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大牛!”灵琚停下了脚步,甜腻的嗓音惊动了那些村民,只见她踮起脚尖试图看清楚这座雕像,可是试了几次终是徒劳。雁南归二话没说,弯下腰就将灵琚托起坐在了自己的肩头,把灵琚送到了雕像的面前。
灵琚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这尊雕像,随即转身问我:“师父师父,伯伯们为什么要给大铁牛穿毛褂子啊?”
我走上前冲那些村民点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轻声对灵琚说道:“天气冷了,铁牛是这里供奉的神灵,当然要披上过冬的衣物了。”
“奥——这样啊。”灵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对着那群村民中其中的一名笑了笑说道:“不知在下猜测的是否准确,这尊铁犀,应是村子上供奉的神灵吧?”
那村民裹着厚厚的夹袄,头上戴了顶毡帽,听罢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这镇河铁犀,是为明朝河南巡抚于谦为镇降黄河洪水灾害而建的。”
“哦?那今日的灯会,也是……?”
“不错,”那村民将铁犀身上的毛褂系好,拍了拍手回答道,“灯会也是为了纪念治水的于谦大人而设立的。黄河自金初南流之后,这里就成了濒河之城,屡遭洪水肆虐之苦。明洪武二十年夏,河水袭入,全城屋舍多没水中,环城二百余丈,七千余项良田顿成泽国……那时候惨烈的洪灾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心头之苦。”
“是的,”旁边另一名较为年轻的村民接过话继续说道,“不过到后来于谦大人履任后,体察民情,重视河防,在修葺黄河大堤与护城堤的同时,又请高人铸此铁犀以镇洪水。所以这铁牛是我们这儿最尊崇的神灵,就是它代替于谦大人继续守护在花园口,保佑我们这里不再受洪水侵袭。”
村民们说罢,就齐刷刷地跪在了镇河铁犀的面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见状,也急忙跟着他们朝着铁犀拜了三拜。数千年以来,华夏大地上有许许多多传说中的神灵,大到玉帝,小到土地公,数不清的神仙庙宇在历史上存在了数千年,在人们的心中,各路神仙各司其职保佑着人们的平安。特别是在一些小村落里,更是少不了像这座镇河铁犀一样的小神灵,不仅宣泄了村民要求根除河患的强烈愿望,也是古代中州大地迭遭水患的历史见证,更是寄托着村民们美好的希冀和愿景,守护着一方水土的平安。
可是……如果按照村民们所说,镇河铁犀是花园口供奉的神灵,那么又为什么会化作噩梦,出现在那两名壮年的肩头上,压得二人喘不上气来?
村民们替镇河铁犀披上了毛褂就准备转身离开,我急忙上前拦下那名年纪稍长的村民问道:“对了,还有一事我想请教一下,这铁犀的耳朵……一直都是两只么?”
戴毡帽的村民愣了一下,神色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我,随即急忙拉了我的胳膊就带我到一旁的角落里悄声说道:“这位高人,你何出此言?”
果然有问题。
我微微一笑,也压低了嗓音答道:“实不相瞒,我方才在镇上转了转,发现镇里在闹不干净的东西。”
村民大惊失色,双手明显得哆嗦了一下,就连旁边年轻的村民也都面露惊讶之色。戴毡帽的老村民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双手,深吸一口气答道:“其实……这镇河铁犀原本是只有一只耳朵的。”
“哦?说来听听。”我招呼雁南归带灵琚先回客栈,留嬴萱和文溪和尚在这里。
老村民仰起头看了看那尊雕像,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俺们这里一直都有这么个传言,说真正的镇河神牛早就已经离开了这里,现在取而代之的,其实是一只牛妖。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也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这种事情不好声张,无人过问,也就没人提起,供奉依旧,铁犀也的确一直守护着黄河,并没有洪灾再次发生,所以到底是神牛还是牛妖,也就没人过问了。”
“牛妖?何出此言?”我追问道。
村民从怀里掏出了旱烟袋,引燃后深吸一口,吐了烟圈继续说道:“那是很早之前的一天早上,一个拾粪老头到村外拾粪,路过自己麦地的时候,发现麦地的麦苗被什么东西啃得一片一片的。第二天村里其他人家的麦苗也是被啃得乱七八糟。到第三天,全村各家的麦苗都有被啃的印记。当时,全村人都非常奇怪,村里人决定夜晚轮流看护,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搞鬼。
“到了夜里,各家麦地里都有一个人在暗处观察。不知道是第几天夜里,突然有一家的麦地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啃麦苗。他慢慢地走近去看一看,好像是一头大黑牛,长相和这里的镇河铁犀相差无几。第二天,他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村里人,起初大家还不太相信,后来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多出几个人看看。
“到了晚上,那大黑牛又出来啃麦苗。大家仔细一看果然是大黑牛在搞鬼,那时候村里人比较愚昧,看自家麦苗被啃,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拿着木棒、铁锨、扁担照着大黑牛打去,这么七上八下的,竟然把黑牛的一个耳朵给铲了下来。那晚过后,大黑牛就再也不出来啃麦苗了。但是人们发现,那河边供奉的镇河铁犀……居然也莫名其妙少了一只耳朵!这时候村民才意识到,他们竟然打跑了镇河神牛!”
