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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竟忘了。”老夫人如梦初醒,笑了,“之前老二媳妇还来跟我说了,席上缺了味点心,暮姐儿怕是在给她做点心呢。”
书鹂模样娇憨地笑,“三姑娘这样费心思?糕点铺子买来不成吗?”
“这说的什么话。”书雁接口道,“大姑娘与三姑娘一脉血亲,三姑娘自然费心了。况书鹂妹妹不知内里,就如你店里去点个玫瑰膏,人家铺子上不能囤那么多玫瑰蜜不新鲜,得给你找来花房里养好的玫瑰,一朵一朵挑下瓣儿来现碾现做,就这么一道蜜就得花上一天工夫,点多了一天都不够。这还是照预定过的说法,若没预定,前边儿排着人呢,给你先做呀,得多上几倍的银钱。”
书鹂有一丝不高兴,“我庄子上来的,没见过书雁姐姐见的富贵,当然是不知道的。”
书雁笑道,“我家里往上数两代也是庄子上的,我又见过什么富贵了,咱们三姑娘眼里见的才叫富贵。”
老夫人眯眼听她们逗嘴,正有趣,话里说的正主来了。
秦侞暮墨发浓厚,平素在府上多梳丫髻,今儿却梳了垂鬟分肖髻,左边簪了支羊脂茉莉玲珑簪,中间排插着六朵茉莉珠花,耳上戴着一对豆红芙蓉玉。她春裳比常人脱得晚,这时终于是穿上了夏里一件月柳色织锦妆花褙子,压着串璎珞,下裳是条粉色挑线裙子,行走间裙子翻动,露出金丝芙蕖高底绣鞋的鞋尖儿。
老夫人看着娇俏的秦侞暮,不觉眼里就含了笑,“怎么打散重梳了?不是忙着,就早晨请安时冒了个头,又来做什么。”
秦侞暮往老夫人身边坐下,书雁书鹂二人知趣地退到门边儿,秦侞暮怕老夫人不应允,悄悄地道,“我来跟您求个恩典。给二婶婶做的那个点心,缺一种奶。听廖婆子说,城南那边有,我想去看看。”
老夫人眉一立,驳道,“缺奶?缺什么奶?庄子上每日有羊奶送来,不能用吗?”
秦侞暮垂眼瘪嘴,好不委屈,“那羊奶膻味好重,做成点心也盖不住。”
“那既然城南有,让你二婶婶打发人去寻来就成了,你要去干什么?”老夫人不悦地道,“城南那边都是些小户生意人,鱼龙混杂的,你个女儿家去了怎么好?”
秦侞暮挎住老夫人的臂弯,轻轻摇着撒娇,“谁也看不准,这是我新创出的法子做的点心,谁去了也没用,要是来回这么传话耽搁了,牲畜被人宰了我可恼谁去。您就依了我,做得了,第一个给您尝,不好吃您就抽我的箪把子。”
老夫人皱眉,“那到底是什么奶?”
秦侞暮甜糯糯地笑起来,“牛奶,水牛奶。”
冯怀徽刚从秦府出来,贴身小厮冯费牵着马凑在他身边说话,“五姑奶奶说什么了?”
冯怀徽生的也是朗颜轩貌唇红齿白,此下说到烦心事,长眉揪了起来,“看样子是恼上我们了,递给她母亲修的信,动也不动来,让奶嬷嬷接的。往日我登门全加起来,没今儿一天吃的脸色多。”
烦恼间,他不经意回头看见西侧门下了门槛,冯费支着脖子边瞄边道,“是秦三姑娘,小的刚在下房找秦深那厮嗑瓜子儿,看见仪门出来个丫鬟往马房去,闲着跟了秦深去看,说三姑娘要出府。”
出来的有两辆马车,前头一辆鎏金华盖的该是秦三姑娘,后头那辆平顶小车是随侍的嬷嬷婆子。
冯怀徽跨上马,注视着马车出了侧门那条青石路,走正门的槐西街,徐徐从东拐进往南的巷子,问道,“这是往哪儿去?”
“那小的不知道。”冯费拉着马缰,从腰带里掏出半把瓜子扔进马嘴,“去小市街那带买胭脂水粉或首饰的吧,官家姑娘不都往那儿去吗?”
冯怀徽抻脚踹他,“去小市街,槐西街走到底再往南才方便!”
冯费被踢得肩膀垮了下,他苦着脸摸着肩,“您往日都没留心这些,要在意,跟上去看看不就得了,反正咱们从那巷子走也顺路。”
冯怀徽心思游移,问道,“秦府上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出门多半是正事儿。你说,是不是帮五姑姑办事儿去的?”
冯费的瓜子喂完了,马还不尽兴,甩着脑袋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冯费忙不迭躲开道,“有可能,五姑奶奶的茶叶铺子可不就是这个方向么,那铺子门口昨儿去看不还有人坐着骂街,是不是帮着去善后的。”
冯怀徽寻思着应该**不离十,又踹冯费一脚,“那就赶紧跟上去!我在后院被五姑姑一顿排揎,也没见上逸晋,你却跑去跟秦深闲磕牙,他不要跟前伺候着吗!”
