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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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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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刘病已不由低呼,“怎么会?许丞绝对不曾附逆。”

    刘病已知道,这些天,宫禁之中一直在查曾经党附长公主、燕王与上官家的人,但是,那位宦者丞绝对不是。

    ——当然,即使是也没有关系。

    ——许广汉与张贺有交情,对刘病已也相当不错,这凭这两条,只要没有太严重的实际罪行,都可以开脱干净。

    张贺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不是因为附逆。”

    “啊?”刘病已不由一愣,“不是?那是何因?”

    这般一问,连张贺的妻子都不由好奇地看向了丈夫。她也只是知道与丈夫颇为熟悉的宦者丞被下狱,究竟是何缘故,张贺没有来得及细说,她也不是太有好奇心的人,便没有多想,这会儿,听丈夫这么一说,却是感觉其中颇不寻常,自然也好奇了。

    张贺却有些为难了。

    这件事的确不太好说。

    事实上,许广汉下狱之后,他便去打听了,然而,问罪的缘由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竟让他有些茫然了。

    根据张贺辗转问到的结果,事情是这样的——

    上官桀谋反那日,禁中大索,许广汉作为宦者丞,自然也是部署搜索之事的人之一,他领的任务是搜查上官桀在禁中值宿时所宿的殿中庐舍。许广汉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紧接着,便有其它官吏再次搜索,却在上官桀的庐舍发现了一只缄封的竹箧,箧内满满地盛了数千枚长达数尺可以缚人的萦,也就是绳索。

    如果只是一般的搜索不也许不算重罪,但是,那偏偏是上官桀谋反的证物。

    这就有些难说了。

    最起码,这个时候,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轻易为其开脱了。

    因此,最坏的结果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谋反。

    ——腰斩。

    张贺越想越头痛,却也只能打起精神,对刘病已解释:“其有失职守。”

    ——失职也有很多种,罪之轻重各有不同。

    张贺如此说也不算是虚言。

    刘病已不太相信,看了看张贺,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张贺的妻子言道:“妾以为,此事可稍后再论,终究是客,吾君焉能让客久候?”

    听到妻子如此说,张贺便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对妻子道:“卿是托辞出迎?”

    张贺的妻子低下头,没有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张贺摇了摇头:“卿在此,何人相陪?”

    “妾让新妇稍陪。”张贺的妻子不好意思地回答。

    “新妇?”张贺忍不住皱眉,看了看妻子,却也不好多说,只说了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完,张贺便示意妻子一同前往:“客在何处?”

    “在妾居之堂。”张贺的妻子连忙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了刘病已。

    张贺抚额,不在意地道:“曾孙常来常往,不必视之为宾客!”

    刘病已还在思忖许广汉的事情,猛然听到张贺的话,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甚是!甚是!”

    ——他的确没把张家当自己的客居。

    听到刘病已这般说,张贺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却也终究没有开颜,而是径自往妻子所居的北院走去。

    没有多远,张贺就发现,刘病已竟然跟了上来。

    “曾孙?”张贺立刻停步,不解地看向刘病已。

    ——他之前的话就是让刘病已自己去居处,或者去见他的儿子、孙女……反正是没有打算让刘病已跟自己同行。

    刘病已低头肃手,十分乖巧地回答:“我想见许丞的家人。”

    见刘病已如此,张贺也不好拒绝,拧着眉想了想,终究是答应了:“汝随我去,却不可置一言!”

    刘病已连连点头。

    张贺见他并不上心,不由就皱眉:“汝若敢言语一声,我即逐出汝!”

    这句话说得十分严厉,让刘病已不由一凛,连忙正色:“诺!”

    尽管如此,张贺仍然盯着刘病已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允,让他随他们夫妇去见许广汉的家人。

    北院是適妻的居所,让客人至此相见,是相当礼遇的。在许广汉因为牵涉谋反这样罪名而下狱的情况,张家仍然让其妻女来此相见,已经不仅是以礼相待,而是相当厚道了。

    张贺夫妇与刘病已一行三人,还没有走近北院,就听到一阵呜咽,声音甚为哀戚,却让三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这……”张贺拧眉看向妻子,眼中一片嫌恶。

    张贺的妻子十分无奈:“这是许君之妻。”

    张贺更觉恼怒:“许广汉尚未死!”

    言下之意——哭什么丧?!

    张贺也下过狱,受过罪,因此,最恨人做此哀戚绝望之态——于事无益,何必徒劳?

