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出嫁前一晚,母亲把她叫到床边仔细地叮嘱了许多,其中有一件,她一直牢牢记着,母亲说:“侯府咱们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消息。当年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曾经纳过一房姨娘,生下一个女儿。你外祖父当时非常疼爱那个庶女。后来没过多久,你外祖父就发现那个姨娘携带私逃,还有她与人私通的证据。你外祖父非常生气,将那个姨娘和她的女儿赶出府去。如今那姨娘早已过世,倒是那个庶女,听说,正是被永晟侯纳了做妾”
林芳语心中明白,母亲素来良善,必然不肯污蔑何人。她仍然声称“庶女”,便是要保全外祖父的声誉,坚信这姨娘生下的女儿,是外祖父的亲生女。过去如何谁都不能改变,只是恰恰是这样尴尬的立场,反而让她犯难。
照母亲所言,薛姨娘是住在这侯府的,可为何不曾听人提起,今日徐姨娘和罗姨娘斗得昏天黑地,那么罗姨娘也不是什么善茬,怎么会对永晟侯另外的姨娘只字不提?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再有,假如薛姨娘当真是外祖父的女儿,也算是她的姨母,难道这些薛姨娘会不知道?有了这层关系,她们本可比别的人更亲厚些才是,薛姨娘也就没有理由不出现。莫非是她不得永晟侯的宠,所以就连这种会面,也不肯给她。
可是转念一想又推翻了这个结论,永晟侯对先夫人生前的下人都尚且宽容至此,怎么会对自己的小妾这样绝情?
林芳语决定一探究竟,哪怕是为了母亲。
永晟侯的小妾们都住在西厢,林芳语便朝着西厢走去。不过两注香的功夫,便来到薛姨娘所在的院子。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门口无人把守,院中花草零落有致,整齐地摆放在花架上。尚有几盆花,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徐徐透着暗香。院子西侧一棵大树,宽大的树叶层层叠叠,斑驳的阳光在树叶交错中挤过缝隙,投射出点点艳阳来。
树下有一石桌,东南西北各一条石凳,说也奇怪,这树原本是爱掉叶的梧桐,只是不知怎地,那桌凳上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树叶落下的痕迹。
林芳语正要走上前去,门忽然开了,石阶上走下来一个人,三十开外的年纪,穿着下人统一的衣裙。见到林芳语,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奴婢请大少奶奶的安。”
她的动作利落,语气平静,既不冷淡也没有巴结的意思,只是有些防备地看着林芳语。
有这样雅致的院子,想薛姨娘也是过得不差的。林芳语心中有了判断,也笑道:“姑姑不必多礼,我是来见薛姨娘的。”
也许这在外人看来是自贬身价,可老是有一团疑云遮盖着,反而不舒坦,不如早些解决了,也让母亲宽心。
是啊,哪里有一个少奶奶专程去拜访一个姨娘的道理?趁着永晟侯和白逍遥都不在,正好可以试探一二。
那嬷嬷依旧不动,客气地拒绝道:“很抱歉大少奶奶,薛姨娘她身子不适,恐怕不方便见客。”
这应该是薛姨娘贴身服侍的嬷嬷了,林芳语到底对她礼让:“嬷嬷你跟了薛姨娘多少年了?”
“这”那嬷嬷想了一想,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打从薛姨娘进府就伺候了。”表明她在薛姨娘这里不能撼动的身份。
林芳语冷笑,又问:“这么说,嬷嬷是薛姨娘采买来的下人?”
那嬷嬷不解其意,道:“并不是,奴婢是侯府的,薛姨娘进府的时候,夫人见她孤身一人,便把奴婢派过来伺候。”
林芳语正了颜色:“这么说来,嬷嬷你是夫人的人?那可就奇怪了,夫人远在千里之外,却还能事先预料。阻止旁人来。还是,原本你就在自作主张,管束薛姨娘的行动自由?”“”
“大少奶奶息怒!”那嬷嬷一慌:“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只不过是看姨娘身子虚乏,恐怕姨娘伤身,实在是为了姨娘的身子着想。既然大少奶奶执意要见,奴婢就再去通传一次吧!”
看她言之凿凿,可是并无半点害怕,便知是做做样子。林芳语不由得有些担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难道薛姨娘真的病了?
