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徐君不愿理会那些龌龊之争,一心避之……实乃人之常情,然而,此时此情,箭在弦上,徐君又处此地,岂能避之?望君慎思……早决!”
说完,与徐仁差不多年纪的少府丞便行礼告退。
徐仁也没有阻拦,而是一心思忖这位的告诫——若不能及早下定决心……恐怕……祸患即至……
道理很浅显——他这个位置,想各方皆不得罪,便必然是将各方全部是罪了!
无论是徐仁还是张贺,抑或者少府的其他诸位属吏,都没有料到,椒房殿会真的将少府太医拦在殿外。
如果说倚华的举动还只是一时气愤,詹事与大长秋出了殿来,一边陪罪,一边却是寸步不让,甚至都没有让椒房殿的户郎撤下横铩交戟的阻挡之势。
两个秩比二千石的高官与倚华一样,就隔着户郎们摆开的阵势,与赶来的太医们交涉。
——中宫侍医已经到了……
——中宫有诏,就不麻烦少府太医了……
……
总而言之一句话——诸位太医,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
——椒房殿?
——你们就不要想进来了!
领着太医过来的是太医丞,在詹事跟大长秋面前,那就是位卑言轻,除了应诺,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表现出耿直、正直的性格,与两位高官据理力争什么了。
这般情况,结果可想而知了——两刻之后,太医署的诸人只能离开椒房殿,沮丧地返回太医署覆命。
太医令喜忧参半,心情复杂地去见少府,徐仁顿时着急了。
“义女医已经进宫了?”徐仁焦急不已,“中宫的情况如何?”
太医令一怔,随即中规中矩地答道:“少府,太医未能入椒房殿。”
——连椒房殿都没有能进去,自然更没有见到那位年幼的皇后……皇后的情况……太医们自然是不清楚……他又怎么会知道?
徐仁语塞,随即便近乎恼羞成怒地道:“望、闻、问、切!尔等医者不应该最善察颜观色吗?詹事与大长秋是何形色?尔等不能推测吗?”
——这已经是纯粹地强词夺理了。
太医令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徐君足下……詹事与大长秋是在台上,太医们都在台下,相距甚远……”
——对于已经开始无理取闹的人来说,道理是讲不通的……诉苦……还能有点作用……
太医令苦着脸,把太医们的遭遇往凄惨的境地发挥,徐仁听着,却是满腔怒火却没处发泄了。
啪!
徐仁一手拍在面前的卷足漆几上,疾声喝斥:“太医令!”
太医令一惊,立刻噤声。
看着须发花白的太医令在自己面前颤栗惊恐的模样,徐仁不禁一阵儿心软,随即又想起眼下的情势,他不得不狠下心,冷冷地对太医令道:“卿所说的这些……仆都不想听!仆现在只想知道——中宫究竟有没有清醒?中宫上下对于我少府究竟是何想法?”
话一出口,徐仁便释然了——的确,他只需要知道这两件事!
太医不由苦笑:“臣明白。”
“明白就去做!”徐仁毫不客气,“卿做不到,仆就换能做到的人!”
太医令一怔,没有料到素来温和的少府正堂竟会这般言语,不禁就皱了眉头。
徐仁却仿佛找到办法了一般,竟是紧紧相逼:“还不快去?”
