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姐姐这个胆小鬼,早晨怕丢人不敢测,现在好了吧,待会可就丢大人了,我等等要告诉娘。”芸娘仍是笑嘻嘻的,她从小就听丫鬟婆子背后议论她没姐姐聪明,在她看来,姐姐才蠢呢,终于可以打她们的脸了,哼。
“你这丫头,就当是为了崔氏,还是求菩萨保佑你姐测出灵根吧。”慧娘和茹娘可没那么大竞争关系。
“呿,我还求菩萨保佑我测出灵根呢,菩萨也没显灵啊。”芸娘心里忿忿,心里想着谁测出灵根都可以,就是不能要姐姐测出灵根。
茹娘缓缓踏入阵内,仅仅一步,便耳畔一静,这五灵阵仿佛隔绝了外界杂音,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缓慢而有力;朝阵内走去,心绪一净,再无杂念,天地间仿佛唯她一人。茹娘缓缓闭上双眼,用心去感应阵法,起初如春风拂面,夏日闻荷,四季千般变化皆在她心中一一闪过,再然后,耳畔似乎有道法传来,大音希声,似有似无……
两道冲天光芒直冲云霄,一蓝一绿,相映而生。
其枫嘴角噙了个笑,真是不错啊,水木灵根。
人群早已沸腾,饶是他们见过早上崔二牛测出灵根时候的样子,但此时的冲天光芒岂是早晨那米粒之光可以比拟。
更为重要的是,场中的茹娘,那可是崔氏嫡系!崔五郎的嫡长女啊!从今而后,她就是崔府的希望,甚至是整个崔氏一族的未来啊!若不是场中的茹娘还在闭眼参悟,浑然不见场下众人如饿狼扑食一样盯着她,恐怕会吓得够呛。
芸娘恐怕是此时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了,凭什么啊,为什么那个人偏偏要是姐姐!
“恭喜你呀,芸娘,以后你就是仙人的妹妹了。”慧娘一脸艳羡的瞧着她。
“什么狗屁仙人的妹妹,哼。”芸娘气极了,想起自己早上失魂落魄的走出五灵阵,此时姐姐却受到来自全族人的吹捧,连粗话都冒了出来,一扭头就直奔黄氏的院子去了。
“真是个傻姑娘。”慧娘可不傻,她立马想起明天就是茹娘生母忌日,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时间缓缓的流过,一刻钟过去了,茹娘还未出来。那冲天的光束倒是吸引了远近的乡民,一时间,崔氏门口门庭若市。
“仙师,不知茹娘怎地还未出来?”不会有事吧,族长心中惴惴不安,在茹娘测出灵根的那一刻,这小丫头已经成为他心中头等重要之人,可不能出事啊。
“无事,仙缘深厚者在五灵阵中有所参悟也属正常,茹娘身怀水木双灵根,资质不凡,自然是要多耗费一些时间的。”其枫心中也有些惊讶,照道理一个双灵根的参悟个一刻钟也早该结束了吧,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运道,竟然这般久。
“水木双灵根?”族长又惊又喜。
“正是,按其资质,可直接入我派内门。不知族长可否割爱?”这样的资质,在隐月峰这一届招徕的弟子中,可不是数一数二嘛。
“自然是肯的。”
“不肯不肯!”
有两个声音,同时传来。
其枫挑眉,看向了门外,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男子,穿着身文士袍,气喘吁吁的靠在门口,一见他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再说一遍,不肯不肯!”
第8章 再起风波()
其枫挑眉,看向了门外,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男子,穿着身文士袍,气喘吁吁的靠在门口,一见他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再说一遍,不肯不肯!”
“崔五郎,你疯啦,女儿有了这样的前程你居然不肯!”人群里立马有崔五郎相熟的汉子开口。
而其中刁钻的婆子说话更是难听。“哎哟,就这还是亲爹啊,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哈哈哈,又有好戏。”这是来看热闹的闲汉,横竖崔氏与他无关,全当看个热闹,这热闹自然是越大越好。
“……”
“崔五郎,你给我过来!”一个原本端坐于大厅一侧的老人猛的站立起来,瞪着眼盯着门口的崔五郎。
看戏的众人也顿时一凛,这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不是旁人,正是这崔五郎的父亲,崔府的实际当家人,崔老爷子——崔文杰。虽不是族长,但是在族中的话语权并不比族长弱。此时他横眉冷眼,怒意滔天。这个五郎,因为年纪小,自小被家里惯坏了,委实是个不着调的。自从给他找了黄氏这个继室后勉强还像点样子,没想到现在大庭广众又来捣乱,自己一把老脸都给丢尽了!
