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德的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明显更加用了力,许久后,才听到他那沙哑至极,万般无奈的声音,低沉且萧瑟:
“是啊……正是因为我在这个位子上,我才更清楚,这个位子上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低声的话语,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穆云新同样地深深叹了口气,起身,重新走到了穆天德身旁,声音变得清晰且正式了起来:“我何时能出去?”
自己该说的都已是说了,若是自己的父亲相信自己,那自己,应该能极快出去才是。
没想,下一瞬,穆天德却也是郑重了起来。
“古儿和宜嫔的事,你如何看?”
这下,半晌都未有情绪波动的穆云新,终是轻轻皱了皱眉:“父皇是在……”
怀疑穆云锦吗?
后半句话还未出来,穆云新的身形却是极为迅速地从床上站起,身子几近是掠到八仙桌边,手中动作不停,出手,一把将那烧了近一半的烛火一下掐灭。
瞬时,除却那天窗位置透进来的浅浅光亮,整个牢房内,一片漆黑。
穆天德的神绪一瞬间紧绷了起来,黑暗中,老眸泛着厉光,眨了许多次,才适应了这陡然暗下的光线,也是看到了站在八仙桌旁的穆云新,正凝着神,抬头看着天窗的方向。
手上,比了一个八字的手势示意穆天德不要多说话。
周遭,一片寂静。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天窗的位置,才终是传来了丝丝细微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什么声儿都没有?”
“灯都灭了,这三皇子心可真大,这种状况也能睡得着?”
“不对啊,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这灯不是亮着的吗?”
第五百三十七章、将计就计()
先前开口的那道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明显带了些疑惑和怀疑。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们来的的时候这灯火就是灭着的?”
停顿了片刻,后一道声音明显涌现上了松懈:“你管他睡没睡呢!睡了我们正好回去交差,今天就能早点歇着了。”
“啪!”下一瞬,一道格外清晰的打人声响起,“想死是不是!你忘了四皇子让我们来做什么了?!”
刹那间,牢房内的两人的呼吸都是屏住,纵使在这暗色中,穆云新的视力依旧极好,自是看见了穆天德面上那隐隐的怒意。
“可……这三皇子不是……睡了么……”
“啪!”又一次重重地打人声,旋即,两个人都是没有再出声。
不过片刻的功夫,从天窗那道小小的缝隙中,掉下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正正巧,落在了穆云新的脚边。
落地的瞬间,一道浅白色的烟雾已是从那小竹管中散了出来。
穆云新的眉头重重一皱,视线陡然凛起,身子一个点地,运了轻功,悄然无声飞快掠回到穆天德身旁,手中动作迅速,点上了他后背上的一道穴位。
外头主事的那人眉头明显皱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了一句:“诶,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那迷烟管扔下的一瞬,他听到了这个牢房中响起了一丝丝的声音。
后出声的人明显愣了片刻,而后凝了神,低下身子凑近了天窗口,听了片刻,语气明显有些无语:“哪有什么声音?是不是你太紧张了?”
先开口的那人顿了顿,摇了摇头,似是也默认了同伴的话:“还有东西呢?快丢下去,尽早离开。”
第二人明显翻找了好久,也有半刻的功夫,才好似将手中的东西整理好,一个用力,带了功力将那东西丢了下来,正正巧落在了八仙桌上。
“走!”
一声走落下,旋即,两道簌簌的风声响起,天窗口的声音终是消散,恢复一片安静。
穆云新的右手一直按在了穆天德后背的穴位上,左手捂住了穆天德口鼻,自己屏住呼吸。直至耳中听到两人离远的声音,这才松开了手,一个回身,快步走到了那迷烟管处,一个捡起,而后手中运功,将迷烟管从那天窗的缝隙中,飞扔了出去。
穆天德明显怒意涌了上来,气息也是因为那短暂存留的迷烟的缘故,重重呛了好几声。
随后脚步抬起,往八仙桌前走去。
穆云新的手已是拿起了那个被两人扔在八仙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白色的锦帕。
惹眼的,却不是这帕子有多精致,也不是这帕子的针脚尾处绣着的那个新字。
而是这帕子上,整整一面,皆为血字!
