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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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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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珠坐不住了。

    “他最好不要偷偷给了娜梅尔的那个孽种!”她咬着牙嘀咕了一声,对格洛吩咐:“带她去那里看看。”

    格洛犹豫了一下,领着刘婷往外走。

    “你得换件铁勒的衣服去。”不胜满意的扫了一眼刘婷身上不成样子的兽皮裹物,格洛指了指专门堆放物品的营帐,“就说我母亲叫你去领的。”

    刘婷接了衣服,一走出营帐便被抓到了娜梅尔面前。

    “下贱的畜牲!”娜梅尔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打得刘婷眼冒金星。犹觉不够的她对身边的女仆吩咐:“把她脱光了绑在外面。我倒要看看,敢给我下料的汉奴能挺过了一夜的风寒吗。”

    塞外早晚温差巨大,现在还是冬季。别说被脱光了绑在外面,便是裹着最厚的兽皮,在外面绑上一夜也会被冻死。

    “家主不让我死。”下意识抱紧了自己,刘婷不再一味服软。她挡开了女仆的手,一边向帐门外退,一边正视着娜梅尔说:“而且,我现在是欧珠的女仆。您不能越过我的主人处罚我。”

    “欧珠不是家主,汉奴也不可能拥有女仆的身份。”娜梅尔美目一挑,喝斥女仆,“动手!”

    铁勒的生活除了让刘婷必须从事负重的活计,也让她的力气得到了增涨。可惜,纵始力量与铁勒女仆相当,两只手还是难敌四只手——见刘婷挣扎着欲摆脱女仆,娜梅尔索性亲自上手。

    刘婷可以忍受打骂,但无法忍受被脱光了展现在众人眼前。扭头看了看坐在角落里喝酒的另几个下人,刘婷对无动于衷的他们大叫:“格洛正在等我,他有事叫我去做。”

    有个男人站起来劝娜梅尔,“她是扎西的羊。扎西不在,欧珠和格洛算是暂代家主,您没必要为了一个奴隶惹他们不快。”

    这话让娜梅尔拔下了腰间的弯刀,直接架在了刘婷的脖子上。

    “敢说一个字,我会让扎西亲自教训你们。滚!”把几个下人赶出了帐外,娜梅尔对地上的刘婷盈盈而笑,“杀个奴隶而已,扎西至多冷落我一年。你觉得我不敢?”

    刘婷这才惊觉自己太不冷静。没错,铁勒有炫耀汉奴的习惯,可并不代表杀死汉奴会有太大的惩罚。没有铁勒人因为失手杀了汉奴被赶出家门,作为扎西最宠爱的妻子,娜梅尔总有办法把刻意的谋杀说成失手。更何况,铁勒人鲁莽易于冲动,实在不该激怒。

    “我是任您鞭打的羊。”刘婷赶紧示弱,“等我成年,您可以杀得更顺畅。早宰晚宰都要宰,晚点宰还不会影响您与扎西的感情。”

    “那你还敢给我下料?”娜梅尔不为所动,把手中的尖刀又推进了小小,“想害主的羊,就该早点扑杀。”

    脖子上有了湿润的感觉,刘婷知道这是弯刀已经划出了伤口,可她一点也不慌张。

    这不是刘婷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在盘山庵,从没遇到死亡威胁的她吓得六神无主,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决定;而这一次,她不仅没了慌神的感觉,甚至觉得早点结束奴隶的命运也挺好。不过,虽不怕死,刘婷却没放弃自己。

    铁勒带给她最大的感触便是,靠自己才能更好。

    “一用力我就能死,您却不动手——您也不相信一个奴隶敢谋害铁勒人吧?想知道是谁吗?”看淡生死的刘婷索性闭上眼,“您应该还想知道格洛叫我去办什么事。”

    “河神说得没错,汉人比狼还狡诈!”把弯刀收回,娜梅尔愤愤的威胁:“你要是敢把狡诈用于欺骗我,我会把你开肠破肚。起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前一刻还将制在地上的女仆缓和了脸色,拉着刘婷起身。也让刘婷再一次确认娜梅尔的确只是为了吓唬自己!可刘婷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告诉娜梅尔。在扎西是唯一敌人的现在,刘婷恨不得所有人都对扎西生怨,而不是内斗不休。

    欧珠和娜梅尔要怎么样才能一致对付扎西?这两个女人难道没有共同利益?

    刘婷想了想,继续张口胡说:“格洛要带我去个地方,欧珠说是‘那里’。也许‘那里’有什么账目上缺少了的东西要我算?”

