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极了。
这一次,没有人心疼,没有将迷雾缓缓驱开,少年天子伸出手,拉着自己的皇后一同感受那份恐惧与未知。
“他死了在阿翁赦免他之后,他死了”
——暴怒之后,他的父亲还是赦免了起兵的太子
——太子即使是暴怒。即使是大军对阵,他的父亲也没有废去那人的皇太子之位!
——除了那人,谁能有幸若此?
“阿母说,他回来,不知轮到谁家族灭他没有回来阿翁说,他没有儿子
——他地母亲满腹怨恨,却不敢让他的父亲看出半分,只能在寝殿肆虐地毁坏一切,以泄所有的怨恨与恐惧
——除了那人,他的父亲可曾视哪一个亲子如子?
“江充、李广利、刘屈谁家没有灭亡?”
——那一日。渭水染赤,举城默然
——即使如此,也未能平息他的父亲心中的怒火
“八月初八,他的忌日,阿母再没有消息”
——掖庭记录中只有短短的一句。
——甘泉,有过见谴,以死,因葬云阳。
——他知道那是长兄的三年忌辰。
“昌邑哀王死了他甚至不敢来朝他害怕阿翁的怒火”
——他地那位兄长有一个传说中拥有倾国倾城般美丽容貌的母亲
——霍光说,她深得先帝宠爱。有资格配食先帝,上尊号曰孝武皇后
——若是真有那么深厚的宠爱,她的亲人会被族灭两次
“我也怕啊可我就在他身边我害怕害怕他再不喜欢我,更害怕他想起我是阿母的儿子”
——那一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也不知道啊
“阿母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想要东宫之位最后除了一个云陵,什么也没有得到”
——也许,那样也算是满足母亲的毕生之愿了
——大汉的皇太后啊
“大汉的天子朕真地是大汉的天子吗?”
——高台前殿之内,稽的百官可能忠于大汉,忠于刘
——谁真的忠于他?
兮君低着头,双手仍然捂在嘴上。无声地落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但是。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年少的天子捧片迷茫的双眼,随后无奈叹息:“颀君,你为什么会是我的皇后也许因为你是大将军地外孙并不姓霍”
——姓霍。便注定了与卫氏牵绊甚深
——他的大将军甚至不愿让亲女入宫啊
——即使是嫡女所出,即使是倍受宠爱他地皇后终究不姓霍
兮君睁大眼睛。为天子的话语,也为他话中浓烈的悲伤。
她能感觉到天子的心思在滑行不可测的危险深渊。却不知如何才将之拉回安全地平地
望着皇后无措的神色,刘弗陵缓缓放下手。唇角慢慢扬起,轻轻拍了拍皇后死死绞在一起地手:“不要想太多其实这些与你没有关系”
说完,少年天子便决然起身,大步走出内寝。
锦帷飘荡,珠帘轻撞,年幼的皇后听得见外面忙乱地声音,听得见天子登辇离去的喧嚣,她却一下也动不了,只能十指交叉,默然端坐。
——为什么都说与她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对她说!
七岁地皇后挺直腰直,微微仰头,强忍下满心的委屈与盈眶的泪水。展了眉头,一脸平静。
郭穰没有应声,他看得出,霍光并不需要答案。
“我知道了辛苦私府令,也替我向长御转致谢意。”霍光语气淡然,却毫不失礼。
郭穰行礼,准备告退了,又直起腰,对霍光道:“左将军应该也知道此事
霍光一愣,随即颌,再次道谢,十分诚恳:“多谢私府令。”
注:副主,储君,谓太子。汉书…史丹传:“丹之辅道副主,掩恶扬美,傅会善意,虽宿儒达士。
17、曾孙有什么想法?()
(最近几章进展慢我也有感觉,但是,最近卡文啊我又习惯在卡文期琢磨文字表现形式我会努力调整,以感谢各位的支持的
杜延年与郭穰在尚书署门口,一进一出,正好碰上,中宫私府令很恭敬地给谏大夫行礼让道,让杜延年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但是,随即便被长史催促着进了门,只能向长史询问,那个中人是谁。
“是中宫私府令,姓郭名穰。”任宣知道霍光看重杜延年,自然是知无不言。
杜延年微微挑眉,却并没有在意。
——皇后是霍光的外孙女,但是,与霍家十分亲近,有事与霍光联系也是很正常的。
进了尚书署的听事阁,看到霍光端在满是简牍的漆几前,一脸沉思之色,杜延年不由就想到了郭穰,于是脱口而出:“中宫出事了?”