村民说得玄乎其玄,我听得云里雾里。我指着他们背后的那尊雕像说道:“可是,现在这雕像不是两只耳朵都在么?”
村民一拍大腿回答道:“就是这样才奇怪啊!本来自那件事后,铁犀一直都是一只耳朵,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天就突然又变回了两只耳朵。所以村民们才猜想,会不会是镇河铁犀因为被村民们打掉了耳朵所以离开了花园口,这又来了一只假的牛妖占了镇河神的位置,接受起村民的供奉来。”
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怀疑它是牛妖,而不是又来了一只神牛呢?”
村民苦笑道:“因为自从铁牛长出了耳朵之后,黄河水……就变得不太安分起来,渡河经常会发生意外,已经丢了好几条人命了……所以啊,这牛妖显然不如神牛那般灵验!”
我听后沉思了起来。一只耳朵的,是当初被村民误打赶走的神牛;两只耳朵的,是后来占了神位的牛妖……不对啊,那两名男子肩头的分明是一只耳朵的铁犀,怎么可能是镇河的神灵在作祟呢?
051 铁匠()
告别了那些村民,我和嬴萱还有文溪和尚就往镇子上走去。在路上,我将之前在酒馆看到一只耳铁牛的事情告诉了他俩,他们也和我一样陷入了沉思。
“如果按照村民所说,现在占了神位的牛妖是两只耳朵,那姜楚弦你刚才看到的,不就是之前供奉在这里的神灵么?”嬴萱不解地挠了挠头。
“按理说,神明是不会入侵人们梦境带来噩梦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才对。”我想,只有去和那两名男子交谈一番,或许才能找到事情的答案。
我们来到了之前的酒馆,此时酒馆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小二在懒散地擦着桌子。我向掌柜的说明来意后,掌柜却表示今夜客人太多,已经不记得那两个人了。无奈,我们只好在那二人坐过的桌子附近查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坐在那两名男子坐过的凳子上,四下观察。由于今天灯会,酒馆客人较多,小二忙不过来,因此这张桌子的碗筷和残羹冷炙都还未撤去。
“姜楚弦,你看这个!”文溪和尚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双筷子递给我看。
我接过筷子,这应该是那二人用过的,竹筷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青黄色的筷子中部却染上了奇怪的灰黑色,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是什么?”嬴萱凑过来看了看。
我端详片刻瞬间恍然大悟,知道了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寻找那两个人了。
谢过了掌柜,我们三人就走出酒馆。我双手背后大步向前,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一旁的文溪和尚也似乎是知晓了什么,依旧是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走在我的身旁。
只有嬴萱不得要领,她只好好奇地跟上来拦住我们:“哎,你俩咋不说话了?这是要去哪儿?”
