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素日里不常去景阳宫请安,也不喜别人去她的仪清宫里献殷勤,后宫中的女人们想要攀附关系,在她那里都没少碰钉子,眼瞅着现在多出来了一位荣妃,肚里还揣着个皇嗣,母家在朝中的势力那也是如日中天,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后宫里马上就站好了阵营,每天早上皇后的景阳宫一空,转头就能看见荣妃的玉霄宫里好不热闹。
女人多的地方,总是多是非,尤其是后宫这个还分三六九等的女人窝里。荣妃有孕不能侍寝,皇上时不时的来玉霄宫里看望她,眼瞅着这么好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可关键是荣妃愿意给谁捡这个便宜。纵观玉霄宫里,如今大半个后宫都与荣妃交好,但真正说得上令她放心不会和她争宠的,唯有一个吉嫔。当初吉嫔来京城朝贺联姻,在朝野上下无援,最后成功用两箱黄金和一箱珠宝敲开了杨府的大门,和杨相达成了一纸秘密协议,内容什么的荣嫔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父亲告诉她,吉嫔会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并且保证不会和她争宠。
杨家的一双儿女,自小娇生惯养,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主,杨相的话虽是带到了,可彼时的荣嫔并不放心,硬是塞给了她一个宫女,每次在她侍完寝后还不忘赐她一碗养身汤。吉嫔虽是表面上对她恭敬得很,但漠北的公主哪里真能咽得下这一口气,没多久便找了个由头把荣嫔塞过去的宫女给弄死了,接连着弄死了两个,又在请皇上为杨宗祁赐婚的事上不着痕迹的坑了荣嫔一把,荣嫔终于领教到了她的厉害,不再试图驾驭她,但心里也吞下了一根刺。吉嫔是异域美女,带着一股狂野火辣的性感,皇上本就对她有几分喜欢,荣嫔怎会愿意再给她加一分恩宠,所以,挑选几个听话又放心的跟班,就成了她当前最迫切的需求。
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人精,给了一点甜头,谁不知道抢着上,很快,就有人活络了起来,不管是杨相还是荣妃,都收到了好处,其中最大方的,莫过于叶淑仪家。这位叶淑仪,说起出身来并不高贵,乃两年前新政下选送进宫来的商贾之女,不过常话说得好,财可通神嘛,当年一起送进宫来的七位商贾之女如今还在美人位上徘徊,她已经扶摇直上,坐上了淑仪的位置。
叶淑仪生得乖巧,出手也阔绰,荣妃晋升的消息刚一出来,她就命人打造了一套纯金镶红宝石的首饰当贺礼亲自送进了玉霄宫。红宝石的头面首饰并不算稀罕,当初皇上就曾赏赐过如嫔一套,夏春打开盒子递到荣妃面前,她略微扫了一眼,眼前一亮,再看向叶淑仪时的目光,就亲近了许多。怪只怪这位叶淑仪太会抓人心思,九尾凤钗,谁都知道这寄意着什么,荣妃如何不欢喜。
除了叶淑仪,还有一个尹婕妤也深得她心,尹婕妤的父亲原是一名小小的地方县令,在九品芝麻官的位置上盘桓了好些年始终不得升迁,自从打通了关系拜了杨相为恩师后,很快便擢升为了一方府尹,两年前他也将自己的小女送进来了宫中,可不知怎地,这尹婕妤按理来说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两年来却在后宫里一直不温不火,亦如她爹当年的官路,蜿蜒漫长。现在得了荣妃刻意给她和皇上制造的几次巧遇,终于让皇上注意到了后宫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美人,自然也少不了宠幸。
叶淑仪和尹婕妤得了恩宠,更加唯荣妃马首是瞻,在荣妃的一众拥蹵中,渐渐崭露出头角,成了玉霄宫的座上常客。二人均懂荣妃的心思,免不了总捡些她爱听的话来说,荣妃素来爱招摇,肚里揣着个千金万贵的龙嗣,恨不得公示天下人,有事没事就喜欢腆起肚子在御花园里转一圈,她俩也跟在前后左后,捧得荣妃真觉得自己肚里怀着的铁定就是位皇子,皇上还没立皇储呢,谁敢说他将来不会成为太子。
今儿的天气好,荣妃出来闲逛,也合着瑶妃倒霉,恰好带着年幼的三皇子也出来御花园玩耍。二妃一相见,荣妃趾高气扬,瑶妃在气势上首先就矮了一截,哄着三皇子向荣妃行礼:“邑儿,这是你荣妃娘娘。”
三皇子生来右腿比左腿稍短一截,走路时不免一瘸一拐,他虽是年纪小小,但已知自己异于常人不为父皇所喜,因而性格上极度敏感和自卑。荣妃带着一大群人出现在御花园里,他本能的往母妃身后躲去。仍凭瑶妃怎么哄他,也不愿出来行礼,瑶妃无奈,只得对荣妃歉意道:“邑儿年幼,平日里又出来走动得少,有些害羞,荣妃妹妹莫要介意。”
荣妃鄙夷的扫了一眼母子二人,翻着白眼没好气道:“好歹也是位皇子,虽说有些残缺,但也不至于把皇家的气度都丢没了!姐姐还是好生教导教导,没什么事就不要带出来瞎逛了,晦气得很。”
她最后那句晦气的意思谁都懂,瑶妃气得浑身直哆嗦,三皇子也听得明白,将头深深的埋在瑶妃的裙摆里,倔强而受伤。
第八十三章 华妃抱恙()
当天晚上华妃就听说了此事,亲自去了瑶妃的长禧宫看望她。瑶妃正在哄三皇子睡觉,听到她来,慌不迭地的出来给她见礼。
华妃伸手搭起她,嗔怪道:“你现如今和我一样都是妃位,怎可还给我见礼?!”
