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打算做什么,想来三小姐也不会愿意放过小姐您。”
“是啊,”沈知唇角微翘,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与她之间,可是宿怨了。”
可不就是宿怨么,从上一世纠缠到这一世,她死而又复生。
饶是时隔两世,又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沈知每每想起时,仍会觉得心间恨意翻涌,那被冰寒刺骨的湖水包裹着,窒息着,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绝望感就像死亡阴影一般,如影随形,如跗骨之蛆的跟着她。让她时常从噩梦中大汗淋漓的惊醒。
就仿佛是在无声的告诉她:这业障不除,冤孽不解,这一世她便仍是白活一世,死不瞑目的下场。
这一切因果,总有结束的那一天,眼下也终于快了。
沈知伸手摩挲着手里的冰凉的红玉,眼神微微闪烁。
*
经由与沈知那通谈话后,沈贺便一直待在了书房里,再出来时已是晚上掌灯时分,他找来了心腹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心腹手下面色露出几分惊讶,旋即又很快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沈贺站在廊檐下,负手抬头,看向挂在檐下的灯笼,眼神变幻,谁也看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沈贺这边的动静,沈知并没有过多的去关注,可即便未刻意去关注,她却也大致能猜出个大概来。
以沈贺这般多疑的性子,即便对她的那番话信了七七八八,却也不会真的完全只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因而必然会让人再出去仔细探查,多方打听,确定自己所言是否为真。
倘若真的确定了,才会有下一步的打算。
对沈贺这一步打算,她自然早有准备,虽说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了些,花费的银子也不少,但有驻颜丹在背后作支撑,她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若是让夜无那等精于打探细查的探子去调查,她做的那些准备必然会漏洞百出,但应付应付沈贺的手下,却已绰绰有余了。
屋外夜色黑沉,天气萧寒,屋内却灯火通明,点了暖盆,暖融融的十分洽意。
沈知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在心里梳理着近段时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免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入琴端着熬制好的冰糖雪梨汤进来时,便瞧见她似猫儿般缩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闭眼似是睡着了般的模样,身上盖了件银色的毛氅,衬的小脸莹白如雪,五官似画,越发显出几分清丽动人。
饶是日日都能见到自家小姐的入琴,也忍不住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生怕扰了她清眠。
沈知却并没有睡着,在入琴进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清醒了过来,鼻尖也嗅到了一点微甜的味道。
“雪梨汤?”她睁开眼睛,缓缓眨了眨纤长的睫毛,“唔”了一声。
见她醒了,入琴连忙将手中的碗端了过去,道:“入画熬得,说是吃点这个,身体会好点,小姐您今日好像咳了几声呢。”
沈知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今日咳嗽了的事情,没成想入画竟这般心细,心下一暖,坐了起来接过汤碗,顺口问道:“入画呢。”
她正在熬自己的药呢。
入琴心道,只是这件事入画百般央求她不要说,虽入琴也不知道入画为何如此不愿透漏,但觉着这件事说不说给小姐知道大概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便道:“入画她还没忙完呢,估计待会儿便会过来了,小姐您快些喝掉吧,好早点休息。”
沈知未注意到入琴的不自然,活了两世,她深知这两个丫鬟对她都十分忠心,自然不会对她们起提防的心思,因而入琴这般说,沈知自然便没有再问,抬手将雪梨汤一饮而尽。
热乎乎的汤饮下,仿佛身子都跟着暖洋洋了起来,沈知满足的喟叹了一声,将碗递给了入琴,还真觉出几分困意来。
见她眉眼间露出几分倦意,入琴连忙又伺候她洗漱好,更了寝衣,见她躺进了床里,恬静的闭上眼睛,这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许是雪梨汤的功效,这一夜沈知都睡得极好。