我停下脚步,和文溪和尚对视了一眼,同他异口同声地答道:“铁匠铺。”
嬴萱看看我,又看看文溪和尚,莫名其妙地挠挠头:“铁匠铺?为什么?你俩怎么会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笑了笑,示意文溪和尚昨答。文溪和尚盘起了手中的无患子珠,缓缓开口道:“那两人用过的筷子上沾染了灰色的东西,正巧是手握筷子的部分,那就说明这二人的手上都经常沾有这种灰黑色的粉末。而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铁锈。”
“不错,”我接过话来继续说道,“手上常年沾染如此重的铁锈,说明一定是以此为生计。再加上我今日见他们的模样,都是身强体壮,上肢肌肉明显要发达,大概是抡锤所致,再加之现在分明是深秋时节,他们脖子上却挂着擦汗的手巾,所以我推测,他们二人一定是在高温环境中打铁的铁匠。”
嬴萱点点头,对着我和文溪和尚伸了个大拇指。
镇子不大,铁匠铺总共只有三家。我们逐一排查,果然在一家偏僻的铁匠铺里发现了那两名男子。他们正坐在屋里收拾打铁器具,见我们出现在铁匠铺门口,便急忙拉起了卷帘:“已经打烊了,明日请早吧。”他手心里果然沾满了灰黑色的铁锈,正如我们推断的那样。
我上前一手拦下那人的手臂,微微一笑,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那人就惊慌失措地松开了正在拉帘的手,慌慌张张地进屋,去和里面那个人商量对策去了。
“几个意思?”嬴萱探头朝里面看了看。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只不过问了一句,‘被牛妖缠身多久了’而已,就吓成那样。亏还是这般身强体壮的。”
文溪和尚上前道:“阿弥陀佛,鬼怪无形,再怎么身强体壮,面对这样的噩梦也是一样束手无策的。”
不多时,那二人就拉开卷帘让我们进去了。我刚一坐下,那两名男子就扑通一声朝我们跪了下来:“大师,你就救救俺们哥俩吧,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我急忙扶起二人:“起来说话。”
其中一名个子高一些的男子站起身来说道:“俺叫刘大,他是俺兄弟刘二,上无老下无小的,就靠这么个铁匠铺过日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俺们兄弟俩就整夜地做噩梦啊,白天精神恍惚,生意都无心做了。这位高人,若是有什么方法能救救俺们哥俩,俺们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一听有利可图,便瞬间端起了架子:“驱赶噩梦倒是容易,不过,我得先知道,你们是怎么和这镇河铁犀纠缠上的?”
刘二听了我的话,立刻吞吐起来。刘大也极力地想要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不自觉地就往旁边靠了一靠,似乎是在挡身后的什么东西。
“这……俺们兄弟俩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噩梦就是突然有一天开始的……”刘大显然没有说实话,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我不露声色地朝刘大的身后看去,却只见一块脏兮兮的帆布搭在后面,看不清里面究竟是隐藏了什么。
这两个人明显心里有鬼。所以我说过,探解催化捕五大步骤,解梦往往是最难的一步。因为这些被噩梦缠身的人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被邪祟钻了空子,因此总是对我有所隐瞒,这给我的调查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难度,只能贸然化梦,到梦境中一探虚实。
为了再次确认,我又默默地进行了探梦,他们二人身上驮着的,的确是一只耳朵的镇河铁犀。既然他们二人不愿意说出实情,那么我也只好抬高了价钱:“如果二位不方便说那也没关系,不过这样一来,难度可就增大的……”
“没关系!高人需要多少钱,尽管给俺们讲就是!”刘二明显不如刘大那般沉稳,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刘大掐了刘二一下,随即笑脸相迎:“这位师父,您看……该怎么个价钱呢?”
我没有做声,默默伸出了五个指头。
“这么多?!”刘二显然是惊了。
刘大笑呵呵地凑过来:“师父你也看见了,俺们就是一穷铁匠,哪来这么多钱呢?”
我心想,刚才刘二分明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再加上之前他们在酒馆里大鱼大肉的模样,显然是发了横财,如果不狠狠敲诈一笔,他们又怎会轻易说出实情呢?
他们见我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交头接耳了一番,刘大才终于狠狠心发了话:“行!就按师父说的算!”
这回倒是换我惊讶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答应,我本以为,出如此高价能从他们嘴里逼出一些实情,可是他们竟宁愿多出这么多钱,也要保守他们那一丝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他们知道我能进入他们的梦境一探虚实,会不会气得一铁锤抡在我的脸上?
不过既然他们答应了这样的价钱,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安排他们尽早入睡,我还让文溪和尚盘腿坐在那里替他们念经,然后自己在那里拿着玄木鞭和之前画好的符咒念念有词。人家花了那么大的价钱,总不至于就让他们随随便便睡一觉吧,怎么也得装装样子。
文溪和尚其实不怎么会念经,我走近了也才听见他其实也是在念叨着什么“阿弥陀佛么么哒”之类的,毕竟是个假和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好歹穿着袈裟,手里还有佛珠,充充数还是没问题的。
刘大和刘二见我们已经铺开了阵势,于是便半信半疑地躺上了床铺。
“师父,就……就这样睡觉?”刘二显然还是觉得不太靠谱,反复和我确认。
我点头笑而不语,在文溪和尚的阵阵胡乱念叨声中,刘大和刘二才终于忐忑地进入了梦乡。
我摸出青玉笛拿在手上摩挲着,随即放在唇边,轻轻吹响。婉转却并不动听的曲调响起,一曲安魂,将刘大和刘二带入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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