    出乎刘婷意料,听到“账目”二字,娜梅尔的双眼便亮了起来。

    “这件衣服是格洛给你的?”双手把地上的衣服塞进了刘婷怀里,娜梅尔催促道:“你先去格洛那里。”

    刘婷刚接过衣服,几十头羊便咩咩叫着冲进了营帐。顺着营帐缝隙向外看,她见到了正被铁勒人按在地上鞭打的简仲溪。

    他趴在地上抬头望过来的样子,让刘婷没由来的心悸了一下。

34。 元家() 
刘婷知道简仲溪想救自己。

    把羊群赶进营帐,是身为汉奴的简仲溪唯一能做的事。虽然娜梅尔若真要杀死刘婷,简仲溪的做法未必能阻止,却依然让刘婷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温暖。她没冲到简仲溪身边做无谓的举止,而是转头对娜梅尔发出乞求:“他会被打死。”

    “够了。”

    发出喝斥声的并非娜梅尔,而是闻讯赶来的格洛。见娜梅尔站在刘婷身边,格洛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查觉的怒意,旋即消失在刻意绽放的佯笑中。用一个儿子该有的礼数应付了庶母,格洛拉着刘婷向马厩走去,在路上止不住的抱怨:“你真是够蠢的,不知道离娜梅尔远点吗?”

    格洛会在乎一个奴隶的安危?不过是因为有事要让奴隶去做罢了。

    心知肚明的刘婷“嗯”了一声,看着简仲溪慢慢从地上爬起,才上了格洛给自己的马。

    “去哪里?”她故作不解的问:“我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奴隶最好闭嘴。”甩给刘婷一袋干粮,格洛在策马前发出警告:“不想迷路的话,跟紧我。”

    份量不轻的干粮袋让刘婷起了逃跑的念头,可骑马跟在格洛身后不过一刻钟,刘婷便把逃跑二字甩开了脑海。一望无迹的雪地,身后渐渐远去的营帐无不向刘婷揭示着残酷的事实——逃离最好的结果是迷失在雪地中。

    刘婷索性闭上眼,任由身下的马匹追逐骑在前面的格洛。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不过半日便错过了与庄澄的间接接触。

    打着商户身份而来的元启熙,正是榆林书院幕后东家的一员。庄澄写往榆林书院的信还未到时,从源庆镇赶回的两个练家子便带回了庄硕的消息。得知庄家二公子坚信庄硕未死,元老太爷当即便命五子元启熙出塞寻找。

    年岁四十有余的元启熙一直帮着打理庶务,各行各业都结伴了不少朋友,可塞外之事却是一窍不通。老太爷又不明说要找的是什么人,只给了个年龄和大概的模样。看着日渐衰弱的家势,对塞外之事一无所知的元启熙愁得嘴角都起了泡。

    十二年前,当时四王爷围住了东宫。堂堂太子成了废太子,出了一个太子侧妃的元家也深牵连。曾经的四王爷,如今的皇帝没对元家手软。纵始元家走的是当朝世家的路子,没几个子弟在朝为官,皇帝还是极力打压。为避锋芒,元家索性召回了在朝的子弟,又清算了所有明面上的买卖,回了茶岭老家。照着老太爷“韬光养晦”的路子,元家十二年间无一子弟为官,就连进京赶考也不曾参与,倒是悄悄收了几个书院安置适读子弟,榆林书院便是其中一家。

    可是,书院并非买卖,带不来银子。元家的底子再厚,也经不起十来年的消耗。打理庶务的元启熙不明白,为何因着一个名为“庄硕”的女子大废周折去塞外。要在从未去过,还是夷族的境内寻人,买卖就算只是幌子也要银两周旋。

    更何况,定南公蒋赫摆明了不认皇帝的现在,皇帝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刻。曾与废太子有关的各家无不静候皇帝的拢落,元家不趁势入京谋求一番为何反行其道去塞外?

    元启熙鼓起勇气去见了老太爷,还没开口,庄澄写的信便被老太爷递到了眼前。

    “你不是说没有塞外的路子吗?照上面说的做吧。”坐在阴暗角落的老太爷背着身说:“没打听到庄硕的下落别回来。”

    “定南公……”

    “与我元家无关。”老太爷毫不客气的打断:“柔芷不会白死。元家就算沦落到街头乞讨,也不向金鸾殿上现在的那位低头。”

    元柔芷是元启熙的侄女,亦是废太子的侧妃。十二年前东宫遭血洗时,元柔芷下落不明。可元家人尽数出动,还是没快过逼宫继位的新皇帝。元家人赶到时,元柔芷和她刚诞下的孩子早已死去,就连尸身也被进献给了坐进金鸾殿的新皇。

    看了看老太爷的背影,元启熙疑虑不已:这十几年来从未把柔芷的事挂在嘴边,为保全家,也不曾对皇帝透露出丝毫怨念。怎么现在反倒耿耿于怀起来?难道定南公不奉诏,不光让大吴的江山失了三成,还把老太爷多年来的隐忍抛到一边了?

    元启熙壮着胆子提议:“父亲,现在可是返朝的好会啊。好几个曾在太子手下任职的官员都被调回了京内,皇帝这是摆明了拢落之意。”

    “拿好信,赶紧去塞外寻访。”元老太爷一如既往的深沉,头也没回头的说:“找到年岁相仿的女子,用桌上那瓶药液滴在她左背。若背上现了图案,立刻就近安置等我过来。”

    “那姑娘到底是谁啊。”元启熙忍不住问:“连父亲都如此上心?”

