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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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 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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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言语已经是极限了!

    说完,史妻便背过身去,悄悄地抹泪。

    ——虽然医工已言明,此症无法治愈,且随时可能辞世,即便活着,也只是受罪——因为病人只能如婴孩一般,一应事务皆由他人料理……但是,若是好好照料,也可以安然活下去的。

    ——因为这番话,史家人还是存了一点希望的。

    史妻如何肯轻言“死”字?

    然而,医工也说了,这种病……先放弃的总是病人自己……因为没有别的方法,有的病人甚至会绝食……

    自史恭病发至今,不过几个时辰,史家人已经有些明白了医工为什么那些说了……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不能动,不能说了……喝水都能被呛到……最重要的是,得让人收拾更衣……

    ——偏偏这一切,病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史恭能忍受多久?

    ——医工也说了,这种病随时可能复发,不能让病人激动……因为……复发就可能没命……

    ——可是……这样的状况又如何能让他一直平静?

    史恭的妻子与史高等人都明白……史恭……坚持不了太久……

    ——史恭何尝不是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事?

    因此,他们根本没有把医工的话对刘病已说。

    妻子的话让史恭的眼中显出了十分愉悦的神色,却让史家人莫名地悲哀起来。

    ——真不想让他如此安心欣慰啊……

    刘病已并不知详情,但是,见史恭这般表现,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少年皇孙伏在床沿,无声地落泪。

    ——他让长者不安吗?

    少年仍然紧攥着长辈的手,泪水偶尔滴在史恭的手,微微的凉意让史恭再次看向了床边的少年。

    伏床垂泪的少年让史恭恍惚看到了阿姊……

    入太子宫的前夜,他的阿姊也是坐在他的床边,低头垂泪,殷殷叮嘱……黑发从耳边滑下,一丝丝地散在他的手上……

    ……那时,明明是夏日……他却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那么冷啊……

    ……

    “……啊……”史恭再次出声。

    这一次,他尝试了许久也没有能够说出让大家明白的话语。

    “吾君……”史恭的妻子伏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唇,想听明白他的话,可是,良久也没有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幸好,史恭虽然出声,但是,也不是真的想对他们说什么。

    他不停地“啊啊啊”地说着什么,眼睛却没有看向任何人,似乎只能在自言自语。

    史家人看着他这般言语,终是忍不住哭起来。

    “阿翁!”史曾最年幼,也是最受宠的,他扑到床边,哭喊着想唤回父亲的注意力。

    少子的哭泣呼唤让史恭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满眼慈受地看向少子,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没有发声音。

    “阿翁!”史高与史玄见状,也膝行向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

    刘病已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放开了舅公的手,默默地退后。

    ——这一刻,内外……亲疏……已分……

    ——他不是史家人!

    刘病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孤儿……

    ——无父、无母、无亲的孤独……

    少年第一次意识到,在他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失去了多少!

    ——在这个世上,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让哭泣、挽留的亲人……

    刘病已的心中第一次兴起了某种可以称为怨恨的情绪。

    ——原来……他失去的……一切……并不是那么不必在意的……存在啊……

    少年再次退后一步,怔怔地望着床上、床下的一家人——这一刻,他是多余的!

    ——他的家人呢……

    刘病已闭上眼,第一次真正地为那些逝者流泪。

    ——他的亲人……

    少年哭着退后,没有注意到匆匆入内的家老,两下里撞上了。

    “公子!”家老扶住刘病已,却也顾不得多说,立刻对女君道:“女君,掖庭令请见。”

    史恭的妻子怔怔的,半晌都没有回神,还是史高起身,对继母说了一句:“臣去见掖庭令。”说完便离开内卧。

    刘病已立刻跟了上去。史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张令。”看到张贺的同时,刘病已便扑了上去,他的泪并没有止住,只是攀着张贺的胳膊痛哭,倒是把张贺吓到了。

    “曾孙……”张贺好容易才看清刘病已的模样,见他除了哭泣并没有其它不妥,才稍稍安心。

    “史君……”张贺看向史高,犹豫地询问。

    “家君尚可……”史高客气有礼的回答。他已经发现,来者并不是为他家而来,似乎……只是担心刘病已……

    张贺点了点头,低头对刘病已轻声说了什么,等他点头,才再次对史高道:“不知可否请见史君?”

