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杜延年说完,霍光便停了脚步,转头看向杜延年。等杜延年说完,他才慢慢开口:“即见?”
杜延年摇头,越发觉得刘弗陵的想法诡异:“上云,将军若无暇,其可稍待。”
听到这话,霍光不由挑了挑眉,心中略感惊讶——听起来,这位皇帝终于有些识时务了?!
杜延年也有同感,心中却又存了几分疑虑。
“幼公以为如何?”霍光询问杜延年的看法。
杜延年皱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道:“臣看不懂。”
霍光沉吟了片刻,却没有给答案,只是对杜延年道:“上既有言,仆便待日后再去。”
“诺。”杜延年应了下来,随即便要离开,却又被霍光唤住:“不急,幼公随我来,正有一事,需与君议。”
杜延年连忙应下,跟着霍光离开。
霍光仍旧是去了白虎殿,与杜延年各自坐下之后,才说明原由:“仆欲以明友为卫尉,君以为如何?”
杜延年一怔,疑问脱口而出:“明友已是度辽将军。”
——卫尉虽然位列九卿,掌屯卫兵权,不可谓不重要,但是,毕竟位在将军之下。
霍光挑了挑眉:“将军素来是事讫即罢。”
杜延年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这个任命着实透着几分古怪。
——卫尉掌宫门卫屯兵,巡行宫中,不仅掌握宫门出入的大权,对宫中防务也有相应的权力,从某种意义说,卫尉比光禄勋更加重要。
——毕竟,光禄勋属下的郎、谒者并非正式的军士,而期门、羽林又非光禄勋可以插手的,而卫尉属下的屯卫却是从各郡征来的,实力非同一般。
——说白了,未央宫最强、最多的兵力就是卫尉属下的。
——这样一个职位,霍光给谁……透露的讯息就完全不一样了。
杜延年不太愿意开口了。
“幼公?”霍光不解地催促了一声。
杜延年叹息,抬起头,看着霍光道:“大将军已有决断,然否?”
——霍光之前已经见过范明友了,难道还会是说别的事吗?
见杜延年说了出来,霍光没有也再回避,直接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幼公以为如何?”
杜延年没有料到霍光重复追问自己的意思,不由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是拧着眉,低声对霍光道:“将军诸子婿之中,范君才志最高。”
——这是赞语,却也含着别的意思。
……
——才志太高,心便会大……心太大了……也就难以掌控了……
杜延年的意思很明显——范明友未必全心听从霍光的掌控。
霍光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杜延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霍光:“大将军为何不用令子?”
——他本以为,霍光会用霍禹的。
——毕竟,霍光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禹?”霍光一怔,随即却是冷笑不止。
杜延年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那是霍光的亲生儿子,霍光可以随意教训,外人却是不能插手的。
“禹……才志太低。”霍光把杜延年的话稍作改动。
杜延年一怔。
“也不算低……”霍光想了想,不由露出几分嘲讽,“才不过尔尔,志却极高!”
杜延年有些明白了,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认真地思忖了一下,才回答霍光:“明友为卫尉,臣以为可。”
——只要霍光掌握得住,范明友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霍光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通禀:“将军,范郎君与右将军请见。”
杜延年诧异——霍光还要见张安世吗?
霍光倒是并不意外:“右将军入。”
——显然是不准备见范明友了。
“唯!”殿外应了一声,不多一会儿,张安世便走了进来,霍光也起身相迎,两人见过礼,张安世才看到早已起身的杜延年。
“幼公?”张安世不由惊讶。
杜延年与张安世叙了礼,霍光笑道:“我欲知幼公之见。”
张安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对张安世,霍光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截了当地说明召见的缘由:“子孺,我欲以任胜羽林令。”
“羽林令?”张安世也是一愣。
随后,张安世便平静下来,认真地思忖:“胜……”
——霍光诸婿中,任胜尚算稳重,对张安世、杜延年他们也是极恭敬的……
“此意可矣。”张安世很认真地回答。
霍光松了一口气,很是满意。
——张安世是光禄勋,若他对此心存芥蒂,霍光也比较为难。
张安世毕竟了解霍光,看了看霍光的神色,寻思了一下,便笑道:“明友出为卫尉,不便再为中郎将,将军可有人选?”