    元老太爷转过身来,“该告诉你时,自会告诉你。把桌下的盒子一并带走,那是我的私藏,够你装成商户去塞外了。”

    靠着庄澄在信里写明的办法,元启熙不仅顺利搭上了铁勒亲王,也着实通过越境买卖赚了不少。可他在铁勒境内转了两个月,想找的汉族姑娘却没遇一个。这也不能怪元启熙的速度太慢,而是铁勒不似汉族一般,各家各户都聚集在一处。铁勒不仅分地而居,还有不定期迁移的习惯。加之铁勒亲王又带着防意,要求元启熙必须在亲王营地长居,一出一进的难免耗费时间。

    好在,总算能挨家挨户的暗中打探。

    带着铁勒王爷口谕而来,又有王爷近侍陪在身边的元启熙,让欧珠不得不领着全家人恭迎。可长久以来的种族宿怨,让欧珠没办法对汉人有什么好态度。直到施施然坐落的元启熙说出此行的目的,欧珠的笑才真诚了起来。

    “您是来收马的?”她有些惋惜的说:“家主刚带了不少骏马离开,剩下的好马不多。”

    “无妨。若是有好的幼马,先定下来也可。”不动声色的把盐奶茶放远了一些,元启熙说出了两月来说过无数次的借口:“蒙贵族王爷恩准,在下会一直待在铁勒,直到获得足够的马。”

35。 归来() 
买马的借口能让铁勒王爷做出盛情款待的表面,自然也能迷惑住欧珠这样的夷商之妻。借着铁勒王爷给的翻译再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欧珠果然很高兴的领着元启熙向马厩走去。见汉人对铁勒的事物都很感兴趣,欧珠不但让元启熙在马厩参观了一番,还极为热情的把他领到了羊圈。

    “铁勒的羊毛最能御寒。”只知通商不知其他的欧珠自豪的说:“听说铁勒的羊毛到了汉族的能工巧匠手里,会变成漂亮的衣袍?”

    “被您说中了——在下的主人的确也需要铁勒的羊毛。”打量了羊倌装扮的简仲溪好几眼,元启熙侧头对身后跟着的仆人说:“拿件咱们带来的棉袍赠予夫人。”

    这两个月来,元启熙不知道送出了多少汉族才有的织物。每当在铁勒商户家里发现汉人时,汉族出品的织物总能让元启熙与汉人对上话,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是汉人,会说汉语。”接过织锦绣的棉袍,欧珠喜不自胜。她主动召开了简仲溪,“这位汉族商户不会夷语,你给他好好说说咱们的东西。”

    “既有会能说上话的汉人,怎好再麻烦王爷的译者?”对简仲溪使了一个眼色,元启熙毕恭毕敬的对铁勒翻译作揖:“译者不若先去帐中喝几杯?”

    只懂汉语的翻译得了不少打赏,又怎会介意顶着商户身份的元启熙与汉奴说话?自是乐得入帐饮酒。翻译一走,把羊拉到元启熙身边的简仲溪便压低了声音说:“你能买下我们吗?”

    “铁勒王爷许我们留下的条件之一,便是不许管汉奴的事。”元启熙无奈的叹气:“我只是大商人下面的掌柜而已,力量实在微薄。就算你们的主人愿把你们卖出,我也未必拿得出他们要的东西。”

    铁勒商户把汉奴当珍兽一样炫耀,轻易怎会出售?

    简仲溪失望的点了点头,“商者言商。是我强求您了。”

    简仲溪的体谅让元启熙的正色打量起他来。

    “可以给你捎个口讯回家。”知道交流的时间不会太长,元启熙赶紧问:“你有没有见过年岁十一二左右的汉族姑娘?约摸有这么高。”

    简仲溪差点脱口而出:“你要找刘婷?”想到刘婷从来没提及过家人,简仲溪说出嘴的话却成了:“你要找这样的姑娘?我可以帮你留意。”

    元启熙应付的笑了两声,给了一个含乎其辞的答案:“同乡家有个姑娘在边关镇丢了,托我顺带寻访一下罢了。”

    直到元启熙离开,简仲溪有些奇怪。为什么一个商者的举止颇有些读书人风采?十天后,疑虑仍未消除的他见到刘婷,可后者没给他诉说的时间。

    “扎西在骑马走了四天路的地方,还安置了一个老婆。”漏夜摸进羊圈的刘婷语带兴奋的说:“怪不得欧珠听说扎西有私藏,一点都不怀疑。娜梅尔听说要去那里,也极有兴趣,连教训我都顾不上了。没想,扎西还真在外面的老婆那里设了一个仓营。咱们赌赢了!”

    “我还以为扎西有外家只是谣传。”简仲溪也不由一乐,“他放了不少东西在那里?”

    “我听格洛对欧珠抱怨说,给那边的东西超出了约定。看来那边的事欧珠和娜梅尔都知道,只咱们不知道而已。”很自然的帮简仲溪拍掉了肩头的羊毛,刘婷笑道:“格洛问我仓营里面的东西多少银两。我就装模作样在里面算了好几天,胡乱报了个夸大的金额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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