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皇后想见大将军……
若是接到消息的是霍家其他人,可能也就敷衍一番,未必会真立即报给霍光。
兮君也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因此,命大长秋传诏时,她便特别交代——如果不能出禁门,便让能出去的人去找霍山或者霍云。
因为霍山被霍光派出去了,传话的郎中便只好找了在羽林任职的霍云。
听大长秋说,霍云多少也明白兮君想做什么,想了想,终究没有完全应下,只道:“我去见大将军,大将军是否有睱,却是难说。”
大长秋哪里敢说旁的,连忙就一迭声地谢过了。
霍云并不怕霍光,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但是,既然说出口了,他也就干脆不想了。
“大长秋传诏?诏命汝告知吾?”霍光不由皱眉,觉得霍云行事太失于谨慎了。
霍云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霍光被他一个字堵了回来,倒是哭笑不得了。
“算了。汝随吾同去见中宫。”霍光挥手言道。
听到霍光这个决定,霍云倒是深感意处,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倒也有些欢喜。
走了一会儿,霍云示意随从诸人稍稍退开,自己凑到霍光身侧,低声道:“大人对中宫有何计较?”
霍光不由好笑:“中宫自然还是中宫,能有何计较?”
——别说兮君是皇后,即使是只嫁了寻常人家,只要她的夫君没有参与此事,相坐论罪也论不到她身上。
听霍光这样说了,霍云倒是有些不满:“大人没有去建章,不知道昨夜的事情!”
霍光听他如此说,倒也上了心:“昨夜?昨夜如何?”
霍云撇了撇嘴:“中宫还好,县官却是连压席的铜镇都砸了……听说就是想砸皇后来着!”
“当真?”霍光的脸色一变,随即便道,“中宫可曾受伤?”
霍云摇头:“没有。县官不是呕了血吗?气血两虚,哪里能砸多远!”
霍光稍稍安心,却仍然有些不满:“县官……”
说着,霍光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霍云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霍光道:“大人,若是县官一直如此……”
霍光摆手:“不会的。”
他说得肯定,霍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叹了口气,稍稍退后,霍光的亲卫立刻就跟了上来。
霍光并不是随口一说——刘弗陵聪明,昨夜只是一时激愤,稍后想清楚了,便不可能对兮君再行什么粗暴之事。
——毫无意义不说,也容易激怒霍家人。
——虽然兮君姓上官,但是,毕竟是霍光的外孙女,霍光无意追究了,也就是将其当成了自家人,又怎么能被折辱?
霍光很肯定,刘弗陵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骀荡宫的气氛很紧张,帝后都病着不说,宫禁之中的异样又岂是可以当作不知道的?
听说霍光来了,侍奉皇帝的一干宫人、宦者差一点就要一起晕了,幸好来通传的宦者立刻就说清楚了——大将军是来覲见皇后的。
通传的话音方落,兮君便从西厢走了出来,被中宫诸人簇拥着往前殿走去,留下皇帝的近臣面面相觑,心中愈发地不安起来。
直到走进前殿,兮君仍然是很不安的,但是,看到大殿之中,只有霍光与霍云在,兮君不由就长吁了一口气。
兮君进了绣幄,听着长御的赞礼声,坐下又站起,等霍光与霍云在“谨谢行礼”的声音开始行礼了,才重新坐下。
礼毕,自有宦者引两人坐下。
兮君抿了抿唇,才犹豫地开口:“……大父……”唤了一声,竟是半晌也没有说下去。
霍光低下头,等了一会儿,才道:“中宫尽可直言。”
兮君勉强扯了一下唇角,终究是笑不出来,长叹一声,便干脆低下头,轻声道:“大父,有人告诉吾之属吏,吾祖母……”
“安阳侯夫人自杀。”霍光没有犹豫,直接替外孙女说了出来。
虽然是再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但是,兮君的脸色仍然不由一白,好一会儿才道:“……如此……我可能遣人料理丧葬之事?”
霍光没有说可不可以,而是问道:“中宫打算如何料理?”
