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展僵硬的笑道,“只是什么?”
杜冬灵羞红了脸,“我不想现在嫁人,吴王就这么把我赐给那个赵禹城,好像我不是个人,而只是个东西一样。那个赵禹城,我不认得、没见过,他就算再好我也不喜欢。”
杜展愣住,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女儿果然继承了她母亲的性子。常人难以理解杜展之心,他从妻子逝世,这个女儿便是他的一切,他怎肯让她受一点委屈,想着眉头轻声道,“冬灵不想嫁就不嫁,等到冬灵想嫁了,父亲就再给你找一个良婿。”
“冬灵……冬灵……”杜冬灵急道,突然又停住,话在舌下,却羞于说出来,粉嘟嘟的小脸都憋红了,想着颤巍巍的把手中的竹埙放在心口。
杜展眉头微皱,再看清那竹埙上赫然一个填了朱砂的‘恒’字,瞬间如天雷轰顶!
启恒!杜展再看杜冬灵的神色,她陷进去多深了?若是她真心实意的爱上启恒该怎么办?谁都可以,唯独启恒是绝不能再商量,难怪吴王如此急迫给冬灵赐婚。杜展想着那个小殿下,突然目露凶光。吴王宫中规矩极严,冬灵双目失明,只不过是待在后宫,他们又怎会遇见?这个竹埙又是怎么落到杜冬灵手里!
杜展眼睛一闭一张已经冷静下来,望着杜冬灵轻声道,“冬灵,你想明白,他……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杜冬灵红着脸也红着眼睛,仿佛夜色又至,幽幽埙声,思绪已到青云之上,杜冬灵轻轻念道,“不知相思苦,不忆相思语,不思人间事,不问离人泪。”
杜展一怔!抬眼望着杜冬灵,“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杜冬灵惊醒,不顾羞愤终于咬牙道,“这冬灵自己的心思。”
杜展眼露疑光,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可他是显的殿下,现在穷途末路,就算一朝复仇,之后也是三宫六院。他能只爱你一辈子吗?”
“我可以只爱他一辈子。”杜冬灵想着,只是想想也觉得脸上滚烫,说出来更是万万不敢。
但单就这沉默,杜展已经明白他这个女儿的心意了。
殿外宫人喊道,“杜将军,王上在书房,召你去见。”
杜展起身,想着又摸摸杜冬灵的脑袋,“你先休息吧。”
吴王是已经在等杜展了,不过他却对杜冬灵的事半字不提,只问杜展军中情况,仿佛这只是一次述职。
述职之后吴王便让杜展退下,杜展心中暗惊到门口,想着扭头又上前几步。
“王上,关于小女的婚事,我想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王上草率给小女赐婚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吴王正是逼着杜展他先提出来。
“王上可曾想过或许臣并不同意?”
吴王笑,老皱的皮肤堆积在脸上,眼睛浑浊已经看不清了,“将军心中另有良婿人选?”
“臣不敢。”杜展道。
吴王又没了话。杜展仍不愿离开,抬头上看,吴王正低头批阅奏章,仿佛杜展已经退下了一样。
杜展心一横,抬头望向吴王,“王上可还记得,冬灵进宫时我曾说过,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是堂堂大将军的女儿,谁敢让她受委屈?况且我又收她做义女,以公主礼节为她择婿。”吴王道。
吴王是打定主意装糊涂了,杜展冷冷道,“禀王上,小女并不愿意嫁给赵禹城,还请王上收回成命!”
吴王停笔,将奏折合上,盯着杜展,“杜将军愿意交出兵权?”
“你?”杜展惊,一抬头盯着吴王。原来吴王在这里等着他,以吴王的秉性,他交出兵权之后,恐怕也没有长命在这世上,他军中心腹也会被吴王一一除去。
吴王冷笑,“将军不愿交出兵权,都说一言九鼎,我又怎么愿意将话收回?”
“王上是必要我这兵权了?”杜展寒声道。
“左军唯有将军能领,我要你军权何用?”
杜展冷笑,“既然王上无意于让臣交出兵权,敢问王上想要什么?”
吴王一叹,“我无意兵权,可我要将权,我希望吴国的将军能一心为吴国,我年岁已老,还想为子孙后代留个不倒的吴国。”
“我也已过而立,膝下一个独女,也不想她生不如死。”杜展道。
吴王声音一冷,“将军心里也是这么想?这可真是天下父母之心了,不过生不如死总还活着。杜将军以为如何?”
杜展盯着吴王,对冬灵来说生死和启恒哪个?吴王以杜冬灵性命要挟,杜展听明白了。杜展眼中寒意重,想着一拜退下。
到了殿下,想着心中一恨,喝道,“让小珠随我回府!”(。)!迷器,,,,!!