那嬷嬷进了屋子,轻轻呼唤起来,床榻上有个女子侧身躺着,看不清面容。嬷嬷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声,随后又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女子,侧卧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过
“真是抱歉,大少奶奶,姨娘说她乏得很,又恐把病气传染给了少奶奶,所以暂时不便相见。”
林芳语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到底是薛姨娘在记恨着薛家,连带也不肯见她,还是她原本也只是,永晟侯豢养的金丝雀,只能悲哀地待在院子里,这圈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她的禁地?
“大少奶奶,大少爷有请。”香樱过来,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善恶两端()
林芳语走出院子,返回水榭轩,途中遇见下人,皆是福身便过。唯有一人又有不同。
她一张大圆脸,肥嘟嘟的身子,一条围裙系到腰下,盖住大半个身子,露出一双小短腿,底下套了一双平底绣花鞋。一笑起来,小眼睛直接成了一条缝。
林芳语被这惊世骇俗的打扮震住了,那奴婢笑了笑,哈着身子:“奴婢请大少奶奶的安。”
“奴婢是大厨房里的,大家都叫我胖婶。”那奴婢自我介绍,看着林芳语过来的方向,道:“这条路寻常是少有人走的,大少奶奶是不是迷路了?”
明知不是如此,却还这样说。先是表明了她的身份,知晓她必然是去了薛姨娘处却佯装糊涂,看来也是个聪明人
“是,我正要回水榭轩,不如胖婶你带路?”
胖婶一张大脸,除了肉已经看不到别的了,她点头屈身:“大少奶奶这边请。”
林芳语懂得她的意思,有新人来,也许之前的主子都没看重过,所以这时候先来,不管胖婶是想巴结,还是怀着别的目的,她都欣然接受。
“胖婶你在侯府多久了?”
胖婶没回头,只管在前面引路:“奴婢打小就在侯府的,这么多年习惯了。”
呵,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胖婶在大厨房里,平常都忙些什么呢?”
胖婶嗓门大,几乎要震破别人的耳膜:“就是切个菜。”
职位还不低,怎么会来找她?林芳语心中狐疑,只管沉默,胖婶也没有再说什么,将林芳语引到拱桥边,就离开了。
紫荆在背后说道:“这胖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啊,借着机会来了,没求人,没说话,难道当真只是凑巧?
“大少奶奶,我们进去吧!”香樱的声音传来,林芳语笑笑走了进去。
屋内,白逍遥半个身子靠在床榻,手上揣着一本书,林芳语走进来:“你有事找我?”
白逍遥起身,努嘴:“早膳。”
忙活了这么久,肚中早已饥肠辘辘。林芳语就着清粥小菜用了些,也不过是去了五分之一。白逍遥笑:“原想你?饿了这么久,该是很能吃。”
“大少爷与其关心我的膳食,不如告诉我,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免得日后行差踏错,大家都不好过。”
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换了任何一个女子,也不愿意做新嫁娘当日,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一枚棋子。
“侯府的少奶奶,堂堂将军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的语气忽然冰冷,双眼凌厉地看过来,让林芳语心中不由一惊:“难道不是么?”
原本该是新婚燕尔,琴瑟和鸣,他们竟连陌生人也不如。
“你说是便是吧,只是如今的情形,你也该知道,若非迫不得已,我又何必如此?”最终他缓和下来,事情复杂到超乎想象,早过了他们预想设想的境地。
“我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林芳语说道,如果一定要在其中做一个取舍的话,那么她情愿牺牲自己的利益。宫夫人母女暂时不敢有所动作,林氏和江南雪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她嫁过来的日子,算是赚回来的。只要弟弟可以好,能够重获自由身,她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大概就是这样的结果吧。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初不是那么急功近利,逼得甄氏动手,弟弟会不会就不会被构陷?到后来才明白,就算没有那场动作,弟弟也逃脱不过,也许会再次成为林氏母女的工具。谁让她终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
恨非身男儿,无力保家园。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芳语道:“接下来,大少爷准备如何处理?”
“时至今日,你还想着要走?”他剑眉倒竖,显然动了怒气。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想尽力一试。我们为何有这桩婚姻,大少爷心里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一场权谋,一场交易,等到时机成熟,等到一切安好,她也该为自己活了,难道不应该吗?
屋内传来他拖着脚步而行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是那样突兀,他走过来,哼笑道:“你是我白逍遥的女人,这辈子,就只能在我身边。”
“即使你不喜欢我,即使我们之间没有一点情意?”
“是!”他斩钉截铁,心里像是被什么滑过一样,一点情意也没有,那当初她救他,又是为何?她竭尽全力地帮她,又是为何?她以为这个身份,当真只有她一人可以胜任?她难道不知道,,打从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他已经对她动心,剩下的步伐,才会变得那样理所当然?