姑娘坐的马车走得慢,冯费不急,他拉着马慢腾腾地追在后头,喊着哎哟,不住讨饶,“您饶我您饶我,秦二夫人今儿开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晋少爷被喊去用膳了,秦深哪能跟去,这不听说您来了,刻意来寻我的。”
冯怀徽在马背上直翻白眼,“他刻意寻你干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小厮私下喜爱拿自家少爷相互较劲。冯费鼻孔朝天,嗤笑道,“说晋少爷从他外祖李大人家讨来方名砚,让我开开眼。结果我去了,毛儿都没见着。想来是夜里发梦,白日还未醒罢!”
冯怀徽没了追问的兴致,主仆二人跟着秦侞暮悠悠然在京都里闲走着,越走二人越觉不对劲儿,直到了城南石井街的一串儿医药铺子前,马车才停下来。
冯怀徽二人面面相觑,嗅出此事不寻常的气味儿。
这时,后头那辆马车下来个婆子,在华盖马车边儿摆好了脚踏。冯怀徽差点儿从马背上跳起来,催着冯费,二人逃荒一样,跑进拐角的巷子里躲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跑马()
凝白凝素先下车一边撑伞候着,秦侞暮扶着廖婆子的手下了来,书鹊在后头问,“姑娘,咱们往药铺子来做什么?”
廖婆子先往铺子里去,秦侞暮一行人闲步跟着,她头一回在街上走很是新奇,左右观望着道,“你说咱们这儿不种水田,哪儿来的水牛?”
“姑娘您可别打趣我了。”书鹊不乐意了,“我要明白,又干嘛问您?”
秦侞暮眨着眼道,“捧我啊!”看书鹊撅了嘴,又笑道,“不逗你不逗你了。水牛角能入药,有解毒定惊的功效,所以才找到药铺来。廖婆子说这家吴记药铺前些日子不知哪里牵了头牛,引得邻里相看,也不知牵一整头牛回来做什么。”
“姑娘,姑娘,您里头去瞅瞅。”廖婆子从铺面里跨出来,笑道,“是一只早上刚下了崽的水牛,坐堂的医生有偏方特意让人找来的,等牛犊一落地就混药煮了,治个孕妇的风眩。”
几个丫鬟纷纷露出不忍的神情,秦侞暮便道,“凝白凝素外头等着,我们先进去看看。”
果然是头水牛,栓在后院的树上,书鹊总觉得能闻到血腥味儿,等廖婆子上前仔细看过问道,“掌柜说能卖吗?”
廖婆子拿帕子擦着手道,“能,不卖给我们,也让人卖回南边儿去了。眼见还早,姑娘可去小市街逛逛,这牛现在还走不得路,我跟掌柜的谈好价就回去唤人来抬,这边儿停妥了再去风涧茶楼接您。”
秦侞暮高兴领廖婆子这个情,“那我先去了。”
秦侞暮与书鹊在车上坐着,两个丫鬟外头跟车。秦侞暮许她们不远地走动走动,二人就跟脱了笼的鸟儿一样,路上东摸摸西看看,转眼两人回来拿了一手蜜饯串儿小糖人冰糖楂果。
秦侞暮不能随意吃外头的东西,凝素就喊书鹊,“姐姐你尝尝这个楂果,可好吃了。果子还是鲜嫩的。”
书鹊望见秦侞暮歪在迎枕上看街景,并未有什么不满,笑着挑开帘子接了来,“这果子多少钱,回头府上给你。”
凝素也不客气,“二十文,姐姐也不用麻烦,给我打个绦子就好了。”
凝白臊她,“哎哟你真会算账,一串儿楂果换个绦子,书鹊姐姐打的绦子就值二十文?”
书鹊隔着帘子笑,“行,不过个绦子,我有打得还未用上的,你喜欢回我屋里挑就是了。”
冯费看前面马车边两个丫鬟闹成一团,笑声脆得如铃儿撒在地上一样,搓了下鼻子问,“少爷,还跟吗?”
冯怀徽十四岁的年纪,又是个整日只晓得看书的,这时整个人都蒙圈了,“你说她这是在干嘛,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她一个三品侍郎官的嫡女,乡君封号,有什么不适传御医都使得。可她带着个,我一个照面都没打过的婆子上药铺,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冯费溜须拍马,“您真是深谋远虑,反正咱都跟了这么久了,索性跟到底。”
两人还在废话,突然后头一阵骚乱,一群小贩或担着或推着自家的摊子,蜂拥吵嚷着往这儿涌来。
冯费生怕这些人惊了马,这马若发起狂来可拉不住,人又多不定得踩踏多少人。当即回头甩手一阵鞭风抽在地上,啪啪作响,吓得一个卖花饼的老婆子哐啷一声砸了担子。
冯怀徽赶紧下了马,扶起老婆子问,“大家伙儿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老婆子觑了冯怀徽,他通身打扮富贵,腰边还别着京里世家弟子新流行的水晶佩,缓下心来道,“您不知道,后边药铺子上出事儿了,城南郊外梁王府家的跑马场里,摔着个谁,好像被马蹄踢烂了脑袋,来了一呼啦的人把他抬进了药铺子,眼下金吾卫在那边儿清道,说请了御医来看呢!”