兮君再次扯了一下唇角:“大父……先妣所葬之地原是上官氏冢茔。”
霍光点了点头:“稍后,我会让廷尉将夫人送至冢茔。”
兮君松了一口气,然而,随即就变了脸色。
霍光道:“皇后母按制置园邑,守冢户二百。若谋反罪定,皇后之父与祖是不能葬入园邑的。”
兮君闭上眼,半晌才缓了脸色:“自当如此。”
霍云有些不忍心,插了一句:“又非夷三族,具五刑,收敛安葬后,皇后自可使奴婢守冢。”
——夷三族,具五刑,那就是尸首不存了,其他死罪,再不堪,总能囫囵下葬。
兮君听到霍云的话,立刻脸色煞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义微连忙跪到绣幄边,察看皇后的情况。霍光也狠狠地瞪了侄孙一眼。
——有他这么说话的吗?
义微给兮君按了几个穴位。
好一会儿,兮君才缓过来,看着霍云,笑得凄冷:“谢表兄关心。”
霍云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什么,也没有人听清楚。
霍光见外孙女这般,心里也不落忍,叹了一口气,道:“外事自有臣在。此事,中宫本不知情,此时也无法过问,且安心休养为宜。”
兮君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女医昨夜也说我当静养。陛下问,我可静养多久……”
霍光不由皱眉,直接打断了外孙女的话,道:“汉有律令,诸事皆有律令可依。中宫尽可安心。”
兮君看向外祖父,一时竟是无话可说了。
见外孙女如此,霍光心中也觉得不好受,叹了一口气,对兮君道:“幸君唯皇后一子,皇后当为先人珍重。”
“诺。”兮君低下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霍光听到她答应,心中倒是定了不少:“臣闻陛下亦抱恙,此正是中宫任重之时,中宫且勉力。”
“……诺。”
兮君隐约觉得霍光的话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想明白,只能先应下。
这个时候,霍光也不能久留,见兮君也无话可说了,便出声告退。
兮君本就心乱如麻,原来是想着向外祖父问清楚一些事,让自己定下心神,没想到,这一番对晤让她的心更乱了。
听到霍光请退,她想留又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点头。
霍光领着霍云出了前殿,却没有立刻离开骀荡宫,而是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霍云本以霍光要教训自己,耷拉着头,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动静,这才悄悄地瞥了霍光一眼,却见自己的叔祖父望着骀荡宫前殿,根本都没有看他,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心中也不由好奇——叔祖父这是在望什么?
“云。”霍光忽然出声。
“在。”霍云吓了一跳,差点真的跳起来。
“汝先出骀荡。”霍光很平静地命令。
霍云心中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反驳或者询问,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宫门。
霍云寻思着,霍光如此命令,必是不想他看见什么,心思一转,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好远,又转了弯,才停下等霍光出来,心中却一直寻思着——叔祖父是在等谁呢?
霍光等的是义微。
之前在殿中,义微悄悄地给他使了眼色,出了前殿,霍光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多等一会儿,就在霍光猜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他就看见一个女子出了前殿,于是,他立即让霍云先行离开。
出来的正是义微。
见霍光正在等自己,义微更是加快了步子,赶到霍光面前,正要行礼,就被霍光扶住:“不必多礼了,微可是有事相告?”
“是。”义微点头,“大将军最好向太医问清楚,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
霍光一愣,随即变了脸色,抓住义微的胳膊,追问:“陛下如何?”
义微苦笑:“我没有诊脉,但是……昨夜,陛下呕了血,面色见金……都不是好事!”
霍光松了一口气,放开手:“我只怕他立即出事。”
义微撇嘴:“那倒不会。”
霍光点头:“可还有事?”
他不过随口一问,义微却点头。
见她神色凝重,霍光也不由提了心,就听她道:“皇后之前风寒未愈,昨夜又受了惊,寒邪入营……”
“将如何?”霍光直接问结果。
义微叹了一口气:“女子之身最惧寒邪,营乃血之精专,行于脉中……恐于子嗣……有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4、定局()
任脉,起于胞中,任脉通,太冲脉盛,方能有子。
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及足少阴肾经三经与任脉交会于曲骨、中极、关元三穴。肾为先天之本,安身立命之源;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肝主藏血,而又主疏泄,体阴而用阳。女子以血为主,肝藏血,故女子以肝为先天之本。寒邪入营,行于血中,必伤及脾、肝、肾,此三者有损必损及气血,气血虚,任脉不通,不能温养胞宫,如何能有子?