霍光讶然抬眼:“什么?”
杜延年在霍光的书几前坐下,干笑两声,解释道:“方才碰上中宫私府令,进来便见将军如此,还以为是中宫出了什么事呢。”
霍光诧异莫名:“皇后能出什么事?”
——他的外孙女素来乖巧,便是伤心也只是自伤自苦,哪里像是会出事的人?
想到这儿,霍光一愣,暗暗思忖,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严厉了。杜延年无言以对,只能摇头,见霍光又陷入沉思,便不再吭声。
霍光也就是一恍神。片刻之后。便想起杜延年还在。连忙收了心思。道:“事情都妥当了?”
杜延年也正色回答:“是地。事情都解决了。”
霍光很满意。也不禁追问:“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杜延年来之前便已经想到。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因此。没有半点踌躇。直接就道:“那两人地兄长曾是卫太子地宾客”
杜延年没有再往下说。因为。也没有必要了。
霍光点头。却没有话。沉吟半晌才道:“幼公觉得如何?”
很模糊的问题。杜延年却了然地低头微笑:“将军可是拿不准如何处置他们?”
霍光没有隐瞒,点头承认:“幼公以为呢?”
杜延年微笑:“从律从严。”
霍光不由皱眉,却听杜延年淡淡地道:“少主在上,大汉正统明确,却言曾孙为正统嫡系,其心可诛,大不敬。”
其实谈不上其心可诛,那两人与刘病已小说ap。文字版同在东海复中翁的门下进学,只是在得知刘病已的身份后。选择了将往事告知,但是,他们说得太多了,多到霍光甚至不敢让刘病已自由行动,只能暂时羁押。
霍光也罢,杜延年也罢,不敢确定,十岁的少年在听到那样充满偏颇情绪的说辞后,究竟会产生什么样地心思
霍光凛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就依幼卫太子只有刘病已这么一点血脉了!
——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既然有必要杀一儆百那么。就杀吧!
杜延年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事涉皇曾孙,霍光必然以他的安危为第一考量。
“将军打算如何应对曾孙?”犹豫了一下,杜延年找了一个还算妥当的说辞
——应对
——总不能将刘病已一直关在光禄外部吧!
霍光默然,半晌之后,扶几起身:“去光禄勋寺。”
“大将军去了光禄勋寺?”
被打出去的佐史回来肃手禀报。上官桀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佐史连连点头。却见自己的主官将金印拿在手中,细细惦量摩挲。神色复杂,却是一言不。
刚刚入仕不久的佐史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紧张起来,咽了咽唾沫,正要退出房门,却与要进门的人撞在了一起。
“长长史任任长史”
见自己撞上的竟是大将军宣,不过弱冠之年地佐史小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还不退下!任君前来可是大将军有令?”上官桀断然地阻止了自己属吏的请罪,随即便和颜悦色询问任宣。
任宣不好与左将军强项硬顶,只能按捺下火气,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步入上官桀的公事房。
“大将军另有急务,命臣将这些奏记交左将军处置。”任宣生硬地复述霍光的命令。
他的话音方落,便有两名佐史小吏抬一只摆满简牍的漆案走进房中。
上官桀的嘴角抽了抽,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将漆案放到自己书几的左侧。
见上官桀收下奏记简牍,任宣也不多留一下,立刻行礼退出。
随手取了两份奏记,大略浏览了一下,上官桀便冷笑着简册扔在书几上——果然都是一些必须尽快处理地民生琐务。
霍光对属吏、亲信是敢于放权的,但是,对上官桀、桑弘羊却是多有防备,要紧的事务从不让他们插手,兵事更是独断裁决,连商议都很少与他们商议。即使逢他休沐,上官桀代其处分奏记,也没有办法接触军政事务——尚书署受天下士庶上奏,但是,军务奏记则是直送大将军幕府。
“霍子孟啊霍子孟”光禄外部。
干净整齐的囚室中,一个少年只着逢腋袍衣,凝神低头,在漆几前端坐,悬腕执笔,认真地在一份简册上书写着什么,可能是刚刚沐浴过,湿漉漉的黑报散着,不时有水珠滴到衣裾上。
霍光不由抬手阻止狱吏的通报。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外,才问道:“曾孙在做什么?”