第七十五章 准备()
一个粗嗓门的大汉闯进公子府,两边人拦着却拦不住,急着喊道,“你是什么人?说出个名字,我给你通传就是了。”
大汉喝道,“这不用你们管,都滚开。陈休!陈休!你出来!我找到个东西给你。”
这是冯虎。陈休一愣,冯虎这时候来干什么?
陈休出来,禀退两边,“你怎么来了?”
冯虎大咧咧一坐,打量四处骂道,“我哪知道我怎么来了,还不是耿小多说有东西让我送过来。妈的,没听说一个亡了国的公子还有自己的公子府的!”
“什么东西?”陈休好奇。
“我那知道,有人送到连云寨的,耿小多打开一看就让我给你送来。”冯虎抱怨。
陈休接过冯虎递来的布包,一边打开一边问,“耿小多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啊,太上湖事多,他都快忙散架了。你说这二爷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陈休顾不上回答,他已经愣住了。
这布包里是一张羊皮,上面是用血写成的入教誓约。而写誓约的人竟然是吴埔,入的那个教还是该死的跃龙教。这如果是真的,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原来这吴国三殿下竟然加入一个无脑的邪’教。原来这韦无妄不但控制了显国,或许还控制了下一个吴王。
陈休大笑,“你什么时候回去,替我谢谢耿小多。有这东西,峪口上下得疯了!”陈休把羊皮收起来。
冯虎冷哼,“你要谢就自己去连云寨谢,我还有事忙着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要不是顺路经过峪口,也不会是我给你送来。妈的,当我跑腿的了!”
陈休微愣,“怎么,连云寨有什么不顺心的?谁敢惹咱冯爷?”
“还不是那个张跋!嚣张的很,我可不愿意呆在连云寨听他支摆!”冯虎骂道。
陈休笑,“你怎么不教训他?”
“我……”冯虎怒,紧握着拳头不说话。
原来是打不过,陈休坏笑,“张跋怎么去连云寨了?”
冯虎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齐醉亭,说在太上湖有事办,现在太上湖瘟疫难控制。耿小多这个混蛋就把他们留在太上湖了,还说什么齐醉亭跟他有救命之恩!什么混账的救命之恩,那帮小禾山的兔崽子还不是跟着他们了,明摆着的是拿米喂鸡别人吃蛋!”
陈休一怔,齐醉亭怎么跑到连云寨去了?
将军府
杜展让人把小珠带回府。小珠不知何事,她因为照看小姐,向来不曾得过杜展一句重言,以为不过是问问小姐状况。
才到厅内,却见杜展僵直的背对她站着,一句话不说,椅子上横着一把重剑。
这是怎么了?小珠想着盈盈一拜,“将军。”
杜展睁开眼,一转身连着剑鞘劈向小珠,“说!启恒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为他传信!”
小珠哪能受的住他这样一下,骨头仿佛碎了,又疼又吓得,眼泪直流,再看杜展黑着脸,眼中闪着寒光,连连告饶,“将军,小珠不敢,小珠不敢。”
“不敢?我看你是狗胆包天!”杜展冷喝,“冬灵眼睛是盲的,人又在后宫之中,如果不是你往来送信传递消息,启恒如何能和冬灵相识?他的竹埙又怎会落到冬灵手中!”
杜展狠的咬牙,把剑鞘蜕了,重剑指着小珠。这把剑不知在战场上斩下多少人的头颅,剑身闪着寒光,小珠惊吓,连呼饶命,“将军!小珠不敢!将军饶命!”
小珠跪求着将那天花园巧遇以及后来二更的埙声一点一点说了。
“将军,小珠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背叛小姐。”小珠哭道。
偶遇?杜展不信巧合,怒气化成无尽的杀气。不过杀心不是对小珠,而是启恒。好一个男儿,好一个殿下,竟用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算计对付一个双目失明的杜冬灵!杜展长呼,怒将重剑摔在地上,颓然坐下。
少年男女将爱情看的比生命更重,那杜冬灵一副‘非君不嫁’的意思,又怎么劝得了。杜展长叹,“冬灵啊冬灵,你一双眼睛虽然盲了,可自幼却心思聪慧,却怎么偏偏不懂启恒这样险恶的心思。吴王怎么可能让冬灵嫁给启恒?若是要嫁,恐怕是命不久矣。可如果是强让冬灵嫁给赵禹城,冬灵更该是生不如死。俞君,冬灵的性子为何这样像你呢?”杜展苦叹,想不出个结果。
也不知多久,小珠已经吓得失了魂、哭的岔了气,跪坐在地。就听杜展突然道,“你回去吧。”小珠惊而喜,喜而怕,幸免于死,连退着出去。
门开而复合,杜展暴露在阳光下,又慢慢回归于黑暗中。杜展抬着眼睛向外望,只能尽可能的向后拖延,再想其他办法了。
峪口,公子府
眼看六月了,白天已经有些热,晚上倒是凉快些。陈休坐在院中,盯着天上看。星辰密布,陈休手向东南指,正点在两颗明亮的星之间,陈休不住怔住。这是天门星,东方七宿的角宿,曾经陈铭只给他看的。
“天上还有门?”陈休故意搅闹。
陈铭呵斥他,“我是说星官,什么天上的门!”