穆云新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目光平静地将这血书从头看到尾,末了,才勾起一个坦然不已的笑。
穆天德已是站在了穆云新的身旁,满是皱纹的手略略颤抖着将那帕子拿过,一双饱含着血丝的眼里燃着浓重的怒意,将那血书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五遍。
“今有汀元穆家逆子,穆云新。弑长兄在前,杀姨母在后。心魔万念,愧疚难当。辱皇室之风,侮穆家之气。逆子穆云新心念难活之意,上愧于父皇教导,下疚于苍生百姓,无颜面众人。故此,千古于世,永不得安生。”
“嗬嗬。”一道冷笑出声,穆天德攥着锦帕的手愈发用力,只恨不得将那帕子揉捏碎,“嗬嗬。好……好!”
“好一个千古于世!我倒是小看了我这儿子,还有这般的算计!!!”
穆云新的身子已是重坐回了椅子上,目色淡淡,并未有很大的波澜,原本,他对于穆云锦,也仅仅只是怀疑,现在倒是好了,穆云锦自己让人将真相送了过来。
偏生,在穆天德的面前,说出了真相。
穆天德只觉得气急攻心,怒火从心头腾上了脑中,疼痛剧烈。再无法忍受,一个迈步,穆天德便要离开牢房。
今日,他定要将穆云锦亲手抓起来!!!
“父皇。”穆云新的声音浅浅出口,也是唤停了穆天德的步子。
“父皇可是要去抓四弟?”
一声冷笑落下,穆天德的声音透着帝王该有的气势:“今晚过后,你怕是就没有这个四弟了。”
“父皇可有证据?”
穆云新不急不忙,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穆天德的身子终是缓缓转过,重又看向而来穆云新:“你说什么?”
“儿臣询问父皇,可有证据证明,所有事情,是四弟所为?”
“这不是证据?!”穆天德的恼意越发翻涌,攥着锦帕的手猛地举起,声音厉厉而下,“朕所听到的,朕所看到的,朕所说的话难道不是证据?!”
穆云新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天窗的缝隙吹来了一阵风,一阵凉意。穆云新伸手,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袍。
“今夜一过,天下所有人皆会知道,大哥之死,宜嫔之死,都是儿臣所为。”
“且所有证据皆是指向于儿臣。父皇该如何言语使众人信服,儿臣是无辜的?”
穆天德怒意十足的眼眸终是缓缓沉了下来,穆云新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末了,穆云新的嘴角勾起一抹很是真诚的笑意,言语也是稍显轻松了些:
“父皇能信儿臣,儿臣心头已是分外感激。”
向来很少在穆天德面前说真话的穆云新,此时此刻,顺着自己的心意,道出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莫名地,穆天德觉得自己的心头,瞬时间温热了起来。
作为天子,他自是清楚,自己身旁的人对于自己的那些阿谀奉承的话,必是带着目的性的。而这些人,便包括自己的儿子。
但此刻,自己的儿子对着自己道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的内心,又怎么不会感觉到暖意?
脚步缓缓踱回到了穆云新的面前,穆天德的声音也显得和煦了不少:“新儿觉得要怎么做?”
片刻的停顿。
“将计就计。”
第五百三十八章、各方皆有计()
翌日,汀元一片雪白。
本早已是停了的雪整整下了一夜,重新将整个汀元覆盖,满眼的雪白。
一日内,皇室连死两人,这样惊天的消息自是隐瞒不住的,不过也就是这一夜的功夫,汀元的百姓皆是知晓了此事。
人心惶惶。
北街粮铺的散粮依旧。气氛却是比往日里头,更加压抑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宫里头……”一个粗布衣打扮的年轻人还是按捺不住,压低声音对着周围站着的开了口。
却没料,宫里头三个字刚出口,他周围的人便像是听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一般,皆是闪躲不及,巴不得赶紧离了这年轻人的周围。
话语瞬时,便因为,周围人的反应,一下子咽了回去,那年轻人眉眼间有些无语和无奈,如今,竟是想找个扯闲话的人都没了。
等着领粮的队伍慢慢向前移动,气氛,分外地低沉压抑。
“大娘,这是你的粮。”发粮的小厮将手边的一袋粮食递到了一个大娘的手中,声音很是温和。
那大娘刚要接过粮食,只听到里间刚走出来的一个小厮声音明显带着了些严厉落下:“怎么回事?怎么还发的这个?”
发粮的小厮神色明显愣了一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拿着那粮食,不知该递出去好还是该收回来好。
严厉的那个小厮眉眼一个挑起,动作看似格外自然,走到了发粮的小厮身旁,压低声音道:“四皇子不是说了?每袋粮食再加五斤,你记性哪去了?!”
