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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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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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为什么忽然就用起这种文法了?

    思索片刻,王�便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霍光想借机表明什么……

    王�以郡县吏积功,稍迁为被阳令,他入仕不算很晚,但是真正为吏,能看到天子诏书的时候,已经是卫青薨后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卫青权势的了解。

    当然,只是一介小吏的他也没有多么认真地关注过卫青的情况——那人离他太遥远了……

    ——若是关注过,他就不会不知道卫青在世时的诏书制式竟是如此了!

    ——当然,可能不是全部,但是,这种格式……与“群臣下大将军”一样,表明的是天子的态度与大将军的权势!

    ……

    ……于是……

    ——在成为大司马大将军的第八年,霍光终于决定向所有人表明他的地位与权势了吗?

    王�不由冷汗淋漓。

    他甚至想到——尚书令之前的解释是否也是出自霍光的授意呢?

    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有些担心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呢……

    ——他一再地追问……是不是会被霍光看作……是他对霍光的决定有些不满了呢?

    很显然,王�多虑了。

    但是,同样想到这一点的刘弗陵却不能不多虑了。

    当夜的事情,中外真正了解全部情况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只知道也相信霍光对外做出的解释,因此,在所有人看来,刘弗陵与霍光并没有任何矛盾。

    无论出于何况考虑,很明显,霍光本人也无意破坏这个现状,因此,臣子所上的奏书与皇帝所下的玺书仍然如往常一样,由尚书台整理后,送至天子寝宫。

    ——当然,与以往也略有一些不同。

    ——比如说,现在,刘弗陵所见的那些都是已经处理过的,而以往,所有的处理至少是从刘弗陵这里取走之后才正式颁下的。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刘弗陵的心情十分不好。

    这一点直接影响了他的病况——十数日下来,少年天子的病情并没有明显的好转。

    在看到已经发出的两份玺书时,刘弗陵的脸色霎时苍白。

    “主上!”金建有些担忧地出声相询。

    从九月己巳开始,侍中、中常侍都无法再入禁中,直到今天,霍光忽然召见金建,并让其将这些奏书与玺书送呈天子。金建这才有机会再次见年少的皇帝。

    刘弗陵猛然抬头,盯着自己曾经的亲信与友人道:“霍光欲行大逆之举,然否?”

    金建吓了一跳,连退数步才重新站定,却已经是一头冷汗了。

    “主上!”金建抹了一把额头,有些疲惫地道,“主上,大将军若有大逆之心,主上何以能如此质问?”

    刘弗陵眼中的眸光一敛,神色却更显凶狠。

    “汝之言为何意?”少年天子严厉地质问。

    金建跪下叩首,方要说什么,又膝行向前,靠近了刘弗陵才开口:“主上恕臣不敬……”

    “恕卿无罪。”少年天子很爽快地摆手,神色却依旧凶恶而且严厉,“朕愿望其详。”

    金建叩首,却忍不住苦笑。

    “臣知左将军等与长公主所谋……若其谋成,主上将如何?”金建说得含混,但是,刘弗陵如何没有听说出其中的意思。

    ——依霍光之言,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等人与长公主合谋,伏诛霍光之后便征立燕王。

    ——既然要立燕王,他这个少帝将如何?

    ——不言而喻!

    刘弗陵的脸色惨白。

    ——霍光完全可以让他死!

    ——凶手都是现成的!

    ——他死了,再另立宗室,霍光仍将是大汉的忠臣!

    刘弗陵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金建,半晌才按捺下满腹的不悦,缓缓道:“朕今日方知,建亦善辩矣!”

    金建再拜稽首,却是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才对了。

    “起。”刘弗陵撇了撇嘴,终究是让金建先起身再说。

    “建可知大将军有何打算?”刘弗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金建一愣,随即便摇了摇头。

    “大将军从未与臣言及军政之事。”金建说得很坦然。

    ——虽然兄长是霍光的女婿,但是,一直以来,他们兄弟都是刘弗陵最宠信的近臣,霍光怎么可能与他们说自己的计划?

    刘弗陵垂下眼,沉默片刻方道:“此狱是何人所治?”

    金建一愣,心中不无惊讶——这位少帝竟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事涉长公主、燕王,大将军与君侯命宗正刘德主治此狱。”

    刘弗陵讶然,半晌才道:“大将军果然缜密……”

    金建没有接话,只是低头侍立。

    刘弗陵见金建一再沉默,心中更觉不满,然而,金建是列侯,他不能随意对待,因此,强自按捺了许久,他才道:“建可知此玺书的内容?”