冯费花了老大劲儿将马栓在路边树上,从腰带里摸出一点碎银子,“你知道是谁被踢着了脑袋吗?”
老婆子接过碎银,拿衣袖擦了两下,笑道,“这老婆子没听清,就听他们在喊常三公子。”
秦侞暮喃喃地念,“常三公子?常姓”
蓦然她脑间灵光一闪,是正三品左副御察史家的少爷。因常御史一笔行楷写得极好,白云观书阁上有一本他亲自缮写的大齐府志。
书鹊下了车,与凝白凝素一道站着,后面街上跑窜来的人神情太慌乱了,惹得三人也惶怕起来,书鹊攀着窗沿与秦侞暮商议,“姑娘,不然我们先回府上吧。”
“看样子是要全封起来了。”秦侞暮凝眉道,“想来廖婆子被困在里头了,一块儿出来的,没得我们先回去的理,二夫人问来也不好答,先过去看看,实在不成再回去叫人。”
马婆是大房的下人,实在不愿趟这浑水,但她只是秦府最下等奴仆,不敢劝,推脱着道,“三姑娘,这人多又挤,马车调不回头。”
秦侞暮四下看看,确实如此,喊了书鹊重新戴上幂离下了车,还不走两步,被人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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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侞暮眼睛一扫他腰间挂的刻着冯字的水晶佩,身边的书鹊惊道,“表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冯怀徽抿着嘴巴没出声,冯费揖道,“三姑娘好,少爷是淘书回来,打这儿过。”
秦侞暮与冯怀徽见过礼道,“家里婆子还在药铺上没出来,我得去看看。”
也只是告知一声,绕过他就往前去。
对于姑娘,冯怀徽就只与家中姐妹说过话。他是个读书的好秧苗,在冯府无人与他半句重话,向来都是笑脸相迎,即便今儿在大夫人那儿得了脸色,但好歹大夫人坐着听他把事儿说完了,没失什么礼数。
哪遇着过秦侞暮这样,嘴上好好地打招呼,其实就没看人在眼里,说走就走了。
冯怀徽气得要呕血,又不放心她,郁结着跟上去劝阻,“左不过将婆子在那儿拘上一天半日的,又不会打杀了她,你回府上等着就是了!”
秦侞暮不理他,往前走了一刻钟,能远远瞧见石井街了,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密密麻麻的金吾卫站哨的阵仗,冯怀徽又呐呐地道,“我收回刚刚的话。”
第三十九章 手心()
武安世子驱马在定郡公后头跟着,“哥,闹这么大不好吧?”
梁世孙这个当事者却在马背上闲庭信步地笑,“有恁个不好的?薛家幺宝儿有那个能耐,担那个事儿,你是他老子娘?你惧什么?”
武安世子脾气躁,挥着马鞭往他头上抽,被他一矮身拍马躲开了,武安世子执鞭指着他的脸骂,“不是你来事儿,挑得常三和薛幺赛马,又有这档子事儿了?”四下找了找又问,“薛幺呢?”
“这怎么怪我!”梁世孙喊冤,“薛幺下黑手,你不怪他来,怪我?他还跟我似的等着你骂?早家去躲他娘怀里哭去了!”
“都闭嘴!”定郡公沉声斥道,“常渊台有个好赖,你们就擎腚等着皇上的板子吧!”
武安世子哼了声别开头,梁世孙还兀自嘟囔,“我就说不要跟这些读书的玩儿,一个不小心就嗝儿屁了。”嘟囔了会儿,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亮,又去招惹武安世子,“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冯家小子?”
定郡公下了马往药铺里去,武安世子被梁世孙拽住,朝他所指看了看,神色更加不好。
那个戴幂离的,怎么看怎么像秦三,她怎么跟冯怀徽在一起。
梁世孙嘻嘻笑着问,“旁边那个小娘子是谁?瞧着很是可人!莫不是冯小子的未婚妻?咦辽东府的风气就是开放。”
武安世子一抬手肘给梁世孙下巴狠狠拐了下,梁世孙不察,将将跌下马去,他还没骂,武安世子嫌恶地啐他,“那是韶元乡君!龌龊!离我远点儿!我怕沾上病!”
梁世孙跟着下了马,双手往武安世子肩上搭,人往前靠,手就顺势滑到他胸前,“你怕沾什么病?哎哟,你多虑了,要沾病至少也得坦诚相见才能成。啧啧,我把你当正人君子,你却对我有非分之想。”
武安世子从心底升起一股把他的脸踩在脚底,左右碾压的冲动,双手将他的手腕扣住猛地往后一抬,伸脚绊他。梁世孙刚刚吃了一下巴的闷亏,早提防着,扭身脱开桎梏,两人就在药铺门口打了起来。
秦侞暮冷眼看着前面打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