    张贺的妻子明白丈夫的想法,叹了一口气,终是对丈夫劝道:“妇人多无主见,夫君下狱,情况不明,其又能如何?”

    张贺皱眉,盯着妻子道:“当日,卿并未如此。”

    “妾当时亦在狱中。”张贺的妻子苦笑。

    ——当年,她亦身陷囹圄,幼子又因受惊而抱病,她如何能顾得上器泣?

    听妻子如此说,张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携了妻子继续往北院走去。

    跟在张贺夫妇的身后,刘病已却有些后悔了。

    ——只听着这阵哀泣,便可以想见堂上是何情形了……他这不是去受罪吗?

    不是刘病已没有同情心,而他真的不喜欢与哭闹的人相处。

    ——那种情形下,真的是有理也说不通啊!

    这般想着,刘病已都有些想出声让张贺别去见许家人了。最后,他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是因为没有办法对许广汉的事情置之不理而作罢。

    刘病已跟着张贺夫妇进了北院,又登入正堂。

    没有进门,三人便看到堂上的混乱景象。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跪在堂中,两手紧紧地攀着一个年轻妇人的胳膊,一边大哭,一边不时地以头抢地,旁边的客席上,一个小女孩抱着膝,蜷缩在漆秤上,头也埋在双臂之间,让人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样。

    被老妇人攀扯着的正张家的子妇,见舅姑前来,她立刻就想给舅姑见礼,却又不敢强硬地挣开老妇人的手,只能一脸尴尬地望着舅姑。

    刘病已倒是立刻向张贺的子妇行了礼,这也让那名女子更加尴尬,好容易才想起来可以对老妇人说明情况。

    “许媪,家翁家姑皆已至。”年幼的女子无奈地对那名老妇人言道。

    正在哭天抢地的老妇人立刻转头,一看清张贺夫妇,竟是立刻跳起来,随即更是以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利落速度冲到张贺面前,抱着张贺的腿便叩首:“掖庭令,君当知吾君……”

    (我发现大家对许平君没什么期待嘛……泪……虽然人家的确是注定要炮灰的女配,但是,好歹也是宣帝的元配啊……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人家的存在呢!)

34、张贺的回答() 
    许广汉的妻子并不是真的无知撒泼,而是真的慌了神了。

    ——许家并不是清寒微贱的家门,能成为许广汉的適妻,她也是出身于富贵之家,绝对不是无知妇人。

    她是把张家,把张贺当成救命稻草了!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不是一般情况,因此,从许广汉下狱开始,她便主动备了厚礼,往宦者令、宦者丞、少府丞等处走动,但是,一开始,还有几家女君能应承一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要说为许广汉想办法了,那几家根本是连门都让她进了。

    张贺的掖庭令,虽然权重,但是,毕竟不管这种狱事,许广汉的妻子本来是不想来找张贺的,但是,眼见情况不对,她也顾不得谁能管谁不能管了,但凡在宫中任职,与自己稍有交往的人家,她都挨个去了。

    然而,既然在宫中任职,谁又会无知无畏到将这种事揽到身上?

    厚道一点的女主人就如张贺的妻子一般,只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仍把她当宾客一般以礼相待,胆小怕事一些的,或者毫无器度的,都是直接冷处理,有几家干脆就是托辞将她拒之门外了。

    也是因为那几次被拒之门外的经历,许广汉的妻子开始在拜访时带上年幼的女儿了。

    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幼龄小女子登门,谁家都不好直接拒之门外——那样太难看了!

    ——闾里之中必然会有非议。

    ——谁家的女君敢轻易冒门风名誉受损的危险?

    张贺的妻子之所以把她们母女迎到这儿,除了是考虑这些以外,也是因为张家不大,这座北院到底被几重院落包围着,纵然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至于让邻居全听清。

    这会儿,听着许广汉妻子的哭嚎,张贺的妻子只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就这位许妪的声量,再加上张家这种环境,安排到哪儿都没有用!

    张贺也是被这位妇人吓了一跳,随即却是勃然大怒了!。

    ——他是受过腐刑的,的确不必在意男女大防,但是,这不代表他乐意被女人这样看待!

    知夫莫若妻,张贺的妻子一见丈夫脸色大变,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当即便省悟过来,她到底对许家母女心存怜悯,暗自叹息了一声,便赶在夫君开口前上前拉扯许广汉妻子的胳膊,同时一迭声地劝道:“许家小君,吾君来此正是要见君,君为何如此?”

