娜梅尔也能立刻抛开过往的恩怨,主动来找欧珠联手。
可是,越是聪明的人想法也越多。娜梅尔真会抛开过往,全心全意站到欧珠这一边吗?刘婷婷不信。
就连欧珠这样颇为忠厚的人,也会借着马鞍的动乱谋害洪吉,又何况是娜梅尔这样的人?
76。 水滴(下)()
娜梅尔的确来向欧珠示好。尽管欧珠还有些不适应被她称为“大姐”,却也没有强行推开娜梅尔搭上来的手。两人客套了一番之后,欧珠的神色虽然还有一些不自然,看娜梅尔的眼神却不再饱含怨怼。
两人能联手,刘婷自然乐见。可她知道不能错过机会。
不趁着外家要进门的时机把怨怼往扎西身上引,以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
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里,刘婷冒着毒打的危险,没错过任何一次唆摆的机会。每当娜梅尔和欧珠避开他人密谋之后,刘婷总会及时回到欧珠身边,不管其烦的送上“打听”到的消息。
而刻意透露给欧珠的消息果然起到了预料中的效果。听到自己与娜梅尔想的办法都没起到任何阻拦的效果不说,还让扎西接外家进门的心思更重,欧珠捏着皮鞭狠狠骂了一声:老不死的!
“家主才四十出头,正是壮年。”打量着欧珠的神色,刘婷适时插嘴:“身体还很强健……”
话音一落,刘婷便被欧珠踢倒在地。被怒火烧的妇人满脸阴郁,瞪着刘婷交待:“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赶紧去库帐那边,看看那个汉族的贱货那外面那个不怕死的准备了多少东西。”
扎西让烟媚为即将入门的外家准备营帐和物资,也是刘婷“打探”来的消息。因着烟媚的贤言惠语,扎西不但打算给外家应有的妻子待遇,还打算补偿几个在外家独自生活了多年的孩子。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库帐时有人出入,东西也搬进搬出弄得动静不小。这番景象落在欧珠眼里,可不是刺眼难耐?可欧珠已经彻底和扎西翻脸,抱着不给外家面子的打算,她决定绝不沾染任何与外家有关的事物,免得有人会错了意,以为自己以首妻的身份帮着打理。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和娜梅尔联手留在扎西脸上的划痕也还没消失。是个有眼睛的,见到挂了彩的扎西都知道已经闹翻,又何必缓和关系?铁勒人怎么想的便怎么做,可不似汉族来的贱货,喜欢装贤惠!
欧珠如此思量,并一再催促行动并不是很方便的刘婷。而刘婷一离开后,欧珠便谴了帐里的其他人的,将手伸向下自己的床榻下。
木制的床板下方藏了一把出嫁时从回鹘带来的小刃。虽然身上从不缺利器,便是腰带解开也是一条不错的皮鞭,可每有杀人的冲动时,欧珠还是习惯性的去摸这把自娘家带来的小刃。连她也不知道,上百次搬迁都未被发现过的小刃为何如此吸引自己?难道,是因为它小到可以直接藏在掌中吗?
欧珠终是没把紧贴床板的小刃拿出来。一碰到小刃,精铁惯有的冰冷触感便让她打了一个激灵,也从怒火中强行拾回了些许理智。她告诫自己:就算要做,也得等格洛回来。弑夫这种罪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不能让别人趁着格洛不在时白得了好处去。
收回自己的手,欧珠站在了窗口,看着一瘸一拐的刘婷被娜梅尔拦下。
她问:“姐姐可在帐中?”
不过十余日,娜梅尔的这声“姐姐”便叫得自然,叫得刘婷都想为她赞一声好。可她也知道,娜梅尔嘴上说什么,不代表她心里在想什么。如此女人,不愧是扎西家里最厉害的女人。
防心更的刘婷点了点头,不自觉的退开了两步。哪知娜梅尔根本没作理会,直奔欧珠的营帐而去。看她急切的模样,似乎又有什么信息要与欧珠分享?