陈锦也在一边笑,“这小子知道你说的是星官名,你别听他胡扯。”
陈休傻笑,“三哥你别这么看得起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天上的星星我就知道北辰星最亮、知道北斗星像个勺,可从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更别说什么天上的门、天上的窗户了。”
陈锦骂他,“你长着一双眼睛从来不往天上看?”
陈休闹着笑,“唉?上次我摔了,是谁说我长了双眼睛只看天不看地的?”
陈休和陈锦闹了起来,最后还是陈铭让他们停下了。
“那两颗星星像是天上的门,太阳从那里出去,一定也会从那里回去。”……
夜深了,突然一声轻呼,陈休从回忆中惊醒。
阿大道,“小爷,您让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放心,一模一样根本没人看得出来。”
陈休点头阿大回去,又向南看,突然想起齐醉亭,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器器同时在线、,爱好者的。看zuopingshuji!
第七十六章 不受三牲()
吴国极为注重婚嫁礼节,公主外嫁和王子娶正妻都要经过这样的祭神问吉日的正礼。区别在于王子乐班七班,公主乐班五班。
五月下旬,小潼山祭坛开始修葺。六月十日,吴王降旨令吴瀛清扫金坛。六月十三日,由杜展请石板,刻祝杜冬灵生辰。六月十四日,牲畜、祭器准备完毕。六月十五,小潼山设金坛,由赵禹城请命、拜坛。
高两丈四尺三分的潼山神像立于金坛正中,四方设东西南北四方山神牌位,供器、祭品、乐部准备完毕。上搭由五色缎子制成的神幄,前摆列着玉、帛、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供品。下排有乐部五班,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辰时,小潼山金坛金钟响三声,赵禹城由公主仪仗引着步行至金坛。钟声止而鼓乐声起,大典开始。
金坛四角悬着天灯,山神像前一个青铜大鼎,鼎中手腕粗细的大碗香,两边盘香,前面一个长石台,石台上祭祀三牲,再前面一个桌子,桌上一个小炉,炉子里是潼山的山土。烟云缥缈,赵禹城虔诚三拜香。
祭坛肃穆,祭坛之下观礼的人也寂静。赵禹城点香要拜,忽然手中细香断裂。赵禹城一愣,一旁祭祀之人连忙再递上香。
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赵禹城忐忑,点香再拜,这一拜突然间青铜鼎中的碗香齐齐断裂!
赵禹城一惊,一下起身,连退数步,难道这举头三尺之上真有神明?赵禹城手中香的也散了一地。
鼓乐长令也是惊愕不已,鼓乐之人纷纷停下来,面面相觑。香断,不吉。这还要不要?祭祀长不敢做主,向吴雍请令。
鼓乐一停,金坛下面的众人也是大惊,场面一片混乱。怎么回事?观礼的人皆是惶恐,但祭祀肃穆,又不敢交头接耳。人群前,唯有陈休微微勾起嘴角。
杜展心中竟有几分欣喜,若是请吉日不成,这个婚事自然是遥遥无期。天意如此,吴王还能有什么话说。
吴雍拧眉,怒喝道,“祭长在何处!”
过不多时祭长赶过来。吴雍更怒,“刚才是怎么回事他们奏乐。找人赶紧把上面的断香换了。”
“三殿下,这……这昨天检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谁能想到这天柱碗香能……”祭长难为,“这一时半会,没处找去啊。”
吴雍皱眉,‘公主’出嫁,按理是该有他观礼,可是杜冬灵算是哪门子的公主,况且这赵禹城是吴埔的人。吴雍本就心中不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眼睛骤然一瞪,“香断了就不请香赵禹城,开始祭三牲。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鼓乐不许停!”
“可是这香……”
“香怎么了?”吴雍盯着那祭长,他虎目一瞪,祭长哪还敢说话,连连答喏下去。
鼓乐再起,再祭三牲。赵禹城忐忑不安,谨慎将覆盖在三牲上面的红绸才揭开,突然轰的一声,放三牲的石台竟然塌了。
先断碗香,再塌祭台,这是大大的不吉啊!场面瞬间失去控制,肃穆的祭坛再无法维持,众人交头接耳频频望着赵禹城。
潼山山神不肯受他香火,不肯受他‘三牲’,这是天意不许他娶‘公主’