第二天醒来时,入画已经守在了床边,相比较前段日子,气色已然红润了不少,仿佛已经彻底从什么阴影中走出来了一般。
沈知看在眼里,心里也很高兴。
虽入画不说,但她自然也能看出入画那段时日的恍惚与反常,心里也猜测出可能与那日绑架一事有关,只是对方不愿提及,她也不想强行去问,眼下见入画能这么快恢复平常,她自然也为对方高兴。
洗漱好更完衣后,入画却突然看了一眼屋外,神神秘秘的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沈知。
“这是?”沈知看着掌心中的纸条,一股熟悉感登时跃上心头,几乎是瞬间便有了猜测。
“王爷派人送来的,说是要亲自交到小姐您手上。”入画一边替她梳理着发丝,一边轻声说道。
果然又是他。
能以这种形式出现的,也只可能是他了。
沈知哑然失笑。
她打开纸条看完,表情不变,却是拿过了梳妆台上的熏香炉,揭开了镂刻雕花的小巧炉盖。将那张纸笺放进去,看着它一点点燃起,又渐渐化成透着墨香的灰烬。
“王爷可是有什么要事要找小姐?”入画在一旁察言观色的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我出去吃顿花酒。”沈知微微翘唇,语气淡然道。
“花花酒?”入画难得结巴了一下,瞪大了眸子。
沈知见她这般惊吓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么慌做什么,花悦坊虽是吃花酒的地方,但人多又热闹,是个好混淆身形踪迹的地方,去那里才好掩人耳目不是。”
“花悦坊?就是那个与醉楼仙并称为京城两大销金窟的花悦坊?”入画细细想了想,忍不住道,“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奴婢仿佛在哪听到过。”
沈知也觉着颇为耳熟,但一时间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说过。
只是萧郅为何会突然邀她见面一叙,又为何将地点约在这个地方,这其中难得有什么别的用意?
想不通,沈知索性不想去想了,反正到了晚上,该知道的她都会知道。
许是对方也知晓近段时日外界的流言之凶猛,又或许是认为晚上更容易隐蔽身形,因而才将碰面时间定在晚上。
直到天色渐暗,沈府各院都上了灯笼,沈知才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装扮,不过半响,一个俊秀少年郎便翩然出现在了入琴入画面前。
“小姐手真巧,稍稍改扮一下,瞧上去便当真像是哪家的儿郎一般。”入琴捧着脸,十分捧场。
沈知忍不住笑,她不笑还好,一笑时眸子里春光粼粼,几乎要令人看呆了眼。
入琴连忙捂住眼睛道:“小姐我快瞎了,你别笑了。”
沈知好笑的拿扇柄敲了敲她的头,道:“就你嘴贫。”
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人便摸黑悄悄从沈府后院离开了。
守门的两个侍卫只觉得自己恍惚间似困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却又立刻晃了晃脑袋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年节已过去了一段时日,街上却还是依旧热闹,行人三三两两结伴,穿梭在灯火人海中,与安静的沈府后宅,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难怪那么多坊间小言中,都会写些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喜好乔装打扮出来游玩,然后又会在游玩途中遭遇什么意外,遇到所谓的真命天子云云。”沈知看了一眼拥挤的人潮,忍不住笑着感慨道。
入琴连连点头,道:“其实这种事,哪有那么多,不说大门大户一般都有府禁,便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那可都是娇贵的身份,哪里是想偷溜出府就能溜出府的,更别说还有那劳什子的英雄救美桥段,巧遇真命天子什么的,一看就知道都是写书的人胡编乱造。”
“而且,又不是谁都能像小姐您那样,有那般神通可以瞒天过海偷偷出府。”
入琴说的头头是道,突然卡壳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了抓脑袋迟疑了一下道:“小姐,我怎么听着方才那些个桥段,似乎颇有些耳熟的样子,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沈知轻咳了一声,道:“或许是在哪本俗套的坊间小言里看见的吧。”
第246章 当年真相()
“奴婢又不识字,”入琴鼓嘴道,“而且不是看到的,好像就是近几日听到的”
沈知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出府遇贼英雄救美”入琴拧着眉,越想脸色越奇怪脸,“小姐这不是你前段时日跟老爷瞎编的那些个桥段吗?”