    也许是哭喊过了,发泄过了,听到张家女君的话,许广汉的妻子顺从地放开了张贺,同时也顺着对方的力道从地上站起。

    “许氏妇拜见掖庭令。”

    虽然满脸涕泣的痕迹,但是,许广汉的妻子仍然恭恭敬敬地向张贺行礼拜见。

    虽然对这个妇人极为恼怒,但是,碍着许广汉的情面,再加上刘病已就在身后,张贺到底没有发作,嗯了一声,便直接越过跪在堂门前行礼的妇人,径自走向主席。

    刘病已方才也看呆了,见张贺走开,便连忙跟了上去。他一身皂色布衣,梳着总角,许广汉的妻子只当他是张贺的从者,自然没有在意。

    刘病已也的确把自己当成张贺的从者,一派乖巧地站在主席的漆案旁,肃手低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堂上众人。

    这一打量,刘病已便看到了一旁抱膝蜷缩的女孩,还没有细看,就见那名老妇人走到方秤前,直接伸手将女孩扯了起来,随即半拖半拉地带着女孩走到主席前,随即放开女孩,自己直接跪下叩首。

    妇人的动作十分粗鲁,连张贺看着都不由皱眉,那个小女孩却是一声不吭,牙齿死死咬着下唇,见妇人跪下,她也跟着跪下,见妇人叩首,她也重重地将额头叩在坚硬的地砖上,一下一下,毫不停顿……

    刘病已再次呆住了。

    张贺对那名妇人有些不耐,却也见不得年幼的女孩这般举动。女孩第一下叩首时,张贺便看向自己的妻子。

    张贺的妻子却不像这一长一少两人一般惊讶——毕竟,之前也算经历过一次了。

    见丈夫看向自己,她立即就明白了丈夫了意思,半点儿都没有犹豫就走到女孩身边,直接将女孩抱了起来。

    张贺的子妇见状,立刻上前,对家姑道:“大家,我抱女公子。”

    张贺的妻子也没有坚持,立即便把女孩交给了她:“长者言事,尔等都退下。女公子与汝女年岁相仿,汝领其前去一见。”

    “诺。”虽然知道家姑说的只是托辞,但是,张家子妇仍然毕恭结敬地应了,随即便抱着女孩离开。

    女孩没有挣扎反抗,但是,她很清楚地说了一句:“我陪阿母!”

    张贺的妻子与子妇同时一愣,最后,到底是年长者有经验。

    张贺的妻子一脸亲切的笑容,对小女孩道:“大人议事,汝在此不妥。”

    虽然语气温和,但是,说完,她便看了一眼自家新妇,张家子妇哪里不明白家姑的意思,也不容女孩再开口,便抱着她迅速离开正堂。

    “掖庭令!”见女孩被抱走,许广汉的妻子也有些急了。

    张贺脸色一沉,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边的凭几:“其为汝之女子子?”

    “然。”见张贺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许广汉的妻子也不敢造次——张家是对她们态度最诚恳的人家了——只能按捺下满心的焦虑,低头回答。

    “其年岁几许?”张贺再次冷冷地质问。

    “……十一……”许广汉的妻子不明白张贺为何纠缠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也就期期艾艾的了。

    张贺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十一岁?幼龄若此,汝即教之如此行事?”

    张贺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女人——只看女孩方才的举动,不是早有教训,哪里会那般行动?

    ——尤其是那个叩首的动作!

    ——稚儿总是怕痛的,哪有稚弱幼儿会那般叩首?

    ——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孩的神色中竟然不见一丝疼痛!

    张贺不得不猜测,这个女人究竟让女儿做了多少次这样的举动了!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张贺的妻子与刘病已也都不由动容。

    ——虽然事态非比寻常,也不好说这位妇人毫无为人母之慈心,但是,终究让人觉得其之所作所为有些过分了。

    既然为人母的,许广汉的妻子如何能受得这般指责?

    她当即便掩面低泣:“妾之所生,妾又如何忍心?……”

    “罢了!”张贺皱紧眉头直接打断妇人的话。

    许广汉的妻子被张贺冷厉的语气一惊,泣声陡然停下,随即便慢慢放下掩面的衣袖,满眼期冀地望着张贺。

    张贺叹了一口气,看着妇人,直截了当地言道:“宦者丞之事,我无能为力!汝即便在此跪至死、哭至死,亦全然无用!”

    张贺拒绝得太过直接,竟让许广汉的妻子一时无法反应了。

    张贺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只要她不哭闹同,让他无法说话就成——径自言道:“距许君下狱已有月馀,汝当知其究竟因何下狱!”

    “事涉谋反之证,此时,无人敢言其究竟将如何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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