杜延年一听,心中便明白过来——果然,范明友为卫尉一事,霍光已经决定了。
——中郎可出入禁中,有五官、左、右三将。原本是范明友、霍禹、张千秋。现在,范明友为卫尉,便空出了一位。
——这是指真正领中郎的三将,如苏武出使时授的中郎将却是不领诸中郎的。
——像霍云,也是中郎将,但是,他领的是胡骑,授中郎将,一是秩位高,二是可以出入禁中。
“王汉。”霍光给了一个答案。
张安世与杜延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王汉是谁,最后,还是霍光给答案:“乃我群孙婿。”
130、“勿复言予女事!”()
——孙婿?
张安世与杜延年想了半天,仍然对这个王汉没有任何印象。
——霍禹虽然已经完婚,但是,并无子女,这个王汉显然不会是霍禹的女婿。
——不过,霍光的孙辈并只有霍禹的子女。
——若算外孙……那就比较多了……
两人不由面露犹疑之色。霍光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才解释道:“乃广汉之长婿。”(注1)。
张安世与杜延年都是一怔,等反应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霍光连外孙婿都打算倚重,居然不打算任用亲生儿子……
张安世与杜延年都是为人父的,因此,也格外不解。
——不是说他们对外孙就完全不看重,但是,既然是外孙,就是别人家的人!
——若是内孙倒是另一说了,哪怕是女儿的儿女,毕竟是自家人……(注2)
……
——难道霍光对外孙格外偏爱?
联想到霍光对皇后的维护,张安世与杜延年不由地往这方面揣测了。
霍光本就有些尴尬,这会儿,见两人这般表现,不禁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当即盯着张安世追问:“子孺以为如何?”
张安世只是震惊,对霍光倒是并没有太多的畏惧,这会儿,见霍光恼羞成怒,也只是哭笑不得,并没有太上心,不过,霍光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答,于是,想了想,他皱着眉,不无好奇地对霍光道:“大将军,王汉现为何官?”
——张安世的印象中,自己属下没有王汉。
霍光又咳了两声,才回答张安世:“侍郎,给事黄门。”
这么一说,张安世与杜延年就明白了——这个王汉应该是极得霍光意的……
——但是……
两人再次相视一眼。
——他们都毫无印象啊!
虽然对这个王汉没有印象,但是,霍光既然提出来了,又已经任其为黄门郎了,张安世与杜延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总归是选霍光自己亲信的人!
“臣无异议。”张安世给了答案。
霍光转头看向杜延年,杜延年一怔,随即明白霍光是询问自己的意见,连忙低头附和。
见两人对任命都没有意见,霍光才露出笑容。
——他当然可以独断专行,但是,张安世与杜延年不是其他人,若是连他们都反对,他就不能不考虑自己任命是不是有问题。
见霍光满意,张安世与杜延年一起告退。这一次,霍光没有再阻止,直接起身,将两人送出殿门,最后,干脆将两人送到阶下了,让张安世与杜延年都有些紧张,连连劝止,却到底劝不住。
离开白虎殿,出了一道掖门,看不到霍光的身影了,张安世与杜延年同时停步,抹了一把冷汗,随即相视而笑。
“大将军难得如此礼下于人……”张安世也是紧张不已。
——霍光看着温和,但是,实际上是极有主见的,尤其是这几年,大权独揽,别说礼下于人,能平和地听进逆耳谏言都不容易了!
——今日,霍光却那样行事,实在是由不得张安世与杜延年不紧张。
杜延年连连点头,却也猜到了几分:“是因为君与我对其所任并无反驳?”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张安世也想不出其它理由,只能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两人并肩而行,又走了一段路,路过一个道口时,张安世忽然伸手拉了杜延年一下,随即便位着他的胳膊转入旁边的一条夹道。
灰色的高墙,狭窄的小径,实在是个隐秘的地方。
杜延年皱了皱眉,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上张安世的步子,避免自己受罪。
隔墙有耳,张安世也不会真的在夹道上与他说什么重要的事,而拉着他上了墙头。
“何事?”