    史高点了点头:“甚幸。”说着便请张贺随他前去。

    张贺却放开了刘病已,看着刘病已先行离开,他才跟着史高前去。

    见刘病已往前院而去,史高终于没忍住:“家君甚念曾孙。”

    张贺看了少年一眼,没有答话,史高也无可奈何,只能闷闷地领路。

    两人还没有到正院,就骤然听到一阵绝望的哭嚎。

    “啊……”

    史高神色大变,顾不得张贺在侧,直接向正院奔了过去。

    张贺却止了步。

    ——大丧之音……

    (不好意思,今天上级考核,回家有点晚了,家里又停电,直到九点才来电,又要洗澡……实在是一时赶不及了,还请各位谅解。)

58、更似() 
    史恭终究是死了。

    刘病已没有亲眼看着他的舅公离开人世。

    张贺让这个少年先去他的辎车。

    ——“车上有人在等着见君……”

    张贺如此说,声音极轻,语气却是郑重的。

    刘病已明白是谁在那儿等着要见他。

    张贺的辎车停在前院,十分寻常的黑色辎车,但是,御者却没有让史家的奴婢靠近,神色轻松,态度却是半分不让。

    看到刘病已过来,那个御者立刻迎了上来:“公子长乐未央。”

    御者的语气十分谄媚,刘病已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长乐未央。”刘病已答了一句。

    那个御者立刻就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亦步亦趋地将刘病已送到车户前,殷勤地摆好木阶,供他登车。

    刘病已拧眉,有些受不了地瞪向那个御者:“冯君!”

    这个御者不是张贺平素惯用的私属,而是霍家的大奴——冯子都。

    冯子都低头,不再言语。

    虽然知道冯子都必然在笑,但是,刘病已只能告诉自己——看不见就是不知道!

    被冯子都这么一闹,刘病已登上辎车时,心情自然是浮动的。直到看到车舆中安坐的长者,他才勉强压了压激动的情绪。

    “大人……”刘病已拜见行礼之后,便习惯性地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即便对霍光的出现感到疑惑了。

    ——车中等着的人自然是霍光了。

    刘病已不明白,自己来一趟史家而已,值得惊动这位大司马大将军吗?

    车舆并不大,刘病已几乎就是挨着霍光,因此,霍光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伸手按住刘病已的肩。

    “张家遣使报掖庭令,史家有变。”霍光低沉的轻语在车舆内响起。

    刘病已一怔——这是解释他为什么出现吗?

    “掖庭令为汝忧甚。”霍光慢慢地低语,“张君以为,汝心思过重……”

    “吾并无大碍。”刘病已轻声辩解,那语气与每一个不想吃药的病人宣布自己无病时的语气一般无二。

    霍光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却是道:“史君如何?”

    “……”刘病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霍光却明白了。

    “悲伤?”霍光的手抚上少年的脸,“汝已哭过。”他说得很肯定,因为他的指尖已经感觉了冰凉的湿意。

    刘病已喃喃地道:“……中风……”

    “……舅公……心里都明白……却说不出来……连手指都不能动……”刘病已期期艾艾地说着,再次流了泪……

    霍光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若是此症……一时未必……”

    霍光想宽慰这个少年,但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车戾就被敲了一下,随即,车舆中的两个人就都听到了冯子都的声音:“史家举哀。”

    ——这个时候举哀……

    霍光担忧地望着身边的少年。

    “曾孙……”

    刘病已却没有出现他猜测的激动表现——少年似乎是惊呆了,浑身僵硬,只有不停流下的泪水,让人可以明白他的悲伤。

    “病已……”霍光有些无措了。

    ——失去亲人……

    这样的悲伤,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或者说,他从来无法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人……