    “臣不知。”金建抬头,一脸惊讶——他怎么可能知道?

    刘弗陵立刻递出一份简册:“君可一观。”

    旁边侍立的宦者立刻接了那份简册,将之奉给金建,金建只能接过,展开,认真地看了一遍。

    “臣听闻,此乃御史大夫上书,陛下制曰‘可’之后,御史大夫方制诏的。”金建不明白刘弗陵的意思,只能陈述自己所知。

    “君当知不明?”刘弗陵冷笑,却没有再与他绕圈子,而是直接说了书中让自己愤怒的部分:“皇帝陛下大将军下诏书曰……”

    金建恍然大悟,却不知如何与天子解释。

    “君欲言?”刘弗陵一直盯着金建,如何看不出他的想法?

    金建苦笑,却只能点头:“此诏之制无误。”

    “哦?”刘弗陵眯眼,“朕却不知此诏何以无误。因大将军之命?”

    金建摇头,叹了一口气,对刘弗陵道:“非大将军之命,此乃先帝曾用之制。”

    刘弗陵陡然明白过来,咬牙说出两个字:“卫。青。”

18、劝() 
    ——卫。青。

    听着少年天子那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姓名,金建刹时间便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一次,他连提醒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低着头,一声吭。

    “这么说……大将军是准备效烈侯了?”刘弗陵语带冷嘲,眼中满是不屑,盯着金建,愤怒不已。

    金建感觉得到自己身上丝帛制成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但是,少年天子的注视让他不能不开口回答:“陛下……大司马大将军……自烈侯始。”

    金建竭尽了全力,才给出了这样一个若无其事的平淡答案。

    听到这样的回答,刘弗陵如何不明白金建的回避之意?年少的天子盯着曾经的亲信,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君且退。”

    “诺!”金建连忙行礼退下。

    刘弗陵第一次感觉到了彻底的孤独——连他一直宠信有加的近臣都开始回避他了……他还能与谁说话?

    偌大的建章宫……

    成千上万的良家子与宫人……

    还有这普天之下的大汉之臣……

    大汉天子拥有的如此之多,他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刘弗陵不由苦笑。

    ——对金建的回避……他竟是连指责都不能啊……

    ——他宠信着金氏兄弟,然而,在这次的事情,他完全没有与他们说过一个字!

    ——是他……先对他们表示不信任的!

    退出东厢,金建原本慌乱的脚步立刻慢了下来,一步步走出殿门,他也就镇定了许多,步下重阶,迎着接近正午时分的阳光,金建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在一旁的宫婢的侍奉下穿上丝履。

    对那名宫婢微笑致意之后,金建便打算离开,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驸马都尉!”

    金建转身看过去,不由一愣:“小黄门……陛下有诏?”

    来者是随侍天子的小黄门。

    小黄门,属少府下黄门署,秩六百石,掌侍左右,关通中外,受尚书事。

    “是。”小黄门疾行几步,走到金建面前,执礼言道:“陛下命臣出殿,若是侍中未行远,便诏侍中至椒房殿,令皇后前来觐见。”

    小黄门说得很快,明显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金建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对那名小黄门道:“若是仆已行远,君又当如何?”

    小黄门连忙陪笑,却是没有说话。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也就不必真的说出口了。

    金建也明白这一点,问一声,不过是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见对方一脸如此明显的讨好之色,也只能摇头,却终究是应了下来,不过,他也低声问了一下:“陛下为何召见皇后?”

    小黄门也是同样低声道:“恐怕是……泄愤……”

    金建怔了怔,半晌才道:“陛下……”

    小黄门连忙点头,同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金建苦笑,更加头痛了:“若是……若是皇后不来……”

    小黄门一愣,却也只能摊手:“侍中尽力吧。”

    金建的脸色霎时就更不好看了,然而已经应下了,也就不好再拒绝了。

    金建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离开,而是对那名小黄门道:“为我请见。”

    小黄门一愣,却是立即应声,转身便往殿内走去。

    金建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殿中有人出来,不由就有些焦急了,正在不安之际,就见之前那名小黄门走了出来,在重阶之上招手示意他过去。

    “陛下可允?”金建脱履登阶,轻声询问。

    小黄门点了点头,眼中却有些忧虑:“侍中,陛下听了你的请求,可是……不甚愉悦。”

    金建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即便重新进殿。

    ——不甚愉悦?