义微是女医,对这些是再清楚不过了。
对女子来说,寒邪郁结于胞宫是最常见的不孕之因。
在宫禁之中,待了这么多年,义微没见过也听说过――为了防止受幸的婢妾有孕,某些贵人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让那些婢妾浸冷水。
上官皇后的情况比那些婢妾还要糟――那些婢妾不过是一时受寒,不能受孕,之后一般都会恢得,而这位年幼的皇后本就先天不足,气血两虚,补养尚且不够,又如何禁得住这般连番大病,风寒侵营?
虽然皇后尚且年幼,慢慢调养,也不是不能恢复,但是,也绝对不是易事。
义微将此事告诉霍光,也并不仅是替皇后担忧。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霍光做一个决定。
“……恐于子嗣……有碍……”
不过六个字,义微说得艰难,霍光同样震惊不已。
“……微……可有良方?”沉默良久,霍光终于开口询问。
义微点头:“良方自是有。”
霍光再次沉默。
义微没有催促。她只是医者,却不能为病者做决定。
霍光终于开口,却是问道:“若是此时拖延?”
义微没有想到霍光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会儿,才开始思忖,好一会儿才回答:“最迟不能拖过天癸初至。”
女子调养,最佳不过三个时间――天癸初至;初免身;天癸竭。
――想要有子,自然是天癸初至前后勤加调养为宜。
霍光寻思了一会儿,忽然道:“陛下呢?”
义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苦笑:“倒是妾多虑了。”
――计算了一下,五年后,今上还不知……是何情形!
霍光叹了一口气:“烦微费心照看。幸君唯此一子存世……”
义微点头,郑重揖礼:“妾自当倾尽全力。”
霍光谢过。两人这才拜别。
……五年吗?
霍光思忖着义微方才的话,一边走一边思忖着,直到见到霍云,他才暂时放下那些心思,对霍云道:“云很闲?”
霍云刚要点头,随即警醒过来,连忙陪着笑摇头:“没有!今日午后,我番休。”
霍光没有质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既然番休,我有件事交予汝。随我来。”说完,也不给霍云开口推辞的机会,便径自往外走了。
霍云动了动嘴,终究是不敢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霍光离开。
这一次,霍光没有回之前出来的殿阁,而是直接去了少府寺。
“少府不在?”见迎出来的是少府丞,而不见徐仁,霍光当即便皱了眉。
少府丞一头冷汗,对大将军解释:“少府闻君侯抱恙,便暂告一个时辰……”
听到“君侯”二字,霍光便摆了手,示意少府丞便再言,少府丞连忙低头,不再言语。
进了少府寺,霍光在主席坐下,对少府丞道:“仆有事吩咐掖庭令、宦者令。”
“诺。”少府丞立刻会意,立刻示意堂下的属吏去寻人。
掖庭令还好,官署毕竟离少府正堂不远,宦者署却在金马门,不过,掖庭事务繁杂,掖庭令也未必能呆在官署,因此,两人竟是一前一后到了正堂,相差不到半刻。
见礼之后,霍光便对二人道:“上官桀父子与长公主合谋大逆,禁中人事必须清理。”
大半天下来,消息都传遍了,两人对霍光的命令都不意外,因此,也不多言,只是执礼应诺。
霍光指着霍云对二人道:“君二人清理人事,不安之人尽交于此人。”
宦者令与霍光并不熟悉,自然更不认识霍云,看了一下,心中不无犹豫,却还是对霍光道:“将军,此君乃郎……”
禁中有黄门寺狱,掖庭有狱,有暴室,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将人交到光禄外部吧?
霍光倒是没有怪罪,反而很温和地解释了一番:“禁中诸狱,吾另有安排。”
这样一说,宦者令也无话可说了,执礼应了诺,便与张贺一起,行礼退下。
霍云却有些不甘愿,行了礼又道:“大将军,臣番休!”
霍光站起身,瞥了他一眼:“要我下军令?”
霍云不敢再说,有些忿忿地行了礼,便退下了堂。
其实,霍光也是忽然想起此事的――本来,他还没有想急着动禁中的人事,毕竟,宫禁的出入都被他控制了,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即使鄂邑长公主自杀了,他也没有着急。
――可是兮君病了。
――皇帝也病了。
霍光原本想着,是不是借这个机会给兮君立威,因为还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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