刘婷还刚一抬头,马蹄声夹杂着铁勒吆喝的声响便从马厩的方向传来。抬头望去,一支由六七匹马,两个车架组成的所谓马队进入了她的视线。
去接扎西外家的队伍现在就要起程了吗?刘婷突然有些好奇,烟媚到底给扎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顶着两个妻子甚至是有违铁勒习俗的压力,一定要把外家接回来。要知道,再嫁的铁勒女子很多见,可与先头的丈夫生下过孩子的女子,却极少有铁勒人愿意娶进门来。因为,娶了门便意味着认作一家人,女子名下的孩子无论生父是谁,都将算成是新夫的孩子,分得一份家产。欧珠和娜梅尔可以忍受多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却绝不可能容忍外家的三个孩子瓜分家产。
我该多学学铁勒女子的现实,恩爱这种如过眼云烟般的东西何须太过于计较?握在手里的实物才最为珍贵。
收回了望向马队的眼神,刘婷带着满心疑问向库帐走去。她想向烟媚请教促成此事的办法,却不想烟媚根本没在库帐中,而是在忙着接受扎西的殷勤答谢。
讨好的神色呈现在满脸落络胡子的扎西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可落进烟媚眼里,却无法激起任何涟漪。欲拒还迎的坐进了扎西的怀里,烟媚扯下了扎西胸前佩着的狼牙章把玩,在沉默的姿态等着扎西的安慰。
“你果然是我的神马,我的河母。”对柔美风情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扎西连说话都不禁压低了声调,附在烟媚耳边道:“我老觉得,欧珠和娜梅尔不再日夜吵闹非得河母现身不可,没想到真被你的办法解决了。当初是我脑子被马踢了,才会喝斥你。”
“被马踢了?我看明明是你皮痒了,想让我把你当成羊鞭打一顿吧?”虽未推开散发着淡淡羊膻味的男人,烟媚却不依不挠的点着扎西的额头娇嗔着:“那日我一提把二姐接回来,您可是当场就怒了。不但把我掀到了地上,还说我没安好心,要让您家里闹腾不休呢。”
“是我蠢,是我笨,是我风沙吃多了脑子也变羊粪了。”扎西连连点头,堆着满脸的笑意说:“我的神马说得没错,把我当成羊打一顿鞭子吧。只要是你打的,再痛,也如同喝了最好的酒,吃了最好的肉。”
“现在可没心情。”忍着心里的腻味,烟媚正了正身形道:“二姐眼见就要被接回来了,东西却还没来得及备齐。偏偏大姐和三姐又不理会这事,我得赶紧把二姐的营帐里面的东西备好,免得二姐进来见不到大姐和三姐的好脸,还以为连我也不乐意她回来呢。”
77。 媚言()
在扎西面前,烟媚始终用尊称称呼他的妻子们。烟媚嘴里的大姐三姐自然是欧珠和娜梅尔,而二姐,便是已经派人去接的外家,名叫阿尔布的铁勒女子。
“阿尔布能回来,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你?”见烟媚神色一黯,豪爽惯了的扎西也不由心悸。直拍脑门的他赶紧表态:“阿尔布要是敢怪你,我会叫她好看。别说是阿尔布,便是欧珠和娜梅尔敢在你面前造次,我也不会饶了她们!我的神马,你是神物,别跟那些为零点小事都吵得无休止的女人一般见识。就算她们为难你,也别跟她们硬碰上,只管来告诉我,千万别把自己给弄伤了。”
说着,扎西的手便滑到了烟媚的腰带上……
白日宣淫这种事让烟媚不由轻皱了一下眉头,可她到底是个了解铁勒风俗的人,双眸轻转间便强行让自己显出了妩媚之态。勾着扎西脖子就势躺倒,烟媚在扎西耳边娇嗔着:“家主只管放心——本就是为了让各位姐姐能和和睦睦,又岂会去再去添乱?她们就算真为难我,自然是默默受了,又岂会说到家主面前,让您头痛?”
“论体贴,世间怕是再也寻不到比你更好的了。”眼神已经迷离起来的扎西一头扎进了烟媚的胸前,断断续续的嘀咕着:“我怎么早些没遇到你呢……”
轻轻揪住了扎西的头发,烟媚冷笑不止:一个夷人罢了,进了大吴连青楼的门都踏不进,哪配得享汉女的婉转?若不是有求于途阳葛氏,我又岂会来这荒芜蛮野之地应付你?只是不知,要让扎西家宅乱到何种程度,才算全了途阳葛氏的嘱吩,才能让途阳葛氏愿意启用世家之力,为兄长平反……
突然而来的刺痛感打断了烟媚的思路,让她不由轻呼了一声。抱着“让扎西另两个妻子更生怨气”的心思,烟媚索性提高了声调。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很顺利的传出了只由皮毛和布料构成的营帐。
这男欢女爱之事,耳闻目染着长大的铁勒人岂会在意?营帐附近的铁勒人个个恍如未闻一般该做什么继续做,倒是正路过的刘婷双颊一红,赶紧转身离去。
她本想找烟媚请教如何说动扎西,却没想到正赶上这一幕。感慨一朵好好的鲜花不得不插在牛粪上的同时,她倒也没忘了赶紧把听见到的事说予欧珠与娜梅尔。没想到,听说自己的丈夫正在白日宣淫,两个铁勒女人一点忿感都没有,欧珠反倒对刘婷骂道:“这种事还要特意跑来说?”
对烟媚恨意更甚,连带着对汉人也极为厌恶的娜梅尔岂会错过奚落的机会?她美目一瞄,不失时机的嘲讽道:“听说汉人喜欢搞些男女大防的玩意儿?无论是未成婚的女子还是已为人妇者,连见亲眷中的男子都不行?即如此清廉,夫妻之间也该保持距离才是,不然岂不是自相矛盾?可是,为何汉人嘴里叫着‘大防’,模样也是一副尘泥不染的洁净,却为何没落下生子之事呢?欧珠姐姐,莫非汉族夫妻都有神灵之力,便是不行夫妻之事也能诞育后代?”
这番暗讽汉人“表里不一”的言论,让原本神色凝重的欧珠也笑着附和:“汉人奸诈又喜欢伪装,说一套做一套正是他们的风俗。妹妹也别浪费口水在这种民族身上了,还是想想那位进来后咱们该怎么办吧。”
又侧脸对刘婷催促:“叫你去打听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被烟媚嘲讽得有些无地自容的刘婷赶紧转身向库帐走去。躲在库帐外聆听时,她一直在捉摸扎西的心思。
在她看来,扎西不笨,又是一家之主。任何一个家主都不会愿意家宅不宁,两个妻子都对自己生怨吧?那他到底是脑子进水,还是真被烟媚勾了魂,做出这明显会增加家庭矛盾的事?要知道,人越多,矛盾也越多。外家的情况以铁勒习俗来说根本不能进门,扎西又极少去那边,看不出来有多挂念的样子。他是真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两个妻子恨上自己,还是根本不怕妻子埋怨自己?
扎西的打算很简单,也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心思——与其让妻子们相互生怨,不如把怨气转移到自己身上。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的他虽没强到能做职业战士,却也同世间大多数男子一样,不惧怕妻子的怨恨。哪怕铁勒女人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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