崔五郎倒不是个无礼的,一上来就给父亲作了个揖。“父亲在上,孩儿不孝。”话一出口,又把崔老爷子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你这孽子,还知道自己不孝,知道就快给我下去,别在这儿碍了大家的眼。”若不是众目睽睽,崔老爷子恨不得提起拐杖就朝他打去。
“咚!”这崔五郎竟是直挺挺跪了下去,青石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其枫仍是双手环在胸前,瞥了眼跪着的崔五郎,又瞧了瞧仍在阵中参悟的茹娘,这父女倒还真是有点意思。
“你这是干嘛。”崔老爷子背过身去拄着拐杖走到崔五郎身边,挡住了身后成百上千的目光。
“儿子不孝,茹娘生母早逝,儿子答应过她要护茹娘一世平安,要把茹娘送去山门受苦,儿子是不会答应的。”崔五郎仍是纹丝不动,像尊石像一般跪在父亲面前,他的身后正是在阵中的女儿茹娘。
“哎哟这崔五郎疯得不轻吧,女儿要去修仙都拦着,还管这个叫受苦。”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呗。刚刚不还有个傻大个嘛。”
“闭嘴吧你,敢指责二牛,兄弟们收拾他。”
“文杰,这是族务,更是你的家事,还是你自己处理吧。”族长抚着胡须,轻飘飘把自己摘了出来。他可不想得罪崔文杰,他们一府可是安南崔氏首领。
茹娘仍旧沉浸于五灵阵法之中,从刚才起,她就仿佛听见有讲道之声,声音浩渺,如溯本源,她不由自主便听得入神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笼罩着她,全身似乎被一种温暖而又清澈的力量所包围,她宛如回到母体,自在而闲适。
崔文杰丢开了拐杖,他不过是知天命的年龄,平日保养得宜,哪里就非得用拐杖不可。望着眼前的五郎,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终究是被自己宠坏了。
“啪!”
“啪!”
“啪!”
“这三个巴掌给你,你可清醒?”崔文杰这三个巴掌下足了力气,只是五郎平日里晒得黝黑,脸上竟是半个印子都不留,倒是震得自己手掌发麻。
“儿子不孝。”崔五郎被打得口内出血,却是脸色不改。大丈夫,护子女,该当如此。
“好,好,好。”崔父竟连说三个好,又一次被五郎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今日就来告诉你,何为不孝。为人子者,公然顶撞父母,是为不孝;为人夫者,发妻患病而无力求医,是为无能;为人父者,呵,你看看你的茹娘,用的穿得哪里还有个小姐样子,这便是你的护她一世平安喜乐?我崔氏一族,生你养你,不求你富贵显达于诸侯,没成想你竟是个如此庸碌之人。”
其枫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修仙之人,自小习的是外法内心。天都阁英才济济,门中师兄妹大多醉心于修行,哪有那么多功夫起口舌,若真有争执,也是手底下见真章,哪有时间废话连篇,对方若是不服,就打到对方服,何须多言。现在听得崔老爷子嘴炮连天,竟然也隐隐觉得有些过瘾。
“父亲,茹娘还这么小,纵使布衣荆钗,那又何妨……”崔五郎方才早已经被崔文杰骂得满脸是泪,此时却是紧咬牙关,死不改口。
“冥顽不灵,多说无益。来人,把这孽子给我拉下去。”崔老爷子眼角一瞥,便冲出四五个下人把崔五郎给拖了下去,刚刚赶到的黄氏也急匆匆迎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崔五郎勿要再说。
“老朽管教不力,愧当族长,让仙师见笑了。”族长见风波已平,才施施然起身,装模作样朝其枫作揖。
却不听见其枫回答,族长大着胆子抬起头瞧去,顺着其枫的目光,看见茹娘已经不知何时走出了五灵阵。十二三岁的少女,本来就是一副人比花娇的妍丽模样,虽然穿着一身已有些不合适的藕荷色小袄,在阳光和阵法的光辉里竟更显出一分娇俏轻盈。
茹娘也正了正神色,看向了厅中众人。刚一出阵,就看见原本端坐着的各位族老纷纷起立,仙师其枫更是眉眼含笑,茹娘心里哪还有不知道的。只是祖父的拐杖扔在地上,一旁隐隐还有血迹,回想起刚刚似乎听得父亲声音,茹娘心如刀绞,不知父亲为了她做了多少牺牲,明知是以卵击石,蚍蜉撼大树,却为了她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小姑娘,跟我走吧。”宛如昨夜的梦靥再袭心头,猛然惊醒,发现是其枫已经站在她面前,正在仔细打量着她。
茹娘一阵沉默,也打量起其枫。听闻仙人驻颜有方,不知这位“哥哥”年方多少,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心里为自己打起了算盘,依这形势,她已经退无可退,若说个不,这些族人就要第一个生吞活剥了她,只是早上父亲的话还盘旋在心头。富贵险中求,更何况长生,修仙之路,恐怕是十死一生。族人只知道眼前之利,却未曾为她做过一丝半点打算,如果她侥幸,可庇崔氏一族百年平安,可如果她不幸,那就是身死道消……
“还愣着干嘛啊,快磕头呀。”
“就是呀,茹娘!茹娘!”