沈知面不改色道:“可能只是凑巧吧。”
入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沈知一本正经道:“而且坊间小言虽然俗不可耐,但有时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说着,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花悦坊楼下。
晚上的青楼格外热闹,一改白日里的门庭冷清。红灯笼高高挑成一串,挂在两边,二楼栏杆美人儿凭杆而靠,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看着楼下发出悦耳清脆如铃声的咯咯笑声,红的灯笼,越发映的人人比花娇,笑靥动人。
过往路人有忍不住抬头去看的,都会被那刻意裸露在外的雪白细腻的肌肤晃了眼,下意识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可眼角余光却总也忍不住想再去瞄上一眼。
那些个姑娘见状,笑的更欢快了。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入琴在一旁看的鄙夷,嘀嘀咕咕道。
沈知好笑道:“进去吧。”
她们还未踏足进去,便已有招揽客人的小倌注意到了她们,笑容满面的迎上来道:“两位贵客,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广上一逛呢。”说话间,挤眉弄眼,颇有几分是男人都懂的意思。
“带路。”沈知“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抵住唇,眼波睨了眼四周,微抬下颌道。十足一个出来见见世面的贵公子样。
入琴连忙从荷包里取了碎银扔给那小倌,也故作傲慢道:“赏你的。”
天知道她有多肉疼。
小倌一把接住碎银,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贵客啊!
他连忙张罗着将两人迎进了花悦坊,亲自带上了二楼:“这位公子可有想要点名作陪的姑娘,不是小的吹,咱们花悦坊的姑娘,可都是个顶个的多才多艺,容貌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小的都能给您安排个来。”
沈知听得头疼,索性直接打断他的殷切张罗,道:“我已经有约,就在方雅轩。”
方雅轩?
那小倌楞了一瞬,连忙收敛起轻浮夸张的表情,歉意道,“原来是那位公子的贵客,先前是小的失礼了,请随小的来。”
沈知默然跟在对方身后,七拐八绕走过走过好几个回廊,直到前楼那些吵闹嘈杂的声音都差不多听不清晰了,才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请。”小倌将门推开,退了下去。
沈知抬脚进了门。
“二小姐来的倒是准时。”夜无突然从房梁上一翻而下,落到沈知面前,距离之近吓得跟在身边的入琴惊呼一声,倒退两步。
沈知反而十分淡定,睨了一眼他,凉凉道:“夜公子也是一贯的喜欢出其不意。”
夜无登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上次两人见面时自己对她出手的那件事,讪讪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二小姐请。”
萧郅果然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桌案前,目光看着窗外,似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
听闻脚步声,他抬起头,对上沈知的视线,顿了顿薄唇扯出一个笑来,轻挑了挑眉:“这是哪家的英俊少年郎?竟生的如此好颜色。”
“王爷夸赞了,沈知的容色哪及王爷的十分之一。”对萧郅这似是调笑逗弄的话,沈知皮笑肉不笑回道。
见她仍是如此牙尖嘴利,一点亏也不肯吃的样子,萧郅忍不住闷笑出声,琉璃般的瞳孔里染上淡淡笑意,看着竟似有几分温宠包容她的样子。
他这般作态,反倒让沈知有些不好办了,索性闭了嘴,坐定了下来。
她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道:“王爷这次找我,说是有要事相商,不知王爷说的要事,指的是?”
“本王与沈二姑娘的风流韵事传的满京城都是了,可不就是要事么。”
沈知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没喷出来,强咽下去后却是呛得自己连声咳嗽了起来:“风流韵事咳咳王爷是在说笑?”
“本王像是在说笑的样子?”萧郅微微一挑眉,剔透的瞳孔里倒映着沈知略显狼狈的表情,语调幽幽:“先前还有人愿意给本王说亲事,如今闹出了与沈二姑娘的事,本王在别人眼里,已然是个薄情薄幸的负心汉了。”
说罢,他叹了一声,道:“二姑娘,这事,你是不是得负个责?”
负负责?!
沈知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几乎要被这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呆了。
一边的入琴已经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夜无更是抱着剑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瞎了我还聋了什么都没听见不要找我不要问我的样子。
这萧郅是吃错药了吗。
沈知都觉着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自重生回来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她甚至不知该惊叹对方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要求负责的话,还是该惊叹这番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
认识萧郅这么久以来的,对方何时这般不着调过,这次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怎么的?
沈知面色变来变去,饶是聪慧如她,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了。
萧郅见这只向来狡猾如泥鳅般的小丫头竟也有吃瘪的一天,心情登时大好,也不再逗弄她了,见好就收岔开了话题,终于提起了这次的正事:“上次那件事,我查到一些眉目了。”
沈知松了口气,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件事,应当就是王伯那件事,不由凝了眉:“王爷查到什么了?”
萧郅修长的手指轻轻蘸了点酒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沈知凝神看去,便见他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