    很明显,小黄门是避重就轻了。

    看着刘弗陵的脸色,金建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心中倒是有些后悔了。

    “陛下……”

    “君不愿为朕召皇后?”刘弗陵冷言质问。

    金建连忙摇头:“君有命,臣岂会辞?”

    然而,金建的解释并没有让刘弗陵神色稍缓,恰 恰相反,刘弗陵更显愤怒。

    “既然如此,君已受命,何不立即前往中宫?”

    这声质问已经近于怒吼了。

    金建被刘弗陵的激动吓了一跳,连忙就跪下:“陛下稍安,容臣解释。”

    金氏兄弟常伴帝侧,多少知道刘弗陵的身体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壮实康健,今日,刘弗陵的脸色又极不好看,金建再不通医术也明白——这位年少的天子不宜动怒。

    刘弗陵根本不愿听,但是,金建已经开始说了:“陛下,臣以为,此时此刻,陛下当更体贴中宫为宜。”

    啪!

    刘弗陵用了拍了一下身边的玉几:“朕后宫之事,岂是君可议之也?”

    一听这话,金建的脸色上不由青红交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臣逾越。”

    刘弗陵冷笑:“既知逾越,便不必再言。”

    金建后悔极了,也有些恼了,咬牙道:“是臣多虑!敬诺君命!”

    ——他这般多事,还不是为这位少年天子考虑!

    ——他真的是太多事了!

    咬牙切齿地挤出那么两句话,金建立即稽首再拜,随即起身离开。

    刘弗陵被金建的反应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却见金建已经出了东厢了,他连忙出声唤道:“建!”

    金建本来不想停下,但是,众目睽睽,他终究是不敢对天子有所不敬,只能转身,在内户外跪下:“陛下可是另有吩咐?”

    这一次,刘弗陵有些尴尬了。

    “……是……”他只能如此答道,“君且入内……”

    刘弗陵如此说了,又没有说出何事,金建也只能依诏重新入内。

    “陛下万寿!”在刘弗陵的床下重新见礼,金建的语气多少带了几分不满。

    ——说起来,他们兄弟是陪着刘弗陵长大的,也被这位少年天子宠惯了,君臣之间总是随意相处的机会比较多,因此,被刘弗陵惹出几分火气后,金建多多少少地也就将那些君臣之分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见金建如此,刘弗陵倒是有些高兴了。

    “建……朕心情不悦……君有进言,但云无妨!”虽然没有明确的致歉,但是,刘弗陵的语气已经显出了几分讨好。

    金建不由一愣,随即摆了摆手,无奈地道:“臣岂敢受陛下此言?”

    “建!”刘弗陵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此语!”

    “诺!”

    刘弗陵的语气太过决断了,金建下意识地就应了下来。

    待应之后,金建才反应过来,不由苦笑:“陛下既有命,臣即言之,若有不恭……”

    “但言!”刘弗陵断然言道,“待君欲言者尽言,朕方云!”

    金建见刘弗陵如此说了,神色也就更加郑重了,咬了咬,终究是对其坦诚进言:

    “长公主自杀,左将军、车骑将军、御史大夫等谋反,辞、证皆涉燕王!广陵王素来勇猛无知。陛下如今是独木而立,万方皆赖大将军!此时此刻,陛下只可与大将军结好,万不可一意孤行,置己身于险境之中。而皇后虽是上官氏女,然,其亦是大将军外孙,素来蒙大将军爱重。谋反一事,更无一辞一证与其有涉,可见大将军维护之意何其重哉!陛下当善待之,敬重之,方为上!”

    金建是很认真地进言的。

    ——这番话是完完全全只为刘弗陵考虑了。

    ——这与他们兄弟当初定下的对策已经不相符了。

    一番说完,金建长吁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刘弗陵,随即叩首道:“臣所言已毕。臣昧死愿陛下思之。”

    刘弗陵怔怔地望着金建,半晌才道:“应当如此?”

    “然。”金建毫不犹豫地应道。

    “只可如此?”刘弗陵再问。

    “只可如此!”金建答得更加肯定。

    刘弗陵沉默了。

    燕都的王宫之中,刘旦同样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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