    ——那样的悲伤是外人无法碰触的……

    犹豫了半晌,霍光伸手抱住少年。

    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全身已僵硬,刘病已没有任何抗拒。

    霍光轻轻地拍着少年的背,良久都没有说一个字。

    好半晌,少年的身子颤抖起来,也哭得更加厉害了。

    霍光松了一口气。

    ——能哭出来……就不会有大事了……

    果然,哭了一阵儿之后,刘病已的情绪也就渐渐平复下来。

    “大人……我无碍。”刘病已扭着身子,想退开。

    霍光松开手,眼中却仍然一片担忧之色。

    “当真无碍?”霍光打量着少年。

    刘病已点头,抿了抿唇,神色显出了几分茫然:“前次在卫家……我……我未曾想到……会是舅公……”

    ——卫登的死让他意识到,他会陆续失去很多长辈,但是,他从没有想到接下来就是史恭……

    霍光眨了眨眼,心中泛起了一番复杂的感觉。

    ——似曾相识的话语……

    霍光看着面前的少年,认真地回忆。

    遥远的记忆被翻出,心痛如期而至。

    ——那个春秋正盛的君王失神地喃语:“神君之言……我以为……我未曾想到……竟是去病……”

    ……

    ——相似的话语……相似的神色……

    ……

    ——当真是正统嫡裔……

    霍光认真地打量面前少年。

    一直以来,他都在这个少年身上寻找曾经的旧影,但是,他从未真的将这个少年与那位至尊联系起来。

    ——也许……他错了?

    霍光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年肖似卫太子,但是,卫太子与先帝……又何尝不似?

    ——那是被先帝带在身边教养的长子!

    ——父子之间,怎么可能不相似?

    ——的确,相较先帝的强势,卫太子的气质更加温和,但是,他是大汉的储君!

    ——监国、秉政,大权在握,那位太子并不缺少君临天下的气度!

    —— 那么,这个皇曾孙呢?

    霍光若有所悟。

    醒过神来,霍光便听到刘病已的声音:“……大人……”

    “嗯?”霍光应了一声。

    刘病已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唤了好几声了。

    “大人……我想……”刘病已拿不准霍光的心思,说得格外缓慢。

    不过,霍光立刻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史君辞世,汝当致哀。”霍光平静地言道。

    刘病已有些惊讶了,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大人……我……”

    霍光摆手:“去罢!”

    刘病已立刻退出车舆,当然,他没有忘记向霍光行礼。

    霍光没有下车,只是从车戾的缝隙中看着少年疾步奔向后院。

    “吾君,是否先行离开?”冯子都低声请示。

    ——丧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霍光嗯了一声,冯子都立刻对史家的奴婢说,他得先回去禀报,随即便顺利地离开了史家。

    辎车驶离史家所在的闾里,霍光忽然唤了一声:“子都……”

    “吾君?”冯子都稍稍勒缰,将车速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霍光才道:“汝以为曾孙如何?”

    “曾孙?”冯子都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声,随后才道,“甚好!”

    “哦?”霍光的语气仍旧意味不明。

    冯子都挑眉,斟酌了一下,才低声道:“曾孙比太子更似大将军……”

    话方出口,冯子都就后悔了。

    ——这话……不是惹霍光生气吗?

    冯子都有些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这让他更加不安。

    “……不是先帝?”霍光忽然开口。

    ——不必问,霍光也知道,冯子都说的“大将军”并不是指自己。

    冯子都皱眉,半晌才答道:“先帝……臣只见过数次……不过……臣以为,先帝与大将军甚似!”

    这句话让霍光不由就愣住了。

    ——先帝与大将军甚似?

    霍光有些不能理解了。

    ——那两人竟有相似之处吗?

    ——他们的确是最相得的君臣,但是……两人……相似?

    霍光无法想像。

    ——但是,冯子都不会随意说这样的话,更不会在这种事情说谎。

    霍光是相信冯子都的。

    可是……

    “我初次听到如此说法。”霍光只能这样说——这也是示意冯子都解释。

    冯子都哂然,半晌才道:“……也许……君未曾见过大将军练兵……”

    霍光一怔。

    冯子都不知道霍光的感觉,只能继续轻声地解释自己的想法:“我知众人对大将军的印象只是和柔……其实……军中令行禁止……和柔?那般将军岂会尽得军心?!”

    霍光无言以对。

    ——的确……如此……

    ——和柔之人岂能练出强军?

    霍光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不仅是对刘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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