一名年长的狱吏躬身禀报:“是光禄勋为曾孙带回的功课。”
霍光满意地低头,示意他们与自己的随从都退下,自己一人站在狱室门口,静静地打量着专心致志的少年。
尘封地记忆仿佛被触动了,霍光眯起眼,压下恍惚地心神,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是刘病已,不是卫太
攥紧地双拳中,指甲刺入掌心。阵阵痛意却无法压下翻涌的回忆。
霍光闭上眼,放纵自己在这个独处的机会中,稍稍沉入回忆的深渊。
——温和的少年、专注地少年、任性的少年飞转地记忆画面定格在少年悲伤的一刻,再无变化
震惊、愕然,霍光蓦地睁眼,不敢置信瞪着眼睛,却茫然地看不见任何东西
——竟然全是悲伤
摇了摇头,霍光不可自抑。才勉强控制住摇晃地身
细微的声音惊动了专注于功课地少年,几乎是一瞬间,刘病已撂开毛笔,将小巧的铜书刀抓在手里,随后才转身看向狱门。
“大人。”
看清来者,刘病已蓦地瞪大了眼睛,立即站起,随即觉自己手上还抓在书刀,不禁手忙脚乱将书刀丢下。
少年手足无措的工夫中,走入囚室的霍光已平复了所有情绪。一脸沉静之色,看不出任何破绽。在看到少年将铜书刀丢回书几上时,他不由皱眉,低声斥责:“拿好!”
刘病已一愣,随即省悟过来,尽管不明白霍光为何这样要求。他还是立刻将书刀拿回手中。
“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中,你怎么能轻易地将自己的安危交予他人?”霍光毫不留情地教训他。“我记得之前教过你,无论如何。你自己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刘病已低头受教,不敢多吭一声。
他与霍光没有见过几面。但是,每一次见面,这位大人都会教导他一些莫名复杂地事情,而且极其严厉,有时还会因为他平时的过失惩罚他,他对这位大人着实是敬畏非常。
等霍光说完了,他才觑着霍光的脸色,小声地道:“大人不会害我的”么知道?”霍光狠狠地瞪了他
“我相信大人。”霍光虽然严厉,但是,与张贺一样,都让他感觉亲切,十分想依赖。
霍光不由心软,但是,想到现在的情势,他不能不硬起心肠,从刘病已手中取下:“伸手!”
少年立时脸色苍白,但是,也不敢违逆,咬紧牙关,将双手伸到霍光面前。
细长的书刀狠狠地抽在少年的手心,只有一下却已让少年痛得满头冷汗。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三次,关系你自己的安危时,你不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霍光认真地教导他,“人是会自己骗自己的!”
刘病已默然点头,死死咬紧的牙关让他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坐吧!”霍光随意在地上坐下,随即示意少年也坐下。
刘病已乖乖地霍光对面坐下,依旧能感觉到火辣辣地痛意的双手搁在膝上,努力将腰挺直,希望能与霍光平视,却因为身高地关系,不得不再稍稍仰起头。
霍光的手落在少年的额头,轻抚过少年头顶的黑,湿滑细腻的感觉让霍光不由眯眼:“卫家人地头都生得极好。”
刘病已不由一颤。他如今对“卫”字实在不能不敏感异常,谈不上排斥,但是,听个字,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霍光察觉了他地颤栗,暗暗叹息,却也收回了手,平静地望着他的双眼,轻声道:“曾孙知道自己地身世
肯定的语气让刘病已只能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曾孙有什么想法?”(,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18、大人会杀我吗?()
——自己有什么想法?
霍光问得很直接,刘病已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没有答案。
——知道自己是身世与家人的遭遇后,他没来得及多想,就因先生有事被遣回宫中,随即便听说皇后病了
当然,这几天被独自关在这间狭小的囚室,他自然也想过自己的身世问题,但是,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
——他能想出什么像样的结论吗?
——答案显而易见,只能是否定的。
“我没有什么想法。”
尽管知道这样的回答很能让眼前的大人误解,但是,刘病已实在给不出其它答案。
霍光没有误会,只是沉默地看着眉目间略显忐忑的少年,良久才幽幽长叹:“没有便没有吧!”
刘病已长吁了一口气,释然叹息,随即想到:“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霍光莞尔:“自然是来看望曾孙在此处境如何。”
刘病已连连点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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