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弥久不散的香气只能提醒孝武皇帝,因为他一时的大意,以至于让李家成功布下的那张网害了长子的命!
……
——因此,卫太子死后,没等李广利与刘屈氂将卫氏赶尽杀绝,他们两家先被族了。
——想来,当时,那个赵女该是十分得意吧……
霍光缓缓地摇头。
——不……
——那个赵女该是害怕的!
……
——怎么可能不害怕?
——太初三年,二次征宛,说是发了六万余人出关,但是,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赦囚徒,发恶少年及边骑,岁馀而出敦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转相奉伐宛五十馀校尉。宛城中无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屯兵以卫酒泉,而发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适为兵;及载Я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马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简而言之,李广利第二次征宛时,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除了孝武皇帝亲自配备的校尉之类的军吏,其他都是乌合之众!
——还不如太初元年呢!
——好歹,那一次还有属国出的六千骑呢!
……
——所以,太初三年,孝武皇帝族李氏兄弟,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征和三年呢?
——征和三年,三月,遣李广利将七万人出五原,商丘成将二万人出西河,马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击匈奴。
——对付匈奴,大汉哪一次动用的不是精锐士卒?
——哪怕是步军,也必然是千锤百炼的精兵。
——七万人啊!
——更不必提,还有同时出征的二万人与四万骑!
——元狩四年,卫青与霍去病北度大漠,击匈奴,也不过是一人领了五万领!
……
——李广利是将军,又是出征在外,那是连君命都有所不受的时候!
——那种时候,孝武皇帝就敢族了刘屈氂家,将李广利的妻、子全部系狱!
……
当时,刘屈氂被族,李广利家人收系诏狱时,霍光不无痛快之意,但是,事后再想,他也不能不承认——真的是太冒险了!
——李广利投降匈奴还是算是是后果轻的了!
——那个时候,李广利万一死心眼,挥师南下,再来个“清君侧”什么的……
……
——不要说,孝武皇帝完全不清楚这样的可能!
——那位皇帝是什么人?
……
——或许……
——或许……那才是孝武皇帝期待的……
……
——只是,李广利终究不是刘姓宗室,他最多也只是想用军功平复孝武皇帝的怒意……
——即使是投降,也不能完全说是李广利的错。
——征和三年,六月壬寅,刘屈屈氂厨车以徇,要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不过,李广利的家人还只是收系。消息泄露,李广利听说之后,自然忧惧不已,正好其掾胡亚夫也是避罪从军,便游说李广利:“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李广利狐疑难决,不过,还是听了胡亚夫的劝,深入要功,大军遂北至郅居水上。然而,匈奴早已退去,李广利便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却正好撞上了左贤王、左大将带领的二万骑。匈奴是早有准备,与汉军合战一日,却被汉军杀了左大将,死伤也甚众。然而,就在这时,李广利的军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谋划:“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计划一起将李广利抓了,却被李广利得知,于是,李广利当即斩杀长史,随即引兵还至燕然山。士气可鼓不可泄。明明占着上风却撤退,汉军的士气一落千丈,而匈奴单于却趁机自将五万骑阻击李广利的大军,两军相杀伤甚众;到了夜里,匈奴又在汉军的前路挖了深数尺的沟堑,之后再从后急击之,汉军大乱败;李广利遂降。单于素知其汉大将,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到此,自然而然,无论李广利对刘屈氂夫人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李家都族定了!
……
——不过,倒也不能说李广利的选择不是聪明之举……
——只看后来的情况就知道,不要说身有嫌疑的李家,就是不过恰逢其会的商丘成、马通等人,又有哪个落得善终的?
——马通还是孝武皇帝自己派去办事的!
……
事到如今,霍光不能不承认了。
——征和二年之后的孝武皇帝,根本不是在用皇帝的身份考虑事情!
——他就是一个痛失爱子,亟待发泄、报复的老人!
——他的爱子死得不明不白,那么,他也就不需要任何真相了!
——所有人,所有在那件事上有嫌疑的人,都去死吧!
——也许其中也有无辜受累的人,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是天子啊!
——本来就操纵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死!
——更何况那些人就算不曾投向李氏,但是,又有哪一个是真的无辜的?
……
——无辜受累的人早在征和二年就死了!
霍光想到了田仁,想到了暴胜之,想到了任安……
——他们才真的算得上无辜!
——因此,他们死得更早!
……
——他们的死已经说明,那位天子在盛怒之下,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
——难道在卫太子死后,孝武皇帝的怒意会减少半分吗?
……
——怎么可能呢?
霍光仰起头。
——都说那位天子寡情、暴虐、猜忌……但是……
——他何尝不是费尽心力地维持卫氏与太子的地位?
——都说那位天子不满意卫太子的仁厚,但是……
——他的确亲口承诺过“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
——从元狩六年到天汉四年,那位天子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其它子男毫不在意,只是,那些子男,始终不及长子在他心中的份量!
——那是他二十九岁才得的长子!
——那是卫氏所出的太子!
——那位天子的确不在意卫氏!
——大汉历经六世,哪一位皇后的父亲不封侯?
——只有卫氏。
——但是,卫氏也不只是皇后与太子的卫氏!
——卫青、霍去病都是卫家人!
——那位天子的确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卫青、霍去病留下的卫氏。
——包括地位,包括未来……
……
——得宠的后宫死了。
——方兴起的家族便有两人被族。
——宠爱的少子立刻封王就国……
——新宠也是没有兄弟姊妹,宗族行加到一起就没有几个人的女子!
——尧母门又岂止是立给卫氏一家看的?