瑶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已经习惯了,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华妃冲她额头轻轻一点,怒其不争:“你呀你,叫我如何说你!进宫这些年了,还是老样子,一点儿的骨气都没有,活该被人家欺负!毕竟是当娘的人了,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邑儿的将来打算些是不?”
瑶妃笑道:“邑儿不是还有你这位姨娘么?!这些年多亏了妹妹,若不是你,只怕皇上早都将我们娘儿俩给忘了。”
华妃叹息了一声:“唉,本就是我亏欠姐姐的,若不是为了帮我,你原本也不用进宫来,你这样的性子,让你在宫里整日面对着这些勾心斗角,的确是难为你了!”
瑶妃替她将腿上的薄被搭好,淡然道:“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我自家姐妹,当时那样的情形,我不入来帮你谁帮你?!好在你如今地位稳固,那荣妃就是再嚣张,谅她也不敢欺到你头上来。”
华妃浅浅一笑:“她有什么不敢的,公然算计皇上的事都干得出来。”
瑶妃反过来安慰她道:“我们那位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主,杨家如此跋扈,迟早会栽跟头,她就算是生下一位皇子,也变不了凤凰,妹妹不必担心。”
华妃笑而不语,望着前方花案上的一株君子兰,有些许的复杂的情绪在目光中酝酿。瑶妃方觉自己失言,急忙站起身来向她解释道:“妹妹,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华妃示意她坐下,换了个话题:“邑儿已经睡下了吗?”
“哦,刚睡下。”瑶妃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妹妹想看邑儿吗?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不必了。”华妃道:“我改日再来看他,姐姐保重。”
瑶妃起身相送:“那我送送你。晚上风大寒峭,你尽量少出来走动,万一受寒了又得腿疼,有事让芜烟过来知会一声就行了。”
华妃道了一声“好”,岚烟帮她裹好披风,轿辇已经在殿外的檐下停放,她弯腰进去坐下,轿辇离地,一路稳稳当当。寒夜虽冷,她掀开轿帘,一丝冷风即刻钻了进来,刮在脸上,她似乎毫无知觉,任寒意一点一点的侵入。
翌日清晨太安殿,宣帝批改完最后一本奏章,顺手将朱笔搁置在案前的笔架上。龙案上今日放置的是腊梅,仅一条花枝斜斜的插在白色的高颈玉瓶里,几分孤冷,几分寒香。宣帝扫了一眼,随口道:“今年的香梅开的不错。”
德公公附和道:“可不是,往年都不曾开得这般繁茂,可见圣上庇泽,连树木都焕发了勃勃生机。”
宣帝心情大好,又道:“华妃最喜梅花,剪几支送过去她宫里,就说是朕的意思。”
德公公道:“哟,就冲皇上这份心意,华妃娘娘的病都得减轻一半了。”
宣帝听得直拧眉,疑问道:“清儿病了?朕为何不知?”
德公公慌忙掌嘴:“瞧老奴这张破嘴,真是藏不住事。华妃娘娘是昨儿夜里起的病,发得急,偏巧贵太医又不在宫中,岚烟姑娘只好求到了老奴这里,差人连夜出宫去请了贵太医入宫为娘娘诊治,娘娘怕皇上为她担心,还特意交代了老奴不要惊扰到皇上。老奴该死,光顾着高兴就给说漏了嘴。哎,皇上……”
他话还没说完,宣帝已经掀袍往殿外疾去,不消说肯定是往仪清宫的方向,德公公立马追上前去,嘴里同时吆喝道:“摆驾仪清宫!”