见张安世如此慎重,杜延年也严肃起来。
原本在宫墙上宿卫的郎中被张安世赶到一边,他们两位九卿站在一角,轻声低语。
“卫尉、中郎将、羽林令……”张安世屈指数着,“大将军对宫禁兵卫……是不留半分余地了……”
杜延年点了点头,同时对好友翻了一个白眼——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就不必他再这样推测了!
张安世却是看着杜延年,一言不发,眼神闪动,显然另有深意。
杜延年抚额,叹了一口气,。
——张安世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这是想知皇帝的情况,又不能直言……
杜延年沉吟片刻,轻轻摇头。
张安世的神色陡然一沉,刚要说什么,就瞥见另一边值卫的郎官都悄悄地看着自己这儿,不由沉了脸,却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摆手让众人转身。
他是光禄勋,郎官也不敢违逆,立刻在仆射的指挥下,转过身,背对两人。
张安世凑近了杜延年,低声道:“当真不好?”说着就面露犹疑,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大将军?”
杜延年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关于刘弗陵的情况,杜延年是问过义微的,义微知道他是霍光的心腹,就拣着轻描淡写的部份,对他说透露了几分,因此,杜延年虽然还是不喜欢刘弗陵,却也不免对这位年幼即位的皇帝有几分怜悯,否则,他之前也不会去见霍光了。
——霍光对刘弗陵已经是彻底厌弃了,哪里会管他的情绪?!
不过,他本来也不想声张的,这会儿,见张安世都疑心到霍光身上了,他就不能不说了。
杜延年向北指了一下,低声对张安世道:“与大将军无关!云陵作下的……”
说着,杜延年不由叹了一口气。
——真是做孽啊!
张安世也是从孝武皇帝就在宫中的,自然听说过某些事,不由惊诧:“十四月?”
杜延年点头,想到义微当时不屑的语气,再想当时自己与张安世一样的怀疑,不由也有些脸红,却也不能不对张安世说清楚:“上若安心静养,当可至弱冠……”
义微当时可不是这样和气的说法。那位女医看着当朝太仆,十分不屑地道:“大将军若有此心,当令上操荣纵欲,一岁必改元!”
杜延年还在想义微,张安世已经回过神来,伸手揽过杜延年肩,在他耳边道:“数岁之间,大将军欲立何人?”
杜延年定了定神,也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大将军未与我言。”
张安世点了点头,放开手,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杜延年见张安世仍无意离开,倒是觉得不妥了,伸手扯了扯张安世的袍袖,提醒他“走。”
——这是值卫的地方,他们也不能总让郎官不在位上。
张安世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走下墙头。
两人又一起走了一会儿,将要分道时,张安世再次开口:“幼公……”
杜延年嗯了一声,看向好友。
张安世抿了抿唇,终究是狠了狠心,问了出来:“大将军虽未言,君以为其属意何者?”
——杜延年常年在霍光身边,他就不信,他这个好友完全没有想法。
杜延年笑了笑,思忖了一下,却道:“大将军未言,上有言。”
“哦?”张安世挑眉,语气十分不以为然。
“上对中宫言及广陵王。”杜延年轻笑。
张安世愕然失笑。
笑过之后,杜延年肃了肃神色,低声对张安世道:“我知君所问……只看大将军何时见掖庭令……”
张安世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两人就此别过。
杜延年的话,张安世也觉得有理,然而,等了两个休沐日,都没有等到霍光见张贺的消息,张安世也有些急了,正好紧接着一个休沐日,他与张贺是同一日,他便直接从宫中去张贺家。
车刚到张贺的宅门前,张安世还没有让苍头上前敲门,就见张贺走了出来,他稍稍一怔,便笑着下车。
“安世?”张贺也是一惊,随即便一喜,“我正要去尔家。”
“在兄家亦是一样。”张安世也笑,“吾亦有事与兄言。”
兄弟俩相携进了门,直接进了北堂内室,在长榻上隔几而坐。
张安世素来敬兄,坐下后,便道:“阿兄先言。”心中也不免揣度兄长寻自己何事——莫不是侄儿的病又要用什么珍物?
张贺这次倒不是有事拜托,而是真的与他商议。
——婚事!
张贺自己有些拿不定主意,因此,说得很慢,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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