说巧不巧,小厮的声音并不大,却是足以让此刻等着领粮食的那个大娘所听清。
四皇子三个字一入耳,大娘的头瞬时吓得低了下来,丝毫不敢乱看。
那小厮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入了她的耳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严厉的小厮又重声吩咐了什么,这才转身离开了。
“大娘,您的粮,拿好。”散粮的小厮声音依旧温煦,将手中的粮食递了出去。
一直垂着头的大娘这才抬起头,格外小心地接过了粮食,刚上手,便明显发觉,这粮食比前两日自己所领的重了许多,也便是这片刻,动作一停,开口说了话:“小伙子……”
小厮已是着手装下一袋粮食,听到大娘的声音,匆忙抬头笑道:“还有什么事儿么大娘?”
“你们这……”大娘有些尴尬地开了口,却是终究,停顿了一瞬,改了口,“你们这铺子家主……叫什么呀?”
瞬时,大娘已是看见小厮的神色明显停顿了一下,而后笑意高高扬起,声音很是清晰:“我们铺子有两位家主,一位姓卢,还有一位,我们都称呼他为锦公子。”
大娘的心头猛地一颤,面上勾起浅薄的笑意,不住地冲着那小厮点着头,而后这才转身离开。
大娘的身形刚转过走了不过十来步的样子,散粮的小厮面上的笑意瞬时散去,而后侧过身子看向通往里间的那道布帘处。
先前那个严厉的小厮正站在布帘后,一手挑起了布帘,眉眼凛着,对上了散粮小厮的眸子。
两相对看,散粮小厮浅浅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回身,重新开始装起了粮食。
粮铺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运转着。
平静之下,必生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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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亮起了不少,贺潇和杜微微正坐在前厅内用膳,原本,杜微微今日打算去陆琅那处看一看,若是按照计划,小年夜过后,这汀元京都的百姓该是都知晓,这开仓散粮的人,是四皇子穆云锦了。
“王爷,王妃。”
桌上两人皆是无言,安安静静地吃着早膳,便是此时,沉木迈着步子进了前厅。
杜微微放下手中的汤匙,神色分外认真:“怎么了?”
“宫里派人来,说是请王爷入宫一趟。”沉木双手抱拳行礼,一句话,说得清清楚楚。
眉头轻轻一皱,杜微微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来人还在?”
“宫内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说是等王爷一道再行入宫。”
“传话出去,就说王爷王妃都还未起,恐是还等上一个时辰才能妥当。让他们先行离开,王爷自是会加紧入宫。”
说话间,杜微微放下帕子,重新拿起了碗,开始给自己盛莲子汤。
贺潇全程都没有开口说话,直至杜微微有了盛汤的动作。他才放下自己手中汤匙,极为自然地接过了杜微微的碗,开始给她盛汤。
动作不停的同时,带着些调笑的话语落下:“这可是第三碗了。”
话语虽这么说,贺潇却还是给杜微微盛地满满当当,放到了杜微微的面前。
闻声,杜微微眉头重重一皱,刚要开口说反驳的话,便听到贺潇放下碗的一瞬所说的话:“小心些,烫。”
末了,拿着汤匙替杜微微轻轻地搅了搅。
杜微微到嘴边的话,瞬时间便消散了开去,只余留下心头的暖意。
贺潇的眉眼带着丝毫看不出来的浅笑,动作更加自然地将杜微微面前那盘吃了两口的绿豆糕给拿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自是看了出来,杜微微并不喜欢吃这个。
沉木站在门口的位置,停了片刻,见贺潇并未有任何打算开口,应了一声:“是。”而后快步退出,向府门方向而去。
大大地喝了一口莲子汤,杜微微放下碗,看着贺潇没有丝毫的嫌弃,吃着自己吃过的绿豆糕,抿唇笑了笑,声音浅浅:“我同你一起去。”
贺潇的动作很是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停顿,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眉眼很是深邃,看向杜微微:“传我入宫定是为了穆云新的事情,你便待在府上……”
“我要去见穆云锦。”杜微微的声音也是冷静清晰,打断了贺潇的话。
贺潇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今穆云古已死,穆云新被关,不出意外,这以后的天下,便是穆云锦的。”
“祭祀礼前,我已是迫着他四皇子府同离尊王府合作,个中关系手段,我必定要全部知悉才是。”
第五百三十九章、同赴宫()
“所以我……”
“我的女人,不用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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