……
——还要那位天子怎么做?
……
——可是,他小心再小心……
……
——仍然没能保住……
……
——已经失去很多,最后,连小心守护的唯一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
——除了绝望、疯狂……他还能如何?
……
霍光直觉得双眼干涩无比,心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已经发疼的胸膛。
此时,他不能不佩服先帝了。
——即使是疯狂,即使是绝望,他也没有真的失去为人君主的判断力!
——或者说,他太有自信了。
——哪怕是在大狱未止的时候,哪怕是李广利与刘屈氂刚刚在朝中清理过异己,他也敢再次清理他们的人!
——他敢杀,就不怕天下大乱!
……
——孝武皇帝敢……他敢吗?
霍光扪心自问,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敢字。
可是——为什么不敢?
——今时今日,他手中的权力比孝武皇帝当时少半分吗?
——他为什么不敢?
霍光攥紧了拳,转身看向北方。
——今时今日,他可以不敢吗?
——他岂能不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7、终结【第三更】()
元凤五年的夏天如期而至。
这一年又不是风调雨顺的年景。
——大旱。
六月,发三辅及郡国恶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屯辽东。
秋,罢象郡,分属郁林、牂柯。
朝堂之上,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人觉得异常,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会有什么变化。
——皇帝仍然寝疾,不能理政。
——但是,都十年有余了,大汉上下都习惯了大司马大将军秉政的格局。
——所以,有什么异常呢?
公卿百官都习惯了皇帝病重的情况,再看看霍光不紧不慢,也不提准备其它事情的样子……所有人都估计皇帝只是病重,但是,并没有性命之忧……
有这种想法的都是外臣,能出入禁中的官吏却都明白——大将军对皇帝是真的不闻不问了。
——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了。
——皇帝就是熬时间了。
——一年、两年、三年……
——只看今上自己想熬多久了。
杜延年跟张安世抱怨——他的差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了——却只换来张安世的一个白眼。
“大将军如此方是我等之幸。”张安世没好气地堵了好友一句。
——难道要霍光下手弑君吗?
——再说了,刘弗陵能活多久?
——何必担上那么一个罪名?
张安世是很赞同霍光的举动的。
杜延年也就抱怨一下。
他是太仆,要处理马政,又是给事中,必须应付霍光交代的差事,再加皇帝的方药……
——他只有一个人啊!
没有得到同情,杜延年只能瞪了张安世一眼,随即便发现了张安世眼中的阴郁,不禁奇怪:“子孺似是心绪……不宁?”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随即揉了揉眉心,显出一脸的疲惫,问道:“如此明显?”
杜延年苦笑:“呃……方才尚可……”
——但是,他们真的太熟悉了。
张安世无奈地道:“吾兄……”
“掖庭令?”杜延年不解,随即想了起来,“令兄前日似是曾告病……”
——他毕竟身在禁中,对少府诸官的消息,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张安世点头。
“不是已经……”杜延年更觉得奇怪了——张贺的告病不过几日,这些天仍然在官署啊。
张安世揉着眉心,再次点头:“兄无碍,乃是其子……”
杜延年一怔。
“……医巫都不登门……”张安世低语。
——药石罔效……回天乏力……
杜延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张家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张贺是刑余之身,仅此一子……
——还有一个女孙……
杜延年低声道:“掖庭令……”
——怎么还回官署?
——这种情况,不应该在家中陪着亲子吗?
张安世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想了。
杜延年也不好再多问,只能拍了拍他的肩,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若是为令兄忧,不妨以君少子为掖庭令之子……”
——张贺是残缺之人,对无后总是有些忌讳的。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吾嫂不愿。”
——兄弟之子犹子,张贺自然是愿意的,可是,张贺的妻子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甚至尖锐地指责张安世谋夺兄财,被张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之后,她虽不再说话,却是哭泣不止,张贺与张安世也无可奈何,而张安世適妻因为长嫂的话也恼了,也不愿让儿子给大伯为子。
这种家事,杜延年只能听听就算了,也不好再多说,最后,只能陪着好友一起沉默。
虽然不好详细地说,但是,跟杜延年说了一通,张安世倒也舒服了一些。两人分开后,张安世眼中的阴郁也少了不少。
回到光禄勋寺,张安世还没有登堂,就有掾史奉上一块封检的牍板。
“掖庭令遣使所送。”掾史恭恭敬敬地说明。
张安世一怔,下意识地接过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见掾史仍然站在自己跟前,便摆了摆手,让其退下,自己拿着那份牍板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自己的书几前坐下,拆阅兄长给自己的信。
迅速地看过之后,张安世倒是松了一口气,张贺并没有说什么让他担忧的话,只是草草地写了一句——“吾将于休沐日至尔家与尔一晤。”
他们是至亲,张贺又是兄长,措辞上自然是比较随意的——这种措辞多少也说明,张贺要与他说的事情,不会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事情。
——应该还是家事。
张安世思忖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张贺不想再当着適妻的面商量以侄为后的事情了。
——也是……这种事情,本来也不需要女人说什么!
张安世与张贺的感情甚好,自然是不乐意见到张贺身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有了这样的想法,直到休沐日回到家中,张安世的心情都很好,然而,等张贺来了,说了第一句话,张安世的好心情顿时就荡然无存了。
“阿兄说什么?”张安世不敢置信的问张贺。
张贺扶着凭几,很认真地看着张安世的眼睛,重复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我欲为曾孙娶妇。”
张安世抚额,全身都靠在凭几上,根不得自己直接聋了了事。
“阿兄……”张安世呻吟着唤了一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