太医署担着宫禁之中所有贵人的医药之事,太医令也是从一般的医工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的,资历、经历都远胜于徐仁,听到他这般言语,太医令也恼了。
他也没有激烈的举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徐仁,直看到徐仁眼中显出惊惶之色,才缓缓垂下眼帘,却没等少府松一口气,便缓缓解下腰前大带上所系的印囊。
“太医令!?”徐仁觉出不对了。
太医令垂着眼,借势掩去眼中有的冰冷怒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不过片刻,便让徐仁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太医令!”徐仁惊呼,也希望借机喝止他的动作。
少府喝斥的话音未落,太医令已将自己的印绶奉到了徐仁面前的漆几上。
汉制,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光禄大夫无。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铜印黑绶,大夫、博士、御史、谒者、郎无。其仆射、御史治书尚符玺者,有印绶。比二百石以上,皆铜印黄绶。
——少府,位列九卿,秩中二千石,有六丞,秩皆千石,属官各令长皆六百石。
太医令是铜印黑绶。
澄黄的铜印,方寸大小,上为鼻纽,不似金印与银印皆作虫兽之形,生动庄严。
——除了皇帝六玺,皆白玉螭虎纽,所刻之文分别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依照身份等级,印的规制也各有不同。
——诸侯王印,黄金橐驼纽,文曰玺,即刻文为某王之玺。列侯黄金印,龟纽,文曰印,即刻文为某侯之印。丞相、大将军黄金印,龟纽,文曰章,即刻为某官之章。御史大夫章、匈奴单于黄金印,橐驼纽,文曰章。御史以下。二千石以上,银印,背龟纽,文曰章。千石、六百石、四百石铜印,鼻纽,文曰印。二百石以上,皆为通官印。
羽青地、绛二采的黑缓,共八十首,长一丈七尺。
——绶的规制更加严格,也更加繁琐。
——天子之黄绶,黄地冒白羽,赤青绛绿缥绀六采,淳黄圭,四百首,长二丈三尺。诸侯王赤绶,绛地冒白羽,赤青黄绿四采,淳赤圭,二百六十首,长二丈一尺。太皇太后、皇太后,其绶皆与乘舆同,皇后亦如之。三公、列侯、将军紫绶,绛地,紫白二采,淳紫圭,一百二十首,长一丈八尺。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青绶,三采,青白红,淳青圭,长丈七尺,百二十首。自青绶以上,縌皆长三尺二寸,与绶同采而首半之。縌者,古佩璲也。佩绶相迎受,故曰縌。紫绶以上,縌绶之间得施玉环鐍云。千石、六百石黑绶,三采,青赤绀,淳青圭,长丈六尺,八十首。四百石、三百石长同。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黄绶,一采,淳黄圭,长丈五尺,六十首。自黑绶以下,縌绶皆长三尺,与绶同采而首半之。。
“太医令……”徐仁瞪着面前的铜印黑绶,再次低呼。
“臣不堪驱使!”太医令正色,“请少府另骋高明贤达之士!”
说完,太医令转身便往外走。
徐仁却是被吓了一跳。
——这会儿……太医令辞官?
“太医令!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徐仁仿佛被针刺中了一般,跳起来便冲到正堂门口,拦住太医令的去路。
徐仁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没有太医令……谁替他做挡箭牌啊……(未完待续。)
74、杜延年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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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少府拦住去路,太医令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难道他看起来比较好糊弄?
这位徐少府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不就是想着,要问罪的时候,先把太医署上下推出去挡挡吗?
——就算不能把责任全部担下,但是,多多少少,能将他徐仁身上的责任减轻一些。
太医令是少府属官,替主官担点责任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医令虽然知道这回的事情比较麻烦,却也没有对徐仁有什么想法。
——徐仁也没尽想着拿属官顶罪,也就想多几个人承担罪责,这样平摊下来,每个人的罪也会轻一些。
——更何况,之前又召了所有属官令长前来议事,太医署那边的责任也就自然又少了一些。
不过,太医令愿意承担可能的责任,不代表他乐意被徐仁推到最前面。
——更何况,这位徐少府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是不留情面地肆意喝斥起来。
医者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也是缺不得的,太医令也是出身世代以医工为生的家族,历代先人出任太医以及诸令长丞的不计其数,心中哪里会没有一点傲气?
听徐仁这么一说,太医令一是不满,二是灵机一动,觉得正好借机脱身,因此,交出铜印黑绶的时候,他是一点不舍都没有!
——不过是六百石的秩位,官俸也就一月七十斛谷,实际领到手的也就是钱七百而已。
——还不如他自家的田产收入!
——他还真的不希罕!