“快答应啊,快!”
崔氏的族众早已疯狂,茹娘的出现意味着又有五枚仙丹,更别提未来几十年,他们一族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小小的安南镇可以横着走了。厅中的茹娘在他们眼里已经宛如一尊闪闪发光的金像。
“茹娘资质鲁钝,以后便要麻烦师兄了。”茹娘明白自己身无退路,还不如卖个乖给其枫。话音一落,果然看见其枫脸色微微一喜。
“至于丹药,茹娘自幼生长于崔氏,母亲早逝,承蒙族中照拂。自愿将丹药上交族中,为我崔氏一族略尽绵力。”实则茹娘也不是豪爽之人,只是这丹药既然其枫能一口气拿出来,恐怕对修仙之人也无大用处,还不如给族长再卖个好。
“茹娘真是个好孩子。”族长的老脸果然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这么知情达意的孩子真是好,不愧是崔府嫡系,不是什么泥腿子能比的。一旁的崔老爷子也暗暗点头,孙女看起来进退有礼,的确不错,只是纳闷自己从前怎么未曾发现。
“只是茹娘还有一事相求。”少女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
“哦?”其枫正了正神色。“小姑娘但说无妨。”
“明日乃家母忌日,望仙师容许茹娘祭拜过先母后再行离开。”
其枫看着茹娘,小小的姑娘,眼里倒映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年纪虽幼,心智却坚。
“自然,你也可以做些休整。”
厅中众人听得他应允,皆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听得他说。
“大道无情,你早些斩断前缘旧事也好。一入仙门,凡尘尽了才是。”
众人心中皆是大惊,有几位更是面上就直接显出惊慌神色。这,以后还怎么依靠茹娘来重振崔氏?更不用说厅外族人那些鸡犬升天的美梦了,现在也被其枫的话击中,直接化作了泡影。
“是,茹娘谨遵。”少女的声音仍是如珠落玉盘,清脆可闻,此时听来却多了一丝冷漠。
第9章 一别入梦()
翌日清晨,安南镇外法华寺。
“小姐,怎么准备了这么多香烛?”小桃不解,虽说小姐给夫人上完香就要离开安南镇了,可也不必准备这么多香烛吧,后面足足拉了一车来,恐怕今天整个法华寺的香火都被她家小姐承包了。还好小姐今天出门除了她以外还带了不少婆子丫鬟,平日里这些推三阻四的家伙,今天她一去叫人简直一呼百应,恨不得各个都来,呸,狗腿子。
“傻丫头,都是心意呀。”茹娘自己的确准备了不少香烛,可身后那车里,大多是旁人所赠。她昨天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但凡是族中排的上号的太太小姐,甚至是镇上的官太太,都可怜她一颗孝女心志诚至灵,托人送来厚厚一份香烛。连黄氏都虚情假意的送来了糕饼点心,说要为她娘祈福。
最夸张的当然是城中的香烛铺子,也要多亏了她,昨天城中香烛借机涨了五成都还供不应求,老板挣得盆满钵满,自然也派小厮送来了上等香烛。茹娘可不嫌多,自己今日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来。家中纵使有仆妇下人,不敢懈怠母亲忌日,可是自己身为子女缺席总归是一场遗憾,不如今日借花献佛,将这些香烛都祭给了母亲,也借这香烛烟火,向母亲诉一诉心中所思所感。
……
……
“娘,阿茹被仙师测出了灵根,今日便要走了。以后阿茹来不了了,娘你可不要怪罪阿茹,今日阿茹就给娘多多的烧些香烛。……愿诸天神佛,庇佑娘亲,也保护阿茹平平安安……”
茹娘许久未曾出门,更别提前来祭拜母亲。想到以后也许再来无法前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直接变成了啰里啰嗦的婆子,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在殿内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罢休,好在此时天色尚早,也没有什么香客来访,不然若有人瞧见此时法华寺内的巨大香烛,此刻浓烟滚滚,第一个念头应该是着火了。
“小桃,你进来吧。”门外的丫鬟婆子们一见小桃进了殿内,没了监工,都一时放松下来,聊天的聊天,吃小食的吃小食。
“小姐。”小桃低垂着头,她是从小就被卖进府里的丫头,年岁和主子相仿,故而今年也不过十岁出头,在满殿的巨大神像前,看起来更是小小一只。
“你性子跳脱,活泼好玩,的确不适合做丫鬟。”茹娘背对着小桃,未曾转过身来,只是望着殿内的神佛。
小桃一听,立马急得跪下了,双眼泪光点点。“小姐,小桃错了会改的,求小姐不要抛下小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