宣帝踏入仪清宫寝殿时,华妃还未醒,映入眼帘的是在长公主璃然的带领下,皇长子宇文宏祯以及五公主绮罗均乖巧的趴在床前,守护着自己的母妃。听到父皇的脚步声,璃然转过身来,伸着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小脸虽然稚嫩,却已经努力担当起姐姐的职责。绮罗尚小,看到父皇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抱抱,又惧怕姐姐怪责,咬着指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望着父皇。而宏祯虽然只有五岁,但身为皇长子,自小华妃对他的教导便比姐姐和妹妹要严苛得多,他已经渐懂得收敛情绪,让自己表现得尽量从容和沉稳。
宣帝对三个儿女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他会意的按照璃然的要求,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然后摸了摸宏祯的头,抱起了绮罗,浑然不似一个帝王的刻板和严厉。绮罗开心不已,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父皇。”
这一声惊醒了华妃,宣帝抱着绮罗坐下,心疼道:“把你吵醒了?怎的生病还让人瞒着朕。”
华妃浅浅一笑,声音听上去尚有些虚弱无力:“也不是什么大病,无端的让皇上跟着担心了。”
看到儿女们俱守在自己床前,她又不顾病体,挣扎着起来询问道:“璃然,你为何带着弟弟妹妹在这里,今天的早课都习完了吗?”
璃然乖乖的回答道:“回母妃的话,母妃身体欠安,璃然牵挂无法安心学习,因此向太傅告假,带了弟弟和妹妹来为母妃祈福,缺下的功课,璃然下午会请太傅为儿臣们一一补上,请母妃放心。”
华妃这才点头,又柔声问道:“可曾用过早膳?”
璃然摇了摇头,华妃心疼孩子,急忙唤岚烟进来带他们下去用早膳。宣帝看她一醒来就只顾着孩子,忘了自己,忍不住责怪道:“清儿何时能多为自己着想一些,何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谦让他人?!”
华妃料宣帝已经听说了昨晚去探望瑶妃一事,柔笑着解释道:“是清儿不好,令四郎担心了。”
宣帝捏着她的柔荑道:“你挂念姐妹情谊,不惜将晋升的机会让给她人,娴雅清简,也从不向朕提任何过分的要求,朕此生能得清儿,乃上苍赐予朕之最大的幸运,叫朕如何能不担心你!朕已经决定,晋升你为贵妃位,这次,朕命令你不许再谦让和拒绝了!”
第八十四章 华贵妃()
新春将至,又是一场纷飞大雪,将整个镐安皇宫都包裹在了洁白的冰雪世界里。太和殿前的广场和台阶上铺着厚厚的红绒地毯,四周的灯笼与彩带正在加紧悬挂,尚仪局的人来回穿梭,忙碌的布置着即将迎来的贵妃晋封典礼。
宣帝即位九年,华妃是获封的第一位贵妃娘娘,皇上又特意传下口谕,交代尚仪局务必配合礼部的赵常大人将此次晋封典礼按照最高规格的来办。这样的一道旨意下来,王尚仪和赵尚书立马都犯了难,最高规格?按照规制,这后宫中谁的册封能越过皇后的仪礼去,可听着皇上这意思,就有点令人寻味了。
两人都摸不准皇上的心思,既怕交不好差,又怕惹得皇后娘娘和未来的贵妃娘娘不快,头疼啊!最后还是揣了厚礼,私下去问皇上身边的德公公。若说最懂皇上心思的,这宫里头除了王怀德只怕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德公公只说了四个字:“曲径通幽。”
在后宫和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虽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个字,王尚仪和赵尚书立马心领神会,回头就大张旗鼓的操办了起来。不出几日,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与周围的白雪皑皑正好形成强烈的颜色对比,看得更加的鲜艳夺目,喜庆吉祥。
荣妃站在沉香榭的八角亭内,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扎眼的红,连水边的树枝上,内廷都不忘绑上了飘扬的彩带,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一股无名火不知往何处宣泄。皇上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满宫的大红,谁不知道正红是后宫里唯有皇后才配享用的颜色,这样堂而皇之的捧她,连祖上定下来的规矩都不要了。还有那个窝囊皇后,祖父好歹是当朝左相,被人家蹬到脸上来了竟然都不吭气,
其实事情还真不是荣妃想的那样,皇后并非是不想吭气,而是也有气没地方发。她是先帝爷钦点的当朝皇后,皇上尚是太子时迎娶她入东宫,当时的阵仗,道是举国齐贺也不为过,皇上登基后,她顺理成章的入主后宫,可皇上对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敬重有余,恩爱不足。爷爷说只要她恪守本分,任谁都撼动不了她皇后的位置,她始终隐忍,哪怕段清姿比她先一步诞下皇嗣,哪怕皇上要她把掌管后宫的权力瓜分给那个女人,她都不恼不闹,做足了一个皇后应有的宽容大度姿态。前段时间给荣妃晋位,皇上和她商量,华妃抚育皇嗣的功劳最大,也该给她晋一晋位分了,她也答应了,谁让自己不能给皇上添一位皇子呢?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玩了这样一手偷梁换柱计,她突然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晋封典仪那日,晴空如洗,积雪在阳光下熠熠光辉。太和殿的殿前广场上,繁花似锦、歌舞如云。文武百官、朝廷命妇以及后宫中五品以上的妃嫔无一缺席,齐齐候立在地毯的两侧。
皇后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金凤祥云锦袍,九尾凤钗在厚重的发髻上金光璀璨。她嘴角轻扬,气质雍容而华贵,这样的姿态,她从17岁就开始练起,到现在已经整整13年,无论任何时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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