毕竟,太医令这种官职与一般官职不同,所担的责任实在太大。
——辞了官他还能多活几年。
一个坚决请辞,连印绶都交了,一个坚决不让,亲自堵门挡道……
少府与他自己的属官就这么在少府寺正堂的门口僵持着,周围也有吏员佐史,却是避之惟恐不及,连眼角都不往正堂扫。
因此,杜延年从进了少府寺的门就没有遇见一个人,正是满腹狐疑的时候,就看到正堂的庑廊下,主官与属官面对面对峙着,不由就挑了挑眉角,十分诧异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杜延年是谏大夫。
——谏大夫,武帝元狩五年初置,秩比八百石。
纵然他是霍光的心腹,徐仁是少府,点点头,表示一下,致意一番也就可以了,太医令却不能见礼。
太医令揖礼相见,徐仁一边将杜延年请进正堂,一边借机让旁边的小吏将漆几上的铜印黑绶重新放到太医令的腰间。
当着杜延年,太医令也不敢过分失仪,只能认下了。
这一番动静不小,杜延年自然看在眼里,不过,这到底是少府的事情,他是光禄勋的属官,也不好多问,也就看着徐仁笑了笑,却只是道:“少府事忙,仆也不敢多扰,不过,奉大将军、光禄勋之命而来,也不得不偏扰少府了。”
“劳驾谏大夫了。”徐仁见他不问太医令的事情,心中顿是一松,面上却是更加殷勤客气,亲自扶着杜延年入席。
杜延年着实被他的大礼吓了一跳,却也来不及推脱——说到底,少府寺的正堂也就那么大,之前,他们已经在堂上了,这一应一和的工夫,离坐席也就三两步了。——只能在四方漆秤上坐定,哭笑不得地对少府致谢:“徐君多礼……仆实是不安。”
“不多!不多!……”徐仁也觉出自己的失态了,却也只能干笑两声,随口敷衍过去。
徐仁入席,太医令不能不告而别,也不好当着两位上官的面直接入席,只能继续站在正堂门口,不过,看他的神色模样,却是镇定得很。
扫了一眼太医令的佩绶,杜延年也猜到这位必是少府属官的令长之一,却不清楚是哪一位,便转眼看向徐仁:“少府,这位是……”
徐仁立即答道:“此乃太医令。”
“太医令……”杜延年不由讶异,又转眼看向太医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太医令变了脸色,才忽然微笑,转头对徐仁道:“真是巧。仆原本还打算请少府将贵属太医令、丞请过来呢……”
这一次,不止太医令的脸色变了,少府徐仁的脸色也变了。
“哦……?”徐仁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谏大夫是为太医署而来?”
杜延年笑了笑,也没有急着回答,又看了看太医令,这番动作也没有多久,却让太医令与少府两人更觉不安。
徐仁咽了咽唾沫,正要开口再问,杜延年却开口了,却是极奉承他的好话:“少府果然是贤达之士。所言正是。”
徐仁只觉得心刚提到嗓子眼,转眼又直坠胸腹,这番忐忑滋味却是难以形容了。
不过,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感觉,也没有时间容他细想——杜延年这般说了,他也不能不开口应答,只能强笑着言道:“谏大夫的话真是悦耳。”
徐仁的话音方落,杜延年便沉了脸,神色肃穆地看向正席之上的少府。
“之前的话悦耳,延年接下来要说的……却是不好听了。”即使是这般言语,杜延年也是慢条斯理地从容说出的。
徐仁心中一震,倒是坦然了不少,也以郑重的态度道:“谏大夫是奉大将军之令而来,想是大将军对少府上下有所训教?”
“训教?”杜延年挑眉,为徐仁所用的这个词,“大将军到不是有所训教。”
徐仁不由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只是问罪。”杜延年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徐仁骇然变色,太医令更是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堂上。
杜延年看也不看两人,直接站起,从袖中取出一个封检“大将军之章”的青布囊,将检板那面递到徐仁的眼前,示意他验看,待徐仁点头,才收回手,扯开封检所系的绳,取出囊中的简册,缓缓展开。
——“中宫诏令对少府无用?”
——“少府迟迟不押印,意欲何为?”
——“太医至今不至中宫,少府属官设太医何用?”
一连串的问罪之辞砸下来,少府寺正堂上的两位少府官吏却是无辞可答,只能长跪请罪。
见二人如此,杜延年心中却是十分满意,收起简册,便上前将徐仁扶起,又转头对太医令道:“太医令请起。”
太医令这会儿哪里还站得起来,还是,徐仁坐定后,看到属官惶然颤栗的样子,召唤了侧室的书吏过来扶持,太医令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杜延年瞥了太医令一眼,再看看面无血色的少府,不由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过来的书吏恰好瞥见谏大夫的神色,心中顿时一慌,哪里还敢多留,立刻向堂上的三人行了揖礼,也不言语,立即退回侧室。
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小吏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倒在侧室的几个佐吏掾史见了,不由也是一惊,有与之交好的便悄悄过去,附耳相询。
小吏稍稍镇定了一些,对身边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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