而今她说,她对他,并无情意!
“大少爷既然这样说,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林芳语坐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他捏住她的下颚,被动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他一手拖起,强迫她与他对视。她不愿,他便一手搂住她的头,另一只手箍紧她的腰。她别过脸,他将她扳正,低下头去
她来不及反抗,双唇已被他侵占,她努力想要摆脱禁锢,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他冰冷的面具贴着她的脸,他的舍撬开她抵死闭紧的唇,肆意品尝她甜美的芬芳。他用力的攫取,仿佛要把这么久的牵肠挂肚一次补充。他的舌碰撞着她的齿贝,遛进她的舌尖,游弋着,流连着,不舍离去。
林芳语放弃了最初的挣扎,任由他予取予求。一滴滚烫的泪水,缓缓滑过她的面颊
那灼热的能量瞬间将白逍遥惊醒,他停下来,低头看她,她的睫毛浓密地覆盖住眼,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似乎是伤心了。他迟疑着,想要抬起手来,然而却听到她对他说:“大少爷满意了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走?这里已经是她的家,她要去哪里?
“我”他本欲解释,转念想起自己,何曾不是众星捧月般,何曾不是群花环绕,终于那心底里不羁的骄傲打退想要放下身段的**,他背过深,一瘸一拐地朝外走:“我改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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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恶有恶招()
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原本就行人如织的街市,更是热闹无比。那些玉器店绸缎庄,生意比往日翻了翻。
那日之后,白逍遥没有再来过,好在白夫人没有回来,当家主母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起码不必晨昏定醒。
紫荆不知发生何事,替林芳语担心着:“少奶奶,少爷”
“紫荆,你帮我看看,今日穿哪一件好?”林芳语笑着打断她,对着衣裙左右比划着,只有紫荆清楚,她是刻意逃避,不想再提。
“少奶奶”紫荆叹气,想想今日是个特殊日子,也就罢了。她走过去,随意指了一件,道:“咱们横竖去也就是凑个数儿,有什么紧要。这大红的是不能穿,怕是冲撞了新人,这白色的吧,反叫人落了闲话。奴婢也不知如何了。”
她苦着脸,一副果真为难的样子。林芳语“噗嗤”一笑,道:“我知你不愿去,难道我就想?我不过是,不想母亲难受罢了。”
时间总是那么匆匆,她看着窗外盛景,到底,宫妙音还是要嫁入国公府了。
所谓乞巧节,国公府选了这样一个节日,作为嫡长孙宁仲成的大婚之日。因为国公府很久没有办过喜事,宁仲成的父亲又想借此机会让儿子露脸,所以声势浩大,宣扬得沸沸扬扬。
帖子下到了林府,也下到了侯府来,不用说是给她的了,国公府和永晟侯府没有多少交集,老国公跟永晟侯也不熟悉,由此,宁大老爷,也就是宁仲成的父亲,还是有要拉拢侯府,亲近关系的意思。
过了这么久,宫妙音一次面也没有露过,听说在宫妙彤“意外摔死”之后没多久,宫妙音也不小心生了病,在府中休养了好一段时日。倒是与国公府的婚事,却是板上钉钉,嫡长孙媳的身份,也貌似坚如磐石。
宫夫人来过林府几次,可能是女儿即将远嫁,儿子没了希望,也或许是失去后才知得到的美好,总之宫夫人言辞之间,皆是唏嘘,对林芳语姐妹也分外亲近。本就是亲姐妹,林夫人对于宫家的遭遇也很痛心,宫夫人一来,姐妹俩就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后来蔡姑姑悄悄送信来,说是刚开始夫人还让人送茶水,后来是与宫夫人约定见面的时辰,早早让人备下糕点,宫夫人一来,林夫人。就把所有下人赶出来,连她也不例外。
林芳语笑,这么快就又等不及了吗?宫妙音是学得聪明了,知道支使自己的母亲,看来,为了讨好宁仲成,她也没少花心思啊!
她怎会不知道,就在成亲后不久,宫夫人忽然来探望,聊着聊着就到了宫家的事情身上,还是宫夫人主动提起的:“语儿,你彤表妹的事情,你也听说了。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彤表妹?宫妙音不是一直看不起宫妙彤,嫌弃她是个庶女吗?再说宫夫人不见得真心喜欢,一个女子怎么会喜欢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跟前晃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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